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衿香 一衿香 第86章

作者:蜜月 标签: 年下 HE 修真 破镜重圆 玄幻灵异

  “你就好啦。”春琼撇撇嘴,倒也没什么师姐的样子,酸溜溜道,“可以天天吃他做的东西,不像我,一年也吃不到一顿。”

  春昙怔了怔,心里不禁一酸,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苦笑道:“一顿就吃掉我们三天的饭。”

  “对啊对啊!”晴河附和着笑了。笑着笑着,两个丫头皆是一愣,一齐抬了眼。

  “公子!你醒了!”

  春昙翻过窗子,纵身跃下竹楼。

  晴河和呦呦一前一后扑上来,他险些又被这长势喜人的鹿给拱倒,浮生沉浸往他袖子里钻,被他一把甩开:“自己去玩。我睡了多久?”

  “两天没睁眼!公子!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跑掉,还跑到那么危险的地方!我和阿娘都担心死了!还有师尊,师姐……”说着说着,她停下来,回过头,发觉原本那最着急的人,不知何时已背过身去,兀自将泡好的米粉下了锅。

  “师姐?”

  春昙一叹,推开呦呦,走到妹妹身后,斟酌了半晌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他的巧言善辩在家人面前似乎不顶用:“……琼儿。我……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是……”

  “知道,你从来都有你的苦衷。三年前是,十三年前也是。至于我,爹娘的仇也好,遗愿也罢,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只要没心没肺地活着你就满意了。”

  她越说越气,一锅粉活活搅出个大漩涡:“你是他们的儿子,我就不是他们的女儿了吗?为什么从小到大,你都不能多信任我一点?我已经十六岁了!”她蓦地转过身,眼圈通红,一把摔了手里的筷子,“爹爹和阿娘都不在了,我就你这么一个哥哥,为什么也你总要把我丢下啊!你知道我把你们挖出来的时候有多害怕吗!”

  话还没说完,她眼泪就吧嗒吧嗒掉下来。

  春昙愣住了,琼儿从小就不爱哭,去柑子园被蜜蜂蜇了也能忍住,眼睛直愣愣盯着阿婆摘下来的蜜柑,不慌不忙伸出小手,慢条斯理剥皮吃掉,吃完了掀开衣袖指着自己圆乎乎的小拳头说了一声疼,傅子隽一看,胳膊赫然已经肿起半截,便断言这娃娃日后必成大能。

  可眼下“大能”却被他气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毫无形象地哇哇大哭,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好不可怜。

  春昙俯身,浑身上下都掏不出个手帕,还是晴河跑来替他解忧。

  “……琼儿,别哭了,是我不对,忘了你也会长大,总觉得,你好像永远都只有这么高,抱着什么跟在我身后边吃边喊哥哥……”他缓缓蹲下,伸出手,“来,给你打。”

  春琼瘪着嘴,哭得更凶了,可手劲倒是一点不含糊,啪的一声,拍的他掌心立时就麻得没了知觉。

  晴河吓了一跳,冲上来拦她:“师姐,公子才刚醒过来……”

  “怕什么!”春琼抽抽搭搭,拽住她的小手起身,抹掉眼泪,似乎哭过发泄过之后心情也好了许多,语气也恢复了正常,“师尊不是已经说了,他没什么事,昏过去只是因为力竭。如今他可是修士的体魄,外伤随便养养便好,何况还有个小题大做的洛予念,走之前,不都替他仔仔细细擦过药了。”

  “走?”春昙呼吸一滞,一颗心立时提到了嗓子眼,“他走了?走去哪儿了?”

  “他……”晴河刚一开口,便被春琼一把捂住了嘴。

  “被你气跑了呗。”春琼道,“怎么,现在知道怕,知道后悔了?你冲动的时候,在他面前一个人身先士卒慷慨赴死的时候怎么不多想一想?你屡次三番这样胡来,罔顾他舍命、耗费修为救你,我若是他,肯定走的远远的,再不见你!”

  果然……他生气了……他定然是生气的,春昙也跟着一屁股瘫坐到地上,之后的事他记不大清,但被他推开那一瞬,洛予念眼中的震惊与无助,他到现在想起来心里还一阵阵发酸。

  但,只是生气的话,应该很快就会好吧?或者,他现在就去沧€€负荆请罪?事出有因,洛予念会原谅他的吧?

  看到他六神无主的样子,春琼脸上忽然闪过一副大仇得报的幸灾乐祸:“好啦,骗你的!他哪里舍得生你的气。”她收起了笑,叹了口气,声音也跟着放轻,“他是跟同门一道回沧€€了。我师尊也跟去了,还有玉沙的封师姐,连几十年都没离开过碧梧的碧虚真人都一起去了……说是要去……送一送清€€真人。”

  清€€真人。

  直到现在,春昙也依旧没什么实感,那可是当今仙门第一人,竟也像个凡人,在他面前说没就没了。

  他轻轻一叹,问:“沧€€的掌门玉牌,还有木流珠……”

  “都在,被洛予念带回去了。”

  “那现在,南夷怎么样?”

  “方师姐在呢。还有劳罗和阿杞也在帮她……”

  春昙直听两个丫头你一句我一句抱怨到夜深,等她们都睡着,才得空,独自推开祠堂的门。

  他将御龙擦了擦,放到了爹爹那把箜篌旁,而后跪在蒲团上,郑重磕了三个头。

  “爹,娘。”他忽而有点哽咽,“我回来了。”

  他静静看了他们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放心吧,这世上从此之后都没有悬息了。我厉害吧。”他含着眼泪笑了笑,想像若是阿娘还在,不知要怎么夸奖他,“只不过,也没有清€€真人了,不知你们有没有见到她……还有,御龙里的苍龙之魂也消失了,它现在变成了一把普通的宝剑……”

  他絮絮叨叨,将南夷那烂摊子事无钜细都告诉了阿娘,说累了,便将两个蒲团一并,躺在了他们面前,闻着熟悉的香气沉沉睡去,再一睁眼,便是被一早来上香的春琼和晴河推醒,一起进来的还有傅子隽。

  春昙有些羞于面对她,垂着头没说话。

  傅子隽看了他一会儿,无奈笑了笑,并未责怪他:“洛予念可能要过几日才回来,沧€€现在挤满了吊唁的仙友,上上下下都忙成一团,我便也没留在那添乱。”

  春昙点点头,接过晴河手里带着晨露的野花,仔细摘掉杂叶,换到供奉的花瓶里,犹豫着问了一句:“……他还好吗?”

  “看不出。人前还是那副谦恭的模样,好像从来不会欢喜或者难过。不过,除了你的事,我也没怎么见他急过。”傅子隽想了想,“但,应该不怎么好吧。对了,还没问问你,清€€真人羽化之前,有没有什么交代?比如下一任掌门什么的?”

  春昙摇摇头:“她就跟我说了说我爹爹,没别的。怎么?”

  “没什么,让他们自己商议吧,反正,天塌了也有玉尘真人顶着。等他回来,大概就有结果了。”

  可这一等就是好几日。

  春昙忽然住进来,一座竹楼似乎有些拥挤,他便和傅子隽师徒三人一道清理掉一半昙花田,又给他单独规划出一座新房,每日一早,春琼都会带着晴河去寻一片竹林练剑,顺带将竹子劈回来。奈何几个人都对建造之事一窍不通,春昙不得不带着纸笔跑了一趟布桑湖,找到劳罗。

  他正忙着带人一起拆掉神殿,春昙以本来面目出现,穿得是云履和道袍,故而也没人认出他,只道他也是来帮忙的中原修士。

  “你怎么一个人来了?他居然肯放你一个人来南夷?”

  明知劳罗是打趣,可春昙还是心头狠狠一跳,傅子隽从沧€€回来的第二日,他便放了只一叶蜩去,只写了两个字给洛予念€€€€“等你”。 之后,便特地打了只野兔,将最肥嫩的腿肉割了一块下来,留着犒劳送回信的青鹞,不想如今肉都发出腐臭味,信也没来。他只能安慰自己说,定是那一叶蜩路上遇到意外,没能到达沧€€呢。

  “他在守灵。快点帮我画图,画细一些,不然那两个丫头偷工减料,屋子睡着睡着塌了,我找谁伸冤去。”他若无其事道。

  几个人七手八脚,将屋子搭了个雏形的时候,春昙仰头,远远看到一抹天水碧。

  他心头一喜,猛地站起身,可一句“阿念”还没来得及叫出口,又被生生吞回去。

  沈佑将剑落下,背后跳出个人来。

  “昙儿!”许久不见的弦歌如今打扮得甚是清淡,没了那妖娆的拖地披风,她干净利落的跑过来,狠狠一戳他肩头,“沈佑都告诉我了!跑去做蛊星,数你胆子大!”

  “姐姐,你怎么来了。”他悻悻一笑。

  弦歌神色一黯,不经意往后瞥,压低声音说:“前日是清€€真人头七,他们内门弟子守灵的法事结束,他便拎了壶酒去找我,哭了一整晚。我才知道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便叫他带我过来看看你,顺便也让他出来散散心。”

  “找你哭?”春昙意味深长地眨眨眼。

  “他不想让他姐姐担心,门派里又是愁云惨雾一片,只能来找我了。”弦歌无奈,“你别这样看我,在我眼里他就是个孩子,跟你一样。”她挽起他的胳膊往溪边走,就像他们小时候那样,“不说我了,洛予念呢?他怎么不在?”

  “应该,还在沧€€吧……毕竟他是清€€真人的亲传弟子,可能要多守几日。”春昙笑笑,“晴河在练剑,我带你去看。”

  搭手的人多了,竹楼没三日便搭建完成了。

  完工那日,山谷又来了李凝和白苏。

  他们带着一批外门弟子去南夷送粮,途径芊眠谷便落下来打个招呼,白苏小狗似的往空气里嗅,诧异地问春琼:“我小师叔不在这里,是去布桑湖帮忙了吗?”

  春昙一愣,呆呆扭过头去,看到春琼手欠刮她抖动的鼻头:“不知道啊,他不是在沧€€吗?”

  白苏稳准狠地抓住她那只不老实的手:“他两日前就离开沧€€了,我还以为是来这里了。啧,别闹,我看你就是闲得慌,跟不跟我去送粮?”

  她嘴上说着别闹,可还是纵容春琼另一只手又捏了捏她的鼻尖。

  “去啊,哪里连条正经的路都没有,免得你又摔跤。嘿,小笨蛋。”春琼捏够了,心满意足转过脸,发觉编了一半的竹笸箩被扔在原地,绿松卿跟着御龙拔地而起,她仰头高喊道,“哥你去哪里?”

  春昙将剑御得飞快,却并无目的地。

  他握着换过新香丸和穗子的香囊心里乱成一片。

  当初就不该听信春琼,什么舍不得生气,小妮子懂什么!若早些出发,他便能在沧€€找到洛予念……不像现在……

  他猛地停在半空,现在,天地那么大,他根本不知该去哪里找他。

  *

  “多谢。”洛予念将雪青锦囊揣入袖中,在雨前斋门外拜别苏掌柜。

  “洛仙君这就客气了。”对方一甩摺扇,“人找到就好。既然他没事,那有空你们一起过来我这里喝杯茶,这露州城,不知有多少人等着他的香呢。”

  “一定。”洛予念一拱手,转身导入了黄昏的街。

  才走到转角,身后忽而有人唤他:“洛仙君?是洛仙君吗?”

  他一转脸,看到个挎着菜篮的老妇,仔细一看,竟然是当年无有乡的厨子许妈。他微微一笑走上前,刚要行礼,便被一把抓住了小臂搓了几把,市井妇人没那么多繁文缛节,见到他满眼的疼爱都要溢出来了:“哎呦,哎呦,这,这都多久没见了!你怎么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洛予念听到那句“回来”不禁怔了怔,心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前日……回来的。”

  “一个人吗?我们昙儿呢?他如今在沧€€当仙君当的好不好?没跟你一起来吗?”

  “昙儿挺好的,过几日便会来看你。”洛予念主动接过她手里沉甸甸的菜篮子,“我送你。”

  “好好好。我还在无……哦,现在叫摘星阁了,是露州最大的客栈,我还在后厨帮工,平日就住在那儿,不论什么时辰都在。”

  “好。”洛予念搀着她转过街角。

  “哎呀,这是几年了啊,我时常想,他当了仙君会是个什么样,生的就跟个小神仙似的,下次可一定叫他一起来啊,给我看看!”

  洛予念脚下一顿,顿时有些想笑:“许妈,可能不用下次。”

  “啊?”

  那“摘星阁”门前的台阶上坐着个人,置来往目光不顾,臊眉耷眼,抱着膝盖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若不是青楼已经变作客栈,他身边又扔了把剑,定要被人误会是被卖来抵债的。

  他快步走上前,站在那人面前:“你怎么在这?”

  那人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来,眉心拧着,眼角和脸颊的绯红连城一片,更像个不慎落了风尘的可怜人了。

  洛予念这才看到他脚边还倒着个酒坛子,壶底龙飞凤舞“摘星阁”三个字。

  他皱了皱眉,蹲下身来:“你喝酒了?”

  “喝了。”春昙眼神有些涣散,瞳上雾蒙蒙的,告状似的,委屈道,“我就想在这里坐一会儿,他们不让,说挡了生意,非要我买点什么,我看了餐单,没喜欢的,便买了酒,他们才不赶我……”

  看他这气鼓鼓的模样,洛予念有点想笑,拉他的手,想将他拽起来,谁知那人却忽然发难,推开了他的手:“你不是不回来吗!管我做什么!”

  说罢,他气呼呼地转身就走。

  步伐很快,路径也直,看样子不太醉,可,既不是醉话,为什么这么难懂?洛予念站在原地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他回头看了一眼许妈,老妇笑着冲他比划:快去。

  他赶忙将篮子往台阶上一搁,追了上去。

  两人就这样一跑一追,出了露州城的南门。

  无人处,春昙更肆无忌惮,直接使出了驭游云,洛予念一头雾水,停了下来。

  谁知那人片刻后也从他视线尽头停了,转身折回来,像是怕他跑了,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就算怪我,要打我,要罚我,也该回来啊……白苏说你不在沧€€,可除了沧€€,我又能去哪里找你……你那日还说你没有不要我,说若我不跟你回沧€€你便陪我去芊眠谷……骗人!我回去告诉我爹娘说你学坏了!学会骗人了!”

  洛予念啼笑皆非:“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哪有骗你?”

  “那,那为什么,他们都来了,只有你不回来……白苏说,你两天前就离开沧€€了……”春昙瞪着眼睛看他,那眼神里尽是不安。

  洛予念一怔,靠上去,轻轻将他拥进怀里,相遇以来,这还是头一次,他如此强烈地感受到春昙的需要:“我前天傍晚便到露州了,可玉雕急不得,我又是头一次做,花了两天才把东西雕了个大概,老师傅实在看不下去,方才替我修整了一下,总算是过得去。你若在家等,我这时候也该到了。”

  “嗯?”春昙蹭着他转头,湿漉漉的睫毛尖扫过他耳垂,“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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