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猫? 我是一只猫? 第80章
作者:牛阿嫂
和黑猫养病安静时的状态一致。
眼前的男人虽语气和善,但不容置喙的态度极具压迫感,似是对罗闵隐瞒不适的举动不满。
“我不喜欢你。”罗闵说。
一句话打破还算和谐的氛围,空气凝固。
不只是裴景声定住了,连陈啸也被他突如其来的反感发言惊得不敢作声。
在裴景声冷厉的眼神示意下,陈啸一溜儿出了病房,去护士站询问罗闵的情况是否适合打止痛。
罗闵的目光并未随着陈啸离开,仍然定定地望着裴景声。
裴景声蹲下身,比病床上的罗闵还要矮一截,“为什么不喜欢我,小闵不是不认识我吗。”
眼神落在罗闵浅色的唇。
“那你为什么要对我生气?”
罗闵说话的口吻也变得幼稚。
他细腻而敏锐地捕捉到男人的不安躁郁,这份情绪轻易地传递给他。
本想按捺不管,但显然他高估了目前自己所能积攒的情绪。
裴景声脱口:“我没……”
“你认识我,但是我不认识你。”
罗闵睫毛下垂,眼底蕴着水,“我不喜欢这样。”
不公平。
“小闵……”要不是罗闵还看着,裴景声直想向自己脸上打一拳,“你只是暂时忘记了一点事,但忘记也不代表不好。是我没处理好情绪,吓到你了,是不是?”
说不上吓,但罗闵此刻情况特殊,含在嘴里捧在手心都不为过,裴景声就是没错也能给自己编出二十条罪名来。
更何况他确实没藏好自己的情绪,还直接影响到了罗闵?
裴景声加速复盘,罗闵本就不舒服,他不能为他舒缓就罢了,还说些似是而非的话表现亲近。
非但起不到安抚作用,还让罗闵增加了精神负担。
以罗闵现在的状态来评判,裴景声就是个莫名其妙的怪叔叔!
想通了关窍,裴景声立刻做出整改,自我介绍道:“我是小闵的朋友。”
罗闵怀疑的眼神在裴景声身上转过一圈,“我们是忘年交吗?”
裴景声笑容一垮,哈,不仅是忘年交,还是跨越种族的“友谊”,“……是。”
他补充道:“小闵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来找我。我一直为能帮上你的忙高兴,现在……”
现在你却开始排斥我。
罗闵垂眼沉思,他思绪很乱,逻辑思考对艰难,单从直觉上反应,裴景声说的是实话,“你不是在对我生气吗?”
“我不会对你生气,我只是担心你。”裴景声为自己辩解,“如果让你不舒服,那也是我的表达不对,我应该道歉。小闵可以原谅我吗?”
裴景声字字真心,他第一次对着罗闵情绪失控,就犯下了惊天动地的蠢事。
以致日后回想起雨夜他质问罗闵的画面,便夜不能寐食不下咽。
彼时,理性和直觉,他哪一方都没跟随。
“为什么要帮我?”
罗闵有太多问题,为什么他会失忆,为什么裴景声会是他的朋友,为什么向他道歉,最后又只落回到一句话。
为什么要帮自己,他想要什么呢?
由于高度差的缘故,罗闵自上而下地看着裴景声,这样视角的对话,似乎不止发生了一次。
裴景声的顺从与迁就,不是临时作秀。
“我喜欢罗闵,所以想他从我身上拿走点什么,越多越好,越任性越好,我希望他高兴。”裴景声坚定地回视,敲开十八岁罗闵的蛋壳前,向守门的小鸡崽小闵坦白。
希望你知道,我不求回报地爱你。
希望你接受。
罗闵并未对他热情的表白表现出过多的情绪,很内敛而庄重地点点头,表明知道了,下半张脸藏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眨呀眨。
在陈啸请来医生用上止痛后,他很快陷入深层睡眠中。
不过,入睡前,罗闵首肯了裴景声在他入睡后剪指甲,其荣耀程度堪比皇帝登基后的头赏。
令人眼红。
陈啸气得牙痒痒,更别提被打入“冷宫”的周€€,只能趁罗闵睡时进入房间瞧一瞧,鬓边又冒出两根银发。
荣宠加身,必也肩负重任。
“小闵,再吃一口,已经不烫了。”
鱼汤奶白,鱼肉炖化在汤汁中,又过筛数次,才熬成了一小盅。
掀开盖子,鲜香扑鼻,汤汁浓稠,可见是花了心思了,但罗闵不领情。
眼睛看也不看裴景声手中的鱼汤,反倒津津有味地看移动电视上的《猫和老鼠》。
失忆了,看过的剧情尽忘,刚好能再看一遍。
裴景声等重要情节过去,又叫了一声:“小闵€€€€”
罗闵转过脸,漂亮的眼睛像会说话似的,传递着主人的不情愿。
不高兴。
全身代谢紊乱即胃肠不适会引起食欲不振,再加上心情影响,罗闵能抱着碗好好吃饭才是奇迹。
“再喝两口鱼汤就不喝了,晚上吃点苹果糊,好不好?”裴景声一句重话也说不出,一对上罗闵的眼睛,他就先一步落败了。
“我自己会吃的。”从头到尾没伸过手的罗闵如是说。
“十五分钟只吃了四分之一不到,还是在我看着你的情况下。”
“……”
裴景声打商量,“少吃一点总比不吃好,自己吃饭是不是比插胃管好?医生说了,胃管虽然拔了但是还要看你表现。我们慢慢适应就不难受了,表现越来越好,不给医生再插管子的机会。”
罗闵嘴唇微抿,好歹是将视频暂停,正眼面向今天的午饭了。
“我自己端着喝。”
保温壶不重,奈何罗闵身体虚弱,坐靠在床都需缓上半天,裴景声如今生怕一根羽毛压在他胸口将人压坏,更别提让他自己端东西。又是托着壶底又是抚着罗闵后背,生怕他一不小心将自己伤着。
罗闵喝一口歇一会儿,好歹喝了四分之三,还剩个壶底,正要一鼓作气拿下,裴景声就轻易将保温壶从他手中撤走。
“不喝了,靠着缓一缓,心脏难受吗,想不想吐?”
罗闵顺着他的视线侧眼看到监护仪显示上升的心率,摇摇头,“不难受。”
裴景声给他用湿巾擦了脸和手,淤血的手背也上了药,调整病床倾斜度,让罗闵半卧着说了半小时的话才放人睡午觉。
经过这两天时不时的接触,罗闵的戒心大幅度降低,已能自如地接受裴景声的照顾。
到底是年纪小,好哄。
提着保温壶踏出病房,等在门口的周€€立刻起身。
“睡熟了?”
裴景声点头,“声音轻点,他吃了饭不太舒服,可能随时会醒。”
周€€摆摆手,压着脚跟走进病床。
第86章
罗闵睡着了很乖, 搭在下眼睑的睫毛如鸟雀张开双翼,露出整齐排列的扇形飞羽。
掀合时,刮起柔和的春风。
周€€期盼着春风,然而冬雪不能长存, 只好抓住这短暂的间隙, 与所思所念相见。
他在床沿坐下,宽阔的肩膀挡住光, 投下一片阴影。
周€€知道, 罗闵长得很好,连病人中都传着走廊的尽头住着一位明星似的青年。
但身体实在不好, 住进来几天, 据说连床都没下过。
于是,好奇又转为可惜。
对罗闵的谈论只是议论中的一部分。更多的,是日常的琐事, 比如有个老头半夜打呼被其他病友投诉,家属叽里呱啦吵成一堆。
比如,老太太昨儿的床位费是大儿子交的,今儿的检查费是不是该轮到三女儿交了?
又比如,神志不清的老人拽着护工气势汹汹地到护士站告状, 说人家偷了他的东西!护工红着脖子反驳,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护士跑到中间劝架, 才知道所谓被“偷”的, 是老人的排泄物。
诸如此类,啼笑皆非的戏码日复一日地上演, 周€€在病房外塞了满耳朵。
听得腻味的时候,有病人拖沓着脚步,坐在他边上, “来看父母的?看你在外边坐好几天,怎么不进去?”
那人和周€€年龄相仿,胡子拉碴,脚上的拖鞋后脚跟缺了一块,水肿的脚脖杵在地面。
“不是父母,是我的孩子。”周€€回答。
大胡子向椅背靠去,金属椅不堪重负嘎吱作响,“年纪还小吧,闹脾气啦?”
周€€摇头,“不是闹脾气。”
话说得含糊,大胡子也不细问,大大咧咧地敞开腿,“孩子嘛,不记仇,多哄哄就好了。不管怎么样,他总记得父母的好,嘴上说不好,心里想着人呢。”
“如果是这样,那我倒希望他恨我更好。”
大胡子被他的话噎住,嘴上说着不懂不懂,却没离开,直到护士怒气冲冲地将他提走。
“祝你孩子早日康复。”大胡子留下祝福,令周€€觉得他还算是个好人。
待他提着新拖鞋找这位自来熟的大胡子时,却被告知人走了。
半夜心梗就没了,只来得及叫声妈。
又听说他入院前一个人生活,晕倒在家时多亏了喂食的几条流浪犬引来人注意。去世前还向护士们讲,回家后就把它们都收养了当儿女养。
誓言最难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