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鸦不飞 渡鸦不飞 第100章
作者:剑止
可能是想成全周悬,也可能是想少一桩杀业,最终孙濯没有扣下扳机,选择独自面对死亡。
在生命的最后,他是怎么看待裴迁这个他追杀已久却与自己的挚爱产生了羁绊的目标呢?
他又是否考虑过周悬的未来呢?
这一切的答案,都藏在他留下的那部手机里。
第98章
在与周悬僵持的几分钟里, 孙濯悄悄将他的手机塞到了前者的口袋里,不动声色地传达了一些信息。
这一次不需要裴迁的破解,凭着他留下的密码就轻松解了锁。
880617。
这是周悬的生日。
“以前他就在跟我打架的时候偷偷用我的指纹解锁我的手机,抽查我有没有和女性朋友的暧昧聊天记录, 他明明知道我是恋爱绝缘体, 却还是时不时吵着要看, 当年我以为他只是怕我偷偷背叛兄弟的单身誓言……”
想到过去, 周悬又觉得双眼发烫。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对兄弟产生什么情愫,就像裴迁在怀疑他跟江住关系暧昧的时候他会觉得不可理喻一样,他也理所当然地认为兄弟不可能对他有任何非分之想。
裴迁安慰他,说这是因为孙濯的演技太好, 越是亲近的人越知道怎样的演技能够蒙骗过关,但他始终不能原谅在过去对此毫无察觉的自己。
他很后悔,自责他作为朋友的失职,后悔他没能在还来得及的时候挽回这一切。
他不了解真正的孙濯, 孙濯也未必真的了解他。
至少对方以为只要给他灌输一些自己罪有应得的信息就能让他释然一切这一点是大错特错。
见面的时间有限,孙濯将他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真相都写在了备忘录里,等着周悬发现。
他讲述了自己追杀裴迁的原委, 半年前收到了渡鸦硬币的他同时接到了来自水哥的委托, 对方希望与他合作杀死上任渡鸦的弟弟, 承诺给他提供应有的帮助, 声称自己对渡鸦这个身份毫无兴趣,主动让出了裴迁手里那枚硬币。
两人在针对裴迁这件事上目的一致,就此开始了合作, 在接触的过程中, 孙濯发现水哥对目标的态度很可疑,非要形容的话可能是恨与恐惧并存, 他也曾问过原因,对方避重就轻,始终不肯说出实情,这也越发加深了他的怀疑。
曾经与上任渡鸦有过私交的孙濯开始调查水哥和裴逢的关系,却意外发现了水哥的真实身份以及私交关系。
正如他们所查到的那样,水哥就是戚孝,藏匿在市井中,还有个相当正常的编制,恐怕没人能想到一个拿着铁饭碗的事业单位员工竟会是黑市上赫赫有名的制毒师。
而更令人意外的是,孙濯提及的私交,竟然是尤琼!
他的备忘录中还附上了一张照片,似乎是在某个东南亚知名的景点拍摄的,背靠海景,两人动作亲密地依偎在一起,平凡得就像普通情侣的旅行照。
这张照片中戚孝穿着度假的衬衫和短裤,非常自然日常,而尤琼却用墨镜和遮阳帽把自己的脸挡了起来,如果不是前文提及她的名字,周悬可能都认不出这是他仅在照片上见过的人。
这样想着,他翻动外套的口袋,从里面拿出了一张被放在密封袋里的照片,正是他和裴迁在十安县招待所的尤琼死亡现场发现的,画面里尤琼跟金三角知名毒枭,“坤瓦”高管齐格的表现也很亲密。
看来这张照片很可能就是孙濯送到招待所,特意留给他们的线索。
这两张照片合在一起看,不难猜到其中酝酿着阴谋。
这么看来,戚孝必然是认识尤琼的,甚至可能跟她的关系不一般,但在鸦寂山时,他却没对尤琼是李椋伪装的这件事提出任何质疑……
难道他和李椋之间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惊觉这一点的周悬给江倦打了个电话,询问对方有没有关于李椋的线索可以告知自己。
江倦已经被下令撤出调查组避嫌,很多忙就算想帮也是有心无力,但他透露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情报:“今天下午姜队他们会押送李椋到看守所,这可能是个机会。”
周悬心里一惊,这对他而言是个机会,难保对藏在暗处的其他人来说也是。
他压低声音对江倦说:“我有个想法,可以再帮我一次吗?”
对方耐心听完了他的计划,陷入了沉默。
周悬也知道这件事未免太勉强对方,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尊重对方的选择。
江倦犹豫片刻,随后道:“可以,但我想稍微变更一下计划的细节,既然已经决定大胆去做了,我想让这件事对你更加有利,这样不管结果如何,你都不会后悔吧。”
“江倦……”
“我在。”
周悬咬着牙,忍着鼻尖的酸楚,好一会儿才说出了那句:“谢谢。”
“我也要谢谢你。”
说完这句不清不楚的话,江倦就挂断了电话。
周悬长出一口气,坐在浴缸的边缘,继续翻看孙濯的手机,完全感受不到浴汤已经变凉。
在接下来的内容里,那人自述他在过去的三年里被戚孝拿捏住弱点,受到牵制,身不由己做了很多恶事,也是打从心底里对自己所做的一切感到内疚,但他却从未后悔自己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除了字字诛心的表白外,孙濯还透露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裴家惨案的真相就掌握在游隼手里,见证了当年旧事的重要证人这些年一直在他的控制下,如今想要了解全部的真相,恐怕只有跟游隼正面对线。
至于线索的来源,孙濯没有提及。
周悬放下手机,捂着作痛的太阳穴,深呼吸调节着情绪。
以裴迁现在的状态,他根本没有余力去见什么人,一旦落到游隼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他或许做不到坦然地接受离别,但他懂得珍惜老天给他的机会,如果死别无法避免,那他情愿让这场必然终结的爱情能温柔地画上句点。
要为裴迁做些什么。
他的执念从未如此强烈。
他望着覆了层薄雾的窗子,外界的景物模糊不清,一如他看不清方向的前路。
如果说他现在的处境还有转圜的余地,那一旦铤而走险按照他现在的想法去做,恐怕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这么做,值得吗?
周悬连一瞬间的犹豫都不曾有过,迅速穿上黎恪给他放在门口的衣服,拉开浴室的窗子,抓着墙外的排水管跳了下去。
他悄无声息地绕到院子的后门,开门时就见铁门的栏杆上挂着一把车钥匙。
他微微一笑,望向二楼开了一丝缝隙的窗口,喃喃道:“谢了,黎哥。”
黎恪瞄着窗外他的身影溜出了院子,转过头问正在沙发上休息的裴迁:“我是周悬的亲友,会有对他的偏颇,并不反对你甩掉他一个人去做危险的事,但‘甩’的字面意思有很多,我不能不考虑你这么做可能带来的负面影响,不管怎么说,我还是会向着自己人。”
他差一点就要把“娘家人”这词说出口了。
裴迁喝了口玻璃杯里的清水,神色平静,他的喉结上下滚动,让黎恪觉得他可能咽下了什么不得了的内容,于是一把抢过他的杯子,几步退远将他所有的反应尽收眼底。
“我很后悔。”裴迁轻轻按住自己的左上臂,目光飘忽不定,“从来没这么后悔过……”
“你指什么?”
“对把周悬牵扯进我这些私事的愧疚。”
“事情已经发生了,后悔是没用的,但内疚可以鞭策你不再做错事,让未来的你后悔。”
黎恪从抽屉里拿出了那个被他小心放置的药盒,递给了裴迁,“我对阿悬也说过一样的话,去做你认为对的事,不要让未来的自己后悔。”
但在那人伸手想接住药盒时,他却缩了手。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忽然一阵震动打断了他们的僵持。
是黎恪的手机。
他看着屏幕上那个陌生的号码,看了看裴迁,将手机凑到耳边,按下了接听键。
“让你旁边那个病秧子接电话。”
对方单刀直入说明了来意,虽然早就猜到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中,黎恪的心还是颤了一下。
他绷着脸把手机递给裴迁,后者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是我。”他的声音伴着无力的轻咳。
“你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不如我给你个台阶,你就势下了吧。”
“有话直说。”
“戚孝在我手里。”
电话另一头,男人对着灯光端详着自己指甲缝里的血迹,眼神飘向正卑微求饶的男人,被那“呜呜”的讨饶声吵得心烦,干脆一脚踹在了那血淋淋的脑袋上。
呜咽声戛然而止。
他面不改色地说:“今天早上他在雁息搞了场大动静,然后就连滚带爬屁滚尿流地跑到我这儿来求庇护了,我对这个人没什么感觉,他制造的药品和炸//药也是可有可无,我对他的兴趣远不及你,所以……”
“直说吧。”
男人轻笑道:“我可以把这个杀了你情人发小的凶手交给你处置,你一直在追查的那件事也可以给你个准确的交代,你还有什么愿望都可以提出来,我一定会尽力满足你,来做个交易吧。”
“条件。”
“我要你。”
男人毫不犹豫地说道。
“对你而言,你也不过是在生命最后的几十天里失去自由罢了,反正你也无力再拖着你那药效发作的身体东奔西走,在哪儿待着不是一样?说句伤人的话,你也只有在我这儿是特别的存在,这些还不够让你动心吗?”
对方这态度真是让人不爽。
“还有呢?”
“怎么,还在惦记你的小情人?真是难缠啊,让我想想,嗯……‘坤瓦’对他的追杀还没结束,但‘坤瓦’的势力在渐渐被‘17’吞并,用不了多久他们就得滚回缅北老家,老板不会把金三角这块肥肉让给他们的,我可以通过‘17’的立场去保他这个人,至于他在中国警方那边的处境就要靠他自己争取了,你看怎么样?”
裴迁正欲开口,对方就抢先一步打断了他:“别太贪心,现在的你能得到这些已经是恩赐了,别奢求些不切实际的东西,所以你接下来的话最好想好了再说。”
“如果你的研究不成功,你死在你老板手里也只是时间问题,我凭什么相信你?”
游隼沉默片刻,阴森地笑道:“就凭,这次的实验品是你,如果不成,那我们就同归于尽。”
“你是要我把希望寄托在你这个水平一般的半吊子身上?”
对方没有被他激怒,只道:“你没有选择的机会,我也不会给你太多时间,想好了就自己过来。”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随即黎恪的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上面简短地写着一个地址。
“怎么样?”黎恪坐下来问。
他的听力一般,只将二人的对话听了个大概。
“我想,我应该斟酌好了那个不会让自己后悔的选择。”
“会有别人后悔吗?”问完这话,黎恪把药盒放在他手里,自问自答道:“哎,想也知道,那不在你考虑的范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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