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区日落 无人区日落 第33章

作者:血河 标签: 推理悬疑

  小蔡那颗悬挂了半天的心脏咕咚一声落下了。

  “行。”小蔡迅速收起药品,扭头就走。

  “等等!”

  小蔡在门框下刹停,一回头,一个暗器顺空飞来。

  接过一看,是一盒跌打膏药。

  胡医生提笔继续写字:“免费的。”

  小蔡带着淤青的嘴脸一扬:“谢谢胡老!”

  然后余霆和黎纵也听到了飞天玄火的脚步声。

  这个脚步很有辨识度,很少有人能发出这种带丰富情绪色彩的脚步声,匆忙而不失稳健,密集而充满干劲。

  黎纵估算了一下,从尽头走廊到他们所在的位置约五十米,距离只多不少,小蔡跑过来用时不到六秒。

  这是非常优秀的成绩,需要突出的体能和肌肉爆发力,更难得的是他能在生活中长时间保持这种状态。

  是个可造之材。

  他在余霆面前精准刹停:“余师兄,这些全都是饭后的药。”

  余霆检查了一遍药品地种类:“这个袋剂是?”

  “这个是液剂。”小蔡抬了抬快散架的眼镜,“不过要用200ml的45°温水先稀释,饭后半个小时再吃。”

  余霆悉知明了地点了点头:“谢谢你啊小……”

  余霆最后一个音节未落,只见小蔡接过余霆递给他的矿泉水灌了一口,忽然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像是收到了什么大噩耗,原地立正冲黎纵敬了一个礼,然后一溜烟又跑了。

  其实小蔡到现在都还不知道黎纵是谁,由于事发突然也没来得及做个介绍。

  可大概是黎纵平时一板一眼的官架子端久了,某种压迫性的气场像焊在身上的一样,没有表情的时候就是一脸阎罗像,小蔡下意识就觉得他是城里来的领导。

  余霆目送小蔡的背影消失在科室门口,久久没反应过来。黎纵轻轻撞了他一下,嘴一张:“啊~!”

  余霆轻车熟路地往他嘴里倒了一勺蛋:“一会儿你吃了药就回綝州去吧。”

  黎纵抬了抬插着针头的手:“我都这样了你还让我继续开车?”

  “这里医疗条件差,你还是回綝州吧。”

  黎纵不听:“这点小病明天就好了,哪有那么多事!”

  他好不容易才找来,余霆都还没给他一个好脸就要赶他走,黎纵一下子就冷脸了。

  余霆继续找借口赶他走:“治安站没有多余的的房间,住不下了。”

  黎纵:“那你住哪儿啊?”

  余霆拧开了一瓶矿泉水给他:“我暂时在农家借住。”

  黎纵哪儿还有心情喝水:“那我也去那里借住。”

  “你不能住。”

  “为什么你能我不能?”

  余霆:“我帮他照顾孩子放牛…”

  “我可以帮他们喂猪!”

  “……”余霆眼底沉着柔光,对视了良久,想说的话被推着清洁车经过的保洁阿姨打断了,只是说:“不行。”

  “那好吧。”黎纵竟然答应了。

  他这么干脆爽快,倒让余霆愣了愣。

  “从现在起你别管我。”黎纵利落地抽过余霆手里的水瓶抿了一口,然后仰头靠着墙壁,开始闭目养神,“你走吧,我自己找地方住,不用你操心了。”

  他这口气明明就是在说:你走。让我自生自灭。

  冷清的卫生站,安静的走廊。

  窗外的树影透过玻璃窗映进走廊,在大理石地砖上投下了摇晃的光影。

  余霆抬头看了看还剩一半的点滴瓶,点滴的流速不知什么时候被开到了最大。耳旁黎纵的呼吸声越渐均匀,似乎进入了安稳的浅眠。

  他真的太累了,病痛和焦虑,以及长时间的不眠不休足以将他击垮,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硬撑着跑到这么远的山区的。

  余霆生怕惊醒了疲惫不堪的人,视线轻柔地落到他病色苍白的面颊上。

  阳光的分子在他浓翘的睫毛上跳跃,黎纵身上有种如同大海般宽厚辽阔的气息,余霆不自觉地移不开眼。

  他这才发现,黎纵的手虽指节分明,却谈不上漂亮,曾经泥泞的伤口早已被新生的皮肤掩埋,但刻痕好像怎么也去不掉,指节上布满了很多陈旧的、隐隐可见的伤痕。

  黎纵的手脱力地垂在大腿上,臂弯处的衬衣泛着褶皱,露出了手臂内侧那条足足五寸长的旧疤。

  那是黎纵无数生死狙击时刻中轻描淡写的一笔,比起那些洞穿肉体的刀枪,感染发炎痛入骨髓的伤口,这道疤根本不算什么,黎纵也从未向谁提起。

  但余霆却知道这疤痕的由来。

  那是一把管制型JTR490瑞士军刀,刀刃篆刻着所罗门的图腾。

  五年前的G318高速旁的芦苇荡里,余霆挥刀亲手给他划上去的。

  【章节彩蛋:关于黎支队奇妙的第一次】

  五年前——

  綝州市警方接到京三省禁毒局的通知,一批藏毒的地毯要通过水路登陆綝州,这是一批从新越跨境过来的四号海洛因,经手人是新越特大的贩毒集团“鹰箭”,毒品被藏在空心塑料线管里编织成毛毯,接头地点在綝州和建康交界处。

  禁毒局是收到了安插在鹰箭内部卧底的情报,綝州市警方严防布控,蹲守两市交汇流域整整二十二个小时,最终在银川码头沿岸与毒贩发生激烈枪战,沿途道路及高速全面封锁。

  漆黑的夜空晃动着纵横交错的光束,直升机开着探照灯在航拍地面,螺旋桨劈开了夜,飓风拍打湖面,河水冲开波浪,沿岸的树林在螺旋桨卷起的气流下如浪奔涌。

  数十架直升机在夜空中打圈盘旋,绞车手放下钢缆,特警携带警犬从天而降,远方的枪响扔在继续,声声刺破夜色。

  杨维平被掩护着从波涛汹涌的草丛后冲出来,镜片已经裂成了几片,身上的防弹衣还染着零星的血渍和尚未褪去的硝烟味。

  他推开端着枪跑来行动队员,攥着无线电通讯器大吼:“黎纵你给我回来!不许追!!听到没有!!”

  无论他如何震怒,如何呼叫,对面始终一片电子噪音。

  “报告长官!”隔岸边脚步声由远及近。

  杨维平赶忙冲上前:“追上黎纵了吗?”

  队员摇头,一指河对岸密林深处:“黎组长追着毒贩往那片山头去了,我在山脚下里捡到了他的通讯器。”

  杨维平看着还亮着红灯的通讯器,心一寸寸往下沉。

  黎纵先前为了掩护他,几乎已经射空了枪膛所有的子弹,现在连通讯器也掉了,在这种情况下追击毒贩无异于一脚踏上黄泉路。

  “汪——”

  警犬啸天的声音从河岸下传来,随即传来人声:“又发现一袋货!”

  杨维平赶紧赶到河边,分散四处地特警迅速往一处集中。

  在从新越跨境过来的“水手一号”上,警方共击毙16人,活捉3人,缴货羊毛地毯6456床,其中掺着鹰箭牌海洛因共220kg,负责驾驶船只的船长趁乱脱逃。

  船长是本次接头的重点人物,负责与内地买家接头,在最后关头,水手一号的船员集体掩护他遁逃,黎纵硬是单枪匹马追了他两个山头,近十公里山地,中途黎纵还扔掉了自己身上的通讯器。

  因为浑身绕着电线他无法穿过山上的荆棘丛。

  皓月当空,将夜色变作深蓝,如同一双无形的大手从黑暗中伸来,将一切可摧毁的东西推向深渊。

  黎纵追到山脚,眼前是陡峭的山体,视线所及之处全是不超过一人高的灌木,正随风缓慢而规律地摆动着。

  这样的地形地貌绝不适合藏身,但也绝对不适合逃跑,人奔跑在灌木林中,移动的目标格外扎眼,矮小的灌木不规则地摆动,准确暴露了目标位置。

  夜色下空气分子在眼前跳动,将整个山体打上了模模糊糊的马赛克,管锥的背影就在视线的尽头,刻在热血青年骨子里的狩猎天性驱使着黎纵奋不顾身地追击着。

  这样的距离,黎纵完全可以将百米外的人一枪爆头,但他的狙击枪已经扔给了战友,手枪也已经没有子弹了。

  为了尽快追上目标,黎纵果断卸下身上全部的装备,包括厚重的防弹衣。

  灌木与灌木间的枝丫交纵,轻易根本爬不上去的,但二人的体能都十分惊人,一路追着越过了两片山头,黎纵就像一个狩猎者,终于在横穿了G318国道之后扎进了一片一望无际的芦苇荡。

  芦苇锋利,切割着皮肤。

  脚下潮湿而松软,积水没过脚背,湿透的鞋底开始打滑,为了站稳每一步,耗费的体力是山路的两倍,终于管锥在一个踉跄之后被飞扑上来的黎纵压摁倒在地。

  黎纵本想抓活口,可管锥拼死抵抗,一把匕首三次险些锁了黎纵的喉咙。

  黎纵只能就地取材,用一根木桩将管锥的脑袋砸得血肉模糊。

  管锥已经断气,脸朝下直挺挺地趴着。黎纵自己也已经力竭,迟来的疲惫让他胸膛剧烈起伏,疯狂榨取周围氧气。

  忽然,右边不远处的芦苇丛里闪过一个人影,距离黎纵不但三米。

  黎纵刚放松一点的肌肉在一瞬间绷紧。

  黎纵纯熟的战术经验告诉他,对方不可能是自己人。

  他抄起了管锥用来攻击他的JTR490瑞士军刀直直地刺向那个人影。

  对方穿着一件黑色的栗色皮衣,戴着鸭舌帽,黑色的口罩挡住了他的大半张脸,朦胧的夜色下什么也看不真切。

  但此人比管锥难缠十倍。

  对方虽身高体重都在黎纵之下,但身手可见一斑,在十多个激烈的回合之后扔不落下风。

  黎纵实在太疲惫了,他在水手一号上与毒贩枪枪战一场,又追了管锥十里山地,现在体力已经基本耗空,再缠斗下去他不见得能讨到便宜。

  果然,缠斗过了四五分钟,对手趁着空隙抓住了黎纵的手腕,然后一个甩身上顶,将黎纵顶出去数米远,还顺势夺走了他的刀。那把刀在到了对方手里仿佛变了一种性质,飞快的蝴蝶刀法将锋利的刀刃转出虚影,无论黎纵往哪个方向躲,刀尖永远对准着他的要害。

  黎纵的体力消耗已经接近极限,后退几步陡然绊在管锥的脚上,趔趄着站稳时那把银晃晃的军刀已经刺向了他的心脏。

  但疼痛并未传来,刀刃在即将扎进他胸膛的那一刻忽然刀头一转,在他右手臂内侧豁开了一条足足五寸长的伤口。

  白肉瞬间翻起,血流不止。

  黎纵一个屈膝上撩,击中对方的腹部,一把撕下衣角草草捆住了伤口,抬眼时对方已经不见了。

  这片芦苇荡太大了,这么短的时间内对方不可能悄无声息地逃走。

  黎纵断定对方没有逃走,而是在周围隐蔽了起来,而这个距离不会超过圆周二十米。

  芦苇荡随着夜风不规律地起伏摆动,发出沙啦啦地声响,月下的暗云在摇摇欲坠,夏虫的鸣叫声连成一片,衬得四周愈发寂静。

  对方的隐蔽性极强,黎纵竟丝毫察觉不到对方藏身的位置。

  但他并不因敌在暗我在明而有过分的危机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