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他 仰他 第54章
作者:垚先生
十七年前,摇光星君缺席魁星阁,那七言谶语尚少了一环。十七年后,新一任摇光星君借着思念完成了最后一道诅咒。命运的齿轮再次转动,七言谶语成,厄运星君苏。
那七个心跳逐渐合成共振,“突突突”在腔内狂跳,生成一股强劲的力量冲破七星煞阵的最后一道气隘。
这一切都是在平静中发生的,桃萌什么也没说,脸色也没有变。
桃萌知道自己不能再对温朔隐瞒下去了。
因为他快疯了。
也快死了。
桃萌拉起温朔的手,一同举起来,一字一顿说:“厄运灭天道,桃花杀吕祖。北斗七星降童子。桃花印,众鬼退!”
第056章 战
月将落,日将升,极阴转至极阳,万物急切地想抢在第一缕阳光刺破天际之前苏醒过来。
北斗七星自暗蓝色的天际交织坠落,凝结于十指交握的两只手。手垂下来,桃萌只是用手压着温朔的手,轻轻点了一下地,桃花印的力量就散开来,贯穿他们全身、以他们为圆心、为风眼,就像狂潮、像音波、像飓风一般向外雷霆扩散,将数万鬼兵撕成碎片,冲到几里之外。
狂风卷起冲天尘土,飞沙走石间,谢渊扑倒在地,拼命抓住地上的枯草,身体却还不受控制地往后移,双腿离地,眼看就要被卷走。方有缺跪着,慢慢向谢渊移动,抓住谢渊的手腕。谢渊插剑入地,两人依偎着抵御狂风,衣摆在风中摇曳作响。
曹云在风中战栗,一手抓着桃元,一手拉住缚神仙索,红裙在风中飘动,金线翩飞,金线的一头拉着由司马将军和众鬼之魂捻成的恶鬼,如在空中抖擞的烂灯笼,她大声问:“缚魂大阵还要继续吗?”
桃萌道:“已经决定的事,不会后悔。继续!”
“好!你不是要重铸躯壳吗!去畜生身上长血肉吧!”曹云拉动金线,将恶鬼甩向摔倒的白骨马。
白骨马迎风人立,前蹄高举,肋骨从中间向两边一根根打开,将司马之魂吞进去,肋骨又一根根依次闭合。恶鬼的魂魄在透风的白骨间发出耀眼的光芒,他们拼命嘶吼,互相撕咬,直至彼此厮杀。马的白骨在风声与吼声中被碾碎,很快又被重铸成人骨的形状,却没有一丝血肉挂在上面。
曹云道:“缚魂大阵已成。桃子!”
桃萌抬起另一只手,结第二道桃花印,一拳击地,力量再一次释出,将司马将军震出去。
曹云气喘吁吁道:“我长肉费去四个月,他如此急迫要杀桃子为祭,是因为桃子的血可以在顷刻间令他白骨长肉。一招都无遗漏,真是好盘算啊。要是真被他得逞,我们杀他就不容易了。”
曹云说得没错,很快,那些鬼兵又会像浪潮一样涌来。
桃萌知道他只有很短的时间去解释。桃萌放开温朔的手,却反被对方抓住死死抓住。桃萌的手指摩挲当年天雷在温朔虎口留下的那道疤痕,一次一次,就像是抚触二人共同的伤痛。
痛苦像是藤蔓一般爬满温氏少年的脸。
桃萌说:“我是不是说过,人与我交好,必不得善终。对不起啊,温朔。这辈子,我不该来招惹你的。可在紫金山看见你受欺负,被排挤,我就是忍不住想站出来,帮你。”
温朔哑着嗓子问:“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一直在等你把我忘记。可你好像总是忘不了。我很矛盾,见你忘不掉,有时候开心,有时候又很难过,我是个十足的傻子和懦夫。”桃萌声音越发轻柔,“我不是一直都是这样吗?在房梁上,在高墙上,在树荫里,在一切凡人之眼看不到的地方,在所有烈日之阳照不到的地方,看着你从摇篮里乱晃手脚的粉团子变成偷偷躲在角落哭泣的小孩,从脆弱敏感的小孩成长为意气风发的少年。”
桃萌说:“我已经很努力了。这辈子,我敢于走出来,走到你身边,做世人眼里名正言顺的师兄弟。温朔和桃萌第一次,世人可以把这两个名字一起说出来,没有任何狎亵之意。我想和你肩并肩立在阳光下。我做到了。我很开心。”
温朔吼出来:“我想再听你叫我小坏崽子。我想你分我的点心吃。我想你陪我练剑,听雨,看月亮。我想跪在你面前。我想说对你说对不起。我想知道你好不好。我想!我想!我想我想我想……”从高亢到低沉,从大笑到哽咽,从字字珠玑到语焉不详,从坚定到犹豫……两个人被温朔的声音所淹没。温朔努力睁开眼睛,想看清楚眼前人,可眼前只有无边无际的虚无与暗,他看不见。
桃萌道:“我知道你想。桃萌也做到了的。不是吗?他比蛾眉月脾气更好,对你更耐心,他成为更好的人,虽然也没有多好,可他有好好陪伴着你,即使只有短短几个月。很可惜,你这些想做的事只和蛾眉月有关。或许,我终是做得不够好,甚至没让桃萌在你心里占据一丝半点的位置。”
“蛾眉月”
“不,我是桃子。萌者,草芽也,是微末之人的意思。也是春雷响,大地苏,万物萌新生的意思。多好的名字啊。师父取的。我很喜欢。蛾眉月一生都在辜负朋友。可桃子有世间最好的师兄、师弟、师妹和师父,他们大多好好活着,所以,我更想做鬼宿的桃萌。”
温朔用手拧着桃萌,都把他抓疼了。
桃萌举目,看向四周,那些鬼兵魂魄碎片凝成的光圈不断在缩小,鬼兵在向他们靠近,司马将军很快就会攻过来了。
桃萌问:“师兄,告诉我,如何加固鬼门阵?”
温朔道:“把桃木剑插入剑尊所在。那个地方,你是知道的。”
“好。”桃萌用手拂去温朔的手,“我去了。不回来看你们了。”
温朔跨出一步,朝空中一抓,侧耳去捕捉铃铛声,“你不会再逃走了吧?”
桃萌凝视温朔,缓缓后退,将桃木剑的铜铃铛拨弄在地上,“叮当”铃铛发出最后的哀鸣,他说:“不会,不会再逃避了。”
谢渊踉跄往前走几步,很快像是被人抽去骨头一般瘫坐在地上,问:“真的要毁去桃元吗?朔朔,你没了桃元,还能活多久?”
温朔道:“和一军嗜杀成性的鬼兵比起来,和全天下无辜之人的性命比起来,我的性命又算什么?我的生命想终止在哪一刻就让它终止在哪一刻吧。只是桃元终非我之物,我不该如此轻率处置。桃子,你会生气吗?”
“生气吗?怎么会。我把桃元赠予你,它就是你的了。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送人的东西我还要管,岂不是和温二公子一般霸道不讲理了?”桃萌微笑。
谢渊不爽地哼了一声,“桃子,你还有心情开玩笑。朔朔死了,第一个哭死的就是你。这事都怪你。如果你早一点表明身份,朔朔也不会心存侥幸,行此不可能之事,下明知赴死之决定。”
没错,在那样的情况下,温朔做了他所以为最有利的决定。
以自己的性命,换和司马将军同归于尽。
这个决定无关桃萌。
和其他的事一样,从来就无关桃萌。
桃萌轻轻说:“对,怪我。”
“谢渊,别说了。”温朔神色微动,“小师妹,毁去桃元吧。”
桃萌最后看了一眼桃元。
曹云手臂抬起来,“嘭”一声燃起火焰,将桃子形状的心脏烧为灰烬。
桃萌看着白色的灰烬飞向天际,抬起手,空抓了几下。
桃萌继续往后退,他的双臂如鹤一般展翅抬起,一注注血从他指尖飞出,那是小溪一般潺潺流淌的血水,从他身体里淌出来,随血流逝的还有他的生命。他的脸色渐渐白如宣纸,每一刻都比上一刻更虚弱,摇摇欲坠。
血线先缠上坐在地上的谢渊,从他眉心灌入。
桃萌说:“以我鲜血,疗你所受伤创。谢渊,日后,一定要所向披靡啊!”
谢渊胸口的窟窿迅速长出新肉,伤口在一瞬间愈合。
血线再缠上曹云。
桃萌说:“以我鲜血,抚慰你灵魂之伤痛。曹云,以后,一定要开开心心啊。”
消失的记忆在一刹那灌进曹云的脑袋里,排山倒海般压弯了她。她想起了北邙山的一切。
血线最后缠上温朔,轻抚他的暗瞳,瞳子一下子亮了,他的眼里倒映着小小的桃萌,他看到桃萌了,他伸手,抓乱那些血线,嘶吼:“你干什么?你干什么!我不允许你这么做!我不准!”
桃萌微笑道:“以我鲜血,重铸你的心脏。师兄,未来的日子,做英雄,也做普通人,那样轻松一些。”
桃萌轻轻呢喃:“吃你一颗心,还你一颗真心。我好不好?温朔?”
血灌进温朔的胸腔。
那是桃子身上所有的血啊。
温朔终于又能感受到心脏跳动的感觉,而他手上的疤痕也消失殆尽。可他像是失去了所有气力,一下子跌倒在地,手向空中一捞,却只捞到一捧北邙山间的清风。
桃萌想,七星煞阵已启,如果要死,也要用一身血肉做点有意义的事。但愿师兄永远不知道他的无心之言造成了什么样的结果。师兄不是故意的。他原谅他。
桃萌道:“小师妹,你应该已经想起了一切。毁去吕祖的‘引’,毁去师兄的缚神仙索。我的余力足以与吕祖一战。”
曹云歪着头,摸了一下发间的笔,把乱发拢到耳后,“桃子,先生的事交给我这个闭门弟子去了结。亡国之时,我将先生视为救命稻草,将他强留在人世,妄图卑劣地利用他对我的情谊,以他之力阻止司马家的反叛。我因爱欲、私欲、恨欲世间种种恶欲害了先生。让我虔诚忏悔,最后一次帮他。”
桃萌低头,“这样啊。也好。那我真的要走了。”
桃萌说:“我答应以身镇鬼门的。我现在才知道,因为我的失信,那么多人化为孤魂野鬼、滞留人间。他们满肚怨气,满腹委屈。他们不是陌生人啊。是师父、是小参、是小参的家人、是渊师弟的阿萝、是师兄的父亲……我不逃了。我这个人的心眼可以很小,只装得下一个人。我这个人的心也可以很开阔,装得下苍生。”
“一切厄运随我生,一切厄运随我逝。”
“师兄,无论生与死,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一心一意。”
“师兄,因为爱你,愿我们再无来生。”
温朔眼睁睁看着桃萌消失在眼前。他吼出来,吼得山林震颤,桃子!”
三人眼睁睁看着桃萌离去。
谢渊试图安慰温朔:“桃子可是七元厄运星君啊!怎么可以舍去一点血就死了!他只是耍帅!装酷!听着像是遗言,可一定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他神经,你可别跟着神经。等把这里的事情了结,咱们把他倒吊在鸡鸣山的树上,用鸡毛挠他脚心!”
温朔挤不出一丝笑,他好想躺下来,歇一歇,想一想,不要再继续!不要再战斗!让他喘一口气,慢慢消磨这痛,在安静里悄悄熄灭生命之火,就此陨灭,随他而去。
可他知道一切才刚刚开始,战斗还在继续。
这是他的命,他的血液是燃薪,只要还活着,燃血为火。
曹云抬眸,看向金陵城方向,她问:“方有缺,你说先生在无极狱的渊底等我是吗?”
方有缺道:“是。请公主殿下去见吕祖。”
曹云转身,摆动宽袖,头也不回地走了,“两位师兄,我已想起绑缚先生的‘引’为何物。我此刻要去见先生。一切因我而起,一切也该由我结束。朔朔师兄,解去你手腕上的金线,我允你自由。”
方有缺看了一眼谢渊,终是追随曹云而去。
谢渊愣愣地说:“小师妹是要一个人对付吕祖?”
温朔垂下剑尊,看向山尘滚滚的前方,“司马将军交给我。十七年了,他的命注定终结在我手里。”
谢渊愣了一下,“那么我呐?”
温朔道:“魔教的侠义榜是你所揭下。逍遥郡君又曾是谢氏之犬。有始有终,谢渊。”
谢渊叹了口气,“我怎么觉得,有酒席散了,曲终人散,大家奔赴天涯的感觉。桃子说对了,真就是聚也流云,散也流云。真舍不得啊。我们四个总是不断在奔波,连一杯酒也没有一起喝过。”
温朔道:“不会的。我们鬼宿,永远不散。”
谢渊用手掌按压温朔的肩膀,“好,逍遥郡君交给我。温二,千万别死啊。桃子用桃元和血换了你两条命啊。哭死了桃子,第二个就是我谢渊,”
温朔用手按住胸口,“嗯。不死,不散”
四人持剑,奔赴天南地北。
谢渊追逍遥郡君进了金陵城梅林。
谢渊垂下钝剑,说:“寒夜射雪,梅林打狗!本世子不认输!”
曹云来到无极狱,取下别在发间的枯竹狼毫笔。这支笔是她受戒之时先生所赠。她也以此笔绑缚了先生。她燃起火焰,将笔焚为灰烬。
曹云垂下剑尊,说:“先生授予我书与剑,我以书剑送先生。”
北邙山鬼门阵所在的悬崖,亦如多年前一样,桃萌跳下悬崖。
风在他耳畔呼啸,他捏紧手中的桃木剑,心里默默想:“我去过姑苏,葬于北邙。这辈子值了。”
北邙山间鬼兵围绕,那圆心的鬼少年觉得自己并不孤独。
虽然并不是并肩作战,但却在彼此看不见的地方各自坚守。
温朔这人从来不多话,他垂剑,冲向鬼将军前却嘶吼出来:“我们挥剑,不为仇恨,而是为了守护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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