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影 罪影 第23章
作者:京久
不等动静消停,他撑着滚烫的地面起身,只身冲进余火中。
杨朝就扭头咳了几声,一眨眼人不见了,忙跟上去:“欸!姜队!”
余热未散,吸进去的空气都灼喉咙,姜北咳嗽着,正要徒手搬开硕大的铁块查看,忽耳朵一动,隐约听到有人在喊他,又急忙调转方向,杨朝跟着打个转儿。
远处的林安迷迷糊糊间听闻一声巨响,垂死病中惊坐起,目及之处是狼藉废墟,差点燎到跟前,身边还躺了两个人,一个温洪亮,一个江南。
亏得两条腿跑得快。
林安第一时间探侧颈,还好,都活着。探完之后发现没对,平时哪怕剩一口气都要蹦哒的江南以面倒地,硬是没动弹。
“小王八蛋,醒醒。”林安把人翻了个面,入目是一片血红,江南眉头紧锁着,身上的衣服已被染透。
“艹!”林安倏地站起,被安全气囊崩懵的后劲还没退,扶着树喊道,“这儿有俩伤号!加我一共三个,救护车!姜哥,人在这!”
幸福梅林地广人稀路宽车少,早在发现温洪亮进入景区那一刻就封锁了道路,车祸又发生在宽敞的十字路口,没有无辜群众受伤,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工作人员紧锣密鼓地开展工作,扑火的扑火,急救的急救。温洪亮在几名刑警的陪同下被送上救护车,拉响鸣笛扬长而去。
姜北跑过绿化带,一把捞起地上的江南搂怀里,像是要检查失而复得的宝贝有没有事,探鼻息看瞳孔反射走了个全套,最后拍拍他的脸:“醒醒,不要睡着了。医生!”
江南让这一顿操作整了个半醒,忽感觉腹部的伤口更痛了。眼都没睁,只确认了熟悉的烟草味,就哼哼唧唧往人怀里钻:“……我好痛,抱我。”
姜北:“……”
这人这时候了还不忘装可怜博同情,看来没伤到要害,话说回来,以温洪亮十二级残废的状态,哪怕使出吃奶的劲儿杀伤力也不大。
姜北暗自松口气,揉着他后脑勺,轻声安慰:“没事了,不痛了,救护车来了,我背你过去。”
抬着担架的两名护工面面相觑,觉得自己万分多余。
一旁的杨朝和林安也是同样的想法,不过他俩已然见多不怪了。
“哪有让你背我的道理,”江南嘟囔道,就着姿势在姜北腹部小咬一口,霎时药到病除,别说捅一刀,就是八刀也不疼。
“算了,我去医院了,忙完记得来看我。”
两名护工简直没眼看,三观仿佛受到了极大的震撼,满脑子的伤风败俗和不可描述。但当着患者的面,不好表现出来,只能强装镇定带患者上了救护车。
姜北还得留下来指挥现场,没法跟着去,只抵在车门前对医生交代江南的血型过敏源等等。林安很想告诉他,没那么严重,江南衣服上的血大部分是温洪亮的,但看江南表演重症患者演的正得劲,也就不说话了。
心道:爱情果真可以挑战人类智商下限,一个爱演,一个敢信。
姜北目送车子走远,眉宇间凌厉的锋芒又显露出来,转身朝事故中心走去。
了解姜北的人都知道,这人相当护短,尽管他不说,也甭管平时他是怎么教训江南的,一旦江南在外头掉了一根毛,姜北非把人薅秃才算完,更别说车祸捅人了。
捅人的罪魁祸首搁医院躺着了,整理整理资料就能送他上法庭,枪.子是挨定了,至于货车司机……
现场的火已扑灭,四处是烧得黝黑的残块,不仔细看,压根辨别不出哪块是人体组织。跟来的痕检又捡着事了,人手一把钳子捡尸块。
“哎呦,这都些什么事,司机直接炸没了!捡了多少了,能拼出个全乎人不?!”
“不能,还差条胳膊!”
余热烤着小腿,姜北走出几步,在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面前停了下来,朝杨朝一伸手:“给我双手套。”
杨朝认出那是条胳膊,心想人都炸得稀巴烂了,姜北该不会想拿尸块出气吧?那可太变态了。
姜北没等到手套,看杨朝一眼:“在想什么?”
“没什么,”杨朝回神,把东西递给姜北,又说,“开这种大货车的基本是跑长途,一年难免出几个疲劳驾驶丧命残废的,这货车司机比较惨,连个全尸也没有。”
姜北蹲下身,对着烧得焦香的胳膊瞅半天,目光来回移动,最终定在那只紧握的拳头上。
五指烧得皮肉翻卷,边缘处滋滋冒油,熟肉里可见森森白骨,姜北掰开蜷紧的手指,掏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硬物:“这是什么?”
杨朝刚想说这场车祸是意外,一看姜北手上的东西,顿时汗毛竖立,惊道:“火石轮,打火机上的火石轮!”
“开油罐车还携带易.燃易.爆物品,”姜北把火石收进证物袋,站起身说,“马上确认死者身份,在哪家运输公司工作,走哪条运输线路,大型货车进出城都需要通行证,且设有专门的绕行道路,这车——”
姜北顿住了,忽想起某夜跟江南吃完晚饭回市局,恰遇交警查车,一辆无通行证的货车就坠在他们后边。
当时江南是怎么说的?
——我想和你挤地铁感受人间烟火气。
感受烟火气是假的,江南是个王八蛋是真的。姜北掐着眉心,一边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宽慰感,一边又被一双无形的手越拽越紧。
六年前的薮春中学案有人劫走了佟辉的女儿,只为阻止案件继续调查,罪名阴差阳错地落到孙一航头上,到此暂且告一段落。六年后温洪亮换汤不换药地“卷土重来”,一石激起千层浪,怎么不引起“劫匪”的注意呢?
“我在想,”杨朝摩挲着下巴,“会不会是司机故意引.爆油罐,搞自.杀式袭击,进加油站连电话都不让打,开油罐车带打火机也太扯了。”
杨朝可能是美国大片看多了,啥事都能往恐.怖袭.击上扯,出去扫个黄就跟FBI探员徒手拆炸.弹一样,能吓哭好几个小姑娘。
姜北环望四周的货车残体,估计生产商来了也认不出这是他家的车。
但他说:“我好像见过这车,9月6号,我带江南回市局那晚,途径总府路口,车就跟在我后边。马上查幸福梅林景区的监控,看这车能不能和那晚的那辆对上,对得上就查近半月的行踪,我要知道他的行动路线。”
“好,”杨朝说完,又兀自琢磨一会儿,回过来味后不由惊道,“这么说,这货车司机有可能是有预谋的?为什么呀?”
“暂时还无法下定论,可能对方认为温洪亮知道什么,或者江南知道什么,总之,是怕捅到警方面前,这是六年前那起错案、以及目前的状况所呈现出来的最佳解释,但要佐证这一点,还缺乏大量证据,”姜北垂眸看着证物袋,握着袋子的手骨节泛起象牙白,抬眼时又恢复往日无坚不摧的模样。
“一组协助技侦查监控,注意行车记录仪,坏了想办法恢复,尽快确定死者身份,联系死者家属,”他对底下的人吩咐道,“痕检呢?现场能提取到车辙印吗,爆.炸原因呢,能确认引.爆物是打火机吗?”
姜北就差把“谋.杀他娃”四字刻脸上了。
第29章 总结。
“喂, 姜哥,小王八……咳!江南没事,肚子上缝了几针, 医生说观察观察,以防感染,”电话那头的林安带上病房门, 悦耳的笑声瞬间小了一半,“你别信他哼哼唧唧地说这痛那痛, 人精神得很,他班上的女同学来看他了,脸都笑烂了!”
“哦, 还有温洪亮,他挺严重的, 在手术室还没出来,医院这边有我和哥几个守着,放心。对了,你妈不晓得在哪个山寨平台上刷的转了十八次手的黑心新闻, 说看到恐.怖分子把市局炸了, 打你电话你不接,又打来问我, 我跟她说了,她老人家……喂!”
姜北听完林安的一长串汇报,前脚跨进市局, 后脚母亲大人的电话就插.进来了。
姜北按下接听键,蹲下身薅一把趴门口的旺财。这猫精神不济, 见到熟人也不“喵”一声, 安保大爷小声说, 旺财跟大猫抢东西吃抢输了,郁闷,正思考猫生呢。
“……姜北,跟你说话呢,听见没有?”每天都想换儿子的邓淑萍女士在电话里质问道。
姜北捏捏猫爪子,说:“听到了。”
“我刚说的什么?”
“……”
邓女士:“我就知道,我都不稀得说你。你说你多大的人了,自己照顾不好也就算了,小南呢,我才走多久,你就把人照顾进医院了。当初我说我留下来,你跟我保证能行,你行不行?”
姜北:“……”
他就知道他妈绕来绕去还是这件事。邓女士一直嫌弃亲儿子不会哄人,一天蹦不出俩字,想要个温暖的小棉袄。几个月前他把无家可归的江南领回家,邓女士原本不同意,等真见到江南,就真香了。
江南长得讨喜嘴巴又甜,上下嘴皮子一碰邓女士能高兴好几天,愈发衬得姜北不体贴。再加之邓女士对她人高马大的亲儿子有误解,以为白白嫩嫩的江南才是弱势方,真拿他当闺女看。
姜北见旺财不理人,薅了一把起身进市局大门,边对母亲大人说:“他不是小孩子,自己有分寸。”
说这句话的时候姜北差点咬到舌头。
“小孩子?”邓淑萍呵呵一笑,“当初我不同意你带人回去,你是怎么跟我说的?‘就一个小孩,不碍事’,这才几个月,就长大了?猪出栏都没那么快。”
姜北竟无言反驳,这话他的确说过。
邓女士不依不饶:“还有你,多久没回家看我和你爸了?长大了要自立门户了?明天我就来看你,让我知道你还天天吃外卖烟不离手的,看我怎么收拾你……”
姜北被汹涌澎湃的母爱冲击得脑袋嗡嗡响,一阵“哦哦啊啊”应付完,邓女士才不甘不愿地挂断电话。
“姜队!”杨朝见着人,从二楼楼梯冲下来,没有开场白,直奔主题,“找到肇事司机了,郝林涛,男,45岁,五年前离异,有个儿子跟了妈,没有再婚,目前单身,在迅达运输公司上班,入职差不多有十几年了。老板说他为人忠厚老实,出事的时候的确是他轮班,他原本的线路应该走绕城高速出城,但幸福梅林那条路也是规定的绕行道路之一,还更近。在实际运输过程中,有些司机为超近路会擅自改变路线,只要不进入三环,也不是什么大事,总之——”
杨朝轻嘶一声:“这种事很容易被当成交通事故处理,辖区交警大队已经接手了,暂时到不了咱们刑警支队。”
姜北快步走向刑警队办公室:“负责的交警是谁?”
“周大茂。”
姜北脚步一顿。这人他认识,从警十余年,认识的警察跟见过的罪.犯一样多,至于为何对周大茂印象深刻,只因周sir马屁拍得特响,别人是只拍当事人,他是把人祖宗十八代拍个遍,相当专业。
之前有幸合作,周大茂一见这年纪轻轻的刑警支队副队长,360度无死角回旋拍,顺便扯了段姜太公钓鱼的典故。幸亏不姓李,否则李氏名人的光辉事迹三天三夜也扯不完。
“回头我给他打声招呼,”姜北顿了顿,又想到了什么,补充问道,“郝林涛有买意外保险吗?”
“有,”杨朝跟在姜北身后,也不禁加快了步伐,“除了必买的交强险,他还买了50万元档的第三责任险,但这是赔给受害人的,他拿不到,温洪亮有份,说不定林安和江南也有,看保险公司怎么判定。”
姜北一转身,差点和低头走路的杨朝撞上:“你觉得我是要那几万块钱?”
“……”
杨朝心道:和你有关系吗?真赔下来那也是江南的,可不能拔人家毛。
他干咳一声,继续说:“除此之外,还有人身意外险,受益人是他儿子,驾驶非营运车辆意外身故的最多赔30万,像他那种高危工种,赔付限额是有严格规定的。就目前来看,没有骗保的嫌疑,几个保险全是按规定买的。”
姜北“唔”了声,继而压紧瞳孔紧盯杨朝。他生得硬朗,优越的面部骨骼撑的眉眼深邃,瞳仁又极黑,盯着人看时,总给人一种被深潭凝视的感觉,森森寒气直扑面门。
杨朝迎着姜北的目光,满头问号,心想郝林涛的资料有错吗?自己没说错话呀。正想着,只听姜北道:
“郝林涛的个人信息查得非常快且全面,以你的效率,半年前的案子也该有进展了,可事实是,还在原地踏步。专案组不归我管,但我看你的意思是想等补充侦查时限到期?”
杨朝眼珠一抡,突然咧嘴露出八颗牙齿,如云开见日一扫阴霾,甚是明媚,走廊墙壁都映亮了。他做出握手的动作向前走去,大声喝道:“刘大队!您怎么来了,有事?去办公室坐坐喝口水,别见外,我们不喝花毛峰!”
刘霆风接受的可是正部级待遇,毕竟姜北都没喝过杨朝的水,但刘霆风不知,委拒了:“是有事,我来是想找姜副支队,改天有空再一起聚聚。”
杨朝敷衍点头,旋即扭头就走。
会客室,内勤小姑娘端来两杯热水,氤氲的水汽在两人间弥散开来。刘霆风朝内勤一颔首,小姑娘心领神会,退了出去。等人一走,刘霆风的神色变得凝重。
“关于薮春中学案,我听说了,说是抓到真凶了。这几天你忙,没来找我,但我想你应该还有事要问我,万一我停职,你不好找人,我就提前办好了。”
说着,刘霆风从磨掉皮的公文包里拿出小叠资料,推到姜北面前:“你上次来分局,说姓程的那孩子作假证,我留了个心眼,重查了证人询问笔录。”
姜北翻看资料,当时一共对“程野”做了两次询问,第一次是王雨琦被害当晚,“程野”报警后直接被带回清河区分局,第二次是在学校里做的,也就是第二次,“程野”将模棱两可的证词说清楚了,指认孙一航与王雨琦发生争吵,失手致王雨琦死亡。
询问笔录上有“程野”的确认签名,翻到下一页,是对两次签名的笔迹鉴定,结果显示吻合度仅百分之五十五,非同一人书写。
姜北吸了口气,带动肩膀提起,看上去有些紧绷:“佟先生带走的那幅画上有指纹,是程野弟弟的,他帮程野上过学,这份鉴定报告也算意料之内。”
他看着第一次询问笔录上的签名,名字后边有个很容易被忽略的小点。江南写字有个习惯,写完后笔尖总爱顿一下,留个小尾巴,像是画下句号,程野就干净利落,一撇一捺都有股狠劲,乍一看区别不大,仔细观察就能发现细微差异。
也就是说,报警后被直接带回清河区分局的人是江南,孙一航替他作了证明,询问时间一到江南回校,但第二次刑警找到的人是程野,在此期间他俩又换回来了。
程野不清楚事情原委,照葫芦画瓢,结果没画好,再配合当时并不全面的证据,律师一吓,孙一航唰唰写下供词“认罪”,完事还以为自己捡了个大便宜,可他也因此记恨程野好几年,刑满释放便要找人算账。
姜北眸光微动——江南写下程野名字时在想什么呢?
“检材太少,这份鉴定报告你就当做个参考,”刘霆风端起水杯,递到嘴边又放下,赧然道,“那个,孙一航……”
姜北懂他的意思,觉得是自己侦查不利,导致无辜的人入狱,白白蹉跎六年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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