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契合 第10章

作者:十九瑶 标签: ABO 生子 甜文 近代现代

  夏律师面不改色地致歉,稍微压低了音量:“您给郑先生造成了极大的困扰,按理说,他可以向您追责,但是考虑到您目前的身体状况和财务状况,郑先生宽宏大度,决定不予追究。不过,为了保护自身权利,他起草了一份新的协议,希望能和您达成共识。医院人多嘴杂,他不方便亲自过来,委托我代为转达。”

  竟然……又是一份协议。

  两个月前咖啡厅的一幕再度上演,只是这一次,郑飞鸾甚至没有露面。

  何岸叹了口气:“你说吧。”

  夏律师于是翻开文件夹,手指贴着纸面,由上而下划到了第一条:“首先,郑先生要求您在医院谨言慎行,不得向医生、护士或者其他任何人提及您和他的私人关系。您是早产,孩子也体弱,需要舒适的环境休养。郑先生以重金订下这间亲子房,将全院最好的资源提供给您享用。他对您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您能知恩图报,三缄其口,您能答应吗?”

  “知恩……图报?”

  何岸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几乎被这荒诞的四个字气笑了。

  他怎么会幼稚到把郑飞鸾往好处想呢?

  以“静养”、“照顾”的名义,在他苏醒的第一时间将他迁离多人病房,无非是怕他向别人提起“郑飞鸾”三个字,让那层割不断的关系被旁人知晓——这么符合郑飞鸾行事风格的逻辑,他应该早点想到才是。

  夏律师见他不语,又问了一遍:“您能答应吗?”

  透过那双冷漠的眼睛,何岸似乎看到郑飞鸾正坐在面前,十指交叠置于膝上,下巴微扬,照旧一副睥睨施恩的高傲姿态。

  这个男人,一直都不曾变过。

  “我没有说不的权利,从来没有,您心知肚明,又何必多问?”何岸说,“烦请您转告他,我对外宣称丧偶,从没和第三个人提起过他的名字,望他尽管放心。”

  夏律师皱了皱眉头,对何岸意外强势的回答感到不悦,却也没说什么,直接划去这一项,取出夹在文件夹里的一只红色信封,递给了何岸。

  “这是郑先生送给孩子的礼物,也是协议的第二项,请您务必收下。”

  信封很薄,也很轻,何岸以双手接过,打开封口,一张小巧的卡片滑出信封,落入了他的掌心。

  是一张银行卡。

  何岸望着它,眼中微弱的一丝期待也熄灭了。

  他原以为会是贺卡,就算是超市货架上十块钱一摞的那种,打开来光秃秃一页白纸印着一朵花,什么祝福词都没有,起码也是对铃兰的一点心意。

  可是送一张银行卡……又算什么呢?

  何岸寒透了心,把银行卡塞回信封,郑重地以双手递回:“我不能收。”

  夏律师没理睬他,冷声强调:“这是郑先生送给孩子的,不是送给您的,还请您不要越俎代庖。”

  何岸怔住了。

  夏律师继续说道:“您生下的是一个Omega女孩,不适合继承家业,郑先生无意与您争夺监护权。但她毕竟也是郑先生的骨血,郑先生不希望孩子的成长过程因为单亲过于坎坷,愿意主动提供资助。以富裕标准抚养一个Omega女孩直到成年的花销,算上通货膨胀,大约折合九百四十五万,已经全部预存在这张卡里了。您可以将它作为孩子的抚养金,给孩子优渥的生活。”

  “我不需要。”何岸摇头拒绝,“我有能力养活她。”

  “如果您认为不需要,可以不动用卡里的钱,就当做为郑先生保管这九百四十五万。”夏律师一手捧着文件夹,一手抚纸,依然镇静安坐,丝毫没有收回信封的意思,“郑先生的态度是,万一将来您遇到了经济拮据的状况,急需用钱,请直接从这张卡里支取,但不可以擅自打扰他,因为您能争取到的最高限额已经全部存在这张卡里了。”

  何岸是个单纯的人,可他不傻。他把话中之意听得明明白白,脸色顷刻变了,五指攥紧信封,生生将那红纸捏破了一道口子。

  这是一场赤裸裸的人格羞辱。

  从前孩子没出世,郑飞鸾怕他讹钱,所以逼迫他流产。现在孩子出世了,郑飞鸾仍然怕他讹钱,索性割肉放血,把十八年的抚养费一次性付清,彻底堵死他开口要钱的嘴。他收下这九百四十五万是贪心,不收这九百四十五万更是贪心——横竖在郑飞鸾眼里,他就是个靠生孩子讹钱的人渣!

  他领教到了。

  郑飞鸾是怎样清醒而冷血的一个人,他总算领教到了。

  何岸气得浑身颤抖,咬牙道:“我自己生的孩子,自己拼了命也能养活,不稀罕花他一分钱!你告诉他,等铃兰满十八岁,我会把卡里所有的钱连同利息如数奉还,让他千万别忘了这笔不情不愿掏出来的‘抚养费’!”

  “我会为您转达的。”

  夏律师淡漠地点了点头,提笔划去第二项,又往后翻了翻文件夹,取出了另一只信封。

  这只信封比刚才的大很多,A4规格,纯白色,瞧着不厚,但信封中央微微凹陷,似乎装着某些沉重的纸质材料。夏律师以双手呈递,说道:“这是郑先生送给您的礼物,同时也是协议内容的第三项,望您收下。”

  何岸警惕地接过了信封,左手按住一端,右手探入封口处摸索,手指触到一层光滑而冰凉的铜板纸,像是一本彩印册子。

  他将那册子抽出来,先看到封底,便转手翻到了封面。

  封面上几个标题大字一入眼,他突然手臂颤抖,五指丧失握力,整本册子“哗啦”一声坠到了地上。夹在纸页间的一张张表格好似雪花纷飞,凌乱地散往房间各处。

  何岸坐在床上,僵硬地盯着那本散乱不堪的册子,只觉喉咙紧窒,呼吸困难,胸口一阵一阵尖锐地疼痛。

  那是一本手术宣传册。

  却不是郑飞鸾之前提过的标记清洗术,而是一种全新的、他甚至只在新闻里见过的手术——PGRT/Omega颈部性腺终生置换术。

  在标题下方,有一行用红色油性笔写下的鲜红刺目的备注:

  置换Omega 000003型。

  预计契合度:7%。

第十三章

  手术宣传册与表格洒落一地。

  数秒静谧之后,稳坐如冰山的夏律师终于有了动静。

  他站起来,弯腰将纸张一页一页拾起,依序叠好,在床沿颠弄整齐,重新放回了何岸面前,并且相当有耐心地说:“何先生,您不必过于震惊。PGRT属于微创手术,对身体的伤害十分有限。我建议您先读一读资料,了解手术情况。如果有疑问,我们还可以咨询医生。等您全部弄明白了,我相信,您会乐意在知情同意书上签字的。”

  但何岸不予理会。

  “你拿回去吧,我不签。”

  他低头坐着,刘海垂在眼前,挡住了素来温顺的眉目。

  夏律师领薪做事,见何岸不肯主动翻阅宣传册,转手就从公文包里掏出了一台平板电脑,调出预存的手术介绍视频,折好支架,端端正正摆在床边,然后按下了播放键。

  视频画面开始流动,旁白是一个知性的英文女声,底部配有中文字幕。

  PGRT,全称Pheromon Gland Replacement Therapy,译作颈部性腺终生置换疗法,也称置换术。这是Z国开创的一项微创外科手术,由国际人权组织“信息素非上帝”资助,旨在帮助那些急于摆脱原生信息素控制的Alpha和Omega。

  当然,主要是Omega。

  医生会切开后颈皮肤,植入一台微型人工性腺。短时间内,这台人工性腺将释放大量的替代信息素,快速轮换掉一个人体液中的原生信息素。当人工信息素达到足够的浓度,大脑就会收到错误的信号,以为信息素已经分泌够了,继而抑制原生性腺,使它不再分泌新的信息素。

  只要人工信息素一直维持在平衡值,原生性腺就会一直沉睡下去。

  长期不使用的机器会锈钝,长期不工作的器官也一样会萎缩,对原生性腺来说,这个期限一般是两到三年。到时候,原生性腺失活、脱落,患者将彻底改换信息素类型,从此依赖人工性腺存活。

  这项手术虽然声称微创,却在根本上颠覆了人体的内分泌系统,价格昂贵,风险也极高。首个成功病例距今不过两年,谁也不清楚到没有长期后遗症,如果有,又严重不严重。

  视频结束播放,屏幕落入漆黑,一枚循环箭头在中央缓慢旋转。通过这面纯黑的镜子,何岸看到了自己惨白如雪的脸。

  一颗心凉得透彻。

  对于这项手术,他有太多疑问:替代信息素足够安全吗?会产生排斥反应吗?脱落的原生性腺怎么处理?如果人工性腺出了故障,他的后半生怎么办?

  就是这样一项连后遗症都尚不明确的高风险手术,郑飞鸾为了摆脱信息素牵绊,竟然急着要推他上手术台。

  何岸合上平板,递给夏律师,又强调了一遍:“我不签。”

  夏律师并不恼怒,他从文件夹里取出一张蓝色的信息素匹配图表,放入了何岸手中。

  “您对手术有抵触心理,我很理解,毕竟在您看来,更换信息素是郑先生的一己之私,但实际上,郑先生恰恰是出于双方获益的考量才向您推荐了这项手术。对他来说,只要您更换性腺,契合度降低,性吸引力消失,他就可以摆脱寻偶症的困扰。对您来说,您的原生信息素太罕见了,情感隔离一向严重,如果换成Omega 3型这类常见信息素……”

  他的手指从图表里一行连续高于60%的契合度数值上一划而过:“相信您很快就能遇见心仪的Alpha,拥有真正的爱情了。”

  何岸仍不动摇:“抱歉,我不需要。”

  夏律师没料到会被一个Omega连续拒绝三次,终于有些绷不住了,冰块脸上出现了一丝厌烦的裂痕。

  他见何岸对女儿万分上心,顿时计上心头,正色道:“何岸先生,我想我有义务提醒您,郑飞鸾先生作为您的Alpha,是有权利向法院申请子女监护权的。”

  何岸摹地坐直了上半身,顾不得刀口疼痛,探出胳膊,一把抓紧了婴儿床的栏杆。

  “什么意思?!”

  夏律师哂笑:“意思是,郑先生并不介意现在就拥有一个可爱的女儿。”

  何岸气得眼眶都红了:“孩子是我生的,你们还要不要脸了?!”

  他猛然想起什么,慌忙把婴儿床拉到身旁,母鸡护崽一般牢牢挡住,生怕像刚才那样一个不当心,铃兰就被人推走了。

  夏律师淡定自若:“您这话我就有点不明白了。郑先生的女儿,郑先生愿意养,也有财力养,法院都找不出一个反对的理由,怎么就不要脸了?”

  何岸护着铃兰,抬头恨恨地瞪着夏律师,眼中有誓要拼命的怒火。可怒火烧过一遍,理智回灌,他便被惶惶不安的惧意包围了。

  他能拿什么去和郑飞鸾争呢?

  他连一枚筹码也没有。

  如果他和郑飞鸾的关系是一场赌局,那么坐庄的、发牌的、设立规则的、裁定输赢的,甚至决定要不要继续玩下去的……都是郑飞鸾。他只是一个没有筹码的玩家,被绑架到赌桌旁,身不由己,却必须背负所有债务。

  他已经落到这步田地,不能连唯一的铃兰都失去。这张肉嘟嘟的小脸蛋,他是要看一辈子、守一辈子的,又怎么舍得交给别人。

  “给我笔,我签。”

  何岸败下阵来,一个字一个字艰难沙哑地挤出牙缝。

  一份手术知情同意书被递到面前,另附一支摘了帽的签字笔。

  夏律师说:“请吧。”

  何岸像个任人摆布的皮影人,依照指示,在厚厚一摞文件上签了名字,包括手术知情同意书,也包括郑飞鸾起草的那份新协议——他知道所有条款都对他不利,可他一个字也没看。

  夏律师一一查验过,确定无一缺漏,便按序收进文件夹,放入了公文包。

  目的达成,他拎着公文包起身,又戴上了原先那副恭敬礼貌的假面:“请您放心,郑先生为您预约了Z国的专家团队,一定会保证您的安全。”

  何岸安静地坐着,不发一言。

  夏律师见状,也没再多说什么,朝何岸点了一下头,推门离开了。

  一月二十五日,铃兰满月,何岸也被安排在同一天进行手术。

  这天依旧大雪封城,但日光明媚,气温稍有回暖。市中心渊大附属第一医院的住院部,何岸抱着铃兰,在落地窗前晒了一小会儿太阳。

  三十天过去,铃兰长开了许多,从皱巴巴的小包子变成了白嫩嫩的小包子,头戴一顶兔耳朵小棉帽,身穿一件鹅黄色的婴儿连体衣,都是小圆脸Omega夫夫俩送的满月礼物。她刚喝完奶,正意犹未尽咂弄小嘴,直勾勾盯着何岸瞧,又憨又娇,止不住地咯咯笑。

  何岸也温柔地对着她笑。

  没几分钟,铃兰安宁地睡着了,何岸将她交给程修,嘱咐道:“要替我照顾好她。”

  “说什么呢?”程修一点也不喜欢这话,“又不是开颅锯腿的大手术,眨眼就出来了。说不定你做完手术,铃兰还没醒呢。”

  “嗯,眨眼就出来了。”何岸拨了拨铃兰脑袋上的兔子耳朵,温声对她道,“那……爸爸先走了,你好好睡,要乖。”

  上午十点,信息素专科的手术室外亮起了红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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