沔州妖精办事处的日常 第8章

作者:senorita621 标签: 玄幻灵异

  “他竟然说我是鸡鸡怪!”杜红冰提高音量又重复了一遍。

  郭三友在前面憋着笑说:“郭泷还小,你在他面前注意一点。”随后又补充道:“你这次离家出走是情有可原的。”

  --------------------

  我刚刚查了一下,CA1273其实是飞北京到兰州这条航线的,与文中从北到南的航线甚至垂直2333,我实在是不会编航班号,就用了真实的,大家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这个航班号来自于我关注的一个B站飞友up主,他的视频片头就是CA1273的ATC(空管)录音。

第18章 雪桃(二)

  郭三友现居的这套房子是一套九十平米的二居室,平日里他和郭泷一人一个房间。杜红冰来了,郭泷便去和郭三友挤一张床,把自己的房间腾出来给他住。和郭三友睡一张床,对于郭泷来说并不是什么好的体验,此前在潜安和在樊阳时,无论是否盖一床被子,郭三友睡着睡着就会四肢缠上郭泷,导致郭泷背后漏风伸展不便,睡得相当不踏实。但这其实也不能怪罪郭三友,他的真身有着和蛇类似的体质,是变温动物,每到夜晚体温降低,便不自主地会趋向热源。郭三友化作人形时保留了这个习性,郭泷对他来说像个巨大的暖手宝,是必须紧紧抱住的。

  这天早上郭泷是被生生冻醒的。他在半梦半醒间觉得自己正在冰面上裸体滑行,那种光滑而冰冷的触感真实得仿佛不是在梦中。郭泷闭着眼睛试图伸手把被子掖紧,却发现自己全身被紧紧缚住,根本无法动弹。他猛地睁开眼,只见自己被水桶粗的青龙缠了好几圈,龙的前爪扣在他的肩上,鼻孔温柔地喷着鼻息,见他醒来,还伸出信子舔了舔他的鼻尖。

  郭泷后来这么跟郭三友辩解过,比如他们俩在沔江边散步,郭三友先预告他要变身,再化作龙形在沔江上空飞两圈,他一定会拍着手说好帅好帅。这种近距离的接触,带来就只能是惊吓,于是郭泷这天早上也发出了高分贝的尖叫。

  这个反应让郭三友心情相当复杂。他早上缠上郭泷的时候,其实是怀着相当缱绻的心思的。他今天早晨起来,看见郭泷白嘟嘟的睡脸,只觉得上任沔州土地这几十年间的无所事事,连带着之前上万年的混沌和狂怒,从此刻起便不再是时光的白白消磨,而是新的生活的序章。近乎无穷的寿命稀释了生命的意义,以至于根本不能离开沔州地界的他无聊到去新东方学英语,半年前郭泷成精,并同他生活在一起,他仿佛是一个被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的囚犯,突然得到一盒拼图,生活里才有了新的课题——和郭泷相处。散步时所见的傍晚的沔江,郭泷来后塞着蔬菜的冰箱,还有吃奶时眼前白花花的胸脯,两人的日常像走马灯一样穿过他的脑中,他突然下定决心把这个课题做上很久,实际上这也并不是什么难事。这个想法不禁让郭三友有些飘飘然,郭泷既然从今往后要跟他一起生活,那么他迟早会接受自己的真身,说不定今天就能接受了。

  可惜他想多了。郭泷不仅今天没能接受,他还在吃早饭的时候向杜红冰哭诉了这件事,让郭三友十分没脸。

  杜红冰披散着头发,咕咚咕咚地喝着白开水,听完后毫不在意地说:“这很正常,他们先天灵兽都长得很丑,我第一次见到老李的时候也很嫌弃他。”

  郭泷问他:“乩州土地的真身是?”

  杜红冰说:“老李是灵犀,就是一头巨大的白色犀牛。我第一次见他时,刚刚被仇家所伤,灵气大损,不得已找了一个山谷变回原形吸纳灵气。回过神来看见一头大犀牛从山涧对面走过来,树上的叶子都要吓掉了,他的角特别大,我当时想着要是这犀牛突然撞树那我肯定就没了。”

  郭三友心情欠佳,粗暴地打断到说:“我不想再听一遍你们俩相遇的故事,我是体面人,对两个人一起裸奔的事情不感兴趣。”

  杜红冰白了他一眼说:“我们并没有一起裸奔,可见你之前听得一点都不认真。”

  郭泷从来都是最好的故事听众,郭泷不走,郭三友也只得在一旁翘着二郎腿听着。于是杜红冰又接着说:“我正在那里害怕呢,他突然就开始给我输送灵气,什么话都没说。我吸了灵气,恢复了人形,但身上还是有伤,躺在地上起不来,心里便还是害怕,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头,怕他一脚把我踩死。”

  郭泷吐槽到:“他执勤的时候为什么不用人形?”

  杜红冰替他男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他那天变回原形的时候忘记脱衣服了,衣服全被撑破了,变回人形就只能裸奔了。他给我输完灵气就问我衣服能不能借他穿,我说可以,但上面都是血,要洗一洗晒干了才能穿进城里。然后他就变回人形,拿着我的衣服去溪边洗,我看他撅着屁股在那里洗衣服其实有点尴尬,就又变回树了,结果他洗完之后直接挂到我的枝条上晾着,自己躺在我的树荫下睡觉。”

  郭三友这回听得很认真,他鄙夷地看着杜红冰说:“你个老淫魔,老李洗衣服的时候你盯着他的屁股看,他睡觉的时候你肯定盯着他的茄子看了。”

  杜红冰回击道:“郭泷还小,你在他面前注意一点。”又继续讲到:“衣服干了之后我们一商量,中衣给我穿,外衣给他穿,换到现在他相当于是真空出门,我则是穿着秋衣在大街上走,都很奇怪。他最后受不了路人指指点点的眼光,在投宿的时候一把把我抱起来,做了一个自以为合理的解释说,内人身体抱恙,无力梳洗。”

  杜红冰满脸嫌弃地说:“其实他根本不用解释啊,店家什么场面没见过,只要付了钱,一句话都不会多问的。”

  郭三友最受不了这种看似嫌弃实则甜蜜的调调,他转头看见郭泷一脸感动,心中顿时非常无力。他同乩州土地李不言同为镇守一方的先天灵兽,有着非常深厚的革命友谊,一千多年前,上一任乩州土地辞职去做了个散仙,李不言便兼了这一职位,所幸成精并非易事,乩州地界上的妖精并不多,李不言在工作之余还有空和他胡天海地,没想到过了些日子李不言通过工作认识了一只桃树精,郭三友再去叨扰的时候,气氛便不一样了。

  郭三友早已过了因为哥们脱单而怅然若失的阶段,这次杜红冰到访,他又惊讶地发现他也不再过分羡慕李杜二人有彼此陪伴的生活了,那二位是事实夫妻,但他也有他的小奶牛。想到这里,郭三友又有了和杜红冰拉家常的兴致,他问杜红冰说:“你儿子怎么样了,有没有点长进。”

  杜红冰哭丧着脸说:“没有。老李说这要是放在人类身上,就是五岁还不会说话,要带孩子去检查是不是有自闭症了。”

  郭泷像发现了一个大新闻,好奇地问道:“儿子?你们有儿子,是亲儿子吗?”

  杜红冰扑哧一笑,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说:“是亲儿子,我亲生的儿子。给你看照片。”

  照片拍摄于一片盖着雪的田野,杜红冰穿着一身灰色的羽绒服,跪在雪地里搂着一头粉色的犀牛。

  “哇,好可爱。”郭泷真心实意地夸赞到。

  杜红冰又看了看那张照片,说:“可爱吧。就是五百岁了还修不出人形,不过他挺聪明的,我们跟他说什么他都懂。”

  郭泷突然想到了一些很重要的事:“犀牛刚出生的时候有多大?他们出生的时候头上有角吗?”

  杜红冰的脸上莫名其妙地多了一抹红晕,他解释道:“怀他的时候,老李嗯,灌了不少灵气,刚出生的时候是人类婴儿的样子。后来长大了,它又学不会吸纳灵气,渐渐就维持不了人形,一直到现在都还是犀牛。”

  郭泷疑惑道:“我记得三哥跟我说过,妖精和妖精以人类的形态结合生下的也是人类来着。”

  杜红冰笑道:“他们先天灵兽跟我们妖精不同啦,他们虽然是人的样子,可是并不是人的身体。我还想生一个小桃树出来呢,可惜只能生出灵犀,能继承我的肤色我已经很开心了。你们以后如果有孩子,也只能是龙,不会有可爱的小奶牛的。”

  郭泷顿时被噎得口齿不清,脸都憋红了,半天才说道:“我...我是公奶牛呀。”

  杜红冰摸着郭泷的肚子,笑着看着郭三友说:“成精的神奇之处多着呢。”

  --------------------

  桃花是两性花,嘿嘿,大家都懂得,这篇文终于稍稍更配得上“边限”选项了!

第19章 雪桃(三)

  与郭泷和郭三友两个无业游民不同,杜红冰和李不言都是有工作的,他们现居白罄山脚下一个名为杨河的小县城里,杜红冰是当地医院的医生,李不言则是林业站的护林员。为了保持低调,各地的土地往往不会定居在中心城市,而是会选择一个喜欢的小地方落脚。杜红冰此番离家出走,从北方的一个小旮旯到南方的一个小旮旯,着实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他首先请了年假,开车到杨河县所属的东化市,东化虽然好过沔江,有个飞机场,但是并没有直达夏口的航班,需得在省会吉春市转一趟机。而夏口市的飞机场和火车站并不在一处,若是要坐公共交通到沔江的话,又需要好一番奔波。

  在了解了从杨河到沔江的难度后,第二天晚上李不言出现在郭三友家门前时,郭泷和郭三友是十分敬佩的,杜红冰不仅气消了一大半,甚至还暗暗有点感动,但他嘴上还是说:“怎么花了这么久才来。”

  李不言说:“机票不好买,我坐火车来的。”

  郭三友连忙把李不言迎进来,搭着他的肩说:“老李你怎么也不跟我提前说一声,我也去夏口接你啊。”

  李不言说:“这倒不必,从夏口坐动车到沔江挺方便的。”他顿了顿又说:“其实我想让你来火车站接我的,但是我出来得匆忙,就只带了一个手机,撑到燕京到夏口的高铁上就没电了,没法联系你。”

  李不言是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他身材消瘦,黑色的冲锋衣套在他身上宛如一件斗篷,有着瘦高个子常有的毛病——驼背,因此看起来比杜红冰稍微矮一点。

  “我看起来不像是一头犀牛吧。”李不言突然对郭泷说。

  郭泷正是这么想的,听到对方直接问了,便点点头说:“是的,您太瘦了。我是奶牛,变成人了却是个胖子。”

  李不言笑了笑说:“奶牛和犀牛不是一个目的。你如果不满意自己的体重,可以考虑减肥,人形体重的增减不会影响到原形。”

  郭三友说:“他天天只吃青菜,人形也没有瘦下来,我是不做这个指望了。”

  郭三友打发郭泷去罗森买了一打啤酒。当天晚上,郭泷便坐在沙发上,听三个老头子讲那过去的故事。

  土地神,负责照顾一方妖精,斩妖除魔,保证地界平安,是神界最基层的岗位之一。进入了新时代,土地的正式职称是“X地成精办事处主任”,其工作性质从这个名字从便能窥见一二,那就是与妖精魔怪相关的什么事都要管,集人界居委会与派出所的责任为一体。且不说郭三友上次陪张绒生产,若是黄朗高考时有需要,他还得去送考,就是日后雪吟成了精与苟昊修成正果,他八层还要去做个证婚人。

  因此,在基层摸爬滚打了很多年的郭三友,在调解家庭矛盾上还是有些心得的,此次李杜二人奔波两千多公里到他这里来,起因就是家庭矛盾,郭三友觉得帮二位好友把这个结解开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

  郭三友举起啤酒:“我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八十年前我就任沔州土地的时候吧。”

  李不言说:“八十年,对我们来说也算得上是有些长了。”

  杜红冰说:“跟之前你被强制在江底睡觉的五百年比起来也算不上什么,最后几十年我和老李经常担心你被人类的科考船捞出来了,做成化石放在博物馆里面。”

  李不言伸出食指按在杜红冰的唇上:“他不想让小奶牛知道这些。”

  郭泷本来在一旁聚精会神吃着一盘沙拉,听到这话好奇地抬头看着郭三友。郭三友已经把真身给他看了,还有什么是不想让他知道的呢?

  李不言对郭泷说:“其实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大事,无非是当了冤大头,他自己觉得没意思罢了。”

  郭三友连咳了几声说:“老李你这个人,平时不开口,一开口就没好话。这次小桃花离家出走,你要负全责。”

  李不言严肃道:“我这个名字,有两层含义,一个是不发一言,另一个是口不择言。但我的本意是想活跃一下气氛的,你不是总说我太闷吗?”

  郭三友尖锐指出:“重点不是那句‘鸡鸡怪’,重点是你对小桃花的态度。小桃花的花期年年有,但你们在一起两千多年了才只有一个儿子,很显然你每年都是应付过去的。”

  杜红冰听到这话更是义愤填膺,正要跟着声讨一番时,看见满脸迷茫的郭泷,顿时脸上就染了两抹红晕,李不言抢在他前面说:“我知道了,郭泷还小,有些话在他面前不能说得太明白。今年咱们去林子里过呗。我前几天巡山发现了个好地方,有个山谷开满了婆婆纳,一大片跟星星似的,你肯定喜欢。”

  郭三友在一旁听得心服口服,这老铁平时看起来是个闷葫芦,但内心世界却着实丰富,竟然能把野合说得具有一种朴实的浪漫主义色彩,杜红冰纵然是个千年老妖也一下子就被忽悠过去了。

  李不言看这件事差不多过去了,又另起话头说:“我这一路坐高铁进你们沔州地界,感觉沔州的灵脉有些异常。”

  郭三友说:“最近确实怪事挺多,你把你想到说出来看看。”

  李不言说:“拿鹰国黄岩公园的地热泉来打个比方,其他州的灵气像蒸汽一样源源不断地从地表蒸腾出来,而沔州却像沸腾了一样,时不时的有沸水喷起来。你可能一直呆在沔州感觉不到,可是我从乩州一路南下,这沿途灵气的差异感觉还是很明显的。”

  杜红冰说:“我来的时候也注意到了,不过也不是处处都像沸水那样冒腾,可能就有个几百米的宽带是这样的,过了之后又一切正常。从夏口上高速那一段每隔几公里就有这样一处,到了你家附近倒是平静得很。”

  郭三友听了他们的话后,猛灌了几口啤酒,一时间没有接话。

  李不言对他说:“我也觉得像是有阵法,不过能布下这么大阵法的,至少也是你我这个级别,你确实要提高警惕了。”

  郭三友突然豪气冲天地和李不言干了一杯:“**的,做土地真是刺激。天界的闲职有什么意思,还是土地带劲儿!”

  李不言跟他碰了一下,谦虚地说到:“基层是最能干实事的地方,是全部工作和战斗力的基础。”

  几人又吃又喝一直聊到转钟,李不言突然说:“小奶牛觉得没意思了,想去睡觉了。”

  郭泷被说破了真实想法,一时间有些尴尬,勉强辩解道:“没有没有,我确实想去睡觉,但是是因为我困了,我没觉得你们的聊天没意思。”

  李不言笑笑说:“你就想听郭三友过去的事情,可是我们一直没提。”

  郭泷结结巴巴地否认道:“没...没有的事!”

  郭三友捏了郭泷一把:“行了,别抵赖了,老李是灵犀,你心里想什么他都清楚。”

  杜红冰也笑着对郭泷说:“是真的,你没看刚刚我们聊天的时候,很多次我们还什么都没问,他就答了出来吗。人类那句‘心有灵犀一点通’就是在说他。他跟我求婚的时候是这么说的——我发现你想跟我过一辈子,我也有这个想法——我差点当场拒绝。”

  郭三友“啧”了一声:“你怎么什么话题都能转进到你们的爱情故事上?你少跟大龙说这些,别把他也带成恋爱脑了。”

  当晚李杜二人睡在郭泷的房间,郭泷自然和郭三友挤在一起。郭三友今晚喝得有些高,两人还没完全睡着他就把郭泷当个枕头抱着了。郭泷侧躺在他的怀抱中问他:

  “三哥,你什么时候才能跟我说说你过去的事情。”

  郭三友把脸埋在郭泷的颈间蹭了蹭说:“这么想知道啊。我当时受了天大的委屈,你要为我做主吗?”

第20章 雪桃(四)

  “梅夫人,此次旱情严峻,州府虽已开仓赈灾,但饥民众多,恐怕支撑不了多久,还望梅夫人能开私仓,救济沔州百姓。”

  “梅家祖上曾为县丞,在此数代,沙县邻里皆如手足一般,遇此天灾,自当救济。只是一味开仓放粮远远不够,近日流民渐增,人心惶惶,还望府君设法安抚,以免民怨沸腾。昨日家中管事出门采买,便听见城中有说妖兽作恶的,有说天降惩罚的,还说旱情过后便是瘟疫洪水,如此谣言四起,实在不利于官府救灾。”

  永建三年,沔州大旱,足有月余不曾降雨。州府除了开仓赈灾,减免税赋外,还请各处乡绅尽自己所能周济乡民,以减轻州府的压力。此番沔州同知前去拜访的,便是沙县梅家最德高望重的梅夫人。

  梅家祖上曾做过沙县县丞,代代都重视科举,虽然没出过大官,但在沙县还是颇有名望,到了梅夫人这一辈,男丁不甚争气,只有些老秀才老童生,大半生都陷在了圣贤书里,对乡间的事可以说是毫不关心。这位梅夫人其实并不是梅家的媳妇,而是梅家的女儿。她年轻的时候父亲为她定了一门极好的婚事,可惜嫁过去后不出两年丈夫就死了,未能留下一儿半女,梅夫人不容于婆家,只得回来投靠父兄。

  按理说这种情况,女儿回了娘家也不遭待见,可是梅夫人在还是梅小姐的时候就素有令名,守寡回家之后更显端庄,不仅持家是一把好手,待人接物的风度也不输于同辈男子,好像是有魔力一样,家中的人都信服她,周围的百姓也爱重她,自她二十岁回到娘家,已在梅家话事了近三十年了。

  待沔州同知走后,梅夫人便把管家叫来问话,她不无担心地问道:“城中的谣言,当真传得那么厉害?”

  管家答道:“可不是嘛。不仅饥民这么说,就连药铺子的伙计也跟我说,这回旱情怕只是个开头,后面还有瘟疫洪水一串天灾,让我趁早去庙里上柱香呢。”

  梅夫人说道:“旱魃的传说,自古以来便有,遇上旱灾,城里流民增多,发生瘟疫的事历代也有过。但现在已经几十天不曾下雨,沔江水位虽没大降,周围几个湖泊却是见了底,哪来的洪水一说?这谣言编的一点都没有章法,倒是能唬住人!”

  管家苦笑道:“全是因城中有个不知从哪里逃荒来的道士,称自己是冒死泄露天机,每天先在龙王庙前做一通法事,再装神弄鬼地说什么天罚将至、先火后水。那些百姓也是饿得没有办法,信他,这苦日子好歹还有个理由,哪里还管得上这话有没有道理,在官仓前排了好久,领到了一丁点水米反而先去供养他去了,说是既然天罚不可避,死前侍奉他能抵消一些罪孽,还有说是谢他冒死传讯之恩的哩!”

  梅夫人不禁皱了皱眉头:“光传讯有什么用,知道了也只能明白死,何况他这还是无稽之谈!我原担心谣言四起,民心不定,官府若不安抚会发生暴乱,没想到一个道士竟让这帮愚民死得甘心。”

  沔州百姓若是知道当地乡绅这么说他们,不知道会作何感想。梅夫人在还是梅小姐的时候是出了名的菩萨心肠,回来当家之后,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善待乡民,私下里却经常鄙薄他们的愚昧,老管家只当是小姐遭遇变故后性情有变,这时也只是跟着感叹了一下。

  不过老管家有些不能理解的是,梅夫人孀居之后对神灵也缺乏敬畏。旱情之初家人提议带些贡品去龙王庙为沔州祈福,梅夫人欣然应允了,但她在庙中别院便忍不住对管家说:“这龙王也就是一个天界闲职,求他有什么用?天道运行自有规章,降不降雨也由不得龙王。”

  沔州龙王庙里供奉的,正是时任东海龙王的郭三友。这龙王说是负责行云布雨,消灾降福,但其实正如梅夫人所说,天道运行自有规章,郭三友虽法力高强,能使一方天降大雨,平常也只是坐在龙宫里看着天道自行运转罢了。龙王的职位听着威风,实则和现在证券交易所里的清洁工并无差别,闲来无事看看大盘,涨涨跌跌与我无关。

上一篇:濒危鲛人失忆后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