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加冕为王前Ⅲ 在他加冕为王前Ⅲ 第44章
作者:是非非啊
他将剑从男人的皮肉里缓缓□□,用手死死摁住不断涌血的伤口。地牢里散射出治愈魔法的光亮。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艾瑞克斯坑着头低声抽泣,他嘴里念叨着疑问,却始终无法将自己想要提出的疑问完整地表达出来。
他跪倒在这具残破的身体面前,这是他第一次完整地看清男人的长相,和老管家所说的一样,他们的脸其实有着很多相像的地方,虽然很容易给人呈现出截然相反的感触,但只要站在一块儿就没人能否认他们相连的血脉。
“希恩€€卡贝德……”玛尔斯喃喃念着这个不算熟悉的名字,在努力的回想后,脑中终于隐约浮现出一道拄着手杖戴着面具的古怪身影。他的脸色不由变得怪异阴晦起来。
淡绿的光在昏暗的地牢里一闪一灭,不知持续了多久。
“我命令你停下,艾瑞克斯。”玛尔斯控制情绪开口,然而艾瑞克斯依旧坚持着自己的行为。
玛尔斯皱着眉抬起手,准备示意外面的士兵将艾瑞克斯强行带走,然而拉斐尔再一次阻止了他。
“不需要,他的身体坚持不了多长时间。”拉斐尔轻声说,“现在派人过去,也许会造成伤害。”
玛尔斯的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心里复杂的怪异感让他选择暂时保持了沉默。
时间悄然过去,治愈的光亮闪烁地愈来愈缓慢,而艾瑞克斯脸色也愈来愈惨白。
“为什么救不回来……”因为极其频繁的施展治愈魔法,艾瑞克斯僵直的手臂开始不受控地哆嗦。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令人绝望的情况,如果每个人的身体都是密闭的容器,那男人的身体就像被什么戳成了筛子,无论他往其中注入多少生命的能力,随着时间的推移,都会一点点消失殆尽。
他根本救不活男人,甚至都无法让对方睁开眼睛,只能勉强延缓对方真正死亡的时间。
暗绿色的光最后一次在地牢中闪烁。当发现自己再也施展不出一次魔法后,他紧紧抱住地上赤|裸的男人,过了一会儿,无声地痛哭起来。
拉斐尔说得没有错,艾瑞克斯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了,很快就累到昏厥不醒。他自己本就是刚从死亡边缘捡回的命,已经没有能力去改变男人既定的悲剧命运。他只能无用地挣扎,就像男人永远也不能开口回答他心中的疑问一样,他什么都无法改变了。
“送他回去休息。”拉斐尔走过去,将昏迷的艾瑞克斯扶起,交给了站在阴影下的两名【神眷者】。
“不行,他们或许是共犯。”玛尔斯冷声说。
“艾瑞克斯险些被希恩€€卡贝德枪|杀,是我把他救了回来。”拉斐尔平静地说,“这是我亲眼所见的,他是教廷的圣子,不是反叛的罪人。”
“拉斐尔,我才是陛下。”对于拉斐尔几次的辩驳,玛尔斯已经有点忍无可忍了。
“陛下,如果不是教廷,您再无睁眼的机会。”然而他的话语无法给予拉斐尔任何的威胁,“艾瑞克斯作为圣子,您无权处置他。”
玛尔斯暗暗咬了牙,考虑到眼下的场面,他逼迫自己恢复冷静,“那我总有权力处置反叛我的人吧。”
“您打算怎么处置他?”拉斐尔望着躺在地上的男人,眼神忽然暗了下来,像是在与虚无对话,“他就要死了……还需要做些什么……”
“即使是快要死了,他也要偿还自己背叛帝国的罪孽,还有……为之流淌的皇室之血。”沉默了片刻,玛尔斯的声音冰冷果决,“将他立于圣哥林教堂前,面向皇室的埋骨之地,就当作是对弗恩皇兄以及提西丰皇姐的一次赎罪吧。”
*****
命运是一座迷宫,有的人花费一辈子的时间想要走出去,他就是不知道,这座迷宫从来都没有出口。当悠远的钟声敲响时,命运终将要回归最初的轨道。士兵们围绕着奄奄一息的躯体,将他平放在冲刷干净的木制十字架上,他们手握铁锤叮叮当当地敲,将长长钉子敲入罪人的四肢,敲入赎罪的木板里。
在他们的认真的敲打下,罪人被稳固在承载罪恶的十字架上,丑陋残破的身体让人看得毛骨悚然,却又那么具有扭曲的吸引力。这或许是人们对丑恶天然的好奇,几乎每个路过的人都会为他驻足,在面露厌恶后,又忍不住回头再匆匆瞥上了一眼。
“天哪,多么丑陋的人啊!”他们围绕着十字架上的男人窃窃私语,评头论足,“黑色的头发,残疾的躯体,毁坏的容貌,还有着肮脏的灵魂!”
“这样罕见的黑发……他是不是卡贝德家族的人,难道他曾经还是一位贵族吗?”
“肯定只是碰巧而已,或许也有东洋的血统,这样卑鄙龌龊的人怎么可能会和艾瑞克斯大人有任何的关联!”
……
太阳忽然被漆黑的云遮蔽住了,天空下起了一场毫无征兆地倾盆大雨,围观的人不得不四散离开,寻找可以躲雨的地方。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男人的肉|体上,水花溅开,水沿着萎缩凹陷的肌理往下流,形成一层透明清澈的水幕。
男人猛烈地抽搐了一下,他极其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野里除了不止的雨水,还有一道黑色的黑影。
希恩不由张大着嘴,他的意识被全身上下的疼痛惨烈地拉扯着,他应该立刻昏厥过去,但有一股未知的力量依托着他,让他在此刻保持着本不该保持的清醒。
“我知道你很痛苦,但你有必须要回答的问题,我要亲耳听见。”魔鬼就在距离他极近的地方,玫瑰色的瞳孔透过雨幕,直视着他的内心,“你不想活了?”
“是……”希恩回答,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成功发出声音。
“为什么?”赫莱尔蕴藏着愤怒爆发了,玫瑰色的瞳孔变得鲜红,“你为什么不想活了?你在惧怕什么?你在逃避什么?还是你决定向命运屈服了?”
“我说了,不会连累……任何人……如果这就是我的命运……”
这句话莫名刺痛了赫莱尔,完美无瑕的脸变得扭曲疯狂,“这就是你面对最坏情况的方案?给所有人留了一条活路,却唯独给自己留下了一条死路。不!这是你的借口,你只是畏惧了,你在害怕承担一切真实的后果,如果接受了真实,你将背负数不清的罪孽,你害怕回想起无数人因你的谋划而死……”
“赫莱尔,”希恩的牙齿在打颤,“我……累了……”
赫莱尔愣住了,他竟然在男人口中听到恳请的意味。
赫莱尔挪开眼神,咬牙切齿地问,“最后确认,你不想活了吗?”
十字架上的人已经无法忍受意识的拉扯,他只能在让人发疯的疼痛中摇着头。
“懦弱的家伙。”赫莱尔抿了抿嘴唇,他阖上眼眸,吐露出冰冷的语句。无人察觉,那巨大的黑色羽翼在雨中展开。
“希恩€€米勒,契约结束。按照赌约,魔鬼将收下你的身体,以及灵魂。”黑暗中,玫瑰色的瞳孔再次睁开,十字架上人失去了意识。
*******
在不远处的宫殿中,莉莉丝站在阳台上,不在乎雨水打湿自己。她遥遥望着十字架上模糊的身影,十指狠命地掐在了肉里,指缝里都是位干的血渍。
“莉莉丝€€弗雷德里克,你的父亲奥斯卡公爵涉嫌叛国罪€€€€”兰伯特带着士兵,将少女团团围住。
“这件事与我无关,包括书信,我已经很久没与父亲联系了,我对反叛的事毫不知情。”没等兰伯特列举罪状,莉莉丝便开口打断了他,“他们反叛的时候,我一直陪伴在欧尼斯公主身边,没有踏出这里半步。”
“这件事等你到军部在解释吧。”兰伯特黑着脸,走到莉莉丝的身边,顺着对方的目光,也看向了绑在十字架上的男人,“放心,我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罪的人。”
“有罪的人……是指对陛下有罪的人吗?”莉莉丝喃喃地说,“在最困难的时候,相比于其他贵族,弗雷德里克家族可是将自己整片领地都交给皇室了。”
“现在说这些陈旧的功劳已经没有用了,看来你还不理解反叛罪是怎样的一种罪行。”
“我是不会去地牢了。”莉莉丝轻声说。
“地牢不是你说去就去,说不去就不去的地方。”兰伯特冷声说,他抬起手,让士兵们上前将女人强制逮捕。
莉莉丝缓缓转过身,她嘴唇动了动,让所有士兵都呆在原地,不敢听命上前。
“我怀孕了。”
“什么?”兰伯特震惊了。
“我的身体里有着萨尔菲德的血脉。”像是怕对方听不明白,莉莉丝又换了一种更直白的说法,“我怀上了玛尔斯陛下的孩子。”
第61章 获月政变10
铅色的浓云下, 矗立的十字架重重地倒在了地上,男人的躯体被冲刷地发胀发白,君王玛尔斯与圣子拉斐尔举着黑色的伞, 站在雨中。拉斐尔缓缓脱下了披风,弯下腰盖在了男人赤|裸的身体上, “他的灵魂被带走了。”
洁白的衣物流动着神圣的微光, 它遮蔽住男人被毁坏的面庞,就像在进行一场简陋的葬礼。
“是死亡的意思吗?你不是说他杀不死吗?”
“因为魔鬼抛弃了他。你可以理解为,他现在是一具空空的容器, ”拉斐尔轻声说, “和死了没有区别。”
“那他的灵魂呢?”玛尔斯皱着眉问, “被魔鬼带走了?”
“大概是吧。”玛尔斯站起身,“这是一条很重要的发现, 或许能帮助我找到更多关于魔鬼的线索。”
“魔鬼到底是什么?”
“神明的对立面,是人类无法探知的存在。”光源在拉斐尔的控制下切割开男人身后的木板, “对你来说,不用知道太多。”
“你在干什么?”
“我要将他带回教廷。”
“不行。”玛尔斯神色阴沉,直接否决, “他的赎罪还没结束。”
“只有活着的人才能赎罪。”拉斐尔看向玛尔斯, 淡淡地说, “你到底是在惩罚他的尸体,还是在惩罚你自己?”
“你认为这对我来说是一种惩罚吗?”玛尔斯面无表情地说, “不, 看到他真实的模样后, 我发现自己没有那么爱他。这是让我都有些意外的事实, 他的悲惨好像没有能够影响到我, 我对他已经没有一点怜悯, 也没有一点悲伤,甚至连一滴眼泪都落不下来。或许我是爱他的,但那是曾经的他,不是现在的他。”
“是吗,我本来还想劝你注意身体。”拉斐尔说,“不用太着急。”
“这算是你的安慰吗?”玛尔斯冷声说,“谢谢,但是我不需要,他的死对我无足轻重。”
“既然你这样想,那就把他交给我,起码让他的尸体还能发挥一些作用。我负责找到魔鬼,你用心治理帝国。我们都做好自己该做的。”拉斐尔用双手将男人抱起,他几乎没怎么用力,就像是捧起一幅枯骨,“特别是现在,作为君王,你更应该将时间和心思花在真正重要的事情上,不是吗?”
玛尔斯沉默了,拉斐尔的话很有道理,让他无法反驳。关于魔鬼的事他确实无能为力,那是他无法理解的存在……而帝国刚刚经历这样惊险的动荡,他不仅要派人去抓捕反叛者,还有堆积成山的事等着他去处理。他宝贵的时间应该花费在最有价值的事上,而不是被浪费在一具连话都说不出的尸体上。
雨噼里啪啦地往下落,玛尔斯将伞交给仆人,回到了自己寝宫。他感觉喉咙很干,应该是渴了,于是顺手端起桌上已经泡好的红茶。
骨瓷杯掉落在地毯上,暗色的茶水溅得到处都是。
“这是谁沏得红茶?为什么会这么烫!”玛尔斯的喉咙被烫得生疼,他大声说,“是谁?!”
“抱、抱歉,殿下。”一位仆人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我……没有想到您回来得这么早……”
“你为什么考虑不到?我为什么不能早些回来?你是盼着我被反叛者杀死吗?”
“不……不……不,陛下,我发誓我绝对没有这么想……”那仆人被吓坏了,连忙跪在地上,乞求君主的原谅。
“为什么?为什么连泡一杯红茶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好?!你们是仆从,难道不该做好自己最基本的工作吗?”玛尔斯心里很不舒服,他想尽量冷静地讲清楚自己愤怒的原由,“我€€€€,我经历了一场反叛,差点死了,现在回来感到口渴了,我就想要喝一杯能够下咽的红茶,为什么你们连这样的简单的事都做不好?我只是想要喝一杯红茶!这是什么很困难很难满足的要求吗?”
“对不起,对不起,陛下。请您宽恕我的罪过。”
“出去,皇宫不需要没用的人。”玛尔斯冷漠地转过身,独自走进了自己的书房。他取出了珍藏的贵腐酒,给自己倒了一小杯,来缓解自己的疼痛的喉咙。
他深深吸了口气,可能是酒|精安抚了情绪,他整个人很快又平静了下来。
兰伯特和军部还没有消息传回来,玛尔斯坐在了书桌前,在新王加冕期间各领地向皇宫寄来了很多信件,他都还没有来得及拆开来过目,也没有去回复。
玛尔斯拿起一封信件,才发现信件已经被撕开了,有人已经提前看过其中的内容了。信件都被拆封了,泛黄的表皮上备注着清晰简洁的批注……每一封寄来的信都有这样一行或者两行的文字说明,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写上去的。
因为这些天玛尔斯都在加冕仪式忙碌,所以这间书房他有一段时间没有进来整理了。
他的目光扫过几封信件,上面都有黑色的字迹。
“夏普子爵恭贺君王加冕,无其他诉求。”
“罗布男爵恭贺君王加冕,无其他诉求。”
“布罗德伯爵恭贺君王加冕,并请求调整米克兰多城关于呢绒、酒以及谷物的限价。”
都是这样言简意赅的批注,意思简单,描述准确,就是将一封封冗长的信件提炼出最需要关注的内容,这样的作法无疑很麻烦的,但是能够节约决策者大量的时间。
玛尔斯清楚这些批注是谁写的,因为这几年他经手的政务都是又被这样省时省力的整理。毫无疑问,这些都是反叛前他那完美的侍从做好的最后一项工作。
玛尔斯沉默不语,他将筛选过的信封拿到自己面前,开始抓时间去处理。
“限价……呢绒……谷物……”玛尔斯念叨着批注上的字,他念叨了一遍,接着又一遍,然后忽然把手里的信撕成了粉碎。
他一直维持着地镇定忽然被打破了,桌上整齐的文件被他弄得乱七八糟,信件破碎的纸片在书房里飞得到处都是。
“陛下……您需要帮助了?”推门进来的兰伯特被书房里恐怖的场景吓了一跳。
“兰伯特,我大概不爱任何人。”玛尔斯平静地扭过头,他的脚下踩着雪白的文件,说着答非所问的话,“虽然很可悲,但我将他的挂在木架上,任人随意地折辱唾弃他,我没有感到任何的一丝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