醋是陈的酸 第41章

作者:郁佳城 标签: 因缘邂逅 情有独钟 娱乐圈 近代现代

  点开一看,只有短短几十个字,把陈错入狱的时间及原因交代得清清楚楚,下面还配了张玉阳县公安机关的犯罪记录证明。除此之外,还指控陈错借补课之名收受家长的红包,言之凿凿,煞有介事,仿佛他自己就是那个忍辱负重、被迫送礼的学生家长。

  再一细看,发帖的是个名为“达摩克利斯之剑”的账号,这账号杨麟并不陌生,是个以正义的使者自居,专门揭露社会不公平现象的大V,曾曝光过某高等院校学术造假的丑闻,掀起了不小的轰动,因此在微博及各大论坛上,算是个比较有影响力的意见领袖。

  杨麟当时看八卦看得津津有味,唯恐天下不乱,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柄“达摩克利斯之剑”有一天会对准自己最在乎的人,还是以这样一种断章取义的方式。

  杨麟捏着手机,气得牙关咯咯作响,当即登上自己的账号,双手在键盘上飞快地按着,把满腔怒火化作文字,冲这账号一通狂轰乱怼。

  杨麟多少也算半个明星,他的账号是经过微博认证的,又有几百万的粉丝,这番近乎骂街的言论很快就在评论区发酵,俗话说:枪打出头鸟,杨麟这只无脑疯鸟几乎瞬间就成了民众泄愤懑的活靶子,不过十几分钟,粉丝就哗哗掉了几十万,光口水就把他淹了个半死。

  杨麟自出道以来,各种冷嘲热讽就没断过,早就练就了他骂由他骂,清风拂山冈的强大心理素质,这漫天的谩骂非但没进一步激怒杨麟,反倒让他奇迹般地冷静下来了。

  他调出通讯录,给之前试图签他的经纪公司的人打了个电话,电话接通后,对方显然已经知道了这事,语气有些急,“小祖宗,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你到底怎么想的啊,用微博大号跟人撕逼,你咋不上天呢,这下好了,给自己招一堆喷子,你说你闹不闹心!”

  “我不看不就完了。”杨麟正烦着,没心情听他数落,“老赵,你帮我联系一下那傻逼,让他开个价,把这条微博删了。”

  “删微博?”老赵没有立刻答应,叹道:“老弟,麻烦不是这么解决的,你想想,这事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了,现在删博,不明摆着欲盖弥彰,替陈错把这罪名坐实了么!而且,那个‘达摩克利斯之剑’多少算个大V,这种出尔反尔自砸招牌的事,就算给钱他也不会干的。”

  杨麟也知道删微博不明智也不现实,但如果任由这事在网上发酵,惊动了教育部门,对陈错的影响可就不单单是网络上几句难听的话了。陈错刚刚得到了获评市模范教师的资格,有了这个污点,模范教师肯定没指望了,现在杨麟最担心的是陈错因为这事被停职,丢了工作,他确实希望陈错离开玉河小学,但绝不能以这种方式。

  杨麟爆了句粗口,烦躁得不行,“那你说怎么办,雇水军洗白?”

  老赵沉默片刻,忽然问:“那微博上说的......都是真的么?”

  “一半一半吧。”杨麟烦躁地点了根烟,“坐牢的事是真的,收红包什么的,纯属扯淡,那帮脑残也不想想,这破地方的人连学费都交不上,哪来的钱送礼,自家种的萝卜土豆倒是往学校送过,你问问,那些算么?”

  老赵短促了笑了一声,“你这么说,我心里倒是有点谱了,听说那个‘达摩’是记者出身,之前爆得那几个大料也都是经过暗访调查,有真凭实据的,像这种半真半假的料,多半是收了钱,而且我猜,他肯定是料定了陈错一个没权没势的山村老师,就算被冤枉了,也翻不起什么浪来,只能吃哑巴亏,他既有钱拿,又不用担心自砸招牌,所以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现在不管怎么做都是越描越黑,最好的办法就是什么也不做,等风头自己过去,你知道的,网络话题么,来得快去得也快,再说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等过几天有新的热点出来,公众的注意力一转移,这事也就翻篇了。”

  杨麟叹了口气,心想也只能先这样了。他将有可能花钱做这件事的人列了出来,据老林说,陈错出狱后一直本本分分地在玉河小学教书,几乎没跟人红过脸,要说谁最有这个动机,那肯定非方虎那个傻逼莫属,哦,对了,还有上次孙明涛被陈错扭断了胳膊,要说他怀恨在心蓄意报复,也不是没有可能。

  “赵哥,我求你一件事。”杨麟掐灭了烟,沉声道:“你路子广,帮我查一下,近两个月‘达摩’的往来账务里有没有叫一个方虎或者孙明涛的人。”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花多少钱都可以。”

  老赵沉默片刻,有些为难道:“哎呦老弟,这事可不好办啊,未经法定许可,调查别人隐私可是犯法的,你就别为难我了……”

  “我知道,所以才找你。”杨麟道:“赵哥,你是知道我的,这事你帮我办了,少不了你的。”

  “......行吧。”老赵犹豫半天,才勉强答道:“我尽力。”

  杨麟挂了电话,回到学校已是中午,石修开车回了县城的家,杨麟拖着两条灌了铅的腿迈进宿舍,彼时饭菜已经上了桌,陈错正在桌边摆弄碗筷,见杨麟一副无精打采魂不守舍的样子,笑道:“怎么了这是?”

  “啊,没事。”杨麟挪过来,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陈错放下筷子捏了捏杨麟的脸蛋,“你这满脸写着‘我不高兴’的,说吧,谁又惹着咱们小少爷了?”

  杨麟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犹豫了半天,还是将微博热搜的事告诉了陈错。

  陈错听完倒是没什么反应,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为这个?”

  “是啊!“杨麟虽然对这种无聊的键盘侠见怪不怪,但陈错却是头一次遭遇这种事,杨麟摸不清他的想法,怕他闹心,只能劝道:“你不知道,现在网络上的喷子特别多,一个个都以为自己是上帝的化身,正义的使者,站在道德制高点对别人指指点点,其实就是一帮闲的蛋疼的傻逼,你可千万别在意,别往心里去啊!”

  陈错扑哧笑了出来,把筷子塞到杨麟手上,“我又不上网,他们怎么说怎么骂我看不见也听不着,有什么可闹心的。”说着看了杨麟一眼,笑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我的情况教委都知道,收红包什么的,也没有真凭实据,况且现在老林走了,又没有新的老师愿意过来,不会随便开除我的。”

  杨麟端起碗又放下,叹了口气,“我就是气啊,开除不至于,但模范老师肯定没指望了,眼瞅着就要批下来,到手的鸭子飞了,你说气不气人!”

  陈错摸了摸杨麟的头发,安抚道:“气什么,你知道的,我不在意那些。”

  杨麟当然知道陈错不在意这些虚名,可他就是想让全世界都看到陈错的付出,认可他的坚持,这样好的陈错,不应该像老林那样隐姓埋名一辈子。

  吃过午饭,杨麟准备上床补个觉,一闭上眼,网上那些言论就像密密麻麻的弹幕在眼前飞过,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总觉得这事还没完,就像陈错说的,以学校目前的情况,就算网上流言蜚语满天飞,但没有真凭实据,教委不会随随便便开除他。这也正是杨麟想不通的地方,如果这件事真是方虎或者孙铭涛干的,花那么多钱就为了在网上恶心恶心陈错?那这笔买卖的性价比确实不高,如果陈错根本不在意这些骂名,那简直就是赔了个底朝天,会有这样傻缺的人么。

  杨麟越想越觉得头疼得厉害,没一会儿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噩耗

  正所谓:祸起萧墙,防不胜防。事实证明,杨麟的预感是对的。

  一天过后,这件事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有新的料被爆了出来,这次是针对杨麟和石修的。

  杨麟花钱上本科,毕业论文抄袭的事被揭了个底掉。他前脚刚在网上与“达摩克利斯之剑”公开骂架引火烧身,后脚就被“热心网友”挖出的黑料烧了个体无完肤。支教保研的事也被上升到了藐视律法、对教育公平公开挑衅的新高度。

  作为刚刚到玉河小学教书不到三个月的石修也未能幸免,他给市某高官做情人的事被添油加醋地扒出来,这种桃色新闻本来就足够吸睛,更何况还是同性之间的包养,加之男主角是个长得非常好看的特级教师,石修这话题的网络热度并不逊于杨明星。

  拜三位“劣迹斑斑”的男老师所赐,玉河小学这所名不见经传、师资力量极度匮乏乡村学校一时间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一个陈错还可以以静制动遮掩一下,但见这事有了愈演愈烈的架势,甚至还牵连到了市里某位高层人物,市教育局就不得不采取行动了,先是停了三位老师的职,随后发出声名,表示一定严肃调查,还公众一个真相。

  网络上,有人质疑山村老师的教学质量堪忧,师德值得商榷,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教育界老生常谈的难题。在这个“颜值即正义”的时代,比起严肃的学术话题,人们显然对这所山村小学仅有的三位老师居然都是顶级帅哥的话题更感兴趣。被颜值蒙蔽了良心的舔狗们对玉河小学的学生们集体发出了艳羡,更有行动派过来“一探究竟”,一时间,一向门可罗雀的玉河小学校门外聚集了大批少男少女,还有背着相机的记者,这些行为举止透着古怪的外乡人又引来不少村民的围观,也算是一道奇景了。

  玉河小学宿舍里,三位焦点人物面面相觑,默然无言,脸上写满了无奈。作为学校仅有的三名老师,全部停职的直接结果就是学校停课。

  “现在怎么办?”杨麟瘫坐在椅子上,翘着两条椅子腿前后晃悠。

  “这课要停多久?”陈错皱眉问。

  “不一定,要看调查时间,估计一个月起吧。”石修坐在杨麟旁边,捏着指甲刀修剪指甲,轻描淡写地说。

  陈错“蹭”地站了起来,拿过外套穿上就要出门。

  “你干嘛去?”杨麟赶紧起身拽住他的胳膊,“现在外面一群人围着,出去就被拍,你要去哪?”

  “我去家访。”陈错拉开窗帘往校门口看了一眼,拿出手机翻找通讯录,“离期末考试没几个月了,有两个学生要参加一中的择校考试,耽误不起了……”他说着拨通电话,“喂,赵叔,麻烦您个事……”

  一个小时后,校门口的围观群众们被派出所的人清走。陈错吃过午饭就去家访了,石修回了自己屋,杨麟坐在书桌前翻着考试资料书,无奈脑子一片混乱,干脆拿起手机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喂,宝贝啊。”电话里于晴的声音有些疲惫,“网上的事我们都听说了,你还好吗?”

  “还好。”杨麟无意识地转着笔,“我爸他……没事吧!”

  上热搜这事杨麟本人是无所谓的,他天生脸皮厚,不在乎名声,他爸就不一样了——法律界的泰斗,在业内享有很高的声誉,是要脸胜过要命的人,儿子爆丑闻这种事如果放在平时,算不上什么大事,却偏偏发生他被提拔副校长的关键时刻,这就很要命了。

  虽说给学校塞钱上本科是他爸一手所为,但毕竟是因为他自己不争气,再加上论文抄袭的事,杨麟就算再和他爸不对付,此时也不免生出了几分愧疚。

  “放心,你爸爸没怪你,这事他已经托人去处理了,不出一个月你们就能复职。”

  杨麟忙问:“那他升职的事?”

  于晴笑了起来,“这个你就更不用担心了,你爸爸在业内混了这么多年,根基牢得很,这点小事根本动摇不了什么,该是他的还是他的,放心吧。”

  “说起来,你们那学校也算因祸得福,现在全社会都在关注玉河小学的教学条件,三个老师教六个年级,放在哪里都觉得不可思议,有了社会舆论的压力,相信当地教育局很快就会派老师过去的,你们也能轻松一些。”

  杨麟松了口气,又和他妈聊了一些家常,便挂了电话。

  事情的发展往往伴随着意外,网络事件的发酵更是如同决了堤的洪水,让人猝不及防却又势不可挡,还没等杨父那边传来好消息,市教育局那边就有个坏消息传了出来——玉河小学的新校舍项目取消。

  这事对于杨麟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毕竟老林和陈错为这事付出了许多精力,选址都定好了,却因这种荒唐的原因被取消,搁谁心里都不会痛快。

  停课这几天,陈错天天往那两个想参加一中择校考试的学生家里跑,杨麟和石修也没闲着,把班里的学校召集到某位学生家里,集体补课答疑。

  转眼半个月过去,到了“五一”假期,三位老师终于得了喘息,准备好好歇几天。就在假期进行到三天,又一个晴天霹雳砸了下来——老林出事了!

  消息是从县警局传来的,杨麟和陈错赶过来时,上次处理火锅店打架事件的赵警官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瞧见他们跑过来,忙招了招手。

  赵警官刚过五十,也许是职业的原因,看着比同龄人苍老许多,此刻更是眉头紧皱,满面愁容。他打开车门示意二人上车,然后开车往县医院走,途中将事情的经过匆匆说了一遍。

  玉阳县东部有一座灵雾山,是当地有名的自然旅游景点,说起来,和玉河小学后山还是相通的。五一那天,有几名大学生擅自改变路线在山里失联,园区派出所的人在深山里找了两天,最后在一间茅草屋找到了他们,同时被发现的还有一具高度腐烂的尸骨,便通知了县公安局。局里派人过来将尸骨送到县医院检验,发现死者的DNA与医院耳鼻喉科的一名患者完全吻合,这名患者就是玉河小学的前校长——林昱书。

  杨麟和陈错被带进停尸间时,偌大的停尸间冷冷清清,伴随着一股刺鼻的腐臭味,一排接一排的尸床一动不动地停在当中央。

  在进入停尸间的一刹那,杨麟明显感觉到陈错在颤抖,或者说,这一路他都在微微颤抖着。对于杨麟来说,老林是个令人敬佩的贫困山区小学校长,他遇难,杨麟会感到惋惜和难过,但除此之外,不会再有什么其他的情绪,毕竟这一年不到的相处时间并不算长,交集也算不上多。但杨麟知道,老林的死对于陈错来说,影响绝对是不可估量的。他虽然没有亲历陈错和老林那相依为命的六年时光,但从日常的相处也能感受到陈错对这位人生导师的尊重和重视。指路的明灯骤然熄灭,对陈错来说,无异于天塌地陷。

  杨麟用余光瞥了一眼,陈错眼眸低垂,脸白如纸,一向挺拔的身体就像被抽去了主心骨,看起来颓唐又落魄,杨麟从未见过这样的陈错,哪怕经受再多苦难也能咬紧牙关挺直腰杆的陈错,在这一瞬间,仿佛被拦腰斩断的松柏,纤瘦的躯干再也不堪重负,沉重的枝叶轰然倒地。杨麟心里骤然一疼,却无法替他承受分毫痛苦,只能紧紧地握住他颤抖的右手。

  “已经确认过了,这就是林校长,你们再看他最后一眼吧。”赵警官拍了拍陈错的肩膀,然后走了出去。

  高度腐坏的面目已经分辩不出什么,杨麟只能从那深蓝色的粗布衣服认出这确实是老林,杨麟强行忍住胃里翻涌的不适,看了一眼便偏过头去。

  只听身旁“扑通”一声,陈错在老林尸身旁跪了下来,呜呜咽咽的哽泣似闷在胸腔中不得宣泄,彷如失去父亲庇佑的狼崽,在迷途中发出惊恐而绝望的悲鸣。

  过了许久,陈错终于踉跄着站起身来,杨麟忙上前扶住他,慢慢走出了停尸间。

  赵警官等在走廊里,听到动静转过身走到陈错面前,见陈错双眼红肿,面色苍白,叹了口气,带他们离开了医院。

  车开出去很久,赵警官才斟酌着开口:“警局的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了,是自杀。”

  “两个月前,老林查出了喉癌晚期,医院劝他化疗,他没同意。”赵警官从后视镜看了陈错一眼,“估计是怕人担心,他没告诉任何人,就选了个偏僻的地方,打算安静地离开……要不是有游客误打误撞进了深山,恐怕没人会发现。”

  车内一阵沉默,杨麟见陈错还是一副恍惚的神情,叹道:“赵警官,上个月老林说他女儿联系到他,想接他回城里养老,所以才辞职离开的学校。”

  赵警官叹了口气,“我们查过他手机的通讯记录,也看到了署名林晓梅的那条短信,回拨过去发现是,空号。”

  陈错睫毛一颤,眼泪“啪”地一声掉落在手背上。杨麟张了张嘴,眼眶顿时酸得厉害,他仰头使劲闭了闭眼,眼泪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

  赵警官把他们带回警局,带陈错签了尸体认领书和火化协议,当天下午就把尸体拉去殡仪馆火化了。

  陈错在县东郊陵园买了块墓地,两人将老林的骨灰安葬后,打车回了学校,假期的校园空旷安静,昏黄的夕阳照旧垂落在山边,但杨麟知道,那个总是皱着眉咳嗽,在厨房忙碌的佝偻背影却再也看不到了。

  

  ☆、坍塌

  杨麟做好晚饭端进屋时,陈错依然保持着刚回来时的姿势,枯坐着在床边,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呆愣愣地盯着窗外。

  杨麟无声地叹了口气,将托盘轻放在桌子上,端起碗走到陈错面前,弯下腰轻声道:“吃饭吧,我煮了面,你尝尝看。”

  陈错眼眸微动,嗓音哑得厉害,“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老林,如果我细心一点,老林就不会死……”

  “什么?”杨麟端着碗的手倏然一紧,半天才弄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心里顿时如针扎一般,疼的要命。杨麟放下碗,双手抓住陈错的肩膀,柔声道:“这不是你的错,老林的病不是你造成的,他选择那样离开也不是因为你,你不要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这不是你的错,不是的!”

  陈错那双失去焦距的眼睛慢慢移到杨麟脸上,泛红的眼神充斥着难以名状的哀伤,那是杨麟从未见过的眼神。陈错垂下头,双手抓着头发,喃喃道:“这是我的错,如果我多关心他一些,在医院的时候,多问上大夫一句,就不会让他独自承担这一切,他编了那么蹩脚的理由离开,我竟然没察觉,什么都没察觉到……”

  杨麟听他这么说,心里忽然涌上了一阵内疚感,毕竟老林体检那天正是他煤气中毒被送医的那天,那时陈错把全部的心神和精力都放在了自己身上,根本无暇分神顾及到老林,如果追究起来,错误的根源,大概是在自己这里吧。

  但他不能这么说,几年前的那件事,让陈错形成了把一切错误的原因都归结为自己的思维定式,不断自责,不断懊悔,从而陷在痛苦中走不出来。他要让陈错明白,这件事是谁都无法预料的,每个人都没理由为别人的行为买单,无论结果是好是坏,那都是老林自己的选择,跟陈错没有关系,他不必为此承担那样沉重的后果,更不必有任何自责的想法。

  “陈错你听着,这事是老林自己的决定,他选择那样离开,就是不想让你活在痛苦和自责里,他不想让你把他当成责任,他是选择活着还是死去,怎样死去,都由他自己决定,跟你无关,你懂吗?”

  “跟我无关,跟我无关……”陈错反复叨念着这四个字,那失魂落魄的模样看得杨麟心里一酸,杨麟叹了口气,端起碗挑了一筷子面条递到他嘴边,“来,张嘴。”

  陈错无意识地张开嘴,将面条吃了进去,一口接一口,没一会儿一大碗面条就下去了大半,杨麟正要松口气,陈错突然偏头吐了起来,刚刚吃进去还没来得及消化的面条转眼便被吐了个干干净净。

  杨麟欲哭无泪,只得将碗放下,扶着陈错躺到床上,给他盖好被子,出门拿扫帚把地面清理干净,又用拖把拖了一遍,然后到厨房把碗洗了,忙完这一切回屋时,陈错已经睡着了。杨麟坐回床边支着下巴看着陈错,只见他眉头紧锁,眼珠来回滚动,睡得极不踏实,便脱鞋上床,掀开被子把陈错搂在怀里,没一会儿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杨麟是被热醒的,他感觉怀里抱了个滚烫的火炉,被窝里被汗浸得潮乎乎的,极不舒服。

  五月的天气已经微热,但山里的风依旧带着凉意,顺着微启的窗户吹进来,杨麟伸了伸胳膊又赶忙缩回来,打了个冷战。

  杨麟侧身看过去,陈错面朝他蜷缩在被子里,脸颊通红,俊眉紧蹙,额头上满是汗,杨麟回想起睡梦中那滚烫的触感,不由一惊,赶紧伸手探他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