遁入魔门之后 遁入魔门之后 第37章
作者:戏文
打量了我片刻,他轻声问:
“脸色不好。你刚才见了谁?”
我见了梅宵,脑子里却无端冒出裴轻尘说的‘淫乱下作’四个大字来。纵不在意,心下仍然有些微弱地窒闷不畅。
垂下眼睛,我无所谓地一笑,“无事。”
梅宵静默一瞬,忽然走近,无言拥住我。片刻后他才松开,握住我的手与我十指相扣,牵着我,沿玉白的石板径走向竹林深处。
初晴时分,几道淡金日光和煦投入林叶罅隙,普照微处众生。虫鸣隐约,鸟啼清脆,溪涧流水潺潺如佩。
“世人庸碌,十有九痴。”
“修仙者亦难免俗,不必介怀。”
这死过一次的魔头,看着我,一本正经地说。
第35章 赘仙(正文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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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间光影溶溶,雾气升腾。
无人打扰,这一路我们走得很慢,仿佛不舍得走完。不知我们漫步了多久,眼前一汪寒潭横中栏住,我们被迫停住脚步。
这潭水使我想起了水云天后山的冷湖。彼时我初入魔门,同梅宵还不熟,时常在那湖边打坐,参悟魔门心法。丹府灵力枯竭,一度我也崩溃想要放弃。是一件小事使我顿悟了。
“冻湖成冰,我也会。”我朝前走了两步。
《玄冥心经》路数奇诡,越是根基强大、内力醇厚,越是能炼成极寒的真气。
真气强盛者,能于瞬息间凭空凝霜,冻湖成冰。
“哦?”梅宵目露诧异,饶有兴味道,“你不妨试试。”
我自信满满,站在湖边,凝神念诀。
然而,结果出乎我意料。
我试了好几次。
湖面如旧,微风拂过时尚能带起涟漪。
怎么回事?
这般颜面无存,我犹豫着回头去看梅宵。
“……也许出了点问题。”我尴尬道。
他只是笑。
奇怪。
当初我刚入水云天不久的时候,重伤初愈,形如废人,只能四处打听魔门《玄冥心经》的参悟之法。
修为尽失又遁入魔门,若说我丝毫不怕,必定是假。
听说大师兄梅宵悟性极高,入门数月便重重突破。若问此道速成之法,无人比他更为精熟。我想去问他,又听闻他性子很是冷淡凉薄,从前还有爱慕他的小师弟为他伤心投湖。
已走到他的居所小筑,我千百辗转最终还是没有叩门请教,生怕他认为我扰了他清修。
入夜,我拿着《玄冥心经》再度孤身来到水云天后山冷湖。
苍穹无垠,星瀚漫漫,水天交接处横有十余里桃林,月色下妖异诡艳。湖面如玉如镜,映出桃花的粉嫩颜色,无风无波。
大好景致,我看着手里的心决。正念倒念,最后已经倒背如流,然而丹府处仍然沉静,显然是没有参悟半点,一片茫然懵懂。数日过去,我对魔门心法仍是毫无头绪。
苦恼到夜半,我暗暗运气,丹府枯竭之下仍是一无所获。
再无耐心,我将心法往地上重重一摔,哗啦啦的书页声在山谷中回荡。我悲愤交加间自暴自弃,望着湖面,忽而荒诞地想,此生既无缘仙途,沦为废人,不如就这样投湖自尽!
我甚至开始淌水,浑浑噩噩往湖心走去。
湖水寒凉,才没过膝盖,我不谙水性,望着洞黑诡谲、深渊一般的湖心多少有些畏惧。四里寂静,只有隐约的水声。
妖风乍起,更觉得很是阴森,水云天修士说冷湖封印着魔物,这使我心里的害怕不禁又多上几分。
湖心黑黢黢的,望不见底,恍惚间,那水色仿佛渗了血一般更为幽深惊悚了。便在这时,湖心恍然冒出幽光,如同巨蛇的蛇目,缓缓睁开,幽绿的瞳孔中竖有一线,惊得我顿时魂飞魄散。
魔物!!
我大惊之下竟不知不觉念出了玄冥心经的心诀。瞬息之际,冻湖成冰,那巨蛇阖上了眼,一切重归寂静。
寒冰一路蔓延至我脚下,我两腿都被冻在了湖里,冷得麻木。
但我一点也不觉得疼,反而大喜过望——
我悟了!
我领悟了!
就在我激动欣喜的时候,湖对岸蓦地一个人影闪过。
“谁!”我惊魂不定,大喝一声。
那人很快溶入夜色当中,再不见了。
第二日我和门内弟子提起此事,他们笑我一定是睡得太香,发了梦。
“你是新来的,还不知道吧!那个湖里镇有魔物!能冻湖成冰的,翻遍整个水云天也就只有大师兄一人!师尊都不行呢!”
我很困惑。
……明明是我!
但我无意与他作些口舌之争。只是暗暗欢喜。
经此一事,我信心大增。回想昨日竟然有了轻生的荒诞念头,不由嘲笑自己太傻。
当晚,我收到了一本全新的《玄冥心经》,上面有详细注解。艰涩难懂的心诀都得到了语言浅显的解释。
我到处问这是谁给我送来的,所有人都茫然摇头。
……
当初我明明可以,为何如今不行?
望着竹林间这一汪静湖,我很是不解。
梅宵仿佛了解我的困惑。
他上前了两步,凝神低声念诀。
刹那之间,湖面凝结如死,霜白如斯,微风拂过时再无半点波澜,带起一阵凛然寒意。
许是看我脸色尴尬,他又笑了;
“师弟如今长进了不少。日后,可不要动不动就投湖轻生。”
“你……”
我一时语塞,脑中飞速回忆当初的情形。
原来,并没有什么‘豁然开悟’,只不过是梅宵暗暗给我的激励。
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哪有这么多‘天赋异禀’。
尽管裴轻尘有着上乘灵根,他流风回雪的剑法也还要苦练无数日夜;梅宵入山时才十五,人人都道他魔息甚高,无非是他年少时弓马骑射多年,毅力倍于常人,根基不错,后来又勤学苦练。
想到这里,我也释怀。
毕竟人各有命,强求不来。
我们两人正谈笑间,忽有一清瘦的白衣人御剑凌空而来。
她落地,站在我们一丈远处。
清风穿林,她衣袂飞扬间,脑后高束的三千青丝亦摇曳不定,使她别有一股清冷之姿。
她虽是女子,却身形高挑单薄,眉眼间暗含一股逼人的凌厉气势,腰间一杆紫鞭,另佩两把匕首交错插在鞘中。
正是玉篱。
玉篱才站定,便飞来一羽凤尾鹃鸟,轻轻落在她肩头。
梅宵脸上温和的笑意渐渐收去。死而复生,久别重逢,他和玉篱却相顾无声。
良久之后,梅宵才情绪不明地开口:
“阿璃。”
“师兄,我知道是你。”玉篱站在原地。
她目光游离在我与梅宵之间——我们此刻正是牵手的姿态。
片刻后她才又出声:
“师兄此生,还会再回水云天吗?”她的语调很平淡,眼中却微光闪动。
面对这样的问题,梅宵并未向我想的那般,要做出艰难决定,反而他唇畔牵出微小的笑意,负手踱出两步,云淡风轻地说;
“梅宵动情破道,化魔长辞。人死不可复生。世间再无梅子阑。”
梅宵召出他从前那支洞箫,递给玉篱;
“此箫可号令凤鸣山的魔凤。它已被梅宵驯服过,见此箫,如见梅宵。如今它魔性褪去不少,或能为你所用。”
见玉篱皱眉接去了箫,梅宵才明朗一笑:
“日后水云天上下,还要仰仗玉尊主了。”
几句话间,玉篱被迫挑起了水云天这沉重的担子。
但她好似不关心这些大事,只是有些小心谨慎地问:
“我还能再唤你一声师兄吗?”
梅宵脸上不悲不喜,只是重复一个事实:
“梅宵已死。”
玉篱是一个聪明人。
她脸上神色几经变幻,最终只是朝梅宵重重地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