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区日落 无人区日落 第34章

作者:血河 标签: 推理悬疑

  因为倘若对方想要他的命,刚才那一刀已经捅进他的心脏了。

  这足以证明,对方并不想取他性命。

  不是敌人。

  也不是自己人。

  对方是谁?为何会出现在此?

  “你是谁!”黎纵按压着伤口,“为什么手下留情?”

  没有回应,周遭寂静得只剩黎纵自己的呼吸声。

  是敌是友,一见便知。

  但无论他如何喊话,对方始终蛰伏在黑暗深处。

  黎纵呼吸渐渐平复,取而代之的是没顶的疲倦和疼痛,他开始难以保持战立。

  他的体力到极限了,这个时候如果对方扑上来,他也绝无反胜的可能,于是他索性自暴自弃,在一堆稍微干燥的芦苇杆上坐了下来:“我实在动不了了,是敌是友都出来吧。”

  依旧没有回应。

  黎纵笑了一下,一个绿色的小光点落到他血迹干涸的手背上。

  是萤火虫。

  黎纵抬头,发现芦苇丛中,脚边,头顶,天空…都飞飘着移动的光点,小小的绿光在芦苇梢头跃动着,和天上的繁星吟游辉映,静谧得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和糟粕。

  躲在草丛深处的人也一定看到了。

  二十八年了,这是黎纵第一次跟人一起赏萤火虫。

  而且,陪他共享这份初体验的人刚狠狠地划了他一刀,又饶了他一命。

  黎纵觉得讽刺又好笑,他一直等着草丛里的人出现,不管以任何形式都行。

  不知过了多久,黎纵竟然开始走神,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草丛深处才忽然传来异动。

  戴着鸭舌帽的男人飞快地逃走了,而黎纵因发呆的时候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造成了半个身体陷入了短暂的麻痹,没能追上去,只看到了对方一个背影。

  …………

第34章 “我想吻你。”

  黎纵的后备厢装着很多的“救援物资”。

  百景县的人最喜欢吃面食,生活方方面面都离不开面粉制品,黎纵还以为余霆会不习惯这里的吃食,于是沿途买了各种水果、蔬菜、牛奶、腊肉、香肠、烟熏鸭、烟熏鱼……塞满了整个后备厢。

  他就会凭借这份物资,成功住进了陈彪家。

  陈家二老都是老实巴交的本分人,陈父平时也不多话,陈母的性格就是“温驯”中的典型,想着给城里来的警察提供方便是分内的事,拿了黎纵那么多东西还觉得很不好意思。

  黎纵为了宽慰二老,拿出了改革开放前的老名言“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还说就当是给他和余霆缴生活费了。

  红砖瓦房本就狭小而拥挤,一下子又多了两个大男人,冷冷清清的小院忽然就热闹了。

  黄昏刚过,小蔡就扛着一架钢丝床,闻着腊肉味的炊烟进了陈家的篱笆院。

  陈母还在伤脑筋总不能让城里来的领导打地铺,见到小蔡立马迎了上去:“老头子快来帮忙,小蔡警官给我们送床来了!”

  陈父在里屋:“来了——”

  余霆去村小学接圆圆放学,黎纵借着帮忙遛狗跟着一起去了,他们回来的时候,小蔡已经坐在饭桌前喝完了两大碗凉水。

  “黎队、余师兄。”小蔡起身抽出了两把椅子,倒了两碗水。

  黎纵扔掉了狗绳,大黄狗咕咕叫着追着圆圆蹦蹦跳跳地跑进了厨房,余霆叮嘱了一句“慢点跑”坐下来喝了一口凉茶,陈母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叫小蔡过去帮忙端饭菜,小蔡应了一声跑进了厨房。

  余霆的视线随着小蔡的背影落进厨房,正看到大黄狗捡起了主人扔在地上的一块肉,陈父在灶台下烧火,圆圆钻到他的怀里撒娇,咯咯咯地笑着。

  黎纵见他看得入神,拿手晃了晃他的眼:“想什么呢?”

  余霆说着,视线却没有从厨房里移开:“老父烧炊,慈母掌勺,儿童嬉笑,烟火、犬吠,陈彪怎么会背弃原本这么幸福的家。”

  黎纵笑了:“人是贪婪的生物,向往的往往是自己没有的东西,陈彪出生成长都在这个地方,对外面的花花世界蠢蠢欲动很正常,可你是见过世界的人,对那些浮躁繁华的东西已经没有欲望了,才会感觉这是幸福。”

  黎纵声线低沉,说得很认真:“所以,你和陈彪是完全不同的人。”

  余霆转过头来,昏黄的灯光映进眼底:“陈彪是十年前离开沸水塘的,老人们都说他是跟着回村的成功人士出去赚大钱去了。”

  黎纵端起茶碗又放下:“成功人士?”

  “王辛玄。”余霆说。

  “菜来啦菜来啦!!”小蔡一手端一盘菜,手腕中间还夹着一盘菜。

  黎纵把到了嘴边的问句咽了回去:“我来帮忙吧。”

  “别别别!”小蔡赶紧按他坐下,“还有两个菜,我再跑一趟就行,黎队您坐。”

  小伙子很懂事,推了推鼻梁上那副残破的眼镜,转身又跑回了厨房。

  五菜一汤,荤素搭配,天然有机,色香味俱全。

  黎纵生在大城市,从小金尊玉贵地长大,没怎么吃过这种正宗的柴锅饭,闻着味就知道肯定比市局食堂的崔师傅做得好吃。

  可惜余霆不让他吃。

  他的胃好不容易才止住痛,不能吃带辣的、爆炒的、筋道的,一盘烟熏的麻辣香肠就在眼前,然后忽然就腾空飞走了。

  余霆端走了香肠,搁了一碗鸡丝粥在他面前:“你可以配着小白菜吃,宁可饿一点也不能吃太撑。”

  黎纵:“…………”

  陈父本来准备让饭桌上的男士都尝一杯他自制的小麦酒,黎纵现在就只能看着他们喝。

  那酒精分子真的太上头,黎纵的馋虫都被勾到喉咙口了,圆圆捏着勺子,看了看面无表情喝稀饭的黎纵,又看了看蹲在桌角伸着舌头喘大气的大黄狗,拉了拉余霆的袖口:“哥哥,叔叔和大黄都好可怜,你就给他们吃一口吧?”

  闻言陈父一口酒呛得咳嗽了几声,陈母顿时面露难色:“圆圆不准乱说话!对不起啊黎警官,孩子不懂事,您别见怪。”

  黎纵很上道地嗨了一声,笑了:“丫头倒是说出我的心里话了,我也觉得我跟大黄很像,一样可怜。”

  陈父仍然有些尴尬,微微厉色:“丫头,过来。”

  圆圆只好嘟着嘴,抱着她的不锈钢小碗,坐到陈父边上去了。

  经过圆圆的申请,大黄狗得到了两大坨腊肉和很多的肉骨头,而黎纵还是只能喝稀饭。

  热闹的晚餐结束了,大山的夜格外安静,静得连远山的虫鸣鸟啼都听得一清二楚。

  黎纵的钢丝床就放在余霆和圆圆的房间里,和木制高梯床正对着,各自割据一面墙角。

  余霆哄圆圆先睡下了,把蚊香移到了窗边,推开窗户让风和月光进到屋里。

  黎纵翻了个身,钢丝床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声音。

  这是一张很小的单人床,以黎纵的个头躺上去,最多只能原地翻个身,连滚一圈的空间都没有,脚踝都悬到了床铺外,条件可谓十分艰苦。

  山月清明,视线朦朦胧胧,余霆低头扫了他一眼,觉得他确实可怜:“要不你睡我那儿吧。”

  余霆的意思是高梯床要大一些,他可以跟黎纵换床睡,他的个子比黎纵矮不少,睡钢丝床脚应该不会悬空。

  可黎纵明显理解错了,慢悠悠地枕着手臂,低声调侃:“啧啧,看不出来你这么主动啊。”

  余霆喝了几杯白酒,现在眼皮有点重,没精神跟他多废话:“算了。”

  “换换换!”

  余霆才刚一躺下,就听到钢丝床一阵吱嘎声响,一个庞然大物躺到了身边。

  小双人床一下子变得逼仄起来,余霆下意识就要翻身而起,黎纵一把勒住他他,勒得他双臂都张不开。

  余霆被吓得不轻,用力地挣扎了两下,没想到黎纵居然“哎呦”一声叫了出来:“痛痛痛痛痛!”

  余霆浑身僵硬地被他侧抱着,偏着脖子想尽量避开黎纵呼在他颈间的热气:“你疯了!”

  他一下没控制好音量,上铺的孩子不安稳地翻了个身。

  黎纵加重了力道:“你再这么大声就把小丫头吵醒了啊,到时候我就只能跟她说我俩在床上做游戏了。”

  黎纵的胸膛滚烫,一字一句间的吐息尽数喷在他的颈间,灌进他的耳心,余霆浑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肤都紧绷得厉害,声音也沉得可怕:“你赶紧放手。”

  月光洒在床头,余霆的侧影烙在墙上,高挺的鼻梁线条流畅地蜿蜒至下颚,连接着起伏的喉结没入胸膛。

  黎纵抱着他久久也不动弹,直到余霆绷着的一口气再也僵持不住,泄气般软了下去:“黎纵你别发癫了,松开。”

  余霆的气息有些不稳,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抒发着抗拒,黎纵凝视着他的侧脸,轻轻在他耳边说:“你先别动,一会儿我自己会走。”

  余霆:“…………”

  “我只是想再确定一下,我对你…是不是真的有那种冲动。”

  余霆的心口忽然咯噔一下。

  黎纵的声音冷静地在耳边响起,但就是因为太过冷静,在这样宁静的深夜里,反而显得呢喃多情:“有人跟我说只要真心喜欢,即便撞了性别也无所谓,可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欢你,我只知道我好像特别紧张你,比对任何人都紧张。”

  余霆:“………………”

  “在过去的三十三年里,我尝试过跟女人交往,也和女人相过亲,葛新祖给我安排过的女人一套九九乘法表都算不过来,可我就是对谁也提不起兴趣,看谁都像同一张脸。”

  余霆睁着眼,看着头顶的床板许久没有眨眼。

  黎纵微微放松手臂,声音轻如耳语:“曾经还有人告诉我,当两性在一起时,如果彼此相悦,大脑就会产生很多类激素,其中会让人意乱情迷、产生愉悦感的激素叫苯基乙胺,他会让你迫切地想和对方在一起。”

  黎纵的声音缓慢而有磁性,带着气泡般的颗粒感,混着余霆体内的酒精一点点地发酵。

  黎纵的怀抱变轻了,余霆可以轻易掀开他的手臂,他也知道自己应该推开黎纵睡到钢丝床上去,可他没有。

  黎纵在他身边闭着眼睛,喃喃地说着:“我从来没有迫切地想要和谁在一起,我甚至努力去喜欢过那些还不错的女人,时间一长就觉得累……”

  黎纵顿了顿,轻笑一声:“我曾经还怀疑自己是有什么情感障碍,导致我的大脑不能分泌苯基乙胺,我都打算好要孤独终老了。”

  余霆感觉到黎纵的下巴抵在了他的肩头:“可是我看到你,就想靠过来。”

  余霆轻轻吸了一口气,在黎纵看不到的地方,他重重地皱了一下眉,像是在和心里的什么情绪作斗争。

  黎纵嗅着余霆吐息间的清甜酒香:“我身边有那么多的人,唯独你能左右我的情绪,你知道那晚在尊皇秀看到你时我在想什么吗?”

  “……”

  “我很害怕,我怕你和鸡哥是一伙的,如果你还和毒贩藕断丝连,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黎纵还想再说什么,最终却化作了一声轻而又轻的叹息。

  他最怕的其实还不止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