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衿香 一衿香 第13章

作者:蜜月 标签: 年下 HE 修真 破镜重圆 玄幻灵异

  春昙不作理会,执意将整只竹筒塞给他,又抓起桌边刚分装成几份的金疮药包,提醒他按时换药。

  “我知道。公子你别管我了,快些回去吧。”阿虎费力地穿好衣服,“你轻功再好也比不了他御剑。他此去海桐镇,必定会发现端倪,再回莞€€岭来寻我。到时他找不到我,又发现你行踪不明,怕是会生疑。我看他不是个省油的灯……”说到此处,他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顿,“他头上那顶箬笠……保险起见,公子还是……”

  春昙淡淡睨了他一眼。

  “公子自己做主。我只是有些担心,毕竟他修为不低。”阿虎自知失言,小心翼翼用单肩背起一旁的笥箧。

  春昙点点头,无声说了句“小心”,阿虎冲他顿首,而后跛着脚离去。

  春昙倚着门框,一边环视这间破屋确保不留破绽,一边下意识用指腹轻轻敲击着心口处,天火种淬炼下的玄武甲流转着丝丝暖意。

第15章 歉疚

  海桐镇离阿虎的住处距离不到三十里,原本不到两个时辰便能走到,奈何中间隔了座山,要么绕路,要么翻山,普通人一来一去,大半日便消磨没了。

  洛予念御剑而行,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已落在小镇外。

  恰好有药农路过,背篓里装满新鲜采摘的金银花和菖蒲叶,洛予念猜测他是要去药铺兜售,便远远尾随。

  镇子不大,聚集百多户人家,唯一一座医馆坐落在主街最深处,老旧的牌匾上提字“桐花堂”。

  有少年端着口药锅出来,直裰外系一条褐色围裙,像是医馆学徒。他走到门前的小灌木前倾倒出药渣,见洛予念靠近,主动开口问道:“您是来抓药?”

  洛予念摇摇头。

  “那真是不巧。”少年人目光扫到他腰间的佩剑,讶异地眨眨眼,“我们大夫不在,也不知何时能回来。您若想问诊,还是尽快去露州城吧,那里有好几间医馆。”说着,他腾出一只手隔空指路。

  洛予念只知海桐镇医馆失踪了一个大夫,却不知是唯一的大夫。

  “我来不是问诊的。”他将背后竹萝摘下,掀开盖布,“这里有副虎骨。”

  “虎骨!”那少年吃了一惊,“您请进来坐一下吧,我去叫我师娘来看,给您估个价!”

  他将洛予念引进堂内,打发小厮去后院请人,顺带给洛予念上了杯茶。

  “我看这虎骨还很新鲜。”学徒少年盯着他腰间的剑,舔了舔嘴唇,“山里的虎可不多见了,一般人也不敢猎。”

  的确,所以虎骨这味药材极其昂贵。

  洛予念沉吟片刻,虽然他不想凭空怀疑谁,可阿虎耳垂上曾经带过饰品的痕迹着实让他心里犯嘀咕。

  他放下茶杯,询问道:“听闻,莞€€岭的药农和猎户,常常来你们医馆卖货?”

  “对啊。毕竟附近就我们一家医馆,再远就要去露州城了,赶不上当日回家。”

  “那你可否认识一个叫阿虎的人?”

  “认得啊,他是我们的老主顾了,差不多每个月都要来上一趟,我们这里鹿茸啊,蜂房啊,几乎都是他送来的。”少年眯着眼回忆,“上个月,他还射到一头野山羊,羊整头卖给了屠户那家,山羊角自然被我们收……”

  “等等。”洛予念心里咯噔一下,忙打断他,“你说他射到一头野山羊?上个月?”他着重说那个“射”字。

  “对啊。他射术极好,百步穿杨!去年秋天,我亲眼见过他射雁,一剑穿喉!”那孩子眼神先一亮,又立即黯淡下去,“那天我师父还在呢……”

  “可……他只有一只手,要如何使弓箭?”一股不祥的预感渐渐笼罩上来,洛予念不自觉攥紧圈椅的扶手。

  “什么?一只手?”学徒惊呼道,“他的手怎么了!上次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呢!他现在人怎么样?有没有人给他诊治啊?”

  “有……他已经没事了。”洛予念临走前,又回头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他住在莞€€岭多久了么?平日可与什么人交往密切?”

  “这个,我也不清楚,他几乎是独来独往的。我两年前在这里拜师学艺的时候,他就已经跟我师父相熟了……唉等等,您这是要去哪!还回来吗?这虎骨还没给您钱呢!喂!仙君!”

  少年返身拎竹萝的空挡,方才还在眼前的人就那么唰得飞起来,眨眼消失在天际。

  重返那破旧的院落,正如洛予念所料,前后还不到半个时辰,此处已是人去屋空。

  生活必备的锅碗瓢盆以外,屋子里什么线索都没有留下,除了桌上那一副弓箭。

  摆在这样显眼的位置,充满挑衅意味。

  洛予念默默抚过那柄长弓,是把上好的犀角弓,经岁月磨砺,留下不少磕碰划痕。

  所以阿虎便是昨夜偷袭沈佑之人,只不过他自己也没占到便宜,在雷击之下痛失一条手臂,日后再也执不起善用的弓箭了。

  事态好似比预想中严重。

  原以为南夷人是按耐不住,忽然来袭,却不想他们竟处心积虑,潜伏在中原这么多年。

  阿虎的吐字归音已听不出任何破绽,生活习惯也俨然与中原人无异,若不是耳饰痕迹和身上的伤,洛予念无论如何也不会怀疑到他头上……像他这样的人,附近还有多少?这莞€€岭会不会早已被南夷人掌控?阿虎是逃回南夷了,还是就藏身在附近某处?如此广袤的山野,他该如何查找?

  难怪大师兄总说他们该下山历练,久居沧€€不涉俗尘,事到临头,才觉焦头烂额。

  洛予念下意识绕着屋子一圈一圈走,试图理清头绪,目光不经意停在角落那口大木箱上,却蓦地察觉到不对。

  虽然木头的颜色一致,但这口箱子显然不若其他桌椅床柜那样老旧,连铜锁鼻都是锃亮的。

  潮湿多雨的地方,人们鲜少使用这样不通气的木箱储物,一不留神就会受潮发霉不说,温暖密闭的角落还容易生出蚁巢,蛀空木头。

  所以……

  他并指如刀,隔空一挑掀开了沉重的箱盖,内部既干净又干燥,还欲盖弥彰地装着几件衣物。

  洛予念弯腰将内里清空,摸过箱壁,又蜷指敲了敲箱底,声音空洞如鼓。

  他心下一沉,开始四处敲敲打打,还试着向各个方向按压,推动木板,最终,关窍被他找到,底板慢慢滑开,徐徐露出几节向下延伸的阶梯来……这屋子下头,竟真有玄机。

  以防有诈,他当即挥出一剑,直接将虚设的木箱劈开,拂去碎木,容一人上下的洞口彻底暴露出来。

  迈进去的前一刻,他反手握紧银竹横在身前,以灵气激发剑芒,照亮了下头黑黢黢的空间。

  倒是比想像中小,不过几尺见方。

  然而,此处也经过善后,格架空空,几口陶缸倒的倒碎的碎,各种刺鼻的气味混合在一起,辨不出是什么,洛予念下意识屏住呼吸以防中毒。

  木桌上大片的血迹尚未彻底干涸,他伸食指一抹,是人血无疑,阿虎应当就是是在这里砍掉了烧焦的手臂,而后做了简单的处理,止血敷药,还在腿上做了撕裂伤打掩护……

  止血敷药……药!

  阿虎是当着他的面,解开了一副崭新的金疮药粉,洒在腿上的。

  牛皮纸包乃是中原人所用,还有几包未拆封的散落在桌上,显然是新配,可桐华堂的人并未得知他受伤之事,那里又是附近唯一的医馆,那……他的药从何而来?

  洛予念心口倏忽一阵猛跳。

  他不可置信地抬起自己的左手,用力在面前攥住,止住了微微颤抖。

  春昙先前写在他掌中的话浮上心头€€€€附近偏僻,住户又少,最近的医馆也要翻山越岭走上半日,平日里大家有个小伤小痛的,偶尔叫我去送一副药更方便。

  难不成,这药是……

  他脑袋嗡的一声,即刻拂袖将剑一抛,纵身跃上银竹,往竹舍赶回去。

  落地太急,掀起的风将院中花木吹得沙沙作响。

  竹楼茶室,矮桌上的熏炉里飘出缕缕青烟,屋内却不见人影。

  顾不得礼数,他径直跳下楼,依次推开这院中每一间屋子的每一扇门。

  厨房,柴房,春昙的卧室,他甚至连晴河的闺房都没有放过,可统统没有人。

  他站在小院中央懵然四顾,怎么也不愿相信此事会与春昙有关。

  就在这心乱如麻的关头,外头隐约传来一串清亮的笑声。

  他怔了怔,循声而去。

  越过一片野生连翘藤,他一眼看到晴河。

  小丫头裤脚卷到膝盖上,正趟着一地齐膝高的野花,赤脚追一只青翅蝴蝶。

  蝶飞过晒在溪边石上的天水碧色道袍,缓缓落在素衣仙的角柄上抖了抖翅膀,小姑娘猫着腰,点起脚尖,蹑手蹑脚要扑,又蓦地停住。

  她站在原地望着安静趴在地上的小鹿,也望枕着鹿背小憩的人。

  似乎不忍吵醒他,晴河最终捋了捋自己两条小辫子,转过身,一蹦一跳到小溪边,踩进水中摸起鱼来。

  洛予念嗡嗡作响的脑子一瞬间就安静下来,一身的鸡皮疙瘩也在一阵暖融融的风里被抚平。

  望着春昙均匀起伏的身体,他不禁自嘲一笑,明明从昨夜被他救下起,春昙就一直跟在他身边,哪有功夫去翻山越岭送药治伤。他怎么会起这么荒谬的念头……

  “阿念!”晴河看到他,兴奋地冲过来,“你怎么回来啦!”

  “嘘。”他竖起手指,示意她小声一些,“他睡了多久?”洛予念悄声问。

  小姑娘被问住,她年纪尚小,对时间的流逝并无确切概念,歪着头答不出个所以然:“嗯,先教我读本草经认字,字太多了我看得打瞌睡,然后他就叫醒我,带我出来玩,不过他没玩,他要洗衣服,洗完之后好像很累,就睡了……”说着,晴河指了指平铺在石上晾晒的道袍,“他说阿念昨夜为了救他,衣服沾脏了,有味道,阿念会不喜欢,要用皂角洗过,好好熏香再还给你。”

  洛予念一怔。

  春昙视自己为恩人,自己却在怀疑他。

  孩童声音稚嫩又真诚,可字字句句都带刺,扎的洛予念心中又痛又酸。

  他悄然走到春昙身边,俯视着那张疲惫而苍白的睡脸,歉疚感浓得像要将人淹没。

  折腾了一整夜,还受了伤,明明这样困乏,却还坚持着为他洗什么衣裳。

  “醒醒,别在这里睡。”他俯身拍了拍春昙的肩头,可那人显然是累极了,只是锁起眉头,翻到一侧,将自己蜷得好似母胎中的婴儿,拒绝一切外界纷扰。

  洛予念无法,只得将婴儿打横抱起。

  “阿念等等我。”晴河跑回溪边穿鞋,还不忘在衣服上抹干沾水的小手,将近乎晒干的道袍和雪白中衣团成一团,替他抱了回来。

第16章 物是人非

  春昙胸口一凉,一把袖剑噗呲一声没入,垂眼就能看到芙蓉牌上那个苍劲的“念”字。

  持剑之人冷眼看着他,捏住剑柄一旋,痛得他当场呕出一大口血来。

  惊醒的瞬间,春昙前额窜出一层细汗,他摸了摸胸口,温热,完好。

  起身太猛,眼前金星乱冒,许久视线才恢复,一歪头发觉天已经黑透了。

  夜风穿过庭院一阵响,一阵停,停下时一片寂静,耳边只剩砰砰作响的心跳。

  晌午洛予念出发去赤沼不久,他趁晴河专心读《本草》时,在炉里燃了一颗安眠香丸,等小姑娘昏昏睡去,立刻提着药箱铤而走险跑了一趟阿虎家。

  也幸好他去了,通往地下密室的木箱盖就那么大喇喇敞开着,搁板也是推开的,阿虎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身旁是染血的柴刀和一截焦黑的断臂,皮肉已变成一层厚厚的焦炭,看样子,昨夜那道雷他没能完全躲过去。

  春昙一边紧急替他施针止血上药,一边暗自庆幸,若是他没来,要么阿虎送命,要么被洛予念查到这里的秘密,那他这几年的筹谋心血皆会付之东流。

  记忆还停留在小溪边,晾衣时,他实在斗不过困意,靠着素衣仙想稍稍歇息片刻,不料才闭上眼,整具身体就沉重地像吸了水的绸缎,不断下沉,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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