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猫? 我是一只猫? 第79章

作者:牛阿嫂 标签: 情有独钟 现代架空 萌宠 玄幻灵异

  火树银花, 热闹非凡。

  原本秦护士也该是人群中一员, 但今夜她和人换了班次。

  在重症监护室值班容不得她遗憾,眼观八方耳听四路, 恨不得再长出三头六臂来才忙得过来。

  在这里, 生死都是常态。许多人离开时甚至不会记得她的长相,他们要么昏睡, 要么痛苦得精神紧绷, 思绪混乱,清醒时他们都会问,“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再坚持一会儿就可以。”秦护士向每个进入重症监护室的病人都这么说。

  除了那个青年, 秦护士看了他的医嘱单,知道他叫罗闵,十八岁。

  今天是他转入内控重症监护病房的第九天,他还没有醒来过,心脏骤停使他陷入深度昏迷。大脑非常神秘而复杂, 缺氧的几分钟造成的伤害不可估量, 青年很可能成为植物人。

  哪怕秦护士早已见惯了年轻的生命逝去, 也不免为青年叹息。

  她擦去了青年脸上的污垢, 重症病房冷白的灯光照得肌肤近乎透明。秦护士在时不时将目光投向青年,余光的错觉中, 仿佛下一秒孱弱的青年就会睁开双眼。

  重症监护室的探视时间非常短暂,只有十五分钟。只来得及看一看,说几句紧急的话, 但到了这里,每一句话都显得异常重要,想说更多,又怎么都说不出口。

  然而面对没有任何回应的青年,无论多少,或许都是一样的。

  他对外界的回应太少,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将所有人隔绝在外。

  来探望他的人会感到深重的无力。

  秦护士发现,探视罗闵的有三个人。

  最为年长的来得最多,第一次来,还是精神利落的黑发,而后银丝占了上风,鬓边霜白。

  秦护士最习惯他来,男人会讲近来发生的大小事,细致而温和,不紧不慢,除了某次提到谁的骨灰已经下葬时顿了顿,转而说起另外的事。讲到最后一句话,时间刚刚好,他会俯下身,额头贴着青年的额头,和他郑重地说再见。

  偶然瞥到男人的眼角,才发现他不如面上平静。

  而后是一个个子很高的年轻人,他说话的语调很怪,似乎从来没学过字正腔圆地讲话,不过他也不怎么说,只会哭,泪水把口罩打湿,险些滴到罗闵身上,秦护士不得不把他请出去平复心情。

  大概是因为高个子年轻人太爱哭,所以他只来了一次,之后又换了一个相貌很英俊的人。

  虽然英俊,但也异常令人不适,他比前两位沉默得多,他来的几次都只是坐在床沿,深深地凝望着青年,那样的眼神,像是要将青年吞进肚子里。

  他一句话也不说,气氛死寂,静得令人心悸。

  但偶尔的,他会小心地伸出手,将几缕贴在罗闵脸侧的发丝拂至耳后,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却使他从指尖到小臂颤抖。

  他们或许都在恳求着某个奇迹,青年会掀开他长长的睫羽,以惊人的速度恢复他应有的健康,和他们离开这个嘈杂的空间。

  到处都是仪器的响声,没有一刻是停歇的,点滴的下坠汇聚,形成回响。秦护士习惯了,但对于喜欢安静的人来说,实在难以适应。

  大概也因为这,才吵醒了青年。

  青年醒时,秦护士正在为他测量体温,那双紧闭的眼帘毫无预兆地掀开。

  一抹蓝绿色的幽光闪过,而后回归于一片深邃。她惊讶地直起身,数据正常,才要出去唤来值班医师,却见罗闵开合嘴唇,似乎在说些什么。

  秦护士低下头,隔着氧气面罩,听青年含糊而嘶哑地说:“…冷……”

  体温36.3℃,很正常。

  但青年似是忍受不了,泪珠争先恐后地从他漂亮的眼睛中冒出,滑过侧颊,隐没在发丝中。

  他只是流泪,面容还是如沉睡版平静。

  可落下的泪珠并不停歇,那双黑沉的眼中没有悲伤,没有恐惧,青年面无表情,仿佛只为了流泪而流泪。

  泪水洇湿了枕头,医生赶到时,他又闭上了眼睛,再度陷入昏睡。

  罗闵也没能认识秦护士,秦护士休假的一天,他在昏睡中转入普通病房。

  病房内采光很好,阳光和煦地照进来,窗户被卡死,只漏了些许微风,吹动瓶中百合轻轻晃。

  比花叶更引人注意的,是青年秀挺的侧脸,那日的泪痕早已被拭去,脸颊洁净,如瓷如玉。

  恬静的氛围被一道抽泣声破坏。

  合上《如何成为情绪管理大师》,裴景声侧目,“你怎么还在哭。”

  “你不是和我差不多时候知道的吗,你就不伤心?你冷漠无情,我不是这种人。我想哭就哭,我看到他就想起那些事,我心里难过。”陈啸吸溜鼻涕,这些天他声音恢复迅速,只是腔调还有些怪异,带着机械腔,像钢卷抖动的共振。再过数月,或许就能彻底恢复。

  思及自己的幸运,陈啸又抽噎一声,罗闵还躺着没睁眼,他的嗓子都是好上了,就好像他压根不在意罗闵,心情倍儿好才能痊愈得如此之快。

  这要是罗闵醒了,他怎么解释?干脆继续装哑巴算了!

  他胡思乱想着,看着罗闵搭在身侧瘦削的腕骨,这些天没法吃饭全靠营养液维持,心里又是一阵伤心。

  以前就不该给罗锦玉装一大兜子橙子吃!

  “陈啸……”

  “我知道了,我不出声了!”陈啸愤愤摸脸,一股巨力将他扒拉到一旁,陈啸从恼怒中回过神来,扑到床前。

  刚醒来的青年眼里还蒙着一层水光,对他来说过强的光照刺痛双眼,他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合上眼帘。

  周€€按下床头窗帘的自动开关,陈啸呵呵两声自窗边折返回来。

  偏头躲开裴景声手掌为他遮出的阴影,罗闵不安地吞咽,却因胃管在喉间的不适而皱眉,他忽略了周€€与裴景声,直直看向陈啸,声音沙哑,“为什么我会在这?”

  陈啸正是怜爱他的时候,将声音掐得细细的,“你忘了么,你从火场里救了人,出来晕倒了。你怎么不和我说你身体不舒服,你知不知道多吓人?”他没注意到身旁两个男人难看的面色,咬着牙关道:“算那个放火的运气好被抓了,要是落我手里,他连上医院的机会都别想有。”

  “放火?”罗闵面上浮现几分困惑,不止为陈啸话中的经过,也为陈啸本人。

  他忍着不适道,“但为什么你的声音变了,人也变老……我妈呢,她在哪?”

  提到罗锦玉,陈啸眉头倒竖,终于品出几分不对。周€€先他开口,“小闵,她不在这里了。”

  视线聚焦的速度很慢,本能刻意回避的男人的脸倏然出现在视线中,罗闵瞳孔紧缩,心电监护仪响起警报,周€€青白的面容映在罗闵夹着排斥的眼眸中,而后被涌上的医务人员隔开。

  混乱、嘈杂。

  三人被阻隔在病房外。

  陈啸不解而恐慌,左看周€€面如纸色右看裴景声阴云罩顶,转回脸伸长脖子向病房内祈祷。

  不多久,医生从房内退出,“患者刚醒来,身体状况不稳定是正常现象,我们已经给他使用了阻滞剂,心律已经恢复了正常。但是……”

  不怕直言不讳,就怕医生突然的转折,裴景声肃声道:“但是什么?”

  “患者在抢救过程中,大脑因短暂缺氧而造成一定损伤,导致出现了一定认知障碍。”

  “……认知障碍?”陈啸眼泪唰的下来,“他会变傻子?”

  医生忙摆手,“那倒不是,只是记忆上的错乱,比如失去过去几年的记忆,认为自己还在小时候。患者刚刚提到自己只有八岁,就是失去了过去十年的记忆。这种错乱可能是暂时的,也可能是长期的。家属不要太心急,要合理地疏导患者的情绪,不要引起太大的情绪波动,我们会持续观察。”

  心衰患者中认知功能发生障碍的概率很高,患者可能表现为思维灵活度减弱、执行能力减退、注意力不集中、认知受损。

  罗闵最突出的表现便是认知受损,他完全忘记了过去十年的经历,才会认为二十二岁的陈啸不符合自己的认知。

  在他眼里,陈啸还是个招猫逗狗,与他关系不善的小霸王。

  但在陌生的环境中,他的第一选择,只能是并不亲近的陈啸。

  而周€€……程云乐早已融入了他的生活,相似的相貌会带给他冲击是极为正常的一件事。

  陈啸恍然大悟,转向裴景声,“他看到你确实没反应……”

  “……”

  罗闵的眼神从他身上淡淡略过时,裴景声顾虑着青年身体才按捺不发,此时陈啸正撞在枪口上,他掀眸睨去,“既然这样,就麻烦你多照顾点了。”

  要照顾罗闵,陈啸当仁不让,“那当然没问题。”

  裴景声扫过木着脸的周€€,“您面色不好看,先休息会儿吧。我先进去看看小闵情况怎么样。”

  您就先别进了,挺大个的刺激源,在外边等着吧。

  周€€启唇,咬字很重,“辛苦你照顾我的孩子了。”

  “不客气。”裴景声无耻地颔首,快步走进病房,并贴心地拉上帘子,以防周€€出现在罗闵视野中。

第85章

  “你是生病了, 在这儿把身体养好,才能走,胃管得看你能好好吃饭了才能撤,不能直接拔……罗闵, 你在听我说话吗?”陈啸讲得口干舌燥, 定睛一瞧,罗闵的注意力都不在他身上, 低着头不知在摩挲什么。

  陈啸对他误拔留置针的悍行心有余悸, 生怕他又看哪根管子不爽,腾地起身, “你别动!”

  忽然提高的声量令罗闵的手一抖, 又很快稳定下。靠在床头的青年抬头,面无表情,唇线抿得紧紧的, 乌黑的眼珠沉沉的。

  他手上什么也没有,“你不回家吗。”

  罗闵用了陈述的语气,催促陈啸离开的意图明显。

  陈啸瞬间蔫了劲,弯着腰哄他:“我不是凶你……”

  罗闵却因他突然的靠近绷紧了身体,眼睛盯着陈啸, 姿态紧绷, 像受惊又虚张声势的猫。

  “好好好, 你别动了。”陈啸妥协地后退。

  他正处于八岁时期的朋友, 在二十二岁的他看来,镇定疏离的表象一戳就破。八岁的罗闵高度敏感, 对任何人的接触都保持着警惕。

  陈啸信誓旦旦地担保,别说照顾却连靠近都做不到。

  殊不知,他在罗闵眼里, 变得太高大了。

  虽然长相没有太大的变化,但身高体型与罗闵记忆中的陈啸大相径庭,极具威胁。

  然而不只是陈啸,还有太多超出他理解范围内的事。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医院的病房中醒来,陈啸已不是少年模样,罗锦玉不知去向,他的身体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处处的不合理诱人多思,可一旦深思,一股剧烈的疼痛便会敲打后脑,逼得他停下。而在思虑的过程中,他无意中将针头拔了,又是引得陈啸一阵哭嚎,头更疼了。

  不过陈啸的唠叨并非毫无用处,至少有声音能转移他的注意力。

  来自病房另一头的视线太过灼人,罗闵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

  视线的主人靠近了,在罗闵都没反应过来时松开他掐出指痕的手指,“哪里疼,我叫医生给你打止痛好不好?”

  他动作做得自然无比,像握过罗闵的手许多次,“指甲长长了,睡觉前剪一下。”

  熟悉感徘徊在罗闵此时并不灵光的脑内,男人的名字呼之欲出,但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任何与他有关的记忆。

  于是,罗闵脱开手,因身体虚弱而小声地说:“不用。”

  “是不用剪指甲,还是不用打止痛?”裴景声故意装不懂。

  罗闵的心脏功能尚未完全恢复,身体各部位缺血缺氧,会产生疼痛感,加上胃肠道淤血,腹部的钝痛会更明显。罗闵不倚靠在床头不仅是因为情绪上的焦躁不安,还有腹部时而尖锐的绞痛。

  蜷缩的姿势能减缓一些痛感。

66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