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港寄长安 维港寄长安 第41章
作者:拉条子
母亲是芭蕾舞爱好者,当年父亲一见钟情,对她开启了高调又猛烈的追求,一年后,俩人结婚了。
这里是母亲的囚笼。当年父亲对这位芭蕾舞演员一见钟情,用珠宝与鲜花筑起金丝笼,却亲手折断了她的翅膀。
杨晟坐在母亲梳妆台前,伸手将镜子上的灰擦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怎么看,怎么都长得像母亲。
那年父亲因为他弹了月半小夜曲而动手打他,原因是因为弹琴时的自己,侧脸与年轻时的一个人惊人相似,触及父亲的绿帽焦虑。
杨晟也是长大一点,才在别人嘴里听到的这件事情,至于父亲怀疑戴绿帽的人是谁,只说是港娱的一个明星,具体哪个,没人知道。
首饰盒里的东西都已经不见了,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拿走的。
杨晟拉开抽屉,里面的东西也落了很厚的灰,他翻着看了看,没什么重要的,于是将抽屉关上。
“刺啦”一声,杨晟手一顿,低头看了眼抽屉,又试着拉了拉,最后将抽屉直接拉了出来。
杨晟看到一条项链,伸手从最里面拿出来,擦了擦,眼睛突然一亮,是林绮岚遗留的一个施华洛世奇天鹅袖扣。
“妈咪,我也想要戴这个。”
林绮岚看着十岁的杨晟,摸了摸他的头,将梳妆台上的天鹅袖扣佩戴在了他的袖口上。
“哇,和BB今天的这身衣服很搭配耶。”
杨晟笑的酒窝都能夹住豌豆了:“谢谢妈咪!”
他以为那晚挨打弄丢了,原来是被母亲收了起来。
“妈咪,我最讨厌施华洛世奇。”他拈起天鹅袖扣对着光,水晶羽翼折射出七彩光斑,“你说这是€€品艺术。”
可十岁生日那天,林绮岚将这对价值连城的古董袖扣缝在他演出服上时,眼波比水晶更璀璨
杨晟苦笑一声,将袖口收进口袋里,把抽屉放柜子原位。
来到床边,拉开床头柜,都是母亲喜欢阅读的杂志和书籍,还有许多本相册。
抽屉深处突然传来纸张的脆响。
杨晟抽出泛黄的相册,牛皮封面上用金粉写着“晟仔成长日记”,最后一页定格在他抱着奖杯站在斯坦威前的模样。
照片背面是林绮岚清瘦的笔迹:“xxxx.6.17,晟晟在慈善晚宴演奏《给爱丽丝》,杨先生摔了酒杯。”
他们兄妹四人,一人有一个相册,这里留下的,只有一些全家福和他的相册,其余人的都拿走了。
相册里的照片终止在他十六岁那年。之后的人生,再没有人像母亲这样,为他记录每一个重要的瞬间。
杨晟的指尖抚过照片上自己灿烂的笑容,突然发现那些他以为被辜负的岁月,原来都被母亲小心翼翼地收藏在镜头里。
“妈咪……”他的声音哽咽在喉咙里,泪水砸在相册上,晕开了某张照片角落标注的日期。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母亲眼中的他始终是那个会为了一颗糖果笑出酒窝的孩子。
他承认自己对母亲也有过恨,因为她的错误,被父亲厌恶,被家族其他人指指点点。可现在他十分后悔,特别想亲口对妈咪说一句“对不起,妈咪,我错了。”
杨晟想起十一岁他演出时,母亲将一对施华洛世奇的古董袖扣缝在他演出服上时说的话:“这是€€品艺术,但我的BB值得最好的。”
如今他才明白,母亲口中的“€€品”,是指被困在金丝笼里的自己。而那个会为他记录成长点滴、会在他挨打后偷偷抹泪的女人,早已带着所有秘密沉入海底。
窗外的蓝花楹簌簌作响。
郭明德抬头望去,二楼主卧飘窗的白纱帘正在风里狂舞,很像林太跳《吉赛尔》时翻飞的裙裾。
他摸出虎头打火机点燃香菸,忽然瞥见福伯颤抖的手正攥着个褪色的香囊€€€€里面藏着林太的一件首饰。
“细少爷很像林太。”福伯布满老年斑的手将香囊放在桌上,“特别是弹琴时的脖颈弧度。”他突然压低声音,“那年杨生请私家侦探跟了林太三个月,最后在琴房找到的却是……”
阁楼传来重物坠地声。
郭明德冲上旋转楼梯时,正看见杨晟跪坐在满地相册中间,阳光穿透他手中高举的照片,是那年圣诞夜的全家福。
烈日炎炎似火烧,走在太阳底下彷佛要被烤熟了。
杨晟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下来时手里提着一个袋子,里面装着一些母亲的东西。
“福伯,钥匙给你。”杨晟将钥匙递给他,“这个房子,在卖掉之前,妈咪的房间钥匙不要给任何人。”
福伯接过来保证:“少爷放心吧,这里没人来。”
杨晟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开,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情,看了眼客厅看电视的郭明德,他后退几步,小声问福伯。
“妈咪去世前,有没有生过病?”
福伯同样后退了几步,弯腰去拉抽屉,间隙,他说:“太太那段时间身体一直不太好,吃的药也很多,具体什么药我们就不知道了。”
杨晟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袋子,他在整理母亲遗物的时候,发现母亲梳妆台暗格里有抗抑郁药瓶。
而那瓶药的生产日期居然是溺亡后三个月。
福伯叹息一声,说:“太太走的前晚,抱着你小时候的录像带哭了一宿,那晚老爷也没回来。”
杨晟嗓子哽咽着,发不出声来,他怕再待下去,自己快要奔溃了。
……
浅水湾的夜风裹挟着咸腥气息钻入半开的落地窗。杨晟将这次回港的真实目的和盘托出时,郭明德手中的威士忌杯壁凝结的水珠正顺着指缝滴落在地毯上。
“叼……”
郭明德喉结滚动,冰块在杯中撞出清脆声响。他们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林绮岚更是待他如亲子。当年那场“意外溺亡”,谁都没想到背后竟藏着这样的隐情。
杨晟仰头灌下半杯烈酒,喉间的灼烧感勉强压住翻涌的酸涩。
本已约好的午夜飙车临时取消。郭明德默默开了一瓶新的麦卡伦,琥珀色液体在杯中折射出两人凝重的倒影。
他知道此刻任何安慰都是徒劳,只有酒精能暂时麻痹那些血淋淋的猜测。
视频通话的提示音划破寂静。杨晟刚沐浴完的水汽还氤氲在镜头前,湿发在真丝枕套上晕开深色痕迹。他故意将镜头下移,锁骨处未愈的咬痕在暖光下泛着暧昧的胭脂色。
“叶生想我没?”
叶观澜的眼睛里印着满屏春光:“怎么,杨总要给我上生理卫生课?”
“免费教学啦。”杨晟扯开浴袍腰带,翡翠貔貅吊坠在胸肌上晃出绿影,”包教包会……”
喘息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叶观澜无奈揉了揉眉心。直到杨晟赓足地瘫在€€乱的床单上。
杨晟拿纸擦了擦手,将床头的手机拿过来对着潮红的脸:“想你了。”
叶观澜拇指摩擦着显示屏上的人,嘴角挂着一抹笑意:“事情办完了吗?”
“快了。”杨晟声音沙哑,“我今天去给妈咪送了花。”他顿了顿,“还找到了小时候的相册。”
叶观澜一顿:“带回来我看看。”
杨晟鼻子酸的不通气了,眼眶瞬间蓄满泪水:“好啊~”
“观澜,我找到妈咪死后三个月日期的抗抑郁药。”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你说,有没有可能,她还活着?”
叶观澜沉默了一下,才说:“不会。”
杨晟也清楚不可能,不然两年前父亲去世的时候,她就会出现。只是这个死后三个月还在使用的药瓶,让他燃起一丝希望。
“东西在身边吗?”叶观澜问他。
杨晟从抽屉袋子里取出那个药瓶,对准了摄像头。
“就是这个。”
叶观澜来到书房,戴上眼镜后让他把药瓶放在桌上,然后调暗了灯光。
杨晟轻声问:“能看出来端倪吗?”
叶观澜没有马上回应他,而是在计算机里输入这个批号以及药品日期,杨晟便不打扰他,安静地等着。
过了十分钟,叶观澜才说:“有问题。”
杨晟的指尖死死攥住药瓶,指节泛白,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问:“……是,药有问题吗?”
“不是。”叶观澜打断了他的幻想,“里面还有药吗?”
杨晟摇摇头:“没有了。”
叶观澜取下眼镜:“日期是伪造的,如果药瓶植入特殊化学涂层,接触空气三个月后自动销毁有效成分。”
杨晟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药瓶标签:“所以……”
“所以现在只能检测残留药片成分。”叶观澜的声音透过显示屏传来,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把东西寄过来,走暗路。”
之后两个人便一直沉默着,直到视频那头突然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叶观澜凝视着显示屏上蜷缩入睡的身影。他知道杨晟此刻如同行走在悬崖边的幼兽,既要查清真相,又要避开暗处的利爪。
但他更清楚,有些伤痛必须亲自舔舐,有些仇恨只能亲手了结,所以他选择沉默地守护€€€€就像当初在射击场教那人持枪时说的:“瞄准后,扣扳机的手一定要稳。”
第47章
次日夜晚,天空又不期然降下倾盆大雨,赛车的安排再次化为泡影。
郭明德有应酬出去了,杨晟不愿意去,便上楼睡觉了。
时钟来到9点时,杨家祖宅被一道闪电滑过,林绮岚的卧室窗帘被大风肆意狂虐,杨晟走之前忘记了关窗户。
福伯打着手电起夜,路过客厅时看到有一滩水,浑浊的眼睛瞬间收紧,电筒往上照去,出现了杨晟惨白的脸。
福伯瞪着他看了一会,吊着的一口气才松懈下来:“细少爷想要老头子命啊!”
杨晟尴尬地将雨衣扔在沙发上:“抱歉啊福伯,我有东西落下了,敲了门,你没开,我只好自己进来了。”
福伯拍着胸口,心有余悸:“这里是少爷的家啊,什么时候回来都使得。”
说着转身去了洗手间。
杨晟看着他背影说:“福伯,妈咪房间的钥匙再给我一下啊?”
福伯苍老的声音远远传来:“在柜子第二层啦,细少爷自己拿一下,老头子尿急。”
“哦,好啊。”杨晟握紧手里的钥匙,拿好手电筒上了二楼。
他觉得自己今天肯定遗漏了什么东西,母亲去世之前在吃抗抑郁的药,可生产日期却是溺亡后三个月。
叶观澜昨晚证明了日期造假,可母亲已经死了三个月,为什么还要造假日期?太诡异了。
窗外,雨势渐猛,狂风撞击着窗棂,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啸。暴雨拍打着彩绘玻璃窗,杨晟的手电筒光束在乌木地板上划出扇形光斑。
鎏金佛龛里的长明灯忽明忽暗,将“先妣林氏绮岚”的牌位映得如同琥珀雕琢。他跪坐在母亲遗像前,绣着木槿花的绸帕擦拭金漆时,檀香混着霉味钻入鼻腔。
供桌突然发出细微的“咔哒”声,刚点的三炷香齐齐折断,紫铜香炉滚落在,香灰洒在杨晟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