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骤雨 夏季骤雨 第29章

作者:不不不不不不更新 标签: 强强 正剧 BE 推理悬疑

  因为耿浩属于十分危险的犯人,所以审讯室里不止增加了狱警的人数,而且还都配了枪支。

  他们由于如临大敌的紧张,纷纷举起了枪,漆黑的枪口对准着这个随时可能爆炸的定时炸弹。

  耿浩背对着狱警们,缓缓地站了起来。

  然后如同猎豹一样,以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速度,冲向了其中一个看起来最青涩的青年,那个青年狱警看起来也是第一次站在这样的场合,面向着冲自己冲过来的、如此可怖、狠厉的杀人犯,单是耿浩眼中的那种目光都令他感到恐惧,血液猛烈的冲向大脑,毛细血管爆炸,浑身上下都抖如筛糠。

  无限的惊惶让那位青年狱警完全屈服于人类本能里的求生欲,他强控制着血管倏倏跳动的、颤抖的手指,按下了扳机。

  耿浩在生命的最后几秒,并没有任何挣扎,而是奋力的大张开手臂,像在迎接一个即将到来的庆典,一场必须开启的狂欢。

  “老天爷!你€€€€”耿浩发出了最后的嘶吼。

  “咔嚓。”扳机微小的扣动声响起,发动声甚至还没传到众人的耳中,子弹就一瞬击中了耿浩的心脏,动脉破裂,血液向前喷溅而出,耿浩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站起来。

  可是所有人都看到了令人骇然的一幕,倒在地上的耿浩大张着手臂,新伤旧伤模糊不清、五官不辨的脸上竟然挤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他从开始存在而持续到死亡的一生,活得像死。

  遍布着一种最烂的武侠小说的章回感,在破除了工整的传统之后,意义很虚无。

第38章 等量齐观

  耿浩就这么死了,卢刚过去所做的诸番恶业也随着耿浩的死亡,被掩埋进了尘埃里。

  可是被卢刚酒后杀死那个人的家人对审判结果并不满意,在法院拉横幅、反复提起上诉,死不松口,不停的舆论施压,声称就算一分钱也拿不到也一定要让卢刚得到应有的处罚,不能让杀人犯逍遥法外。

  这件事造成很大的轰动,甚至惊动了省里。

  很快,卢刚被判处死刑。

  而关于耿浩这一段插曲,就这样磕磕绊绊、令人唏嘘的画上了句号,保卫科终于短暂的回到了平时安适的氛围中。

  晴空万里、草木欣欣。

  午后的食堂里,王宇端着餐盘,跟在王振业的身后,王振业拿着自己的不锈钢饭盒。

  今天他们来的很早,食堂的饭菜刚刚炒好。

  火红的西红柿,金黄的鸡腿,洁白的豆腐,淡青的绿豆芽菜,绛紫的茄子,装在食堂的不锈钢保温盆里,齐齐整整、红红绿绿一满排,散发着腾腾的热乎气和家常菜的烟火味。

  今天打饭的刘大婶乐呵呵的:“爷俩来的挺早啊,要哪个菜?”

  王振业简单回了几句,并没和热情的刘大婶多搭腔,然后就沉默的端着饭盒,站在前面一点的位置,等着王宇打饭,似乎有点闷闷不乐。

  “我早就选好啦!刘婶儿,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刚轮到他,王宇迫不及待的凑了上去,“多要米饭!多整点肉啊!一上午给我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好、好好。”刘婶笑成一朵花,把餐盘给他盛的满满的:“哪那么夸张,我看你小伙子壮得很,还有心思扯淡呢!”

  王宇接过餐盘:“谢谢婶儿!”,笑的€€甜的。

  王振业找了个靠窗的餐桌坐了下来,王宇又跑去盛了两大碗紫菜蛋花汤:“师傅!给!我给你盛了不少鸡蛋,可香了!”

  王振业嗯了一声,就端过来,默默的喝着汤,偶尔才动几筷子。

  这碗满满的紫菜蛋花汤里面,不仅鸡蛋花多,看起来王宇也给他捞了不少紫菜,上面还漂浮着一大块流金的芝麻香油。

  可是他没什么胃口。

  王宇却似乎饿坏了。他暴风一样迅速扫空了盘里的地三鲜、尖椒干豆腐和鱼香肉丝,还有那堆成小山一样的米饭。

  他好像也没吃饱,又去要了两个糖三角包,大口大口用力地嚼着。

  王振业微微侧着头,随意看着窗旁穿着墨蓝色工作服的女工人,她十分认真的吃着餐盘里的蘑菇炒肉、酥炸小黄鱼,偶尔端起汤碗呷一口汤。

  正午的阳光变得有点晒人,他的思绪不自觉的飞向远方。

  一堆食物下肚,王宇有些诧异的看着王振业和刚才几乎一模一样的饭盒:“师傅,你今儿咋只吃这么点?身上不得劲啊?要不我陪你上诊所看看?”

  王振业摇摇头。

  王宇反而更着急了:“咋连话都没劲儿说了?!”,说这就火急火燎的想直接拉着王振业去附近的诊所。

  王振业起身把王宇又按回座位上,“一点事没有,你能不能安生点,别天天像个猴似的上蹿下跳。”

  “天发慌、地发慌,合金厂的王老头病怏怏!”王宇露出一份欠嗖嗖的不正经神情,逗的王振业抿嘴一乐。

  但是王宇很快又恢复了关切的神情:“师傅你到底咋了?就凭着咱爷俩这关系!有啥事儿不能和我唠唠的?”

  “那咱俩找个地儿唠唠?”王振业斟酌后还是做下了决定。

  王宇露出了笑容:“走!”

  两人并排着,在厂里有点风化的水泥地上慢慢的走着,宛若盐粒上的蜗牛。

  王振业徐徐开口:“关于耿浩那个人,你是怎么看的?”

  王宇踢着脚边的碎水泥渣,短暂的思考了一下:“我觉得他心里有问题,有妄想症,老觉得自己是那种三流武侠小说的主角,是绝世英雄、江湖侠客,卢刚嘛,就是领他出山门的绝世高人,他就一直迷信这种邪道,为他杀人放火以后,就觉得行侠仗义、帮恩人报了血海深仇之类的,总之幼稚的要命。”

  “你是这样想的啊。”王振业从兜里掏出了烟盒。

  “嗯,我觉得他那个人,太极端了。”风有点大,王宇帮着王振业用手捂了下火,点着了烟。

  “几天前我也是想的和你一样,觉得他这个人阴暗、极端、爱走牛角尖,但是那天他死在审讯室以后,我就一直在思考,思考些其他的事情。”王振业深吸一口,又长长的吐出。

  烟雾弥漫,短暂的遮住了眼前的世界,而后迅速消散。

  “你只看到他现在的这一面,知道他以前是干啥的吗?”

  “好像也是咱厂的?”王宇挠挠头,“我就重点看了他之前的案底相关的内容,其他的真是不太清楚。”

  王振业指指自己的胸口:“你师傅我,一辈子也就是个小科员,没什么大成就,平平淡淡。”

  “但是那个耿浩不一样。”王振业抛出一个问句:“八级工制度知道不?”

  “听说过。”王宇有点不好意思。

  “小草包蛋子,这都不知道还在厂里头上班呢?”王振业窝了个虚拳,轻轻锤了一下这个稚拙年轻人的后背。

  王宇不甘示弱:“我又不是干那些个的,严格意义上咱这行算是治安民警,根儿上归公安机关管。”语气有几分得意,下一秒又摆出一副虚心学习的姿态。

  王振业笑笑,没当回事:“八级工制度就是五十年代左右,推出的一个量化工人个人能力的等级考试,按照生产劳动的复杂程度和工人技术的熟练程度来进行划分。冶炼、电气、机修,各种工种几乎都覆盖到了,从一级到八级,含金量依次递增。”

  “六十年代那会,就很少授予八级工了,直到近些年,才又重新兴起,有不少人考到了八级工,但是现在的八级工,可就远远比不上以前那批老工人的技术水平了。”

  “这制度推广以后,厂里一直鼓励工人参与评级、考核技能。耿浩那时候,他年纪挺轻的,没花多久功夫,就直接拿下咱们厂的七级工。这种七八级的叫高级技工,整个林城厂历史上才出六个,他占一个。”

  看着王宇一头雾水,眼神飘忽,大概是不太能一下了解到这概念,王振业话头一落,转向了他的爱徒最感兴趣的方面:“就像你看的那些武侠小说,一级工就是刚拜入师门的小愣头青,六级工就算是一般有名的大侠,而八级工那就绝对是现世无人能敌的武林高手了,这回能明白了不?”

  王宇一拍脑门:“这么唠我就明白了,那耿浩这人挺厉害啊,他咋也下岗了呢?”

  “那就得往更远的地方说了,主要还是厂里改革,搞转型那档子事,老生常谈呗。”王振业似乎并不想展开谈论这一方面。

  他望向远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其实这些天,师傅一直在想,耿浩为什么会落下个这样的结局。”

  王宇看向了师傅,他目光的落点是一张凝重的面孔。

  “其实对于耿浩来说,他人生悲剧的起点,确实是无法选择的。对于咱们这样的普通人,又不是出马仙儿,谁能想到干的好好的,突然就会撞上下岗这种大事呢,加上当时那几年发生的事又多,没有做到对他们这群人的妥善安置,这一点上确实不能一味的把罪推给他。”

  “那也不是他杀人的理由,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不对的。”王宇说。

  王振业望向远方的眼神复杂了许多:“师傅并不是要替他开脱。”

  “人都是复杂与矛盾的综合体啊,过去所有人生中的经历、思想,共同构成了现在的他这整个人,从任何一个平面来看都是不客观的。”

  “对于耿浩,他是加害者,同时也是受害者。咱们作为幸存者,不能粗暴片面的、单用非黑即白的对错论、绝对论去看待。……既然这样的惨剧发生了,我们就要有所反思,到底是什么因素酿成了这样的悲剧。”

  王宇专注地听着,轻轻的点了点头。

  “其实师傅也要反思,那天我对他说的话,现在想来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这又怎么说,我觉得您说的一点没错啊。”疑惑的神情复现在了王宇眉眼间。

  “话上的道理没错,不代表着绝对的正确。对于像耿浩这种有过特殊经历的人来说,一些咱们认为稀松平常的观点,也许就是他心里扎的深深的一根刺,拔掉了就会爆炸。”

  “你知道吗,其实越弱小、心理创伤越严重的人,外在就会越想要表现自己的强大,并且用一生去追求自己渴望的那份被需要的感觉。耿浩也是如此,没有遭遇那样的人生变故,他就不会为了保护自己的自尊心沦为卢刚的傀儡,也绝不会变成一个冷血无情的杀人犯。细想下来,时代对他们真的太残忍了。”

  相比着无限大的世界,微小的痛苦也在一个个真实的人生上存在着发生着,我们决不能因为与自己无关,就麻木的忽视。

  个人的悲剧也是集体的悲剧。

  个人的痛苦也是全人类的痛苦。

  王振业的眼神从远方飘了回来,坚定地看向面前的王宇:“王宇,你听着。大背景之下的悲剧与无常,一半是时代的铸就,一半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而我们警察的职责,就是避免这样的人再次出现,杜绝这样的惨况再次上演。”

  “正义是复杂的,我们永远不能把法律机械的的凌驾于人性之上。”

  “我们永远要心存善念,如果可以,要去想办法去理解、去帮助那些深陷泥潭的人,即使那个人可怜、可悲又可恨,即使他已经丧失了最后的人性。

  当然,要用恰当的方法,不能把自认为好的东西冲他胡塞一通,伤害到别人的自尊。”

  “你记住,在生死面前,所有人都是平等的,无论清白无辜还是罪恶滔天,死亡都是最后的归宿。不管是贫穷还是富有,我们都共享着同一个结局,那就是走向某一个早已注定的时刻,从那之后再也无法睁开双眼。

  但是人性的光辉是不死的,它永远不会被时光磨灭。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站在光明与黑暗的边际,守护着所有遭遇不公正的人、深陷囹圄的人、失去话语权的边缘人们、万万千千的弱势群体……,成为一个坚守善良与正义的执法者,时刻都要保持思考,如何去把握运用法律授予我们的权力和威严,让每一个人都能有同等的站在阳光下的机会。”

  “这一定是艰难的、辛苦的,但是也一定是值得去坚持的。”

第39章 夜班惊魂

  半夜三更、夜深人静,两个刚下夜班的工人推着自行车走在回家的路上。

  “老许,周末两天休息,打算出去干啥?”两人中身材高大些的男人乐呵呵的问旁边的男人。

  “明天和我爱人俺俩领我儿子上游乐园呢,轮了小一周夜班,都没怎么陪他们吃上饭,正好周末休息,一起出去玩玩。”带着黑色细边框瓶底眼镜,被称呼为老许的男人温和的笑着,看上去很期待。

  “真好啊,我媳妇回娘家看老丈杆子和丈母娘去了。”高大男人叹了口气,“早知道让她晚走两天,俺俩一起回那边儿了。”

  “你别闹挺,老张,自己在家好好歇歇不也挺好吗。”老许腾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两人一边聊着天一边在路上走着,路上很黑,他们共同呼吸着漆黑的空气。

  “真闹挺,这几年厂里哪儿都这么抠,冬天省那几个煤钱,烧气供暖不给足,现在夏天大晚上的路灯也给停了!”老张忍不住抱怨起来。

  “就是,咱厂也不少上夜班的呢,没一点路灯,黑成这样,搁哪卡一跤都爬不起来。”老许附和着,语气是一贯的慢吞吞的。

  “我不是说那个意思,你不觉得有点怵吗?”老张装作警惕的四处看看,然后用格外低沉的语气吓唬起了老许,“你看……前面就是文化宫了,前些日子那案件……保不准有不干净的东西呢。”

  老许后背有点毛毛的,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但是他还是没当回事,继续推着车往前走:“大老爷们儿!别神神叨叨的,哪有啥不干净的东西?少说那些€€人的。”

  老张嘎嘎乐着,又继续嗷呜嗷的学起了鬼片里那些鬼怪精灵的怪叫声,想吓唬老许,谁知老许并不害怕,只是觉得好笑。

  自己费了半天劲,目的却没有得逞,这极大程度地引起了老张的不满,他灵机一动,随手指了一下前方的某一个地方:“老许,你瞅那边,有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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