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他 仰他 第70章

作者:垚先生 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正剧 玄幻灵异

  铃铛!

  苏愈戴在他脚腕的铃铛就是吸引虺妖对他紧追不舍的秘密所在。

  沈黛像是虾子一样蜷起身子,手攀住脚腕,摸到黏糊糊的虺妖的尾巴,铃铛被尾巴卷最里边,根本摸不到。沈黛尝试用手指掰、用指甲抠长满一层层鳞片的尾巴,都没能成功。

  沈黛的手顺着尾巴往上攀,摸到连接尖尾的一块尾骨,虺妖的肉撑满他的手掌,他十指交错合十,把手心里的东西想象成多汁的柿子,死命地压、挤、搓。

  虺妖终于吃痛松开尾巴。

  沈黛的手指趁机把手指插进尾巴和脚踝的间隙,用力一扯,扯掉银铃铛,随手丢进水里。

  银铃铛“叮叮当当”响着,起先还能看到它,没一会儿,就被漆黑一片的水所吞没。

  虺妖循音而去,尾巴像是退去的潮水,彻底松开了沈黛。沈黛松了口气,身体才往上浮了一点,虺妖就已经一口吞下银铃铛,逝去的潮水去而复返,虺妖这次摸瞎缠上了沈黛的腰,猛地将他拖入水下。

  沈黛摇摇晃晃,像是随波漂流起伏的一条木枝,时而上浮,时而下沉,全凭虺妖的心情。

  虺妖如渔翁抛出鱼食般将沈黛往上一抛,巨大的蛇形脑袋往前一拱,像是世家子弟垂在腰间首尾相衔的玉龙般咬住自己的尾巴,一口将沈黛吞到肚子里。

  同样是被虺妖吞下去,两次的感觉很不一样。第一次被吞下去,像是通过宽阔的甬道,仅仅只是身体不断往下坠。第二次被吞下去,沈黛狼狈不堪,身体的各个部位不断撞上虺妖的喉管、骨头、内脏和食物残渣……滚来滚去,天旋地转。

  “沈远山!”

  温朔已经跳下阴阳汤,浮冰之水刚好没过他的胸口。他一手平举剑尊,一手捏剑诀,口中念了一段咒文,刹那间,泉水一分为二,向两边掀起两道巨浪,让底下的怪物无所遁形。

  巨兽的嘶吼声响彻天地。

  一条包裹黑色鳞片的巨蛇从水中跃了出来,飞腾向天空。它在空中盘曲了一会儿。三角状的头颅向下一扎,蛇身层层缠绕,像龙盘柱一样盘上站在水中央低头垂剑黑袍如魅的温朔身体。

  温朔是天地间一柄最利的剑,这柄剑上盘踞着一条黑色巨蛇。巨蛇张开血淋淋的大口,朝着温朔嘶吼。

  “一雄一雌,是母子吗?”温朔的额发垂下来,遮住极黑的瞳仁,他的声音里突然多出了一份轻松,“终于找到你们了。”

  雌虺妖一离开泉水,泉水立刻化冰成水,白色的雾气再次腾起,瞬间模糊了一人一妖。烟雾缭绕间,虺妖黑色的鳞片随着身体蠕动而闪烁,山岚间的微风轻轻吹,撩动少年翩飞的玄色衣袂。

  恍然间,天地迎来最凌厉的最快一道剑光。

  一团气在温朔周身爆开,剑气夹乱流往外冲,吹起束起的黑发,破开如同黑夜的眼眸。他轻盈跃起,竖剑,如朔风般向前掠去,身形闪烁间,已经以手中君子之器从头至尾剖开虺妖的身体。

  最有经验的屠夫宰羊大概也不过如此。

  虺妖一分为二,血淋淋的骨肉向两边滑落,尸块“咕咚咕咚”一块块掉进已经平静下来的泉水中,黄澄澄的渣子浮起来,在水面结成一层黄色的薄膜那是虺妖肚子里的排泄物。

  虺妖的肚子里滚出一个又白又红的小东西,状如静卧母亲子宫的婴孩,又像是一捧白雪上沾了大片大片的血珠子。

  温朔抬起手,缓缓走向那“雪里红”。

  沈黛从虺妖肚子里滚出来的时候,已经近乎失去知觉,他蜷缩在地上,连完全睁开眼睛的力气也没有,好不容易将眼皮撑开一条缝,在那极微茫的视线里,他看到一个高大的黑色影子向他走来。

  “沈远山”

  “你没事吧?”

  好像

  他强调了那么多次,只有这个人记住了他不喜欢被人叫成沈黛。

  也是这个人,真的被他一句话带回来,救了他。

  沈黛又把眼睛睁开一些,想看清楚温朔。可就在这个时候,温朔停住了脚步,整个人定在那里,不再靠前。

  为什么啊!

  要停在那里?

  明明再跨前一步,他就能碰到他了。

  温朔低着头,垂下的头发遮住了脸,看不清神情。

  虽然看不见,但沈黛感觉有无形的暗色的光从温朔身体刺出来,就像是一双柔软的手捏着细针在温朔的皮肤上扎入、刺出、拉扯、打结。光想一想,在人的身体上刺绣,肯定是一件很疼的事情。

  沈黛的心脏怦怦跳,心底的情绪一旦燎原,他眼中的世界渐渐有了色彩。他终于发现,温朔身体里正射出无数道金光,好像有金色的蚂蚁不,金色的字在他裸、露的皮肤上爬。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在撕咬在蠕动,形成枷锁,困住了温朔。

  沈黛的虎口也烫起来,这是老毛病了,时不时就发作一下,像是有人用最小的烧红的烙铁烙。但这点疼和身上的伤比起来,立刻就被沈黛忽略了。

  温朔慢慢坐下,折起双腿,一手压着剑,一手搭在膝盖上,始终低着头,小心藏着他的情绪和感受,轻轻说:“别怕。我只是需要休息一下。”

  沈黛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有种感觉,温朔正在对抗这东西,他正在受这个东西的折磨。他看到温朔喉结在滚,他看到他渐渐握紧拳头,身体在微微颤抖,下巴的汗水一滴滴淌落,顺着脖子钻入衣襟。

  沈黛一直让自己维持在清醒的状态下。

  一来,他觉得自己还不够安全。

  二来

  他想看清楚温朔,想弄明白温朔到底在经历什么。

  没过多久,沈黛就觉得肚子饿,一场恶战似乎让他消耗更大,而吞了第一只虺妖竟然一点都没有饱腹的感觉。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他饿得抓耳挠腮,心里痒痒难耐,必须马上找些东西吃。

  沈黛看到了散落在地上的第二只虺妖的尸块。

  他心中一动。

  温朔身上的咒枷一点点褪去。他缓缓睁开眼睛,将目光投于前方几丈远。温朔看到一个浑身浴血的雪白少年趴在地上,拼命把腥臭异常、血肉模糊、连筋带骨的肉块塞进嘴里。少年只是进行几次简单的咀嚼,就迫不及待咽下去。

  沈黛似乎察觉了温朔的目光,似猛虎扑食后警觉地转过头,他的嘴角挂着一圈血,像是戏台上被人取笑的丑角。

  温朔想,不管何时看,这个少年总是状如饿鬼。

  沈黛的眼睛一触温朔的黑眸,心中油然生出一种羞愧,害怕被温朔看到这样狼狈不堪、诡异血腥的一幕。沈黛吐出嘴里的肉,坐下来,把身体缩成一个球,又是胆怯又是挑衅地把目光从抬起的臂膀间投向温朔。

  沈黛看到温朔慢慢走了过来。温朔皮肤上的金光越来越淡。这一次,他没有停下来。温朔褪下外袍,蹲下来,披在沈黛身上,用袖子在沈黛脖子上系了个结,将沈黛卷在湿漉漉的温暖的袍子下。

  沈黛愣愣地问:“吃那些东西你不觉得我恶心吗?”

  温朔柔声道:“质本如此,为何自愧?秉自天性,承于自然。”

  沈黛不作声。

  温朔想了想,说:“我不觉得你恶心。你记住,莲花也是从淤泥里长出来的,可它一样是高洁之花。”

  沈黛一愣,忽然觉得心头一热,可又不想被温朔看出来他的窘迫,转而问:“那些就是你所说的虺妖吗?”

  温朔点头,说:“虺妖强大。你能想到叫我来,这样很好。”

  没错,以沈黛的力量对抗第一只虺妖已是很不容易,如果不是温朔,他已经成了第二只虺妖的腹中之物。那五道符咒里,他最喜欢的就是那道“风”咒。

  沈黛又问:“为何是两只妖一起出现。”

  温朔道:“虺妖常常成双成对出现。是母子,也是夫妻。雌虺比雄虺更强大,寿命也更长。雌虺会从所产蛋卵中择出最强壮的雄虺抚育长大。雄虺成年后,□□一次,雌虺就会把雄虺的身体吃掉,只留下魂魄。雄虺会抢夺一切活物的身体,包括人的。自此之后,雄虺就会成为雌虺在这世间的眼睛,直到雄虺灵力枯竭,再一次往复。”

  沈黛皱眉,“母和子结为夫妻?好恶心。”

  “未开灵智的兽类不存伦理纲常。”温朔顿了顿,“在一些人眼里,一个人被任何邪物夺舍成功,就仿佛是突然得到神仙的青睐,被赐予了神力,他们称之为降神。这个苏府里怕是有人和虺妖合谋,主动献祭活人。你知道是谁吗?”

  沈黛愣了一下,犹犹豫豫说:“苏大掌柜。他他已经死了。”

  “没有其他人吗?”温朔的黑眸垂下来。

  沈黛微微低头,摇了摇头,“没有。”

  温朔没有问苏大掌柜是怎么死的。

  他没有问。

  他或许疏忽了。

  又或许

  他明明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却又故意不问。

  温朔身上的咒枷已经几不可见,他站起身来,要走的样子。

  沈黛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扯着温朔的衣角,问:“又要走了吗?”

  温朔垂眸看沈黛,“抱歉,我要即刻赶去白帝城。不能为你疗伤。你”

  温朔没有说下去,他的黑眸忽然瞪得浑圆,显然是陷入了极大的震惊中。他盯着沈黛手背的某一处,一动不动,像是被法术定住了。

  正是在这个时候,温朔身上的咒枷最后亮了一次,像是灯笼被吹灭后卷进风里的火星子,微弱、渺小、虚弱,转瞬就被黑夜所吞没。

  而沈黛的手背上有萤萤一点,也在发亮发烫。

  温朔身上闪一下。

  沈黛身上闪一下。

  犹如星河两岸遥遥相望的参商二星。

  又犹如一对子母虫,母虫在呼唤子虫。

  沈黛的手把温朔的衣袍紧紧捏在手里,随后,无力地滑下去。

  正在这个时候,温朔的手抓了上去。

第070章 四恶道:饿鬼(十四)

  沈黛的手滑下。温朔的手抬起来。一瞬间,沈黛的手腕被温朔抓住,四根手指并拢搭在小臂外侧,拇指压在脉搏处,正一点点用力,忘了克制力度地要将沈黛的骨头捏断。

  沈黛抬头,看见温朔漆黑如星的眼睛里掀起情绪的波涛,一浪高过一浪,淹没他,令他窒息,将看似沉静的他一点点撕碎。

  沈黛问:“不走了?”

  温朔似是艰难启口,嗓音比平日里还要沉,他不知压抑了什么样强烈的情绪,慢慢说:“走。带你一起。”

  沈黛问:“去白帝城吗?”

  温朔道:“我想带你回鸡鸣山。它在金陵城附近。是我住的地方。我可以教你识字,背书。好吗?”

  “不去。我想上学堂。不想做你的仆人。”沈黛把手粗鲁地从温朔手中抽出来,摇摇晃晃站起来,他发现温朔的目光一时半刻也不离开他,就冷冷地问,“怎么,你要看我洗澡?”

  温朔干干脆脆说:“想。”

  不要脸!

  沈黛“哼”了一声,“那温公子请便。”他解开系在脖子上的袖子,温朔的外袍顺着小腿肚滑到地上。

  温朔说:“你转过来,让我看你腹上的伤疤。”

  沈黛一愣,转过来,用食指搓着自己小腹上一条蛇形疤痕,狐疑问:“你怎么知道我这里有伤疤?”紧接着,他明白了,“哦,上次受伤,你给我换过衣衫,被你看光了。温朔,我好看吗?”沈黛话中充斥饱胀的挑逗意味,脸色却格外漠然,任凭温朔审视自己赤/身/裸/体。

  温朔问:“你可知这道伤疤的来历?”

  沈黛道:“不是胎记。阿娘说我生下来的时候是没有的,后来自己慢慢长出来。不疼。可能是上辈子哪个杀千刀的害我。害我变得难看。可别让我遇上他,否则,十倍百倍千倍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