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世子是女郎 第59章
作者:青稞久
“去他的劳什子规矩。”
阮舒月觉察出元怿情绪不对,她放下手中的茶勺,空着的那只手抚上元怿的额发。“怎么了?”
元怿叹了口气,阮舒月的手顺着她的额头点上她的唇。“不准叹气。”
元怿抓住她另一只手,终于露出些笑模样,眼神一瞥,侍候在侧的内侍宫女方才弯腰行礼躬身退下。
待到内宫只剩两人时元怿身子一软,趴在了阮舒月的膝头。她本就比阮舒月要小一岁,如今越发有小一岁的样子,二人私下一处时,元怿便时常这般仿若撒娇。
“司马阔还是反了。”
阮舒月轻“嗯”一声,这事前朝后宫都已知晓。昨日安襄还来见过她,又是好一顿哭诉。
“他当真是一点不顾及四姐和孩子。”元怿语气压着恨,随即又狠道:“还是他真的以为,我会心软顾念什么亲情,不动安襄和他一双儿女?”
阮舒月望着气愤的元怿,她如今鲜少这般在旁人面前表露情绪,也只有在自己这里才会如此,倒像是个愤怒的乳兽。
“男人要建功立业,要权势名位,女人感情又算得了什么?他未必欺你心软,只是他的心更硬罢了。”
元怿闭上眼,手里攥着阮舒月的手,指尖点在她手心,阮舒月知道她这是在思索。
“还是我不够狠心,司马阔比我心狠。”元怿睁开眼,眸光中稳上一抹定色。“司马阔留不得。”
“司马阔造反,自然留不得,只是……”
元怿知她的意思,沉下声音似有惋惜:“沛国公开国元老忠勇传家,算是毁在他手里了。”
这话的意思就明了了,司马阔留不得,司马家也逃不脱。
“那安襄公主?”
畩澕獨傢 元怿没答此话,而是道:“今日梁忠要杀郎元恪祭旗。”
阮舒月这下了然,原来元怿今日回来的情绪是因着这事,她说的不够心狠,大抵也是因着齐王。
“你没同意?”
“洪大哥说,让郎元恪写下劝降书,我觉此法尚可。”
“你要去见齐王吗?”
元怿摇摇头,她现在一点也不想见到元恪,甚至想起都不愿。
“邱先生说,齐王不除,终有遗患。”
阮舒月没应她的话,而是焚香添茗,于之安神。“安襄公主来找过我。”
元怿接过品了一口,茶香入肺舒润暖喉,宫中老茶师都不如月儿煮的茶可口。
“又来找你哭求?”
“哭倒是哭了,不过只诉了情,倒没再求。”
元怿拉过阮舒月坐到一旁软榻上,她将头枕在阮舒月腿上,缓缓闭上眼睛。“元恪有安襄这个姐姐,当是他的福气。”
“那劝降书,若让安襄去?”
元怿默然一瞬,也没睁开眼睛。“未必不可行。”
阮舒月略略思索,前些日她同元怿说让安襄劝司马阔时,她可不是这般干脆的。“我不了解齐王为人,但你能心软,想必他应是个良善之人。”
阮舒月手指温润,按在元怿的太阳穴上,她舒服的轻吁出声:“他自恃了解我,也未曾想过有朝一日,我会杀回京都。”按在穴位上的手指一顿,就听元怿继续道:“我们都不再是昔年孩童,隔着血仇家恨,人怎能不变。”
阮舒月没有说话,停顿只在一瞬,继而她又再次按起。静默少顷,元怿将她的手拉下握住轻轻捏了捏,“别按了,累。”她睁开眼,冲俯身望着她的阮舒月笑笑:“同我说说,你受伤时的事吧,是谁救了你?那世外深山又是何处?”
阮舒月回来只说是被路过道姑救下,养伤月余直至被找到,元怿一直没细问她这一月来发生了什么,想着等事情了解再给救了月儿的人行赐封赏也来得及。只今日她不想再说那些不开心的,便想听闻月儿这月余在外可有何趣事。
阮舒月展颜莞尔,似乎想到了什么。“救我之人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说起来同你倒是有些相像。”
“哦?”元怿一听来了兴趣,索性坐起身子,“同我长得像?那你当十分喜欢了?”
“什么呀。”大小姐伸手去扯她耳朵,扯上又不真拽,只捏了捏耳垂。“不是长得像,是……”她想了想,说气质像倒又不一样。“她救了我,倒冷着脸,一副我给人添麻烦的样子,还神神秘秘不愿同我多说话,与你当初将我从清泉山背下来后一个样子。”
元怿也笑,怎么还记着这档子事。“我那时身不由己,我一个逃犯,你又是官家小姐,我不敢多接近。”
“少来。”阮舒月一点她凑过来的额头,随即又摸了摸她的脸,元怿的眉眼生的极好,这些年风霜历练比之过去更多了些锐气。阮舒月顺着眉眼摸到她的鼻梁,她总喜欢摸元怿的眉眼鼻骨,锐意深刻却只对自己温柔。她仔细端详着元怿,忽然一怔,元怿轻吻过她的指尖,却发觉刚才旖旎消散,阮舒月似乎在走神。
“怎么了?”
“嗯?”回过神的人,微笑笑,似乎在对自己刚才破坏了气氛感到抱歉。“我只是忽然觉得,你和救我的另一个人也很像。”
“合着救你的人一个两个都像我?”元怿浅笑:“你莫不是甚思念我,产生幻觉了?”
阮舒月摇摇头,郎家人的相貌五官总比常人要深刻一些,她这么想着脑海里再次浮现初见盲女时的场景,她就说为何会觉得莫名亲昵,当真是有几分像元怿的。
“怎么了?真的很像我?”
“那姑娘有眼疾,起初我还没在意,现在想来她眸色都同你一样。”
“那可真是巧了,不会是我的什么亲戚吧?”
元怿随口一句,阮舒月倒是正了神色,“还真有可能,她们一直不愿袒露身份,又对你起兵造反表现出激动,我只当她们是被废帝迫害过的家族遗孤,便也没追问更深,想着你忙完这些再去寻了人,该是给人平反申冤也好尽力。”
元怿听闻不由思索,还有什么当年被迫害的亲族宗室她没接回来吗?“她们姓什么叫什么你可知道?”
“姓什么我不知,只道年岁小的姑娘叫小竹子,年岁稍长的姑娘,唤云姐姐。”
作者有话说:
叮咚~您有一份姐姐即将送达
第83章 阿姐
阮舒月刚说出小竹子的名字时就见元怿神色一凛, 等唤出云姐姐三个字,就见元怿整个人倏然僵在那里。
“元怿?”
“你说什么?她叫,什么?”
阮舒月不知元怿何故如此, 但直觉这两人可能是元怿认识的。她想了下, 道:“年岁小的那个叫小竹子左右十六七岁的模样,另一个眼盲的姑娘稍年长些,她让我唤她云姐姐。”
元怿猛然起身, 撞的一旁桌上的杯盏尽落。阮舒月也跟着起身, 她还未见过元怿如此反常。
“元怿,你怎么了?”
“云, 姐姐。”她喃喃出声, 继而仿佛中了魔障般跑出去,阮舒月跟在她身后,见她跑去内宫的书房里, 直奔向桌上的木匣,那木匣从她回来便见着摆在案上,元怿从来不让人碰, 她也未见打开过。元怿将那木匣打开,阮舒月这才知道, 那里竟是一卷画轴。
“可是,这人?”元怿语调颤抖, 连同展画的手也跟着微颤。
画卷展开,阮舒月凝望过去, 画中女子素衣如雪眉眼柔婉, 手捏柳枝态似观音。阮舒月只看了一眼, 便将画中之人认出。
“这是, 云姐姐?”
琅嬛潇湘, 念念无期。她望向画旁的题字,心里莫名一滞。
“你见到的人,当真是,她?”
元怿一双眼睛盯在她身上,那目光灼热的仿佛要将她看穿。阮舒月被元怿这激动到近乎癫狂的模样吓到,她走过去又看了看画,继而点头,“正是云姐姐,元怿,她是?”
“阿姐。”元怿低头去望那画,她紧喘着气,“我阿姐,我阿姐还活着?月儿,我阿姐还活着!”
阮舒月一愣,刚才元怿的反常将她吓着,现下仔细再看,是了,能让元怿如此的,除了她的姐姐还能有谁?
“当真?”阮舒月亦不敢置信,她是知道当年元怿的阿姐如何惨死的,她没舍得问元怿的伤心事,但午夜梦回惊醒时元怿趴伏在她怀里,口中念念皆是那日的场景。仿佛梦魇,深种于心。后来她去问了陶依,才知事情来龙去脉,亦浅知元怿和其姐姐的过往种种。
“是真的吗?云姐姐就是云卿,我阿姐?她……”元怿亦是不敢相信,生怕这是一场乌龙最后只得南柯一梦。“她为什么会眼盲?她怎么了?她还有哪里受伤?”
“关于她眼盲我没有多问,除了眼睛云姐姐都好好的,看着并不病弱,小竹子将她照顾的很好。”阮舒月又看那画,画中女子虽要年轻许多,但眉眼神态却是同云姐姐一样。再联想到她初闻江王府小世子造反时的表现,说同元怿不认识亦说不过去。只是,她为什么没来京都城相认呢?“不若我们再走一趟雍州,你亲去瞧瞧?”
“对,我得去看看,若真是阿姐……”元怿抚住心口,她想稳下心绪,压下砰乱狂跳的心。“来人,传唐翀!”
“月儿,我们现在就去。”
眼看着元怿就要往外冲,阮舒月赶忙拉住她胳膊,先不说如今已然下午,到了雍州天都黑了,深山难行不安全,就说当下外面还有兵叛,让元怿就这样冒然离宫也是不妥的。
“都这样晚了,今日去了雍州也见不到,那山路十分难行。不若找来唐翀好好准备,咱们微服出行,明日天一亮我便陪你去。”
“不行,我已经和阿姐分别这样久了。”元怿还待在说,阮舒月突然攥紧她的手。“皇上,不可莽撞。”元怿一愣,阮舒月走近她,温下声音道:“我知阿姐在你心中的分量,可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又何差这一夜?眼下局势这般,冒然出京实在危险,你若想保得阿姐和你的安全,当妥善安排才是。万不可为这一时,耽误了日后一生的团圆和乐。”
元怿望着她怔了好一会儿,继而回握住她的手。“是我鲁莽了。”元怿深吸一口气,此时唐翀求见的通传在外响起。元怿松开阮舒月的手,宣唐翀觐见。
此时的唐翀已是羽林卫左领军,这是元怿登基以来第一次被御史上疏请奏,亦是大臣与之政见相左的开端。唐翀是女子,黎朝祖训,女子不得干政更何况入朝为官。羽林卫负责禁宫安全,督统领如此要职怎可任由一个女子承担。当时上疏之言,甚至有启:若皇上感念唐护卫之功,大可纳入后宫为妃乃至贵妃,方才为女子最好归宿。
元怿刚看到那奏书时,差点气笑了,将那折子给阮舒月瞧完后,二人皆是一阵无语。“嫁给男子方为最好归宿。”元怿冷声:“建功立业打江山,怎么就非当属男子专有?”
阮舒月当时在旁只劝了一句:“徐徐图之,不可过急。”
元怿退了一步,羽林卫督统领由当时还在修养的漠城担任。漠城本不欲要任何官职,元怿亦知晓她师父的心性,便央着他只是挂职不必劳心管事。右领军则还由曾旋担任,唐翀则担任左领军,负责天子安全。天子除了唐翀不放心旁人护卫,朝中大臣亦不好再多言劝谏,只得也暂退一步。反正是个护卫武职,只要不干预朝政,又何苦拂新皇逆鳞。
“参见……”唐翀刚屈膝还未等跪,便被元怿一把捞起。“你速去准备,明日一早我们便出发去雍州,此事莫要声张。”她凑近唐翀,用只有二人可闻的声音道:“我阿姐还活着。”
唐翀猛然瞪起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过来,见元怿双目泛红气息不稳,知道这是大动了情绪。当下抱拳领命,“臣这就去准备。”
唐翀领命前去办事,这事不能大张旗鼓当低调小心。她本准备去往羽林营,走出去大半忽然驻足,略一思忖继而步调一转,往内宫方向而去。
这一夜,元怿辗转反侧。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昔年在江王府时的场景,不仅仅是她阿姐,还有她娘亲父王,甚至陶依元恒连江王妃的脸都分外清晰起来,往事种种皆浮于眼前。
阮舒月躺在她身旁,听她呼吸便知这人没睡。想来也是,云卿对元怿来说有多重要她清楚,云卿之死对元怿来说有多痛她亦知道,如今得知自己最重要的姐姐居然还活着,又怎能睡得着。
“你同我讲讲,你和阿姐小时候的事吧。”
过去只在陶依口中闻得只字片语,却从不敢问她。关于元怿的过去,阮舒月是不敢追问的,只怕戳到她的痛处,让她再入深渊。
元怿深深吸了一口气,鼻间皆是阮舒月身上的淡雅清香。这个味道仿佛已然印刻在她的记忆里,让她闻到便觉安心。
“小时候……”缓缓舒出一口气,元怿幽然开口:“我是江王府的庶子,我娘原是王府里的侍剑丫鬟。将我扮作男儿不过是为着能得乳祖母的垂怜,留我们母子一条活路罢了。王妃不待见我们,父王不愿惹王妃生气,对我们母子也不上心。我娘那人要强,却亦不愿多争,只因着我的身份,她只想我能平安的活着。这样的环境,我本应如履薄冰小心苟活,但上天垂怜,让我有阿姐。阿姐是王府嫡女,是父王王妃唯一的女儿,如珍如宝的疼着宠着长大。可阿姐那人一点也不骄纵,更不淘气,不像陶依。”元怿说至此轻笑起来:“许是淘气过的吧,不过那时我应该还没出生。自我记事起,阿姐便总是温柔,她会温柔的唤我,元怿。”元怿话语轻轻,一字一句尽是温情。“她处处照顾我,事事想到我……元恪过去就总说,让安襄多和五姐学学,他们小时候极羡慕阿姐对我的偏爱。”元怿说到此忽地戛然无声。阮舒月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么听来,他们兄弟姐妹儿时当是感情甚笃,自己虽也有兄长,但却并不如元怿她们感情亲厚。可惜了,造化弄人。
“阿姐都是怎么偏爱你的,我听听。”她揽过元怿的腰身,扬起语调问道。
“自我记事起,但凡王妃要是为难斥责我,阿姐定然要出来相护的。我记得有一次父王也在,我阿姐那时才十三岁,指着我哥元恒说:元怿是你亲弟,你怎不知护她?男子汉大丈夫,在家连弟妹都保护不好,以后怎么保护妻子儿女?遑论父母老去还要靠你。”
“啊?那你当时怎么了?”
夜黑月晕,元怿望着窗外,点点月光透进,她在黑夜中轻启唇角。“我那时八岁,无意打碎了王妃心爱的花瓶,本来阿姐要说是她打碎的将此事遮掩过去,结果有奴仆指认是我,王妃便要拿我问罪。”元怿在黑夜里叹息一声:“我阿姐当时气得要发落了那奴才,后来说我哥的话其实也不是说给他听的。花瓶小事,家奴就敢欺负到主子头上,而在场元恒还罢了,我父王亦无动于衷。我知道,我阿姐那话说的是元恒,其实是在点我们的父亲。我也是他的孩子,他怎就一点也不护我?”
阮舒月听得心口发酸,阮家虽比不上王府,但她也是世家嫡女出身,别说打个花瓶,就是烧了屋子恐怕也没人会向她问罪。
元怿还在出神,忽觉唇上一软,继而柔软馨香扫过她的唇溜进她的口中轻轻划过。
“怎么……”想问的话只待张口,那柔软的灵巧便趁势钻入她的口中。阮舒月虽爽朗大胆,但床笫之事上,还是元怿要主动一些。像今天这般热烈的主动,甚少有之。
一吻缠绵,元怿刚要结束喘息,她竟再次追上纠缠,如此往复直至两人气喘吁吁。
“干嘛呀?”元怿摸上阮舒月的唇,那里已然有些红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