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影 罪影 第24章
作者:京久
“他说会提起行政诉讼,拿赔偿让他母亲把银行的抵押还了。”
刘霆风抿着唇,嘴角收紧,缄默好片刻后才说:“这样也好。”
“这件事也不完全是您的责任。”姜北突然道。
刘霆风一抬眼,接过话茬:“你想说佟辉?嗐,他……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止佟辉,”姜北放在桌上的双手下意识的交叉,这是个看似放松,实则暗示内心不安的小动作,“缺失的证物、程野的假证、在律师恐吓下写下供词的孙一航,少一环都不行,有了这些才能构成一条足以以假乱真的线。”
刘霆风思忖须臾,略显疲态的眼中又燃起了光:“什么意思?”
他还不知道佟辉女儿的事情,一听姜北说了来龙去脉,肺腑里登时翻起惊涛骇浪:“我就知道出了大事!问他他不说,一天到晚老实巴交的样子,好欺负!诺大个分局,多少警察,找不到一个小姑娘?!怕撕票,怕——”
刘霆风说不下去了,重重地一摇头,绑小孩这种事真是丧尽天良了,什么不碰妇女儿童的底线于他们来说统统是放屁,一旦发现家长报警,盛怒之下动手撕票的不是没有,找回来的缺胳膊少腿的更是比比皆是。
“他就是个软柿子!”刘霆风的性子算冲,一个没想通把桌子拍的啪.啪响,“他要早说,会这会儿都找不到人?哪怕是尸骨也给他挖出来!改天我去问问他。”
姜北等他发完气,才沉声道:“假设佟辉没有拿走证物,事情会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至少以您来说,会将证物上的生物检材进行仔细比对。”
检材包括温洪亮的DNA和江南的指纹,温洪亮有案底,一查便知,那江南呢?
以刘霆风的性子,势必要好好查一番,双胞胎能骗过眼睛,却骗不过精密仪器,办理身份证时有采集指纹,查江南,对不上身份证,查程野,又对不上画框上的指纹,多个心眼就能发现程野被人顶替了,接着麻烦事就来了,比如双胞胎的不在场证明。
——王雨琦遇害当晚报警的人究竟是谁?另一个又去了哪儿,干了什么,怎么证明自己?这又牵扯到一堆人证物证,照这样查下去,会查到谁?
要解决这些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销毁指纹,佟辉是个实在人,在威胁下连画带检验报告一并打包带走,让温洪亮成了间接获利人。
有心人精心筹谋,靠坑蒙拐骗,终于避重就轻、把一场故意杀人案件扭曲成了过失致人死亡案。但温洪亮不消停,他膨胀了,认为自己还能走一次狗屎运,故再次作案,六年前的旧案也因此被翻出来,一举摧毁有心人的“劳动成果”,接着发生了车祸。
温洪亮人到中年不得志,生活重担压得他喘不上气。关于“爱情”的失败,他怪王雨琦肤浅孟浪,“人生”的失败,又怪父母生下个累赘拖累他,怪命运不公家门不幸,连邻居都能嘲讽他。然而他没有绝地反弹的勇气,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妹妹身上。
可他忘了温妤是个人,她的思想独立且自由,温洪亮花了大把钱,梦想能得到块“真金”,没想到是“镀金”,只有表面跟他想象的一样,实际离了十万八千里,他觉得不值,要把东西毁了。
他以为这次也能逃过法眼,替罪羊出来了,身边又有个活生生的例子,此时下手再好不过。模仿栽赃,他计划了好久,在家门口行凶,能最大程度躲避监控,小区里的人也都认为他是个好哥哥,警方不会怀疑他的。
他去市局演了场戏,平安回家,糟心的是那嘴比茅坑臭的邻居也回来了,说了他两句,但到底嘴硬心软,看他可怜,邀他去家里拿饭食。他一想到邻居曾听过他和妹妹吵架,顿时动了杀心。
没关系的,他想。他有替罪羊,实在不行,他还知道双胞胎的秘密,那只小怪物会帮他的。
这真是个完美的计划。
刘霆风久久不能平复情绪,又想到佟辉,连着抽了两支烟,倏地把公文包往胳肢窝一夹,起身要走。
姜北送他,刘霆风摆手说不用,他似乎赶着去找佟辉,步伐匆匆,走到门口又顿住了。
孙一航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提着个大袋子,见到刘霆风也是一愣。他不是没想过找刘霆风说事,可一想到刘霆风年纪跟他妈差不多大,闹难看了也不好,遂一直没去。
“……”
气氛顿时尴尬,孙一航正在想骂还是不骂,刘霆风就走过去,重重拍了下他肩膀,随及佝着背离开了。
“这样就完了?”孙一航如是说,扭头去看那个背影,觉得与他印象中的大不相同。六年前的刘霆风脊背挺直,走路都带风,如今看来是老了。
“你有事?”姜北问他。
孙一航一回神,立马换上副讨好的笑,跟前段时间那个艹.天日.地的人截然相反:“我来送锦旗,感谢警官!我以为我这辈子算完了,现在好了,过段时间我就回学校复职了!”
说着,他从袋子里拿出锦旗,唰唰抖开,一抹耀眼的红色光芒晃过市局大厅的墙壁天花板,引得所有人驻足。
路过的民警、内勤,就连清洁工也停下脚步,纷纷投来或惊讶,或愤怒的目光。
姜北冷着脸,一双黑瞳悠悠地从锦旗移到孙一航脸上,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孙一航已经死了无数次了。
“怎么了?”孙一航一脸懵逼,低头一看,只见朱红色锦旗上明晃晃地写着四个大字——千古奇冤。
“……”
姜北一招手:“安保呢?送他出去。”
“哎!别呀!”孙一航赶紧把锦旗收起来,“拿错了,这个我是打算挂清河区分局的,我送您那面写的是‘警察显神威,心中为人民’,真的!改天我给您拿过来!”
“走吧走吧,”几个安保拉着他,“你这属于辱警,走走走!”
“姜副支队!”
姜北赶着去医院,没空理他,走出几步忽又想起什么,退回来盯着孙一航,问:“你以前教过程野?”
孙一航逮住机会,挣脱安保,朝姜北重重一点头:“啊,教过,我还指望他考上清华美院给我挣光呢,不过听他班主任说,最后他报了宁安公大,这样也挺好。不是,姜队,你听我说,锦旗的事——”
姜北打断他:“你教他什么?”
“我……”这问题太突兀,孙一航一梗,脑袋“嘎嘣嘎嘣”运转起来,回忆穿过枯燥乏味的牢.狱生活,去到那间明亮的画室,“我教他美术呀,当然,我作为老师,肯定还教他正直诚实做人,努力学习,不说回馈社会,至少也要对得起自己!虽然他把我的话当个屁,作假证污蔑我,我真的很生气!我知道王雨琦勾搭他,怕影响他学习,还跟学校提过换人体模特,我……哎!”
姜北不由分说地拎起他衣领,语气坚定:“走,我带你去见你的学生。”
“几个意思?”孙一航的小短腿跟不上姜北的大长腿,小碎步踏出了花,“我就拿错个锦旗,您不至于要带我去墓地看程野吧,我怕鬼,您听我说,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真怕鬼!”
“不是程野,是另一个。”
第30章 糖果。
阳光在病房雪白的墙壁上投下暖橘色的光斑, 床头几束凝着露水的百合散出馨香,冲淡了空气中的消毒水味。
笃笃笃——
门让人敲了几下,江南翻身下床, 笑得比花还娇。
“阿——”看到来人后,江南立马垮下脸,卡在喉咙里的“北”字去韩国溜了一圈, 回来后直接变成“西巴”。
“说人话。”宋副局反手带上房门,站在病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江南, “还活着呐?我以为你要把自己玩死呢。”
江南在果篮里薅了只苹果,往病服上蹭蹭就啃:“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可是受害人。”
“你好大一个受害人!”宋副局用短粗的手指指着江南, “你那晚去了哪儿,视侦把监控都呈上来了, 要我放给你看?伪装成意外死亡不是你的风格吗?”
江南皱皱眉:“这话谁告诉您的,杨朝?”
“杨朝是我的人,把嫌疑人的情况告诉我有什么不对吗?”宋副局两手空空,转身想薅个家伙什敲江南脑袋上去, “我就该把你关进看守所, 不该同意老许保你出来!”
“不,跟保不保没关系, 您当时应该替我写起诉意见书,再给负责人打好招呼,说这人就是犯人, 那我这会儿肯定早死硬了,市局破获一起连环杀人案, 皆大欢喜, ”江南说, “这样的话,温洪亮说不定就不会杀人,至少不会招惹我,那辆大货车也不会撞上人。”
“六年前有人为掩下这事,拐走了佟辉的女儿,张小伟连哄带吓骗孙一航写下供词,让温洪亮跑了,但他不是最终受益人,最终受益的,是王雨琦遇害当晚程野见的那人。一旦刘霆风发现我顶替程野,肯定会查程野,查着查着,指不定能刨出什么大事,那晚程野见了谁,做了什么,这些都能查出来。本来这事算完了,偏偏温洪亮又搞事,还跟我说什么,要告诉我程野的事,你看,他连嘴皮子都来不及张,就‘嘭’!让车撞了。”
“再说,人不是您放出去的吗,寓意何为呢?您不怕您手下的人抓到温洪亮后让大货车一锅端了吗?说到底,这事和我没关系,我只是在您后边捡了个小便宜。顺便问一句,温洪亮死了吗?”
宋副局不答,指着江南鼻子说道:“你有这脑袋,干什么不好,偏要当个嫌疑人!你平时怎么作死我不管,但别插手案子,不然我只能送你去看守所了。”
江南把苹果啃干净了,将核精准投入垃圾桶,收了眼里的戾气,无辜地看向宋副局:“我求您个事行吗?”
“……”宋副局的表情一言难尽,搞不懂这人又想干什么,“你还能有事求我?”
江南吸吸鼻子,挺直了腰板,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高大威猛,绝不是怕谁:“就您刚刚说的监控视频,别给姜副支队看,他会骂我的。”
“……”宋副局咬牙道,“我还以为全球60亿人没人管得了你呢!消停点行吗,算我求你,等补充侦查结束,你想干嘛干嘛,想去哪去哪,这样不好吗?”
“那半年前的六条人命呢?”江南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语气却沉了几分,“我的老师告诉我,要诚实正直做人——”
啪嗒——
病房门被人推开了,孙一航拿着那面“千古奇冤”的锦旗以及大堆水果站在门口,就表情来看,他十分不愿意承认自己说过这话。
姜北告诉他,当年他教的学生除程野外,还有江南,尽管他对这位欺师灭祖,用刀子捅他嘴,打断他胳膊的学生实在生不出好感,甚至有些怕,但一听这话,心中也不免感概万千,好歹有个王八蛋学生把他的话放心里了。
“……额。”孙一航蹑手蹑脚地把水果放床头,不尴不尬地看看江南,又看看宋副局,不说话。
宋副局回视他:“你就是他老师?教的没错,可惜遇上个混账学生,回头换个人来教。你,小姜,教不好我就只能给你送看守所了。”
姜北:“……”
“一天天的没个消停。”宋副局骂骂咧咧,从果篮里拿了几只水果,挤过姜北走了。
话最多的那位一走,病房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尴尬,孙一航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眼巴巴地望向姜北。然而姜北目前的重心不在他身上,上前去检查了江南的伤口,确定没有感染才放心。
“你把他带来干嘛?”江南放下衣角,“给我灌心灵鸡汤?”
“不是,”姜北拉过椅子坐在病床前,盯着江南的眼睛,认真地说,“我想告诉你,你不用在询问笔录上写下‘程野’的名字,更不用羡慕程野有养母,你不必成为任何人,我记得你,现在孙一航也记得你,将来会有更多的人认识你,跟程野无关,你只能成为你自己。”
“嗯!对!”孙一航适时发出感叹,心道还有我的事吗?没事我先走了。
江南看孙一航一眼,极大气地扔他一只苹果:“送你,十几元一斤的进口苹果,就当给你的教师节礼物。”
孙一航这才看到床头的日历,刚好撕到9月10号,捧着苹果刚要感动,一下反应过来没对——这苹果是从他送来的水果里薅的,路边摊随便买的,十块钱三斤,不甜不要钱,怎么就成进口苹果了!
“@$*¥+#。”孙一航小声暗骂,林警官果然没说错,宁肯信狗改得了那啥,也不能信江南。
孙一航把六年来的第一份教师节礼物啃干净了,完事往裤腿上一抹手,说了句场面话,脚底抹油开溜。
“他怕我,抱歉没有让你看到师徒相见的感人场面。”江南抬手摸摸姜北侧颈的咬痕,凹凸不平的手感深得他心,越摸越得劲,最终让姜北打掉了爪子。
江南就这么坐在病床上,后腰垫了个软枕,身上搭着医院的被褥,整个人陷进柔软里,乌黑的发耷在额前,衬得皮肤雪白,窗外的阳光贪婪地停在他侧颊,映的一圈耳廓泛红透明。
相比起来,姜北就显得冷硬许多,整张脸没在阴影里,更突出刀刻般的俊朗五官。
“怎么了?”
“抓捕温洪亮那晚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两人同时开口,江南猫一样的瞳仁滴溜转,心想大哥始终是你大哥,不然全靠板着张脸也坐不到刑警支队副队的位置上去。
“别跟我说你和五指姑娘约会,每天晚上你都会躺床上打游戏,直到瞌睡来了手机砸脸上才算完,导致你现在还是个青铜,所以把手机放客厅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姜北说,“你睡眠又浅,听到震动能马上醒,不接电话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你不想接,你的鬼话只能骗骗林安,骗不过我。”
江南深吸口气:“……看不起青铜?”
“……”姜北盯着他,“差一点,只差一点我就能抓住温洪亮了,不管他是想争取宽大处理也好,还是逼供也好,只要他能吐出一丁点线索,说不定你就解脱了,可他现在躺在ICU,吊着一口气开不了口。你是不相信我,还是害怕我查下去会变成下一个佟辉孙一航?”
江南不答反问:“你觉得你能把他平安带回市局?”
这个问题非常尖锐,根据技侦排查监控来看,那辆爆炸的油罐车先是跟着江南,后又跟着温洪亮,甚至温洪亮逃跑时还出现在府南区,只等时机撞上来,想要将他平安带回去,的确不是件易事。
“躺ICU是他唯一的归宿。”江南突然说。
“你真的让我——”姜北重重抹了把脸,抬眼时满是疲惫,没头没脑地问了句,“我能把你打傻吗?”
“如果你不嫌弃我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天天流口水、歪鼻斜眼、手还像得了帕金森一样抖个没完的话,那就可以。话说你这样做是要对我负责一辈子的,老婆你也别想娶了,那将来谁给你养老送终?我比你年轻,留着我有大用!”
“……”姜北否认道,“我可以等40岁的时候重新领养一个听话的。”
“嗯?什么叫重新?”江南眯起眼,“难道你已经物色好了?”
姜北微微倾身,这是个具有压迫性的动作,一般在审问嫌疑人时才会用到,代表他接下来会说出很重要的话,将一举推翻对方的狡辩词。
“不算物色,我只是想起一个人。”
“谁?待会儿我就去收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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