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影 罪影 第38章

作者:京久 标签: 推理悬疑

  “给我的?我不习惯他对我这么好。”话虽这样说, 江南还是仰头把汤喝尽了,辛香感沿着食道直达胃里, 全身都暖了起来。

  喝完江南将买回来的食材分门别类码进冰箱,最后从购物袋里掏出两个不锈钢盆,砰砰扔地上。

  许是不锈钢材质太过晃眼, 姜北抬起头,就眼神来看是想把盆敲江南脑袋上去的。

  “商场发短信给我, 说他们的积分制变了, 一万积分可以换两个盆, ”江南极力解释,“你上次让市场监管查他们,我不能让你的努力白费,盆给脏西西用,一个装水一个装猫粮。”

  这安排得明明白白,但脏西西毫不领情,白送的哪有电动的香,它不想守着俩破盆等不负责的两脚兽喂食,还是它爸手里的猫条好吃。

  一万积分换来的盆不仅脏西西看不上,连姜北也用脚尖把盆拨开了。江南感觉遭到了嫌弃,扭头就走,掏出画本瘫沙发上沙沙地画着什么。

  姜北一听这声没对——曾经江南看了部《泰坦尼克号》,要学jack画rose,姜北自然不同意,这人死不要脸,事后悄悄画,最后那幅出神入化的绝世神作葬身在了燃气灶上。

  “你画什么?”

  “你,”江南稍稍分了点目光给姜北,像羽毛般轻柔地掠过,“绘画是种最古老的记录方式,后来被文字所替代。在没有照相机的时代,又用来定格那些美好的瞬间,随着科技的发展,人们随手一拍便能将‘美好’永久保存,但绘画依旧存在,还被搬上了课堂,因为它不仅是心镜的表达,也可以作为感情的发泄。我每落下一笔,对方的骨骼、细纹,甚至投在睫毛下鼻翼旁微微晃动的光影,都会在我脑海中放大放慢,我倾注了所有的专注力,因为只有我足够爱它,它才能活在纸上。”

  “……”姜北深吸口气,“如果你是在怪我上次烧了你的画可以直说,不必从盘古开天开始扯。”

  江南不吭声。

  姜北问他:“你画石膏像时也会有这种感觉吗?”

  江南手一顿,眼里直白赤.裸又半带撩.拨的爱意越过千山万水直达姜北眸底:“不,我只对你有感觉。”

  “那我希望你正常点。”

  “好的大哥。”江南坐起身,沙发跟着陷进去。

  他撕下一页画纸放茶几上,姜北喂完猫,几步走过去拿起他的神作看,纸上只有简单的几根线条,勾勒出猫咪憨态可掬的轮廓,姜北蹲一旁拿着食物喂猫,一派岁月静好。

  “这次还烧吗?”江南拍拍沙发,“坐。”

  秋夜渐凉,脏西西吃饱喝足后要爬人身上取暖,它早挑好地方了,它爸的大腿一看就很温暖,还没起跳,两脚兽雷弹大的脑袋抢先占了它的地儿。脏西西好生愤怒,报复性地跳两脚兽肚子上,打算压死他。

  两脚兽的肚子一点也不软,对它的攻击毫无反应,但挺暖和,脏西西决定将个烂就,先在这儿躺会儿,猫猫报仇十年不晚。

  江南身上窝了只小猫,姜北腿上枕了只大猫,一样懒懒的,小猫摇尾巴,大猫晃脚丫。

  江南躺着也没歇,举着画本沙沙地画,小指沾了铅笔灰。

  “你又画什么?”

  “初恋。”江南说。

  “你的初恋?”

  “我的初恋献给燃气灶了,”那画不是速写,是江南花了几小时画的素描,姜北睡醒就给烧了,心中难免不畅快,“我画郝浩川的初恋。”

  姜北品着“初恋”这个词,像酸甜的葡萄,跟燃气灶实在不搭:“你去找了郝浩川?”

  “嗯,因为我看了邱星冉留的资料,发现她和郝浩川是同一所中学,但也不排除资料是假的,毕竟我在学校里没有找到邱星冉这个人,”江南手上动作不停,也没抬眼,“我又去医院找了郝浩川,想问他些事情。”

  姜北将江南稍长的头发捋到后面,露出光洁的额头:“你就这么怀疑邱星冉?”

  “不然我想不通郝林涛是如何在短时间内找到幸福梅林,他比警方的动作还快。”

  几番琢磨,姜北选择相信江南大学的成绩单,但理智告诉他,分析不可能完全正确,还是得靠大量的摸排走访,实践始终是高于理论的。

  “郝浩川和你说了什么,初恋?”

  江南用笔抵着下巴:“说有人暗恋他,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我想根据他的描述把女孩画出来。”

  刑事肖像绘画的运用可追溯到古代,那会儿没照片,发悬赏公告全靠画,他妈认不认识暂且不论。沿用至今对画师的要求也高了许多,毕竟不同于在画室画画,刑事绘画是要画出别人记忆中的人,多少有出入,与犯罪心理分析一样,在案件侦破中只做参考。

  姜北说:“你事先代入了邱星冉,画不好的。”

  江南撕掉一页纸:“所以这张废了。郝浩川说想看看那个女孩子,又不知道她的名字,我得帮青春期少年完成心愿。”

  “郝浩川能记清她的长相吗?”

  江南送他个“老男人不解风情”的眼神:“你不懂,校园是最容易萌生春心的地方,明亮的教室、阳光、香樟,干净的环境下会催生出纯粹的感情,谈不上爱不爱情的,总之是比较深刻的。郝浩川见过的同学不多,稍作引导他就能记起来,难道你不记得你的初恋吗?”

  这问题难倒姜北了,他的初恋是语数外物理化,到了大学是刑事诉讼法和刑事侦查学,工作后是各位嫌疑人,你跑我追,你插翅难飞,可谓爱得深沉。

  这些倒是记忆深刻。

  江南画得专注,没纠结这个问题,脏西西在他肚子上翻了个身他也一动没动,这不符合他往日刨根问底的作风。

  姜北以为他在等回答,还在想,半晌后道:“我的初恋……”

  “嗯?”江南挪开画本盯着他,“不想说可以不说。”

  姜北充耳不闻,把后半句补全了:“——是我的祖国。”

  “哈?”江南赞道,“你很有眼光。”

  话题结束的措不及防,江南接着画画,画笔的沙沙声和猫的呼噜在姜北耳边盘旋。

  安宁的环境中,姜北腾出脑子回想在他几十年的人生中有什么事是值得悸动的——拿到大学通知书?那是意料之内;第一次抓到嫌疑人?那是激动;几年前市局来了个肤白貌美身材好的女实习生?不,他不喜欢那一挂的。

  再往前推,他的中学时光,额……他只想拿全校第一,恋爱影响他答题的速度。那换个校园呢,换成开着山茶花的校园。

  演讲台下的人说:“我要当警察,然后保护警察。”

  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

  “那等你进到市局再告诉我。”

  “好。”

  十二月很冷,有风,山茶花香和少年的声音是从同一个方向来的,姜北其实没什么感觉,就像大人听小孩说“长大了我要给你买大别墅大车子”,只当时暖了一下,并未当真。

  承诺向来不值钱,更何况少年只说了一个“好”字,也就是这个字让他花费了五年的时光,履行了他的承诺,他出现的那一刻就硬生生把当年一秒钟的悸动延长至了两百六十二万八千秒。

  姜北喃喃道:“……还有山茶花。”

  温热的唇无征无兆地印上来,熟悉的牛奶味慢慢浸润他的舌尖。

  江南撑着腰,由下至上吻住他的整个青春。脏西西被动作惊醒了,一看两脚兽又在欺负它爸,誓死要收拾他一顿,匍匐着身子准备憋个大招。

  “喵!”

  脏西西眼前一黑,是两脚兽的手握住了它拳头大的脑袋,脏西西不甘心,怎么可以欺负猫,前爪死命地扒挠那只手。

  “嘶~”江南疼得泄了声,低头一看,这小东西个头不大倒够野,拿出鱼死网破的架势奋力抵抗,手一松开又立马泄了气,跑它爸大腿边蜷成一团,委委屈屈求安慰。

  “宠物店的店员说它多大了?”江南问。

  “五个月。”

  “哦,再过两三个月就能绝育了。”

  “喵?”

  脏西西瞬间警觉,也不装乖了,四条腿撒开跑,尾巴紧紧护住小铃铛,钻进卧室床底不出来了。

  江南先前看中了市局旺财的小铃铛,让警花姐姐抢了先,再见时旺财已成了公公,不想恋爱光想吃,成功增重3斤,这回说什么也要亲自把脏西西送上手术台。

  江南暗骂一句“逆子”,枕回姜北腿上继续画画。

  “还没画完?”

  “马上。”江南唰唰落下几笔,将画本递给姜北。

  这画是要送给郝浩川的,跟正儿八经的刑事绘画不同,江南作了些美化,加了表情擦亮了眼睛。

  ——少女生了双杏眼,鼻子圆钝可爱,脸颊饱满,五官算不上精致但胜在有灵气,是校园里受欢迎的类型。

  姜北晃晃画本:“你看她像邱星冉吗?”

第46章 初恋。

  蒋昆, 冒险送出货后被协警困在了北门,他以为等几天协警撤了就能跑了,在北火车站附近找了家黑旅馆避风头, 不料遇上查房,旅馆老板为了不罚款,主动带民警抓人, 最终在进站口将蒋昆抓捕归案,立马拉回了市局。

  经数天的整理分析, 挖出一条耸人听闻的利益链,后又经历了供体死亡,总之没一件好事, 蒋昆一被抓,简直大振人心, 比打管鸡血还管用。

  蒋昆进过宫,知道条子不会着急审问,先不给水不给吃的晾几个小时,说是能瓦解心理防线。但他是何人, 经他手的人体脏器没一百也有八十, 丝毫不惧,正悠哉游哉地盘紫檀手串。

  审讯室单向玻璃外, 杨朝收回目光,低头看手里的资料:“经汇总,蒋昆名下几个账户的资金进出高达千万, 到他手里的钱有百万不止,注册了一家公司做掩护, 其中经常汇款的几个账户也是皮包公司的对公账户, 注册地正在查, 推测是别的‘供货商’。”

  姜北听完推门进去,耍了大波瞎操作的蒋昆此刻就坐他对面。意外的,这人很年轻,资料上29岁,面相像刚出大学校园的应届生,长相清秀,脖子手腕上挂着些不知所谓的珠串,根根油光水亮,胸口吊着块佛牌,就成色来看,他这一身玩意儿少说值几万。

  姜北的开场算柔和:“你信佛?”

  “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信。”蒋昆声线平稳,“警官,请问我犯了什么罪?”

  姜北向后一招手,民警进来收走了蒋昆所有花里胡哨的装饰品,可这人还是没个人样。

  “有人指控你倒卖人体器官非法获利。”

  蒋昆漫不经心地向后一靠,“嗨”地一声:“那是他们自愿的,一个要钱愿卖,一个要命愿买,生命是平等的,我们不能阻止那些想要维持生计的和渴望活下去的人们自救,我只是牵线搭桥。”

  这番诡论引得书记员都忍不住抬头看他一眼,无声叹口气。

  蒋昆不着急给自己辩解,打算汇报他的战绩,比方说有多少患者经他介绍活了下来,有多少供体拿了钱交水电气房租。姜北不与他浪费口舌,直截了当道:“你和马伟的交易细节是什么?”

  蒋昆还是副吊儿郎当的样:“拿钱替人办事呗。”

  “具体指什么事?”

  蒋昆明白自己做的事真判下来也不过几年,也猜到范成彬那个二百五会供出他,狡辩反而对他不利。

  他看眼对面墙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提示语,说:“他让我帮忙安排手术。”

  姜北支着长腿,肩膀放松,颇有商界大佬商业谈判那味儿:“那你是怎么联系上受体的?靠自己的人脉?”

  “不是,”蒋昆答道,“是马伟介绍给我的。”

  “他没说为什么要介绍‘客户’给你?”

  蒋昆说:“简单提了一嘴,大概就是有人找他帮忙,嗐,你们肯定查到了些东西,我就直说了,他要求给那小弟弟做手术,又嫌麻烦,让我处理下,答应事后给我钱。”

  姜北问:“他答应给你多少?”

  蒋昆比了个手势,不消说,单位为百万。

  “这么大一笔钱你没觉得奇怪?”

  “当然,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谁肚里没点儿花花肠子?”蒋昆笑道,“不过他说我只管手术的事,其他的不用管,这跟我以前做的一样,我就答应了,不过——”

  姜北疑道:“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