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他 仰他 第28章

作者:垚先生 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正剧 玄幻灵异

  温朔道:“捂住嘴,是迷香。”

  桃萌抬起手臂指向楼外,喊了一声:“师兄,快看,好多烛光!”

  温朔和谢渊同时回头。

  天一楼的门窗紧闭,灰扑扑的纸糊门格子里投出无数个萤绿的光点,与其说像是烛火,不如说是霄汉中的灿烂星光,不更像是一双双燃着幽光的眼珠子。

  谢渊骂骂咧咧:“小林子扯,不是说夜里不准点蜡烛。”

  温朔眼帘越垂越下,他并指在掌心一划,划出一道大口子,血淋下来,他也不擦,握紧拳头,朝着门跑过去,在门前半尺之地卧倒,以左手掌为支撑点,双脚交替飞踢,踹开一扇扇门。

  寒冷的夜风卷进来,吹散如牛乳般的迷香。

  “嗬,修为不够,身法来凑。朔朔只会自己耍帅。”谢渊边说边从敞开的门洞蹿了出去,身轻如燕。

  桃萌从怀中夹出符纸,横在眉前,双腿交叠,“沓沓沓”往外跑。

  天一楼外,萤火点点,如雾一般向三人涌来,将他们围困在圆的中心。

  喵

  一声妖娆猫叫从天而降,三人同时仰头。

  一轮弯月照得屋脊清凌凌一片,飞翘的檐脚上坐一黑色的屋脊兽,下挂一铜铃,夜风一吹,铜铃“哐啷啷”响,而那本该是雕像的屋脊兽却动了,从黑瓦上滑了下来,落到月所照不到藏书楼投注的阴影下。

  一条细长的身影从暗中走出来。

  是黑背白腹的乌云盖雪!

  九命猫蹲坐下,金色的瞳孔敛成两条线,恶狠狠扫视三人,“哟,负心人和小妖精到齐了!我还以为道盟已经把你弄死了,小妖精。”

  桃萌发现九命猫的瞳孔对准的是他,夹符咒的手垂下来,犹豫地、不解地、难以置信地“啊”了一声,无辜地歪头。

  温朔冲出去,用拳头打乌云盖雪。

  乌云盖雪灵巧地躲闪,“温二,你怎么变得这么弱?哦,自毁修为。我只希望,你不要把这笔账记在桃花星君身上。毕竟,桃花既是恶,恶随身灭,是你们这些渣子的天道!”

  桃萌飞出符纸,如旋风一般绕起乌云盖雪。桃萌捏手腕,并指绕圈,收紧符咒的圈。细长的猫身却从圈中钻了出来,直扑桃萌的脸。桃萌打了个喷嚏,脸上留下一道猫爪印。乌云盖雪随之化成少年身浮在空中,头脚倒悬,挂在桃萌眼前,与他四目相对。

  九命猫金色的瞳孔直勾勾盯住桃萌,轻佻地笑着,“奉劝你离温二远一些。他最喜欢献祭枕边人。越天真,越喜欢。蛾眉月的死就证明温二是这世间第一的负心人!”

  谢渊化出弓,射向乌云盖,将他从桃萌脸前射开,“死猫,逍遥郡君是不是漱月犬?”

  乌云盖雪在流动的萤火中翻身,黑袖与黑发在风中翩飞,一支箭也触不到他身。

  谢渊骂了一声:“这些鬼火好烦人,晃眼睛,害我射不准!”

  温朔从空中落下来,压低身体,横起一臂,“这不是鬼火,是温氏的分神!”

  随着温朔话音落地,所有魂火向一个点凝聚,如旋风一般扭转起来,青绿的光越来越亮,那旋风中心渐渐显现一个血衣尽染的少年模样。魂火彻底凝聚,结成朱衣公子,蒙在他双眸上的黑色飘带被风卷到天上,他眼底漆黑一片,没有焦点,没有神采。

  乌云盖雪勾起嘴角,“温二,熟悉吗?这就是被温羲那老废物逼出来你魂魄的一片。他可不像你。朱衣公子是以一敌百的欲界奇才!”他飞快转头,喊,“朱衣,杀脸上有猫爪的小子!”

  桃萌愣住。

  分神?

  没错,温氏的家传绝技之一。

  温望曾分神湮灭生下温朔的痛苦,并于挖坟夜,亲手斩杀自己的分神。所以温朔不记得了了书院,是因为温羲对他分神?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破风而来,它穿透朱衣公子的身躯,打乱成萤火,东西飞到温朔手中是那柄钉在匾额之上的剑,时隔多年,历经风雨,又回到自己主人的手中。

  朱衣公子又从萤火幻成人身,他手中亦有剑,朝桃萌冲过来。

  温朔跳过来,横剑,与朱衣公子的剑交锋,“”一声,朱衣公子被震了回去。

  温朔道:“分神交给我。你们捉乌云盖雪!”

  谢渊跃到空中,连射乌云盖雪。桃萌结印,飞出七道符纸,每一道符纸都缠绕谢渊射出的箭。箭增长了符的速度,符加强了箭的威力,使得乌云盖雪连连闪身,往后退。

  谢渊甩拉弓弦的手,“朔朔,这不是你的魂魄吗?收回来啊!哎。一个九命猫就够难缠了。还加上个全盛时期的朔朔。我们今日得拼命了!”

  “我现在没办法使用分神。”温朔身法如风,配合吕祖剑法,堪堪和朱衣公子暂时交个平手。

  一黑一红相同的身形飞出,交缠,弹开。

  但凡打斗,拼到最后都会人疲失力,一旦失力,修为就成了决定胜负的关键。而温朔却没有修为。

  谢渊的箭既要射九命猫,又要射朱衣公子,恨不得箭头分叉,因为拉弓太勤,他甩手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嗬,这要是逍遥郡君来了,也就齐活了。我们要栽。”

  怕什么来什么。

  或者根本是谢渊乌鸦嘴。

  一声犬嗥响彻夜空,漱月犬张开血盆大口,月就在他口中,此时黑云遮月,真如吞月妖犬踏云而来。

  九命猫舔了舔嘴唇,金瞳闪闪,高声喊:“君君,你来了!”

  谢渊哀嚎:“君你爷爷个头,死猫给我闭嘴!我都要吐了!”他连射几箭,有一箭擦到了九命猫的腿,撕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九命猫瘸着脚,扑向逍遥郡君,“君君,谢家傻儿子伤我了!替我报仇!”

  “老子当年还抱着你睡觉!我要射死你!”谢渊气得脖子上的青筋都胀起来,随着脉搏,一跳一跳,他手中的弓已经不是弓,而是射到弓影模糊的诸葛连弩。

  温朔从纷乱的打斗中分出一丝神,“谢渊,别乱!他们要动的是桃子。一切以桃子的安危为先。”

  桃萌也发现了,九命猫只命令朱衣公子杀他。

  为什么?

  与“负心人与逍遥郡”配合食用。

  他就明白了。

  桃萌一时间哭笑不得,叹了口气。他掏出符纸,快速叠成一轮弯月的样子,结印,圈住纸弯月。纸弯月越浮越高,越来越大,最后化成一柄两头皆是刃的勾月形武器。桃萌一指指出,弯月刀飞旋起来,反射月光,如飞镖一般飞向屋脊上的漱月犬。

  九命猫替漱月犬挡了一下,“噗”一声喷出血珠子,它的胸口割出一长条几乎横贯腹部的伤口。

  桃萌抬起右手臂,袖子落下来,弯月刀飞回来,在他晶莹剔透的手腕边“嗡嗡”缠绕。

  九命猫金瞳闪闪,嘶吼:“朱衣,杀桃萌,杀谢渊!”

  朱衣公子如燕子一般在空中翻身,落下,垂头,左右转动了一下脸,仿佛在听温朔的脚步声。

  温朔气喘吁吁,低吼一声,一双幽兰的瞳孔燃起来。他从来没告诉过别人,只要燃起幽瞳,他能够看到流,提前感知黑暗中一切生物的行动轨迹。只是,眼睛会很疼,一会儿如火烧,一会儿如冰灼。幽瞳的感知令温朔灵敏异常,他的身子再次如光一般闪出,跃到朱衣公子头顶三尺,一剑刺下。

  “”一声

  两剑相交,剑光爆裂,温朔手一震,手中的锈剑碎为齑粉。

  朱衣公子一剑刺穿温朔的胸膛。

  温朔的身体在空中折起,被震飞到一边。他没有歇息片刻,站起来,摇摇欲坠,幽瞳越燃越亮,几乎是两团蓝火,从眼角淌下两道鲜红的血柱。

  桃萌飞出弯月刀攻击朱衣公子,“师兄!别再用幽瞳,会失明的!”

  朱衣公子耳朵动一动,红袖一甩,笔直身体,一击格开弯月刀。

  太强了。

  看不见还这么强!

  逍遥郡君吼:“朱衣,不能杀温二!”

  温朔嘴里啐出血,“我不需要你们的怜悯!”

  九命猫“喵喵喵”尖笑,身形闪烁,时隐时现,他闪现的时候一会儿头在上,一会儿头在下,最后,突然挂在温朔眼前半寸,“温二,我们不是怜悯你。我们坏,可我们不像你,不会恩将仇报!”

  桃萌捏诀唤回弯月刀,一边往温朔身边走,一边用手臂在胸前画叉,驱动弯月刀追击九命猫。

  交缠过程中,猫毛翩飞,桃萌不停地打喷嚏,打到眼泪汪汪,都要看不清师兄的方向了。

  温朔的手拉住桃萌的手腕,将他往自己旁边一拖,他这适时的一拉令桃萌躲开九命猫的开膛破肚的利爪,他问:“桃子,你的脸怎么了?”

  桃萌用手指摸脸,指腹触到起起伏伏的一片小痘子,用袖子擦了擦眼泪,道:“没事,猫毛过敏。”

  九命猫“喵”一声炸毛,身形顿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盯着桃萌。就因为这一顿,九命猫被从头顶撒下天罗地网的金线缠住,金线迅速收紧,将他裹成粽子,只露出个刺猬头。一双玉手从云里伸出来,拉动金线狠狠将九命猫甩到地上。九命猫用金瞳不服气地瞪着来人,并拼命扭动蚕茧一般的身体。

  红色衣裙在众人眼前飘动。

  谢渊激动地喊:“小师妹!”

  曹云双臂平举,金线从十指间飞出,如织布机上的经纬线,又如水里的蝌蚪,试探地飞向朱衣公子。朱衣公子劈剑,缚神仙索却劈不断,它们是至柔至坚之物,越劈越乱,缠得朱衣公子像被线挂在空中。

  曹云得意道:“我的金线对付魂魄最厉害!”

  温朔跨出一步,问:“小师妹,可有办法将魂魄重新缚到我身上?”

  曹云皱眉,“这是朔朔的魂魄?可以倒是可以,但是我得把你七魂六魄都拉出来,然后重新绑起来。剥魂很疼的,如骨肉生离。融魂也很疼,如压碎骨头再拼起来。”

  温朔吼:“我不怕疼,来!”

  桃萌眼皮跳了三跳,怒道:“师兄,你在干什么?”

  温朔又吼:“现在!”

  “桃子,为我掠阵!”小师妹落到温朔身边,金线飞向温朔,双臂结印往前推,再往后一拉,“朔朔,忍一忍,我尽量快些!”

  温朔低吼一声,双膝跪地,七魂六魄就全都飞了出来,形态各异的魂像风筝一样围着他转,而牵风筝的金线在曹云指尖。小师妹咤一声,把朱衣公子卷进来,一臂竖起,一臂绕圈,魂魄们如纺锤一般绕起来。温朔仰头哀嚎,七魂六魄汇聚成一道光,直冲向他头顶。

  光从温朔身体贯穿,他无力地摔向一边。

  桃萌踉跄着跑过去,抱住他。

  温朔倒在桃萌怀里,却在笑,他说:“桃子,我都想起来了。”

第027章 是忘了忘了的痴心人

  那一年温朔入学了了书院,化名温藏弓。书院的书教得不怎么样,藏书楼中却有不少珍品、孤品。温藏弓日夜泡在天一楼里读书,晚上用夜明珠照亮,楼门坏了,也是他亲手装上门闸。

  温藏弓性格孤僻,同寝舍唯有林舒主动与他交好。入学三年,多少个鸡鸣前的晨和日落时的昏,回廊中心的院子里,温藏弓一袭青白书生袍飒飒练剑,旁边廊柱上,倚靠着口中咬笔,衣襟上挂满墨汁,正凝眸记日志的林舒。

  元宵节夜宴后,两人回到寝舍,推门就见同窗的靴子在空中摆来摆去。温藏弓跑上去抱住同窗的脚,发现尸身已经发硬。两人在死去同窗的枕下发现遗书,详述书院内部的肮脏交易与自己死前受辱的过程。

  书院一直将品貌端正的学生送给财主当玩物。书院时常举办酒宴,聚众玩亵学生。起先,这是你情我愿的买卖。有些学生家境贫寒,用尊严换前程。后来,贵人们的口味越来越挑剔,只要最漂亮的学生。那些学生未必肯,从中调停的师长或哄或骗或唬或迫,渐渐越过了线,就出了学生不堪折辱,自缢身亡的事情。

  了了书院的院士封了六十两银子给死去学生的父母做安葬费。书院想平息一阵子再行群欢宴,但享乐惯了的贵人们心痒肚痒,逼着书院立刻挑选新人。

  温藏弓以身设诱,蒙着眼睛被带到夜宴进行的水亭。他永远不会忘记一张张醉得酡红的脸,一双双飘忽又贪婪的眼,一条条肿胀肥胖的舌。他们有的竖起尖尖的耳朵,有的拖着一条炸毛的胖尾巴,有的用鲜红的利爪将人皮一割为二,爬出毛茸茸的身体。他们中也有普通的人。他们围着他,还有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其他学生。

  轻歌曼舞、划拳喝酒、玩亵贫苦的少年少女……

  铮鸣的姚黄牡丹佩剑飞到了温藏弓的手中,幽瞳越烧越亮,直到他不得不甩去剑上的血以减轻挥剑的力量,直到他过分使用幽瞳而陷入茫茫黑暗,他还在杀,他记得那夜群妖的战栗与惨叫,最后,被血浸透的书生袍沉得他迈不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