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魔尊渡了两次情劫 和魔尊渡了两次情劫 第35章
作者:见机行事的剑
危潭笑道:“‘只有在危急祸难时才出现的君王’,听起来很潇洒,权当我虚荣于潇洒吧。留着我的红莲,我对红莲池施一道法,若有所需所畏,你们随时再朝那万朵莲花唤我全名便是,天涯海极,义不容辞。”
他已不说君臣,改说义气了,荧路一叹沉默。
弹指间他身影就原地渺小了,化为一只不定睛难以留意的蓝色蝴蝶翩翩远去。一路上还不及朵朵白云、一束阴影中的强烈日光起眼,路过众多魔族放大的各异的表情、路过数重天界,也几乎惟独严肃守卫仙魔分界的天兵魔兵注意到。这感觉久违了。
直到来到负月仙阁门前,他才摇身改变成方便交谈的形象。
“辞行?”负月想了想,“你要辞行,卸任去自由自由么?”也不错,依负月想,这位魔尊幸亏是魔非人,若在人间,黑眼圈得有几重。
“是,我原计划浪迹天涯一段流年。”危潭忽地含笑沉吟了,“不过,你模样不大对劲,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是魔剑的损伤?”
往日负月自觉也没有倦哀到这个地步,这么打不起精神来,闻言笑笑没有解释,只道:“到底我们胜利了。”
是啊,两人共同暗忖,他们更胜一筹。不管他们目前知不知晓具体的对手是谁,不管那对手究竟是古神、是古囚犯、是苦苦历史、是天地自然、还是各善己身的规律。思及此,危潭伸出一只手来,负月垂眼扫见,也伸出手握了握,达成双双无声的一点传情,一点欲说还休不合时宜。
只不过……
很怪,这一交握无端汹涌了比想象中更多的情绪,不尽是若有似无的暧昧,更多是一股说不上来的非关离别的感慨和酸楚。涌得负月微微一怔,抬眼看清危潭原来也在微微一怔。
他们一时都记不起。
那是因为这动作,绵延三世,无数次,沈忱凤的凯旋——严他锐的凯旋——城门前的一握——病榻上的一握——春风秋雨中的握——惊心动魄中的握——从容和平中的握——恋恋不舍的握——来到今日再度庆幸并肩同胜的一握。那无关情的、有关情的岁月,存在过破碎过被力挽狂澜过又终成了史书星痕的国家,那最初牵引起因缘源泉的一致的梦想,那昔曾日日夜夜聚散两难却绝不后悔彼此欣赏的决策……太深关切,太短光阴,常常寄托在相视一握中,仿佛也化作了一种永愿,跨越沧海桑田,能够在稍稍实现的一刹那,便跳出今生一战、激发起隔世无记忆的千千百百战的残感来。
真好像他们不是第一次打完一战、只打完一战,而是早已同胜共败过无数次了似的。
刹那,负月有狐疑一番,危潭会不会就是素眠提到过的在他前世倾心的那个人。也许他们之间的缘分太巧了,也许危潭也隐约觉巧,只是今生没有谁给危潭讲述过那段奈何往事。当然,暂且无从验证,也暂且太不合时宜,负月晓得疲倦的感受。
危潭的确是应该离开这里一段时日,静一静,歇一歇,饶是在内部较平稳和煦的天界,昂春偶尔也难免偷懒去西王母行宫笑笑醉醉。
退一步来想,有缘未必便是那个人,又也许,他们只是因为在红尘渡劫时本能察觉到对方气质难同常人、卓尔不群,为此相互高看一眼,渐渐钟情,而今又因着那段纠缠而本能情谊复杂,仅此而已。可能性有许多,何况负月也暂未想清想切故人、今人、来日人,该最在乎哪一个放弃哪一个才好,遂一时无意在海量正事中分心谈情。
双眼轻闪,他但挑起一样正事问道:“恰好我想问问你,陛下,你对恨浊生前熟识的生灵了解么?”
危潭正色答:“不曾。我一日也没有共他生活过,只言片语也没有说,没有见过半面他已去世了。他的旧部下我留下了少许,可是最熟悉他的也不过成欢,垂丝很似是与他更熟悉的朋友,超越了成欢。”
负月信任这个答案,了然点头。危潭观一眼他的苍白脸色,欲转身未转身,又道:“你住入芙蕖阁那几夜,有一根头发落下,我可不可以不还给你了?”
听得负月哑然失笑——不然一根头发要如何还?大费周章还了又有什么价值?自然是早早清理掉了。他从中只听出危潭要么是爱礼仪爱到龟毛过头,要么还有话要说,遂道:“请便。”
危潭因道:“你今日好憔悴,纵我询问,我停留,方才你也不愿告诉我详细。魔族欠你情义,我弥补却是应该。收好避寒珠,倘若需要,随时随地,你对珠念我的名字,随时随地,我即刻赶到。”
负月难禁唇角一翘:“你真是个天然皇帝,把魔族的责任统统算作自己的责任么?不必如此,我暂不需要,但诚谢君子,或不如,待君归来,帮我布布这小仙阁的局?我见芙蕖阁典雅清灵,十分喜欢,住着比我这里舒心很多。”
危潭答应道:“在外也不妨碍,你择空画一张仙阁构造图,我还你一张器具布置图,施法往来便是。”
负月暂时没空画这个,也不打算打扰危潭千年难得的一闲,把自由自在又搅和做远远办公,于是只微笑,再握手,彼此正式告别,一个消失一个掩门,别无牵系了。
·
只是。
这天寒夜,危潭才到人间东海,装作凡人在东海畔看诊医治了几个渔人,到空旷无人的海上静静顺水漂浮一阵子,就竟听到负月在呼唤他了。
由于施了法术,那嗓音幽幽缥缈地从苍天迎面降下,弥散海风中,惊不散鸥鸟,只有他一个人真正听得到。音来得突兀,宛如一缕突然吹过鼻息的花香,稍纵即逝,不再重复。危潭水上睁眼,毫不迟疑,抛下小船,抛开蓝蓝粼粼的波涛,一闪身就回到了是非地。
回到负月的仙阁里头。
虽然没想到这样快,正因没想到这样快,危潭还以为一定出了什么大岔子,否则等闲不是负月最先最急地呼唤他。不料环顾四周,静谧无险,连负月自己都卧在一地酒坛中间的软榻上,半醉半睡,没有惊醒,顶多睡得不大安心,眼皮微跳。
到底他用了他赠的避寒珠,有一颗避寒珠在他虚握的掌心里,静静暖得肤色浅浅泛粉。
危潭盯着负月原地疑惑了一会,回忆着那声轻唤,缓缓意识到那未必太不着急、太不严肃了些,此刻想来,似乎还带着太多慵懒、依稀鼻音。
他才意识到是怎么回事。
莫非负月说了梦话,梦话里有他的名字?居然有他的名字?
危潭哭笑不得,欲问不能,思绪流转。
最后终于没有扰醒仙君,悄无声息地来,悄无声息地去,只多仔细打量仙阁构造几遍,约略记心;便随一笑化蝶消失在了来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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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虽来如春梦最挽留
负月解开红线是在天上一年之后, 才松懈精神便拥病似的不禁大醉大睡了一场。这段日子,心洗日日来拜访,确认他的心上状况, 有时干脆留宿在负月仙阁中, 因此在不熟悉天界详细的魔族眼里, 神出鬼没,堪称失踪。
譬如,初步忙完正事要事,成欢会询问边界天兵:“你们知不知情月老在何处?”天兵们回答他:“怕是在花……在新天帝那里。”
成欢:“新天帝在哪里?我会先递拜帖避免偷袭误解的。”
天兵比比划划:“就这么走这么走再那么走那么走,新天帝从来懒得给他的仙阁取名字,我们过去一向都叫‘花神住所’的。”
“……”成欢有点头疼。
两界要解决的遗留问题还有许多,包括,即使新天帝一声令下、法术禁制, 使得魔族浩浩移居了, 然而摆平不掉一些神仙们内心的不安、对待魔族的不信任;魔族何尝不是如此, 除了煞气,仍有一些刻板印象、无端涌动的敌意。这是不论魔尊仍在、昂春在、负月在、西王母在……都无法直接消除的生灵心深的意志,非得慢慢滋润细细改变不可。
因此天兵们眼下对成欢表面和煦, 无甚耐心,武器也握得紧紧的。
在所难免的步骤。
只是, 累日来两界虽然各自冷静下来,迅速划清界限,分派守卫, 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内部却有些乱纷纷的。魔界是主动求变方, 所以在这方面准备做得充足;听说仙界内部反而大乱一场, 战神出关, 险些直接反抗新天帝,扬言一对一挑战,好在昂春呵斥住任何神仙都不许再生内乱,才算作罢。
于是成欢着实放心不下那一头的心洗,逮空便打听他的状况与行踪。仙魔开战那日,负月携计迟来,心洗随负月来,就是他看见心洗的最后一眼。
此后成欢辗转反侧,惹得荧路又揶揄:“月老那么柔弱,你又担忧了,是不是?”
此话不假,成欢笑笑答:“是,他哪里懂得照顾自己。”
荧路听了难以置信,荧路一向觉着心洗是三界上下最会精打细算、相当肚里黑的一位了,薅垂丝羊毛不犹豫,在血魔发怒边缘来回跳舞也毫发无伤。
这不,还把成欢骗得死死的。
倒也跟她想得不尽相同——成欢很难毫不察觉这个仙君不完全是他千年以前想象的那副性情,况且有她在旁时不时撮合暗示。
扮演宠物狮子的那段时日,成欢开始悄悄琢磨。万分简单,只要总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心洗的眼睛,用用心就做得到,用用心便能从心洗眼神的变化中看懂对方并不柔和、并不悠闲、并不懵懂。即使有时悠闲,另一些时候,他发呆,他走神,像是在思索什么问题时,表情都不大天真烂漫,趋于锐利。
一度成欢很喜欢趴在爪子上,暗自猜测他这些表情背后都意味着什么,他在思索什么,以及,如此说来当初他们夜夜依偎之际,心洗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
往事难知,轻佻错纵。
这一回,成欢因心洗不同于想象讶异意外过,却不愿意再一次纵去机缘、不更多了解了。逃避一次已经不该,是有缘依依,才能再度重逢,是含情脉脉,才能重逢心动,就算当初的谎言有惩罚,他也舍不得全不尝试、舍不得放手第二次了。
问题只在于,倘若心洗并非他昔年想象的那个样子,真正的心洗不是他想象的那个心洗,他总不能迷迷糊糊凑凑合合地相爱吧?那样,且不说他愉不愉快幸不幸福,他浑然不求知根知底地将鹰作雀,鹰雀所需所求截然两样,他又要如何使心洗愉快幸福?全靠稀里糊涂歪打正着么?
暂不相认、潜伏心洗身旁一段时日,成欢实也有这方面的考量。
可这问题很易对付,依旧是只需用用心的事。
通常而言,成欢想,生灵伪装的初衷惟有两种,一种是有利可图或有害可躲,另一种则是自己也想成为自己选择伪装的模样。
所以依成欢觉得,尽管有着小小的偏差,小小的要重新爱上的部分,事态不复杂,心洗显然还是他想要的那一个。只不过没想到,他曾经以为心洗是炊烟与安宁——心洗不是——但他们是在渴望同一样东西的同路人,更加可以恍然知心。今时不同往日,比起索要缕缕炊烟,索要一个家,成欢早已变得乐意付出,乐意建造一个家了。
开战离开魔界那天,临走他扔下一道法术窥视心洗醒来后的举动,身无法力的心洗饶是警惕,也察觉不到。忙完以后,成欢默默见证了后者行动迟疑的步步姿势种种过程,推敲着仙的思路,思来想去,只道若花非花雾非雾,那么当中必定是有梦的。
几次三番成欢踱步边界一带,欲托个谁代为求见心洗或者负月,然而一般的天兵天将仙君仙娥纷纷婉拒,恐怕他作为魔族有什么诡计、不妙居心,轻易答应会出事,出了事仙界危险不说,自己也要分摊罪责。
百般无奈,千般惦念,终于有一日,好奇徘徊来边界的牡丹花仙大胆答应道:“我帮你转达一回吧!不过可不保证仙君情愿见君。”
成欢忙道:“就说狮子想见他。”
这么着,颇费周折,经年过去,成欢才在森严戒备下得到进一趟仙界的机会。自从危潭离去,各魔将魔官身上都增多了些任务,是以又耽搁一日,他方才忙完手头新来事务,真正穿越边界找到一袭晴黄衣衫的心洗。
这身衣衫也是他送的,他瞥一眼就不会认错。
成欢满意地咧嘴微笑,忘了自己目前正是狮子形象,差点没将周围路过的几名孱弱小仙吓得翻眼晕倒。
·
这一日,确认了负月没有大恙后,心洗懒洋洋地从花神仙阁返还向自己的两情树下去。
路遇文曲星君,文曲星愁眉苦脸地拦他道:“心洗,你不能给我的状元郎牵红线啊。”
心洗道:“那不是我的选择,只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怪认真的,前前后后一共在月老庙求了我三个时辰。”
文曲星道:“可是你要知道道理,他是百年难得的少年天才,不该分心泯然众人,却又年纪轻轻,自己把握不好自己,你怎么能听从他的意愿?”
心洗真诚道:“那怎么办?要不然你可以杀光每一任月老,星君,我不会怪你的。”
文曲星:“……”
文曲星闭嘴飘远了,心洗再抬眼欲行,就发觉原本文曲星所站的方向正大步走来一只眼熟的矫健的金色狮子。
对了,昨日狮子不知怎么,托得了牡丹仙子转达来意。心洗饮酒饮得半醉,这时走路都跌跌撞撞的,正在住步寻思它如何做到,霎眼它就迎面加速、啪嗒啪嗒披一身灿烂日光跑近了,停在他跟前收起利爪趴下。
狮子:“喝酒了吧?到我背上来,我载你回你的住处。”
心洗:“!”
心洗疑惑道:“你修炼得会说话了?”
狮子颔首,鬃毛轻抖,道:“不错,天上灵气充盈。你快躺上来,先前你喂我食物,收留我不幕天席地,我身为妖若不报恩,是影响因果修行的。”
好吧,虽然可爱小宠物突然拥有了一把稳重男声,这让他有一丁点怅然若失,从此再也不能简单将这头狮子当成小动物看了,但这也是迟早的事。心洗犹豫了一下,缓慢地攀上狮子背部,试探着躺好,狮子便起身奔跑了。
一路太阳如潮水,一路天风将黄色衣角掀得起落飘飘,一路狮毛暖洋洋地半埋衣袖;就算不小心滑下狮子后背也无非摔在层层白云上,心洗几乎一颠一颠中睡着了,忽而又听狮子放轻了沧桑嗓音道:“其实我帮你找到了你要找的那个魔。我听荧路说了。”
心洗:?居然找到了。
心洗一讶,睡意消散,慢悠悠在大狮子身上翻身打了半个滚,改躺为趴,以便伸长胳膊抚摸前方狮子毛绒绒的脑袋,问道:“兵荒马乱,怎样找到的?辛劳你了。”
狮子不答,且小心翼翼地反问:“你会原谅他吗?边界天兵严格限制魔族生灵往来的数量,假若你不想见他了也罢,假若你想见,一会我回到魔族就换他过来。”马上还补充:“不过,我不大赞成你原谅,应该惩罚惩罚他,严厉惩罚。”
心洗:“……”
心洗不解道:“你很讨厌他?”
狮子一噎道:“不是,我是替你着想。”
心洗不置可否,沉默起来。半晌,狮子忍不住先追问道:“怎么了?你在为难?”
心洗才沉吟着道:“也不是。只是,我当初找他是因为自以为大战在前,命不久矣,故此想到他横竖也不愿与我一生一世,想找他春风几度,享乐几日。如今纵然找到,局势已改,他既不愿与我一生一世,已不好再缠绵。”
狮子昂高头反蹭蹭他摸头的掌心,义正辞严地反驳道:“你怎么知晓他不愿意与你一生一世?”顿了顿,“再者,为什么以前性命攸关就可以,如今日子多了、太平了就不可以?”
心洗漫不经心答道:“红娘狮子。因为我是喜欢和他一生一世的啊,不见也罢,早淡忘了几成,再见难免多忆,余生我岂不是会难过?”
“……”成欢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