我自蓬莱 我自蓬莱 第74章
作者:郁都
只有谢苏,在永州的时候,他住在谢府,抬眼望去只有一方天空是自由的,后来到了蓬莱,山中清净,也没见过多少外人。
他虽在学宫历练两年,但学宫的夫子、主事、弟子、杂役,加起来也不过就是那么多人。
此番到金陵,是谢苏第一次真真切切摸到了人间的模样。
他们这一行人十分引人注目,每当与路边女子的目光对上,丛靖雪总是显得十分腼腆。云靖青自然还是那个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贺兰月故意走到最前面,他的相貌异于中原人,收获了不少注目。
而谢苏生就一双琉璃色眼眸,路人看到他,总是要愣上一愣,谢苏却浑然不觉。
总归是这几个年轻人相貌太过出众,又穿着学宫一式的月白色衣衫,走在人群之中十分显眼,一望即知他们是修仙之人。
到了稍微人少清净的地方,杜靖川施了一个术法,淡去了他们身上气息,即使走到街上,也只如寻常路人一般。
云靖青带路,他们离开繁华热闹的街市,又走了片刻,到得卢府门前。
第69章 今夕何夕(一)
杜靖川这样不请自来,倒是把卢家上下全给惊动了。
那封盖有卢俊印鉴的亲笔信递进去还不到一刻钟,家主卢方海便惊慌失措出来相迎。
身后有小厮提着一只鞋追跑过来,是卢方海大惊失色之下,连鞋都跑丢了。
陈朝上至王公贵族,下到寻常百姓,都对修仙之人很是崇敬。
就连皇帝陛下本人,一年之中少说要在天清观住上三个月,又将天清观的观主奉为国师,礼遇有加。
金陵城中有修仙世家求娶公主,说起来,都用不到“下嫁”二字。
何况是昆仑这样的大仙门。
云靖青既是昆仑高徒,又是侯门嫡女,这样一桩婚事,卢方海梦里都能笑醒,看到自家儿子一纸退婚信,险些没有两眼一黑晕过去。
他亲自将杜靖川等人迎进正厅,请入上座,又疾言厉色要小厮去把卢俊那个不肖子拿过来,一再解释退婚之事他并不知情,卢家绝无此意。
云靖青冷若冰霜的神色之中,更兼有一种隐隐的不耐烦,嘴唇一动,像是想要说话,被杜靖川看了一眼,忍住没有出口。
卢方海又怎么看不出做主的是杜靖川,笑了数声,目光不觉向其他几人看去。
云靖青自不必说,杜靖川带来的这几位年轻弟子,各个芝兰玉树,英姿挺拔,卢方海不由在心中拿几个族中也算出色的子弟与他们相比,深觉自家子侄差得太远。
“金陵城一到夏天便暑热难耐,不比山中清凉清净,还请仙师先喝杯茶。”
卢方海定了定神,亲自斟茶,又将茶杯恭敬地放到了杜靖川面前。
贺兰月笑了一声,压低声音对谢苏道:“确实暑热难耐,你看他一脑门的汗。”
卢方海自己似乎也有察觉,借饮茶的时机不动声色将额上的汗拭去,却不是热出来的,是急出来的。
他转过头,又低声催促身边的小厮,质问怎么还没把卢俊那个逆子带过来。
杜靖川仍是那个不紧不慢的样子,胖大身体将椅子占得满满当当,笑道:“家主不必动怒,将令公子请来,将事情说清楚也就是了。”
卢方海连连点头称是,只是那额上的汗总不见少。
贺兰月又道:“这金陵城中,好像是要比学宫热得多了。”
谢苏却觉得外面确有暑热,但这卢家宅院之中,似乎别有一种清凉,与外面街市上很是不同。
他靠近贺兰月的耳边,轻声道:“少说话。”
贺兰月会心一笑,也轻声道:“知道。这时候要是说话,难保回去了不被那位大小姐捅上三五个窟窿。”
厅中一时无人说话,卢方海又道:“不知道这几位……”
杜靖川仍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却没有挨个介绍谢苏等人的意思,而是四两拨千斤地回道:“这都是门中的师弟,给家主添麻烦了。”
卢方海笑道:“不麻烦,不麻烦……”
卢家是皇商出身,自大门口到正厅,一路上景致极有章法,正厅亦是富丽辉煌,条案方桌等周正严谨,摆设用的瓷瓶等物也端庄合度。
料想卢方海平日里在正厅会客处事,也是很有家主的气派的,只是今日自家理亏太过,处处赔起小心来。
只听得厅外传来数人的脚步声,一个年轻公子走上前来,正是那卢方海的独子卢俊。
这卢俊生得一表人才,一双眼睛十分明亮,刚走进厅内便停住步子,目光从这一厅不认识的人身上掠过。
他身后围着四五个小厮,这时一并围上前来,神情各异,或是着急,或是瑟缩。
“父亲,这是……”
卢俊见卢方海身边的人亲来寻自己,已知道今日会有大事发生。
他一见厅上这些人身上服色,便知他们是修仙之人,立刻想起了自己写给云靖青的那封退婚信。
卢俊目光一转,见一美貌女子独坐一边,神情冷若冰霜,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顿时心中一跳。
贺兰月向谢苏过脸,轻声道:“他不是跟大小姐有婚约吗,怎么见到她跟见到一个陌生人似的,一点也认不出来。”
卢俊与云靖青的婚约是二人年幼时定下,而云靖青又早早投入昆仑门下,是以两个人虽有婚约,却是到今日才真正见到这一面。
卢方海冷笑一声,兜头将那封退婚信扔过去,怒道:“逆子!这封信是不是你写的?”
这卢方海面对杜靖川的时候处处赔着小心,此时教训起自家儿子,倒是气势高涨,声色俱厉。
卢俊抓着那张信纸,扫过一眼,看到了自己的印鉴,心中一紧,想要开口解释,先躲过父亲今日的怒气再说,却又想到这一关或迟或早,终究要过,索性梗了脖子,正色道:“是!我就是要退婚!”
卢方海脸上阴晴不定,右手向后伸出。
他身后两名小厮,一早按吩咐去祠堂中取来家法,奉到卢方海手中。
卢俊看到那足有四尺长一握宽的木棍,霎时间就想往后躲,却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咬着牙站稳了,连后背也更加挺直几分。
卢方海喝道:“跪下!”
要跪便跪,卢俊手握那张退婚信,一撩衣摆,跪在地上。
卢方海眼皮一抽,高高提起木棍,想也不想,反手就向卢俊头顶击落。
这一下若是打实了,卢俊非得立毙当场不可!
他身后几名小厮倒也忠心,见卢方海动了真怒,手下不肯容情,扑上来要替卢俊挡下。可是他们原本站位在后,卢方海又是手起棍落,片刻没有耽搁,这一下却是决计拦不下来。
卢俊心中一凉,闭上了双眼。
可那棍子却没有落在卢俊头顶,而是被一道无形的灵力托起,温和却又不容置疑。
杜靖川微微抬起手臂,卢方海便觉得手中的家法轻飘飘的,怎么也打不下去了。
只听杜靖川那笑呵呵的声音响彻厅上。
“家主息怒,我这番前来,并不是为了兴师问罪。看令公子如此坚决,其中必有情由,不妨说出来让大家听听。”
卢方海仍是脸色铁青,却将家法收了回去,向杜靖川拱手道:“都是我教子无方。”
他又转向卢俊,声音中隐隐有威胁之意:“孽障,若不是仙师要问你话,今日我就把你打死在了这里!还不快说!”
卢方海声色俱厉,卢家的小厮们各个噤声不敢说话。
谢苏却看出他往卢俊头顶落去的那一棍是故意为之,因为他知道杜靖川一定会出手阻拦。
贺兰月也在他耳边轻声笑道:“这老头儿倒是挺会做戏的。”
贺兰月这样频频地凑过来说话,丛靖雪看见了,眼中露出不赞同的神色,谢苏向他轻轻摇了摇头。
卢俊跪在地上,低声道:“我不学无术,性情顽劣,配不上云……配不上她。”
当着杜靖川和云靖青的面,卢方海还真怕卢俊要说出什么造次的话,听得他这样说,好歹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只听卢俊又道:“我写信只是为了……”
他索性转向云靖青道:“你主动向我退婚就是了,如此也不会伤了你的颜面声名。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
卢方海道:“住口!”转身又要去拿家法,被杜靖川给拦住了。
杜靖川微微一笑道:“不学无术,性情顽劣?卢公子并非修仙之人,能找到木兰长船,为你送这一封信,已经是很有才能的了。”
卢俊这是托辞,在场的人谁又听不出来?
杜靖川一向温和,这样说话已经是很重了。
果然卢方海神色一凛,上前两步,逼问卢俊实话。
卢俊跪在地上,把头偏在一边,无论父亲如何催促,就是不愿开口。
卢方海心头火起,待要说话,厅外传来几道急切的脚步声,二人匆匆奔来,一左一右拦住卢方海,齐声劝道:“伯父息怒。”
这二人的年纪与卢俊差不多,皆衣着锦绣,相貌端正,一个扶住卢方海,眼中满是关怀之色,另一个不动声色地对卢俊摇了摇头。
卢俊低声道:“二哥,三哥。”知道是眼见今日要挨打,自己的书童急急忙忙去将两个哥哥请来了。
卢家的子侄向来是放在一起排行,卢俊虽是卢方海独子,但在众叔伯兄弟之中却是最小的。面前这二人名叫卢健、卢植,都是卢俊的堂哥。
卢健要不善言辞一些,扶着卢方海回到座上,奉上茶来:“伯父消消气。”
卢植对卢俊轻轻摇头之后,两步退开,不再说话。
卢方海道:“这是昆仑山的杜仙师,还有他的师弟。”
卢植便向杜靖川行礼道:“见过仙师。”
他坦然将目光投向厅上众人,与谢苏他们对视时,都是微微一点头,彬彬有礼,看到云靖青身旁,便相当守礼地敛住目光不看。
贺兰月在椅子上换了个姿势,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云靖青被退婚这件事,他本来是有些幸灾乐祸,到了卢家,又觉得这一家人行事装模做样,腻腻歪歪,很没有意思,此刻连那卢俊低声的分辨也懒得听了,转头看着厅上的几盏灯。
外面天色昏暗下来,已经快要入夜。
不管卢方海怎么逼问,卢俊就是搪塞不说,他那两个堂哥帮着卢方海问话,也都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意思,说卢俊毕竟年轻,心思不定,知错了也就是了。
云靖青几次三番要开口说话,都被杜靖川按下。
贺兰月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谢苏坐在他身边,倒是面色淡淡。
过得片刻,谢苏抬眸,向厅外望去一眼。
他耳力极好,已经听到两道细碎的脚步声匆匆而来,脚步很轻,应是女子。
贺兰月忽然凑近,轻声道:“你觉不觉得坐在这厅上,浑身凉飕飕的,是因为快要入夜了么?”
谢苏刚要答话,就听到那两道脚步声的主人奔到厅上。
上一篇:嫁入皇室的beta
下一篇:禁止捕捉稀有小幽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