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影 罪影 第14章
作者:京久
“程野……哈哈哈,压根没有程野的事!傻逼条子敢讹我!”温洪亮遽然暴起,掀翻的铁椅与地面摩擦出刺耳尖叫。
杨朝见状不对,摸出手铐箭步上前,同赶来的刑警把温洪亮摁在桌上。
林安与王志鹏疾步而入。
“姜哥你没事吧?”
“怎么搞成这样了?”
姜北抬手示意他们没事,目光却如寒钉一般钉在温洪亮涨红的脸上:“什么叫‘压根没有程野的事’?你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陷害程野,你的目标是他弟弟,你早就知道他们是双胞胎对不对?!我问你,你划烂的那幅画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知道那画不是程野的,所以才觉察出我在诓你?”
温洪亮让人按住了头,脸上的糙肉挤作一团,从□□中渗出几声冷BaN笑。
“我在问你话!”姜北倏地拎起温洪亮的衣领,手背上爆起的青筋突突跳,锋利的眼神一刀刀往温洪亮脸上刮,连在场的刑警都愣住了。
温洪亮笑得更开了,烂肉似的往下滑,就是不肯开口说话,誓死要行使他的沉默权。
林安最先回过神,示意刑警把两人拉开,又附在姜北耳边小声说:“咱不能刑讯逼供。”
刑警七手八脚地拉开两人,你一言我一句,不大的审讯室顿时像炸沸的油锅。
“哎!慢慢来。”
“你要不就招了吧,争取从轻处理。”
“负隅顽抗是没有用的,不要以为你能逃脱法律的制裁!”
……
姜北起伏的胸.口逐渐平息,理了理歪掉的衣服,冷声说:“不说是吧?把这个人里里外外查一遍,另外来几个人跟我去搜查。”
林安瞪大双眼:“搜……搜查?”
杨朝:“还是晚上?”
“不然等天亮律师来了保他出去?”
第18章 搜查。
几辆车冲出市局,融入沉沉夜色中。打头的是杨朝的车,不过他还没摸着方向盘,就让江南捷足先登了。没人问江南为什么会来,拿着做过手脚的证物骗供都干了,现在还要去无证搜查,相比之下,江南这个问题青年也不算问题了。
林安坐在后排,虔诚地在胸前划着十字,祈祷此趟能有收获,否则没法把这事盖过去。
“你能不能别比划了?”旁边的杨朝让他晃得眼都花了。
林安:“你懂什么,我在给咱们刑警队祈祷。温洪亮死不承认,唯一能跟他联系上的证物还被人动过手脚。说白了,咱们现在要啥啥没有,连搜查证都没有,上级要是追究起来,你去顶锅?”
杨朝不加掩饰地翻了个白眼。
“都怪我,”江南把接待室的薄毯带出来了,十分自然地放姜北腿上,“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这回杨朝和林安齐刷刷把白眼翻上了天。先前谁也没料到温洪亮有案底,毕竟那人看起来太老实了,任谁都可以踩一脚的样子,一比对还真有问题。名字可以换,DNA却无法改变,数据库诚不欺我。不仅有问题,还和程野有关,这么一想,江南那句“不是故意的”实在没有可信度。
姜北把毯子角对角叠好,突然问道:“一组那边怎么说?”
林安:“哦,对。查了温洪亮近一星期的行踪,就工地和家两点一线,连买菜都是护工上班时顺手捎的,如果他藏匿证据,也多半在这两个地方,一组的人已经去工地了。”
“绑温妤尸体用的细麻绳是她网购的,购买记录显示买的是十米一捆的麻绳。老王量了温妤身上的麻绳,只用了四米不到,剩下的案发现场也没有,多半让人收起来了,”姜北说,“还有徐银莲死时脸上化的妆,她爱人说她没有化妆的习惯,这个化妆品会不会是温妤的?”
杨朝摩.挲着下巴:“有可能,要是他把东西毁了呢,他又不傻,留着干嘛?”
江南开着车,时刻注意两边汇入的车辆,最后挤进小道抄近路:“温洪亮是受害人家属,自然会受到更多的关注,反常举动反而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他住的小区是个旧居民楼,垃圾清理不定时,把东西扔外边有风险,工地人多眼杂,也不合适。”
在职嫌疑人分析嫌疑人,杨朝真是活久见,来了点兴趣:“但留着更危险。”
江南透过后视镜看他一眼:“说不定温洪亮存侥幸心理呢?替罪羊孙一航的出现会放大这种心理,一回生二回熟,他比上次更有把握。他大概是想等风头过了再处理,直到他在我办公室看到温妤的笔记本。”
姜北望着车窗外,路两边影影幢幢的树在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他把话接下去:“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嫌疑人分析是根据心理和行为得出的结论,可能会出错,但也不排除有这种可能性。如果温洪亮见过温妤的笔记本,当他发现本子被扣下时,会意识到危险,从而展开下一步动作,比如销毁,我们错过了最佳时间。”
在打击犯罪时,最怕遇上变态,即使这一类人屈指可数,遇上了,就是个斗智斗勇的过程。警察和嫌疑人同样是人,谁也不敢保障半点差错不出,这场博弈在没落下帷幕前,谁是赢家还是个未知数。
“嗐,万物留痕,实在不行我找大仙跟温妤通个灵。”林安说了个带安慰意味的冷笑话,自己也被冷到了,默默靠回椅背不再开腔。
“我比较倾向于温洪亮把东西藏在了家里,他从培训班离开后就直接回家了,他得赶在警方找上门前清理掉,行踪可以向你们同事再确认一下,”江南沉吟片刻,又说,“要是我,我会把东西烧了,没有证人,即使警方发现焚烧痕迹,对我轰炸审问,只要我不承认,你们就拿我没办法,法院也不可能捧着一把灰说我有罪。”
江南感觉有两道视线凝在后颈,笑了起来:“别看我,不是我干的,伪装成意外死亡才是我的风格。”
榆林小区安保极差,大门大敞,保安亭只做摆设,堆满杂物,成了个小仓库,压根没人守。几辆车毫无阻拦地驶进小区,随便找了块空地停车。
江南费力地从驾驶座上下来,嘟囔道:“这车太小了,腿都伸不直。”
杨朝从他身边经过,没个好气:“伸不直就截肢。”
“……”
一行人匆匆上楼,脚步声震亮了楼道里的声控灯,惨白的光刺破黑暗,将墙壁上乱七八糟的涂鸦照得无所遁形。
看护老人的两名警员见人来了,叫了声“姜队”。木板床上的老人听到动静,倏地睁开眼睛,大喊一声:“睡醒了,小妤放学了!”
老人手掌撑着床起身,不明白怎么有那么多人来自己家,表情呆滞,目光还搜寻着温妤。纵使心智只有几岁,但血浓于水,老人在没找着女儿那一刻本能地感觉到了什么,两行浊泪毫无征兆地落下。
“小妤呢,见着小妤了吗?”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姜北深吸口气,说:“开始吧,都仔细点。”
大老爷们干起活来很是麻利,戴好手脚套进屋,大有要把房子翻过来的气势,一寸寸地地毯式搜索,纸箱、床底,凡是能藏东西的地方统统不放过。
“姜队,没有发现焚烧痕迹。”
“没有找到隔间之类的。”
“叔,爷!您让我们进去看看。姜哥,大爷不让查卧室怎么办?”
林安从杂物中探出脑袋,一脸无可奈何地看向姜北。
老人发现他们在翻东西,立马堵在温妤卧室门口,打死不让人进去。老年痴呆患者又不能说他不配合工作,几个警员好说歹说,硬是进不了门。
“不能进去,不能进去。”
老人没见过这么大阵仗,趁人不注意钻进卧室反锁了门。
姜北丢下纸箱,上前去敲了敲门,卧室里传来金属碰撞声,确定声音不是来自门后,姜北抬腿就是一脚。
嘭——
屋里的老人让重响吓了一跳,旋即反应过来,嘶声大喊:“出去,不要进来,滚出去!”
温妤的卧室小得可怜,一张单人床靠窗放着,小物件都摆在了窗台上,靠墙立着个四开门的老式大衣柜,把手上了锁,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完全不像是少女的房间。
姜北:“把衣柜打开。”
虽是上了液压锁,但好在衣柜质量不行,几个警员没费多大劲,连锁带把手一并扯了下来。里头不知放了多少东西,没了锁,棉被棉衣瞬间冲破柜门,雪崩似的往下掉。
诺大的衣柜里存着全家人的过冬物资,属于温妤的只有一小格,放着几条深色裙子和贴身衣物,警员全抖了个干净,继而交给痕检员。
老人慌了,冲上前去抢:“不要,出去!出去!洪亮回来会骂小妤的,滚出去!”
“我们在帮您找女儿,”痕检员不敢硬拽,生怕这大爷栽跟头,“您不放手,女儿就找不着了!”
老人不放手,只哽咽道:“东西乱了小妤会挨骂的,会挨骂的呀~”
姜北打开离他最近的一道柜门,一股无法言喻的味道直冲脑门,雨露均沾的在房间里弥散开来,这下所有人都闻见了。
“咳咳!”
“我靠这什么味道?”
“好像是尿骚味儿,”一位经验丰富的痕检员说道,“没十天半个月发酵不出来。”
挂衣区塞满过冬衣物,姜北一件件地确认,异味不是从衣服上散发出来的,而是来自衣柜本身。这柜子是用颗粒板制成的,防水性差,液体很有可能渗到板材内部,也就是说,柜子里待过人!
姜北抬手一招:“过来几个痕检,拍照取证!”
许是被尿骚味儿熏得反应迟钝,亦或者是案件终于有了突破、沉浸在喜悦中无法自拔,在场的人只顾着勘查,没注意到一直闹个不停的老人哑火了,盯着这群陌生人双目愈渐发红,悄悄捡起地上的液压锁,颤颤巍巍举过头顶,对准了人群中最高的那人的脑袋。
“滚出去!”
江南家庭地位不高,没有领导批准是不能随意进入案件相关场所的。这会儿他正坐在大门口打瞌睡,活像个没人疼的小可怜,端上破碗就能出摊了。大脑告诉他“你困了”,可老人的骂声吵得人睡不着,声音一停,反倒不想睡了,反射性地站起身。
“——滚!”
老人将液压锁挥出了破空之声,照着姜北的后脑砸下去。
就要成功了,把这群人赶出去!
老人不知哪儿来的蛮劲,把锁当斧头劈,突然,一只手伸过来生生接下了这一击,江南疼得嘶了声。
众人反应过来,林安率先吼道:“小张和小李呢,你俩怎么看人的?这儿差点就成案发现场了!”
姜北看到江南的手臂肿起一大片,眉头一拧:“你没事吧?”
江南没回答,脸色不算好看,平时含着水的眼角也结了冰,仿佛之前那个黏人的他只是假像,恍惚的像场美梦。他从老人手里夺下锁,用独特的上扬语调说:“袭警,您是想去警局见儿子吗?”
老人的劲头只有一瞬,手里的东西教人抢了去,便打焉了,牙关止不住地发颤。
“他们是不是没告诉您,”江南缓缓说道,“您的女儿已经——”
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姜北及时打断他:“江南。”
老人一听跟女儿有关,眼珠一动,两只手像干裂的藤蔓紧紧缠住江南:“小妤……小妤咋了?”
“死了。”
短短两字砸得老人踉跄好几步,几个警员忙上前扶住,才不至于栽倒在地。
“大爷,您没事吧?”
“哪里不舒服要说啊!”
“江南你有病吧?”林安不客气地说,“气坏了你负责?”
“家属有知情权,他不知道真相就会一直等温妤。”江南垂落眼帘,目光在姜北的鼻尖上一滑而过。
姜北心情复杂地看他一眼,旋即对手下的人说:“小张把人带出去,其他人继续勘查,你也出去。”
最后一句是对江南说的,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不要乱跑。”
老人挣脱搀扶着他的手,喘着粗气,薄薄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像即将决堤的堤坝,有什么东西就要冲破胸腔。他“呜”地一声,拨开围在衣柜前的痕检员,口齿不清地嘟囔道:“小妤不会死,不会!洪亮骂她,她就躲进柜子,哎呀,坏了她就没地方躲了!”
他誓死要守着女儿的“藏身地”,将痕检员推出老远。终于有人忍不住喊了声:“人都没了,还躲啥。”
“有,有的!”老人像是要纠正这句错误表述,急得五官都皱成了一团,“小妤说了,等她考大学就好了,考大学,她要考大学!小妤呢?”
老人钻进柜子,好像女儿藏在了木头缝里,指甲刮划出尖锐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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