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难容双绝艳 第65章

作者:凤歌琴音 标签: 天之骄子 情有独钟 GL百合

  约莫过了四五个时辰,竹帘一阵晃动声响,就见两人一起走了出来,姜潭月已经汗透湿衣,活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姜流霜也好不到哪去,一脸疲惫,一屁股坐在椅上,抓起一壶米酒猛灌了几口。

  萧白玉起身瞧了眼两人面色,就知肯定是成了,她笑道:“辛苦你们了,你们才应来享受一下这躺椅。”

  姜流霜摆摆手,一脸嫌弃道:“有这说话的工夫倒不如端几盘吃的来,我俩都快饿晕了。”

  萧白玉当真要去,又忙被姜潭月揽住,小姑娘嗔怪地瞪了一眼姜流霜,道:“玉姐姐别听我堂姐瞎说,你坐着就好,我自己去。”

  老板娘听几人一番话,心知人一定是救了下来,当即喜笑颜开,招呼几人都坐下,自己去后厨做了顿热乎饭。

  听姜流霜说虽然人是活下来了,但依旧处在昏迷中,搞不好还得躺个几日。萧白玉惦记着他被人追杀的缘由,反正她们三人都无事一身轻,便干脆在小镇中住了下来。老板娘硬是让她们三人住进了自己的房中,她在酒馆里将就几晚,权当报恩了。

  本来姜家姐妹一直都寸步不离她,萧白玉后来实在看不下去她们两人只围着自己转,硬把她们推出门去,叫她们去四处走走,享受享受两人时光。姜流霜拗不过她,便在屋子周边布下了周密的保护,叫她的那些小东西把整间房子绕了三圈,若是有不速之客硬闯进来,就会在瞬间被啃噬的尸骨无存。

  独自一人的时候萧白玉会铺纸抄诗,尽量避免去想她不愿触碰的东西,比如从前,亦或以后。她能想到的最好的以后,也无非是秦红药得胜归来,扬着她光华夺目的笑,向自己招招手,指引自己走向天长地久的彼岸,就像所有传说故事的美满结尾一般。

  可到了那时,她要以什么面目去看得偿所愿,意气风发的红药呢,又要以什么样的心情同红药站在这片土地上,环视她大金的雄伟壮阔。

  她不愿贬低自己,可她却已经低到了尘埃中,她忍不住幻想以后同红药的每一个场景,但每一个画面中的自己都如此丑陋。

  红药像一团烈火,当她站在烈火旁时,那熊熊燃烧的火焰给了她错觉,让她觉得自己好像也那般光辉灿烂。可当她远离了火,她才亲眼看到逐渐粗糙,逐渐破碎,逐渐失去光泽的自己。

  而她现在除了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坍塌,腐烂进泥土里外,再无他法。

  她持着毛笔的手久久悬在纸上,看着一滴墨悠悠的挂在笔尖,身不由己地坠落下去,弄脏了崭新的宣纸。

  没等她想到再换一张新纸,门外远远地就传来了老板娘的唤声,萧白玉随手放下笔,起身走了出去。老板娘一句话不说,拉着她就往酒馆走,脚步飞快。

  萧白玉知晓是凌崇醒了,跟着老板娘绕了几绕,便瞧见凌崇已坐起身来,靠着床榻向她扯出个苦笑来,道:“这回又是萧掌门救了我一命,我当真不知该……哎!”

  萧白玉坐在一旁的木椅上,摇头道:“救你的并不是我,等她们回来了再介绍你们认识。”

  萧白玉有心要问他来龙去脉,只是见他大病初醒,不愿直戳他伤心处,便一直耐住不问,只闲话家常的同他谈天。只是没几句话后,他自己忽的嗤笑一声,自嘲道:“我一醒来就问了老板娘,才知道邺城已经丢了。萧掌门,你瞧我,我还想着奔赴边关保家卫国,却没想当今朝廷在背后给我捅刀子,只顾争权夺势的那些人,他们难道就不能睁眼看看,黎明百姓到底受了多少苦么,真是可笑!”

  萧白玉沉默着,脸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脸面还能继续坐在凌崇面前。

  凌崇仰头望着屋顶,眼眶已经憋红了,他不知这些话已经戳破了萧白玉最后一丝自尊心,仍旧自顾自道:“火炮落到了谦王的手中,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守着火炮在家等死么,哈哈哈……”

  萧白玉察觉出不对来,忽的开口问道:“你是说,谦王派人抢走了火炮,还将你追杀至此?还有旁人参与么?”

  凌崇回过神来,一双通红的眼看着她,似是不知她何出此言,但还是认真答道:“确是谦王,那伙人起初还想说服我入朝,被我拒绝后就动起手来。帮里同行的人都死在那里,只我一人逃了出来,全怪我学艺不精,才落得如此地步啊!”

  萧白玉的身子脱力地向后靠去,重重地撞在椅背上,她也扯了扯嘴角,两人看起来都像是在嘲笑些什么。

  后话也只是客套似的说了几句请多休息,萧白玉勉强站起身,摇摇晃晃的向外走去。酒馆里难得多了几桌人,她也没去细看,像游魂一般的晃到了门口。

  只听有对话声模模糊糊的传进耳中,邺城二字忽然变得格外清晰,萧白玉在门口站定,回头望了一眼。

  “哎,你听说了没,朝廷终于出兵了,还是谦王带兵亲征呢。”

  “何止听说,我亲眼见着了,一眼望去不见边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往邺城去了。”

  萧白玉站在阳光下,衣角都被镀了一层金边,她低头看着自己,只觉熠熠生辉,她想自己以后可能再没有比现在更加耀眼的时候了。

  “玉姐姐!”姜潭月远远的就看见她正站在酒馆门口,欢快的一路跑来,挽住了她的胳膊,脸上还有玩闹后催出来的汗意,问她:“玉姐姐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姜流霜跟在她身后,先看了眼萧白玉的神色,觉得她光彩的不似平常,又往酒馆里瞥了眼,问道:“有什么好事么?”

  萧白玉笑了起来,那笑温和舒适的像是蓝天中蕴起的软云,道:“凌帮主醒了。”

  姜流霜挑了挑眉,只觉得很久不曾见过她眼中这般流转的光华,便疑道:“值得你这么高兴?”

  萧白玉点了下头,露出些她不该有的俏皮来,回道:“是啊,非常高兴。”

第117章 我心匪石不可转(捌)

  历经战火摧残的邺城在几日里换了面目,城墙上残破的军旗被扯下,扬武扬威地竖起了大金崭新的旗帜。重新葺好的城墙上立了数名哨兵,严丝无缝地监察着邺城的各个方向,身旁的堡垒中还埋伏了精锐的弓箭手,个个都是百步穿杨的好手。

  城外还有二十个百人队不分昼夜的在邺城的前后方巡逻,不论是山沟还是丛林,都被巡逻队翻了个遍,确保再没有他人埋伏。

  秦红药每日要登上城墙巡顾数次,当她走到西北角时总会停下来,向着茫茫远方望个半晌,而那正是九华山的方向。

  目光所及有时是清晨浅淡的微光,有时是正午熊熊的烈日,此时又是傍晚熏红的晚霞,她在格外赏心悦目的晚景中念着萧白玉,想象她在九华山中的一举一动。现下白玉估计已经回到了九华山,肯定会生怒罢,失望自己居然欺骗了她。

  秦红药微叹一声,即使那是自己最不愿见到的场面,她还是交代了流霜,白玉养伤的这三月绝不能让她出山,哪怕她会怨恼自己,但只要知道她是安全的,便一切足矣。希望她一切安好,只要她好好的,平安的活下去,等到秋末,最迟到初冬,她们就能……

  忽听脚步声杂乱作响,思绪转瞬回到眼前,秦红药回身,眼里绽出锐利的光。只见斥候飞奔上城墙,手里擒着前线加急传回的信,汗顺着脸像雨水一般掉。

  斥候扑通一声跪在秦红药身前,双手呈上信,急道:

  “启禀陛下,探子来报,百里外有浩荡军势,兼车马并行,辘辘声如雷霆,尚不知其众几何!”

  秦红药毫不意外地接过战报,利落的撕开封口,上下浏览了一遍——谦王终于是来了,领着他积攒数年的浩荡兵力,带着让人闻之色变的火炮大队,如黑云般压城而来。

  她是早有预料,但城墙上的将士闻声都望了过来,困惑是何人如此猖狂,竟还敢来抵抗。他们只知中原朝□□朽不堪,却不知谦王这十几年来对江湖和百姓不管不问,暗地里是囤聚了多少的兵力和武器,甚至还坐拥了让千万人弹指间灰飞烟灭的火炮。

  秦红药扫去一眼,众将士后背一寒,立刻收回了目光。她不慌不忙的一摆手,道:“再探。”

  斥候虽不敢抬头,但听到陛下如此镇定的语气,心里还是长舒一口气,看来情况不会非常棘手,便领命下去了。

  秦红药负手立在城墙之上,居高临下的瞧着中原边疆,自从打下邺城后,她便按兵不动,据守邺城。自有将士请命继续南下进攻中原,可秦红药早知谦王战火将至,而其他城池再没有像邺城这般易守难攻的地势,在此决一死战是再好不过。

  只是不知军中是否还有谦王的细作,她恐又泄了密,所有战略部署便都由秦红药亲力亲为,除了心腹老将外,对其他人都守口如瓶。秦红药望向远方茫茫的地平线,明知大军还在百里之外,到此再怎么快还得一日半,可她却好像已经看见了铁蹄扬起的漫天黄沙。

  这一天,终于来了,她终于可以完成哥哥的嘱托,终于可以再不管什么朝堂战场,只做她自己,只追寻她最想要得到的人。

  她深吸一口气,只觉空气中已充斥了临阵的血腥味,但并不令人感到惧怕。

  秦红药踱步下了城楼,都元帅乌海迎面而来,他身着重甲,头却压得很低。自从那一日进攻邺城时他身上的虎符被人偷了去,便一直羞愧万分,即使秦红药将寻回的虎符又交还于他,他都不愿在陛下面前抬起头来。

  乌海咚的一声跪下,重甲磕撞声闷而响,他抱拳道:“陛下,听说敌军将至,还请陛下赐末将将功赎罪的机会,让末将带头冲锋!”

  秦红药微一挥袖,乌海便感觉到有一股力将自己往起带,他一个趔趄站了起来,见陛下脚步不停地往前走,又立刻跟了上去。

  秦红药大步流星,头也不回道:“你不必多虑,上阵杀敌自是少不了你。传下去,谦王大军压境,全部列阵待战。”

  乌海精神一振,抬头喜道:“末将领命!” WWw.5Wx.ORG

  两人翻身上马,飞驰回了本营,战势将近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邺城,宁静了几日的城池猛然喧闹了起来,每处都是人影憧憧,铁器交响。一番点兵布将后,所有人都定定地看着天色渐暗后又重新明亮起来,斥候回报的越来越频繁,每报一次敌军都近了十来里。

  秦红药在本营中一夜未睡,依然精神抖擞,她在一切布置妥当后回房更衣。侍女照例拿来了铠甲军服,秦红药盯着面前的铜镜,从那模糊的倒影中好像看见了万丈光芒,这是金国的决战,也是她与一切旁事的决战。

  她忽的挥手挡开了侍女手中的军甲,朗声道:“拿正装来,孤要着正装。”

  侍女一愣,抱着铠甲匆匆退下,再回来时已拿了秦红药的帝服,手一抖开,衣服上精致夺目的刺绣都在熠熠生辉,明艳的色彩冲去了晨曦的黯淡,明黄的布料上绣着暗金的龙纹,龙口一吐,便是盛世山河。

  侍女为她更衣后就静静的立在门边,她脚步刚转,房门便应声而开。秦红药昂首而出,早已列队肃立的士兵将领齐齐下跪,三呼声震天动地,她立在一眼望不到边的军队面前,却并非是觉得豪情万丈亦或是气吞山河,她只盼着闯过这一关,盼着解脱,盼着早点去见她的白玉。

  斥候传回了最后一次敌情,敌军已驻扎在二十里外,大战一触即发!

  秦红药率先上马,严阵以待的士兵一并转身,持枪肃静,一步不落的紧跟着他们的陛下。待行到城门处时,秦红药一摆手,铁索哗啦哗啦的搅动起来,铜铁铸成的城门应声而开,约四丈的铜城铁壁微微颤动,抖下些许尘土。

  枪兵停住不动,分道而立,三千铁骑兵从后鱼贯而出,整齐划一的马蹄声踏碎了黎明的最后一丝宁静。最后一排铁骑兵的马蹄刚踏出城门,铁索再一次搅动,城门缓缓地合上,偌大的战场上只有秦红药同三千铁骑兵。

  乌海站在城墙上,俯身一眨不眨地盯着城下,按理来说陛下绝不该先行出城,昨日决定的时候他就惊诧地反对过。听陛下道清缘由后,他立时倒抽一口冷气,感觉冷汗已经浸透了背心。他听命镇守在城中,绝不让陛下有任何后顾之忧。

  鼓声角声蓦地响彻苍穹,城墙上的战鼓都蒙了一层露水,被大力擂响时晨露碎了一地。高头大马在满天的号角声中带着秦红药和三千铁骑兵一步一步向前踏去,马蹄震起了地面的浮土,震动了胸腔里的每一颗心脏。

  不多时,对面在晨雾中同样传来了雄壮的鼓角声,随着声音越来越近,两边渐渐旗鼓相当了起来,再分不清哪边的声响更猛烈些。

  秦红药一抬手,三千铁骑齐齐在身后停了下来,城墙上的鼓角一并止住。她微眯着眼,看着从雾里而来的军队逐渐显露出来,飞扬的尘和清晨的雾搅在一起,先是只能看到一排排的马蹄,然后马蹄慢慢填满了视野中的地平线,最后是漫山遍野的旗帜,人头晃晃,甲光如刺目的金鳞一般,顿时就显着那三千威风凛凛的铁骑兵是如此渺小。

  城墙上的乌海看的更加清楚,他扶墙的手几乎要掰下一块城砖来,眼前的敌军数量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几乎是两倍于大金的守军。这一次攻打中原,大金可以说是倾巢出动,带尽了精兵良将,他万万没有想到,过去十年一直借助着火炮才能苟延残喘的中原,竟还会有如此雄壮的兵力。

  秦红药攥紧了缰绳,她终于看到了这些年所对抗的幕后主使,那个一直仅存在于口中的谦王,她同白玉闯过了谦王设下的一道又一道的送命难关,打败了他手下一个又一个的心腹强将,终于见到了他本人,终于看到了他还从未展露过的强悍实力。

  数万大军陈列在对面,满满当当地占了所有目光所及之处,对面的鼓角声也停歇了下来,大军中间整齐的分开一道,一眼就看到了一身暗金色蟒袍徐徐向前,谦王勒停了马,立于万军之前。

  他同邺城之间已不足百丈,身着帝袍的秦红药同样位于大军前,明晃晃地映在他眼中。谦王缓缓打量着她,秦红药的目光更是一刻都没有偏过,她盯着几十丈外的男人,即使从未见过,她也明白,谦王除了他不会是别人,再不会有人比他更配做自己的对手。

  哪怕谦王背后的人马几十倍于她,秦红药也不见一分慌张,一双眸平静地望过去,可对面的兵马大阵中除了谦王竟无一人敢正视看她。

  天地间分明已经被兵马挤得满满当当,可战场却奇怪地安静了下来,除了风声再不闻其他。谦王在马上转了转脖子,神情自如得很,明明是已经过了半百的人,一举一动却分外精悍,他似是笑了一下道:“总觉得你早该死了,想不到你还能活到今天,也罢,给你个投降的机会,本王会留你个全尸。”

  秦红药也笑了,她低头抚了抚马颈上漆黑的鬃毛,温声道:“就凭你,也配要挟孤。”

  她的声音穿透了整个战场,即使轻声细语,都能听出令人胆寒的杀意。秦红药落在马鬃上的手渐渐收紧,就是眼前的这个人,曾将白玉一步步迫害到走投无路的境地,他害了白玉一家,逼得哥哥惨死黄山,就算将他扒皮拆骨都抵不了心头之恨。

  而这也是她必须支开白玉的缘由,白玉心中本已万分愧对她的师父,倘若白玉在此,定是会奋不顾身地与他拼死一搏,哪怕同归于尽。

  谦王挑起一半的眉,哈哈大笑起来,可笑一半便戛然而止,他掸了掸袖子,四平八稳道:“动手罢。”

  他话音刚落,鼓角声便猛地响起,身后的军队立时分开又合上,将他深深隐没在军中,一万骑兵拍马而上,两万枪兵分别自两侧掩护而上,步兵盾兵依次压阵前行,更有密密麻麻地弓箭手在阵后弯弓搭箭,弓已拉满,只待一声令下便万箭齐发!

  对面马蹄已轰隆震响,而秦红药身后仅有三千铁骑,光是一人一口唾沫也足以把她们淹没。秦红药却不慌不忙,甚至连马鞍旁的黄巢剑都没去摸,只定定地看着浩瀚大军如狂狼般涌来。

  她等的就是对面主动进攻的时机,邺城之所以是出了名的易守难攻,就是因为城前的道路狭窄而陡峭,不管对面再多的兵马,也只能一拨一拨得挤进来。骑兵刚一踏进二十丈内,道旁两侧茂密的灌木中猛然蹿高了一节,细看去竟是几百上千人披着草皮伏在灌木中,他们两两相对,各拽了一根粗硬的麻绳。此时他们用力一抬,埋在土里的绊马索立时绷紧,带着片片泛着寒光的利刃悬在低空。

  骑兵来势迅猛,哪能临时止住冲力,只见绊马索狠狠地嵌进马腿中,上千匹战马嘶鸣声蓦地响成一片,背上的骑兵被重重摔在地上,又被后面的马蹄践踏成泥。涌上来的骑兵越多,阵型便越是乱的不堪入目,冲锋部队登时就没了气势。

  便听对面似是将军模样的人厉声号令起来,骑兵忽的退下,两侧的枪兵疾跑而上,数百条绊马索在不过几秒就被除的一根不剩。受了伤的战马同骑兵很快就被人拖了下去,仅仅只拖延了一刻的工夫,攻势便又迅猛了起来。

  可秦红药要得就是这一刻的工夫,她侧头瞧了眼背后的城墙,已不见乌海的踪影,想来是依命行事去了。她沉下气,手自马鞍旁一划,黄巢剑噌然出鞘,她双腿用力一夹马肚,三千铁骑兵同她飞驰而出,如一把银色利刃,猛一头扎进了千军万马之中。

  秦红药剑光每到一处,就会扬起一片鲜红的血幕,便有数十人哼也不哼地倒下去。身后的铁骑兵也是五十个组成一排,按一字长蛇阵紧跟在她身后,个个相互照应,就她们三千人便硬生生地将敌军撕开一个口子,然后长驱直入。

  秦红药早就料到敌军数量定是庞大无比,硬是用士兵去抵挡只是毫无意义地全军覆没,而这三千铁骑兵是她继位以来亲自挑选训练而出的,并非普通士兵,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在她带领下,便是用三千人抵抗三万大军也是绰绰有余。

  她担心的只是谦王手中的那十几门火炮,她同乌海定好了计划,就由她带着兵马周旋,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她的身上,乌海便带着一千精锐偷偷从城后溜出,翻过山岭绕到谦王后方,一举歼灭了他的火炮队。待那刻便是城门大开,援兵汹涌而上的时候了。

  她算过时候,自山间行军,纵使带领精兵部队,绕到后方怎么也得两个时辰,只不过是在这乱军中坚持两个时辰而已,她还是相当有把握。

  秦红药自骑兵阵杀至枪兵阵,所到之处俱是人仰马翻,她并没有再向前奔去,只是左右来回冲杀,几个来回后已成功将大部分的兵力都引到了前方,想来后方估计也只剩了弓箭手。

  三千将士如同一柄银龙逆甲枪,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一道又一道的人墙根本拦也拦不住,挡也挡不了。日头走的极慢,人命却洋洋洒洒了一地。

  只是她再怎样厉害也不过是人体凡胎,渐渐地手腕便有些酸楚,轻巧的黄巢剑也不知不觉沉重了起来。秦红药回头瞥了一眼,跟在身后的三千铁骑兵已没了一半,阵型有了明显的缩紧,本来近不得她一丈的敌军逐渐包围了过来,有几次她甚至能看到对面头盔下冰冷的眼神,那是毫不畏惧生死的眼神。

  这一番冲杀死在她手中的敌军没有三万也有了两万,又是裹挟内力的一剑破空劈出,溅起的鲜血就没有停过,只是这回头一次有血珠落到了她的黄袍上,转瞬便凝成了暗紫色。秦红药胸口有了明显的起伏,呛人的尘土和浓郁的血腥一起涌进了胸腔,她清楚已经过去快三个时辰了。

  秦红药不得不心急了起来,本来只是两个时辰,她定是能保证自己的三千铁骑兵能完好无损,可现下……她再回头扫了一眼,只见铁骑兵只剩下几百人,却依然半步不落地跟在她身后。

  “陛下!”背后忽有人大喊一声,竟是秦红药所骑的黑马已然力竭,再躲不开横刺来的一枪,马肚上被深深捅了个窟窿。

  眼看着黑马俯冲摔落在地,秦红药猛一下弹身而起,随手抓了名骑兵掷于马下,翻身骑上了他的战马。可这一变故彻底隔开了她同身后的铁骑兵,没了她的庇护,也早就力竭的数百名铁骑兵顿时被人潮湮灭,仅仅几瞬的工夫,就只剩她一人置身于千军万马之中。

  秦红药的心终于沉到了底,乌海一定是在路上遇上了什么,他是不可能再按计划行事了。秦红药透过血光勉强估算了一下敌军数量,即使在她染了一身鲜血后,敌军依旧是数都数不清,乌压压的人群望也望不到边,只有雨幕一般密集的刀枪剑棍向她挥舞而来。

  不得不让援军出城了,哪怕以现在的兵力即使倾城而出,也依旧是杯水车薪,但若是有援军助阵,她还有一线机会冲出包围直捣敌后。否则倘若火炮队逼近城下,就算有十个邺城都抵挡不住了。

  秦红药咬了咬牙,她何尝愿意让大金的将士白白送死了去,可她更不愿威胁到她们背后的大金国。这一仗若是败了,大金定是无力抵抗谦王的兵马压境,而她,便再也见不到她的白玉了。

  秦红药用力扯过缰绳,幸好她并未深入敌阵,邺城就在她身后,她本以为冲出重围还要费一番工夫,却忽听远处的号角声响了起来,围在身边的敌军一顿,竟慢慢向后退去。秦红药一皱眉,她知晓他们并非是因为后方有难才退去的,因为她并没有听到乌海按约定发出的响箭。

  但也由不得秦红药多想了,她一路杀出来,勒马停在邺城下,刚要振臂高喝,声音却一下堵在了喉口,所有的声音像是结了冰一般冻在嘴里。因为她这一眼望去,蓦然发现,城墙上立着的将士好像换了面目,竟没有一个是她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