醋是陈的酸 第42章

作者:郁佳城 标签: 因缘邂逅 情有独钟 娱乐圈 近代现代

  真的发烧了!

  连日来的糟心事一件接一件,重压之下,作为顶梁柱的陈错既要顾着学校的事,每天还要往返十几里山路给学生补课,全靠一口气撑着,老林的死就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紧绷的那根衔弦猝然挣断,精神完全垮塌的陈错再也撑不住了。

  陈错这一病当真是如山倾倒,高烧两天不退,杨麟只好把陈错送去医院,又给石修打了电话,石修匆忙赶到医院时,脸色很不好看,嘴唇惨白,没一点血色,他用手帕捂着嘴咳了半晌,又艰难地喘了几口气才问:“陈老师怎么样?”

  “刚打完退烧针,还在昏迷。”杨麟见他面色白得不正常,而且看上去瘦了许多,蹙眉问:“你不舒服吗,脸色这么差?”

  “没事,跑得有点急。”

  杨麟担忧地看了他一会儿,才把老林的事跟他说了,两人都是一阵唏嘘,默然无言。

  “林校长的死对陈老师的打击很大,完全好起来需要时间,好在我们还在停职期,不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石修叹道。

  “不能再坐以待毙了。”杨麟看着陈错憔悴的脸,皱眉道:“微博的事我已经找人去查了,是谁指使的,很快就会有结果。我被喷惯了,黑历史什么的本来也不在乎,但关系到学校的声誉,还是得搞一搞,这事我爸会替我解决。至于你……”

  石修轻咳了两声,轻声道:“你说的对,我们被玩这么久,确实该主动出击了。”说着看了杨麟一眼,淡淡一笑,“我的事,你不用管,会有人急着处理的。”

  杨麟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他那事牵扯到的可不是普通人,要说现在谁最着急把负面压下去,非那人莫属了。杨麟看了看石修,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石修笑了笑,脸上没有丝毫尴尬之意,“网上说的80%都是真的。”

  杨麟看着他云淡风轻的样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张了张嘴,最后只得“哦”了一声。

  虽然石修不愿意说,但杨麟看得出来,他的状态不是很好,便让他回家休息去了。吃完午饭,杨麟坐在窗边沉默地刷着微博,上次掀起骂架被炮轰之后,他没再登过微博,一来是眼不见心不烦,二来是忙着给学生补课,实在没有时间。

  再次翻开微博后,杨麟点开已被顶到热搜第十位,那个关于陈错的话题,强压着怒气,耐着性子一条条地刷过去,发现这些言论也不全是恶意的,偶尔会跳出几条客观中肯的评论,但很快就被潮水般的谩骂声盖过去了。

  半小时后,杨麟就在铺天盖地的帖子里发现了一条极为眼熟的动态,那是个叫“莹雪”的账号发布的一篇长微博。看到这个ID的瞬间,杨麟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心砰砰直跳,他用微微发颤的右手点开了那条长微博。

  微博的内容很简单,是一名曾在玉河小学支教的老师的自述,描述的都是些生活化的细节,语言平实,却很生动,也很真实。点点滴滴的日常琐碎小事勾勒出扎根贫困山区,默默为学校奉献一生的林校长;以一己之力担起学校繁杂事务,供多名交不起学费的学生读书的陈错老师。

  杨麟眼眶一酸,盯着屏幕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他已经确定这条微博的作者就是半年多前离开玉河小学的支教老师苏莹。杨麟看得出来,她在试图以现身说法的方式为陈错澄清,只可惜,这条微博的浏览量并不高,淹没在成千上万条信息里,无异于石沉大海。

  杨麟定了定神,调出通讯录,来回翻了半天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存苏莹的电话。他从陈错的外衣兜里掏出手机,调出苏莹的号码拨了过去,对方很快就接了起来,柔婉的声音透着抑制不住的惊喜,“喂,陈老师吗?”

  “是我,杨麟。”

  苏莹“啊”了一声,“是杨老师啊,好久不见,你们都好吗?”这是一句下意识的客套话,苏莹说完便有些讪讪,陈错的事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他怎么可能好的了。

  短暂的静默后,杨麟艰难地开口,“不太好。”他把老林自杀、陈错病倒的事简要地说了,苏莹听完瞬间就慌了,话里带着哭腔。

  “怎么会这样,老林怎么会……”苏莹哽咽着吸了口气,“陈老师病了,学校现在肯定一团乱,我这就过去帮忙,你们等我。”

  “苏老师,你别忙,听我把话说完。”杨麟安抚道:“微博上的事你也听说了,我、陈错还有另外一名老师目前都被停了职,学校暂时没什么事。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给陈错澄清谣言。”

  对于网络上的骂声,杨麟知道陈错并不在意,他自己更觉得没有必要理会,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想要让陈错重新振作起来,不带任何污点、挺直腰杆站起来,就绝对不能容忍一丁点脏水泼到陈错身上。他要在陈错病愈之前,把所有障碍清扫干净。

  “我明白你的意思,杨老师,我在微博上竭力给他澄清,可惜,我的影响力有限,没起到一点作用。”

  “别这么说,苏老师,我就是看到了你的微博,才想到联系你的。”杨麟语速不自觉加快,“我记得你一直在发微博记录支教生活,那些博文有时间证明做不了假,比你刚刚发的那条更有说服力,只要有大批的人关注,这事就有反转的余地。”

  “你说的对。”苏莹也来了精神,“该怎么做你说,我一定配合。”

  杨麟笑了,“很简单,送你上热搜。”

  

  ☆、病愈

  挂断电话,杨麟联系了经纪公司的人,第二天,玉河前支教老师苏莹以及她一年半的支教见闻便被顶上了热搜。

  舆论往往就是这么神奇,因为不用承担任何责任,那些靠键盘敲进来的立场是如此不堪一击,那些义愤填膺下的口诛笔伐,往往因为风向的改变而变成了一个笑话。对于网络事件,比起正义得到伸张,当事人被彻底地踩进泥里,人们似乎更期待剧情的反转,更看重事件本身的娱乐性,真相如何,反倒不重要了。所以,当苏莹的声音被更多人听到,网友们几乎不假思索地选择了相信,杨麟和陈错的粉丝们也终于找到了利器,叫嚣着回击。一场大范围的网络口水战就此掀起。

  一天后,市教育局的调查通报出来了,给出的结果是:陈错九年前因故意伤人罪入狱确有其事,但考虑到陈错当时还未成年,服刑期间自学文化课程,努力考取师范学校,毕业后主动提出到条件艰苦的玉河小学支教,市局经过多番考量,决定酌情放宽条件,给予陈错一个做人民教师的机会。事实证明,这一决定是正确的。在校期间,陈错老师的教学水平十分突出,在学校师资力量极度匮乏的情况下,主动承担大量除教学以外的事务,并资助多名贫困学生上学,是我市教育系统不可多得的人才。至于网传陈错老师以补课为由收受学生家长红包的事,经调查纯属谣言,市局已经向公安机关报案,对于恶意抹黑、败坏人民教师形象的人和言论,相信公安机关会给陈错老师和社会大众一个合理的结果。

  市教育局的通报一出,网上势均力敌的战况瞬间开始发生倾斜,这则通报相当于给苏莹的言论提供了官方佐证,各官媒纷纷转发了这则通报,甚至还写了长篇社评,称赞陈错“扎根山村,播撒爱心”的品质。陈错的人品才干得到了官方的肯定,情势较前一天来了个180°反转,大批网友开始力挺陈错,陈错的粉丝们终于扬眉吐气,兴奋地抛出了陈错在教师才艺大赛上跳舞的视频,吃瓜群众二话不说立刻路转粉,陈错的颜值气质本来就是顶级的,如此一来,又收割了一大批少女粉。

  市教育局这则通报就像一个引子,一经发出,第二则、第三则便接踵而至。两个小时后,杨麟的学校发表声明称:杨麟同学是我校2014级的舞蹈特长生,高考成绩符合该年补充招生的录取分数线,不存在花钱买分的情况。至于毕业论文抄袭一事,杨麟同学的第一篇毕业论文确实存在引用内容超过论文总内容百分之三十的情况,但学校念在杨麟同学悔过态度诚恳,加之筹备毕业论文与其参加课外实践活动的时间发生冲突,学校酌情作出了退回重写的决定。杨麟同学及时吸取教训,第二次上交的毕业论文查重检测过关,得到了导师认可,学校决定准予毕业,下面还配了杨麟的“论文”封面和导师评语。

  如果放在一年前,杨麟看到这样的通报,一定会嗤笑一声,然后置之不理的。但和陈错的放在一起比较,他的人生第一次萌发了一种名为“羞愧”的情绪。同样是官方声明,陈错那则光明坦荡,掷地有声,而自己这则则字里行间充斥着丢人现眼和做贼心虚。

  他从来不觉得学业一塌糊涂有什么可丢人的,甚至于来到这里认识陈错以后,他总是不可避免的以一种优越的姿态同情陈错的处境,怜悯陈错的遭遇,自以为是地给予陈错所谓的关心。但就在此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点也配不上陈错,以前那些优越感简直可笑,他除了出身好一些,会跳几支舞,其他的可以说一无是处。在校期间,他得过且过,就连普通学生的标准都达不到,做事全凭喜好,捅了娄子等着家里给收拾烂摊子,却还大言不惭地叫嚣着自由。反观陈错呢,他身世不幸,因冲动做过错事,也为此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没有家人替他受过,但他挺过来了,带着沉重的枷锁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他走得艰辛却坦荡磊落,这样的陈错谁能不爱,又让这样糟糕的杨麟如何能配得上。

  杨麟盯屏幕发怔,丝毫没察觉到病床上的人已经睁开了眼睛。陈错虚弱地咳了两声,舔着嘴角轻唤了声:“水……”

  窗边呆坐的人骤然回神,几乎在同一秒钟跳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找出水杯,倒了杯水,把陈错扶起来,递到他嘴边,“给……”

  陈错就着水杯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然后用刚醒而泛着迷蒙雾气的眸子看着杨麟,没有故作的坚强,只有大病初愈后的虚弱无助,只一眼,就让杨麟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还要吗?”杨麟收敛心神,避开他的眼睛柔声问。

  陈错点点头,见杨麟偏开了眼,又哑着嗓子说了声“要”。

  杨麟又倒了杯水,陈错喝过之后环顾了一圈,意识到自己在县医院,皱眉问:“我睡了多久?”

  “两天。”

  陈错看起来非常虚弱,这一通折腾下来,只觉得头晕眼花胸口不住起伏。杨麟终于从刚才的状态里回过神来,打开桌子上石修中午送过来的保温饭盒,“你饿了吧,先吃点东西。”

  “嗯。”陈错就着杨麟喂饭的手喝了半盒粥,才有了些力气,勉强笑了下,“这两天辛苦你了。”

  “干嘛说这些。”

  初醒后的迷蒙过去后,陈错的眼角眉梢又挂上了惯有的愁思,大概是想起了老林的事。杨麟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垂着头收拾饭盒装忙,陈错不知道他心里那些千回百转,觉得他状态有些奇怪,问了句:“这两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网上的事都解决了,咱们很快就能复职,校舍的事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陈错愣了下,杨麟干脆把拿起手机,点开那两则声明递给他,陈错看完后又随手刷了刷,把这两天的帖子粗粗浏览了一遍,大致了解了事件的经过,沉默半晌,闷声道:“谢谢你。”

  杨麟收拾碗筷的手一顿,咬了咬唇,懒得再去纠结那些没用的,转身把陈错抱在怀里,“想哭就哭吧。”

  陈错抵着他的肩头,鼻息透过衬衣传到杨麟的皮肤上,带着温热的湿意。杨麟轻抚着他的背,正要开口安慰,病房的门被推开,两人猝不及防,下意识地分开。

  推门的人化着夸张的烟熏妆,将两人仓促分开的动作看在眼里,表情瞬间僵了,呆愣愣地站在门口。

  “进来。”陈错倒是没什么尴尬,靠在床头看着门外的程采薇。

  程采薇对上他审视的眼神,听到他生病时的心焦顷刻消了大半,“都这么大人了还学小孩子发烧,你是笨蛋么!”

  陈错没理会她的讥讽,转而问道:“谁告诉你我住院的?”

  杨麟站在窗边盯着程采薇走进来,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程采薇这一瞬的眼神有些慌乱,不过很快她就被陈错的话激怒了,“我还以为你死了,赶着过来贺喜呢!”程采薇走到床边,恶狠狠地瞪了陈错一眼,“好心当成驴肝肺,早知道不来了!”

  陈错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拍了拍床边让她坐下。

  程采薇不情不愿地坐下来,陈错替她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眼神变得无比柔和,这是杨麟第一次见到这对“父女”和平相处,暖黄的夕阳透过窗玻璃倾洒进来,将整个病房笼在一片温馨宁谧的色调里。

  过了一会儿,病房门再次被推开,石修笑着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程吉思。

  陈错和杨麟看了看来人,又看了看程采薇,脸瞬间冷了下去,程采薇刚才没回答的问题现在有了答案。

  迎面射过来两道冷冰冰的目光,石修浑然不觉,揉了揉鼻子,笑得比屋里的阳光还温暖,“陈老师,你突然生病,采薇和小思担心你,我就暂时把他们接到了我家,正好采薇快中考了,我顺便给她补补课。”

  陈错没理会他的话,目光凝在程采薇身上,“你班主任跟我说了你的模拟考成绩,进步很大,不错。”

  程采薇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可杨麟察觉到她的目光亮了亮,显然对陈错的夸奖高兴又得意。

  “你有上进心很好,不过,以后有不懂的问题直接去问任课老师,或者回来问我,不要再去麻烦石老师。”

  程采薇脸色瞬间变了,任谁都能听出这话里的意思,她再叛逆也不过是个正处于青春期的少女,藏在心底的小秘密被捅破,还被曝晒到了阳光底下,厚重的妆底也盖不住她此刻涨红的脸色,“我老师瞧不上我,你又离得八丈远,石老师瞧我可怜才教我的,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管我!”

  这来之不易的平静眼看就要被打破,杨麟朝陈错使了个眼神,示意他别再说话,反倒是程采薇觉得在喜欢的人面前丢了面子,像是要故意激陈错生气似的,不依不饶地跟他唱反调,“我就要去找石老师,我就是爱听他讲课,他比你对我好一万倍。”

  陈错不跟她废话,直接下了死命令,“我说了,以后每个周末给我回家来,我去给你补课,你要是敢不回来,我以后绝不会再管你。”

  程采薇下意识就要反驳,听到他的话一愣,几次张了张嘴,那些伤人的话到底还是没能说出口。在她的记忆里,陈错凶过她骂过她,却始终紧紧地拽着她的手,即便被她气到浑身发抖也从没说过放弃她的话。她因着父亲的事,对陈错心有怨愤,从小到大,跟陈错唱反调已经成了一种条件反射。但她也明白,陈错能容忍到现在,不过是因着对她父亲的那些愧疚,这种愧疚已经延续了九年,她也肆无忌惮地刺了陈错五年,但这份愧疚和容忍到底还能持续多久,她心里从来就没底。她总是一边说着中伤的话,一边不自觉地观察着陈错的反应,她在厌恶陈错的同时,又从不敢想象陈错离开她的情景。直到今天,直到此刻,她听到陈错平静地讲出这句话,她没有想象中的释然,反倒生出一种割肉剔骨般的疼痛,原来这么多年相依为命的感情早已如生了根的藤蔓,将她姐弟与陈错紧紧缠在一起,想要斩断,除非断筋折骨,别无他法。

  时间就像忽然定格,病房里保持着诡异的沉默,直到护士推门进来通知陈错可以出院了,屋里的人才像被集体下了赦令,找到了自己该做的事。

  办完出院手续后,石修开车回家,程采薇也回了学校,杨麟和陈错则带着程吉思打车回了玉河。

  ☆、心门

  回到学校后“五一”假期也快过去了。陈错一刻不停地忙着开学前的准备工作,老林去世后,学校许多外联的事务也落在了陈错身上,新校长还没上任,陈错大病初愈却得不到片刻休息,忙得简直像个陀螺。

  开学前一天,市教育局局长姚崇年亲自打来电话,先是对林校长的不幸去世表示了哀悼,又就着陈错遭受网络暴力的事安抚了一番,然后表示新校舍的事重新获得了批复,陈错一边礼貌客气地应答道谢,一边揣测姚局这通电话的来意。

  果然,姚崇年接着道出了市局决定让陈错就任玉河小学校长的决定。

  陈错挂断电话后,心里一阵发闷,他抬手把窗户打开,此时刚下过一场雨,潮湿的风混着泥土味一点点钻进鼻腔,他想起老林临走前,在这个屋子里和他的最后一番谈话,他说让陈错离开这里,出去看看,陈错问他有没有后悔,他说遗憾是有的,但他并不后悔。

  那时,陈错正在离开还是永远留在这里的选择中纠结挣扎,他私心想离开,想去杨麟的世界里看一看,却又根本舍不下程家姐弟。老林的死让他心中的天平更加往离开的选项倾斜。他难过、痛苦、自责,但更多的是害怕,虽然他早就明白,自己会像老林一样,做一辈子乡村老师,直到死去。但当他真的看到老林走完了自己的一生,并以那样一种悲凉的方式结束时,他无法抑制地感觉到了害怕,无数次的想象也敌不过亲眼所见,在冰冷的停尸间,他恍惚中仿佛看到那狭窄停尸床上躺的是他自己。那一刻,恐惧甚至超越了其他情绪,他甚至想不顾一切地带着程家姐弟逃走,去哪里都好,只要能离开这里,逃离注定有着凄冷结局的命运。

  而现在,一通电话将另一条路彻底堵死,也绝了那些艰难的抉择挣扎,就像当年那纸冰冷而残酷的审判决议,将他今后几十年的命运彻底盖棺定论。此刻,他头一次感受到了命运对他的残酷和不公,也感受到了那种注定悲哀的、逃无可逃的绝望。

  此时,杨麟也在接一通电话,是经纪公司赵经理打来的,前几天杨麟托他查的事已经有了眉目。

  “果然是方虎那孙子搞的鬼!”杨麟靠在床头,捏着手机咬牙切齿。

  “是。”赵经理说:“除了这个,我还顺便查了查这个方虎的账务,查到了些不寻常的情况。”

  “什么不寻常?”

  “这个方虎,往前十年的银行流水一片空白,直到今年才有了转账记录。”

  杨麟点点头,“方虎蹲了十年牢,今年年初才放出来。”

  “怪不得。”赵经理说:“他的账务联系人不多,有四个人和他往来比较频繁,而且每次转账都不是小数目,后来我查到那四个都是J市人,是同一家汽配公司的员工。

  杨麟坐起身来,“汽配公司?”

  “是。”赵经理问:“这个方虎是做汽车行业的?”

  方虎出狱后在做什么,杨麟没打听过,并不清楚,所以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但直觉告诉他这事没那么简单,他又托赵经理继续调查那家汽配公司的情况,便挂了电话。

  日子就这样平静如水地过着,自升任校长后,陈错对学校的事更尽心了,也更沉默了,每天循环往复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无悲无喜,机械而麻木。

  杨麟看得出他并不开心,以为他还陷在老林去世的哀伤里走不出来,每天变着花样逗他开心,陈错总是硬扯着嘴角笑一笑,像是不忍见他白费心思,但眼底却是一片冷寂。

  渐渐地,杨麟发现,陈错总是早出晚归,最开始他以为是学校的事务太多,以致于陈错每天有忙不完的事,直到有一天晚上他躺在床上看书,看到一半睡着了,被尿憋醒时还不到十点,他起床上厕所,在卫生间忽然听到一阵轻微的、吞吐烟雾的声音从后窗传进来,他几乎立刻猜到了那声音的来源。

  山风清冷,夜色寂静,宿舍与院墙的狭窄过道里橘红色的火星明明灭灭,陈错把最后一颗烟按在墙上掐灭,抬脚往出走,走到拐角处被一道身影拦住。

  明明巷道漆黑,那人眸中却有点点星芒闪动,几乎和身后的星空融为一体,无比明亮却又是他触摸不到的遥远。

  “说说吧,最近怎么了?”杨麟侧身靠在墙上,眼睛盯着对面的篮球架,脚跟无意识地磕着后墙。

  陈错深吸了一口气,沉默良久,最终还是从他身前绕了过去。

  “当校长不好吗?”杨麟站直身体,冲他的背影低声说,“这是你一直梦想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