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舟 第2章

作者:串串草草 标签: 近代现代

  无论他们谈了什么,必然是在与虎谋皮这件事情上达成了一定共识。苏万麟退了一步,撤掉所有烟土,圈出几块自留地。周馥虞也不是过河拆桥的人,给了大片大片的灰色地带,自己也不妨涉足。

  这儿还节外生枝了一段佳话,苏万麟的二女苏丽珍正好从楼上下来,一眼误终身。周馥虞生得俊美,颜相浓气质淡,君子矜贵沉稳又带点恣睢气。

  不管这个男人怎么大刀阔步地冒犯,在苏丽珍眼里都是胆识与手段,认识不消几个月便宣判非他不嫁。

  这段联姻是非常微妙的,地下的人解释为白向黑低头,地上的人理解成正义收服邪恶。实际上,只不过是给两头拧紧拉扯的绳上又加了一股罢了。

  因此,就算了几年后苏丽珍难产过世了,这座城市依旧保持着华美的和平,而周馥虞也节节攀升,一路青云直上——他的背景还是后来才被挖出来:周父是出入中南海的一位,周母是歌唱艺术家。周馥虞是长子,跳级毕业后直接被老爷子扔去中东辗转金三角当雇佣兵,二十二岁回来入基层,然后便是众人所熟知的事情。

  傅十醒是他在匡州毒厂爆炸案里救下来的小孩,也是那次事故中唯一的幸存者。他妈妈是卧底入敌方的警察,因意外有了这个小孩,只能隐姓埋名地一直养在一群犯罪分子里。他甚至没个名字,只有随母的一个姓“傅”。

  毒厂的人,包括他的母亲都只叫他小傅。本来这样一条杂草东西,也就应该在爆炸中丧生,可是最后周馥虞一手抱着男孩一手拖着狙击枪,从硝烟尘火里头走了出来。小傅整个人都灰蒙蒙瘦硌硌的,如同一只剥皮狐,只有眼睛睁得又圆又亮的,茫然地打量着外面的蓝天。

  名字也是周馥虞给他起的。“十”字的来历很简单,周馥虞家里好循古规,人人都有表字,周馥虞的名字尽是花草,于是表字就互补,叫寅蛟。匡州这块地方走黑江湖的多,油嘴滑舌的说书人,走街串巷地编名号杂谈,说周寅蛟这是龙生九子。其实只不过是他在各个领域安插了些眼线人脉,加上喊数字方便,结果传一传就变了味。

  不过十是个好数字,十全十美十满贯。至于醒字,周馥虞倒是从没有提过有个什么含义。总之傅十醒在六岁的那年总算有了名字,也有了新的衣服鞋子居所吃食天空土地空气树木花草家人世界生命。

  周馥虞当时已和苏丽珍结婚,但还未有孩子,两夫妻住在市中心的高级公寓里。傅十醒则养在西六环的私家别墅,日后的大主宅。苏丽珍生性浪漫不羁,爱意浓烈来得快去得快,不介意政治婚姻和开放关系,但绝不是吊死在周馥虞一人身上牵肠挂肚的女人。对于周馥虞收养了个便宜儿子这件事情,她觉得还没有手上打着的一局雀仔重要。

  作者有话说:

  小神经病就这样落在老王八蛋手上。

  世界上没有警察那么胆大一落地就去人家地头蛇家里闹事的(真是找死(。但是 我不管 他就是控场挂比(指)

第三章 花雕紫苏醉蟹

  傅十醒不正常,是真的不正常,中山医大院长关浓州亲自盖章的检查证明,科学医疗检测显示大脑皮层的灰质与白质都是异常的。这些组成中枢神经的小元件在他的脑子里用与众不同地方式不安舞动,树突们紧紧拉着手跳康康舞,神经纤维则每天消极怠工乱决策乱反射。

  他还是小傅的时候,天天待在暗无天日的制毒厂里,估摸着脑子已经被化工物熏得不对头了,后来还见了火拼爆炸丧母等一堆破事,轰一下脑仁就炸开了,跟大年三十的烟花炮仗一样噼里啪啦地把灵魂炸得四分五裂,跟爆米花一样毕波毕波地散落到地球的每一个角落,冲击穿越到四十六亿年的每一分每一秒中。

  魂都没了,人也活不长,结果被周馥虞从鬼门关拉回来,还一片片地把三魂六魄给傅十醒拼回来。

  刚捡回来的一段时间,傅十醒对外界没什么知觉,虚浮地飘在另一个世界的鸦片厂里。木木的没什么反应,只有医生和周馥虞能让他有点反应。治了半年多,进入了下一个阶段,更棘手,提刀自残捆麻绳,怕雷怕响怕血液。

  傅十醒真正清晰一点的记忆就是从那会儿开始的。耳边总有人在说话,吵得他脑子要裂开,眼前还有各种各样的丑鬼小人跳舞嬉笑。他是要去砍那些怪物保护自己,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伤口全都落到了自己身上。死与痛与毒,枯了的罂粟哑了的乌鸦黑了的天空唱着歌往外丢针。

  小傅的妈死了,小傅也死了。傅十醒要从小傅的壳子里脱出来获取新生,破茧展翅的过程充斥着痛苦挣扎。

  他没办法像正常小孩一样出去上学。周馥虞从京城把看大自己的梁叔张妈带过来,然后又请了一群心理医生和护工医生围着他转。傅十醒现在回想起来觉得有点变态,老王八蛋好像把自己当小女孩在养,请曲艺大师教他唱戏,让护工阿姨带着他刺绣,就连学武都是以柔为主的咏春,明明周馥虞学的全都是西方的格斗术。

  但是唱戏和刺绣两件事确实有修身养性的作用,加上周馥虞陪在他身边的时间也越来越多,运气还算好,治到十四岁就和正常小孩无异了,医生鉴定可以去上普通的学校。傅十醒这会刚好赶上高中入学的年纪,周馥虞也恰恰而立,法律上能名正言顺地收养孩子。

  才发现这小孩竟然一直没有户口与身份,哭笑不得连忙托人去办。登记名字叫周馥虞犹豫了一下,毕竟带数字的名讳都是他叫下属办事用的,难道让傅十醒一辈子都给自己卖命,也让全世界的人都能叫这个名字么。

  于是他给傅十醒登记在官方文件上的名字是“傅舟”。

  水能载舟,蛟能覆舟,同舟共济。

  也是这一年,周家才发现长子竟然偷偷收了个男孩,还养到这么大。老太太连夜就扯了机票,身子骨硬朗,还不忘记拿上文工团里带到退休的指挥棒去家法伺候。结果周馥虞只说了一句:“闵慈出生不久,算命说一山不容二虎,就被带去京城了。我一年也见不到几次,还不允许我有点泛滥父爱么。”

  周闵慈是苏丽珍和周馥虞的儿子,出生一年不到就被爷爷奶奶抱去当了东宫太子养。周家多是隔代养,且养儿子的路线大抵相同,粗养着揉扁搓圆,兼备学一门陶冶情操的书法,到了年纪就丢出门去,先军队后基层,然后再看造化给提点。

  其实丢给老爷子老太太养,周馥虞再乐意不过。一个傅十醒足够大过天了,再来一个更小更易碎的,加上事业还在上升期,真是要命。反正他也是在爷爷手上大的,丝毫不觉得自个不养儿子有什么伤天害理,至于他苏姓外公那头,就更不是什么值得挂齿的事情。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苏万麟对二女和外孙可以说是十分不闻不问,只在苏丽珍难产过世的葬礼上露面,孙子诞辰也都不来,只送上了一张写着名字的黄纸:悯慈。

  周馥虞接了老丈人的礼物,掸掸纸缘,说男孩子要那么多情感做什么,那么多心,都是不够分的,还不如少点。于是悯字的竖心旁就被拿掉了。

  算算日子,虽然说傅十醒与周闵慈差了六岁,可是某种意义上,也是同年生人。

  且说回故事的主角,面对这个不简单的老妇人,十四岁的傅十醒体现出了与年龄极其不相符的聪明,如同幼生动物本能应对天灾一样的机敏,投其所好地展现出戏曲才能,又不留痕迹地显露出的悲惨身世与懂事性格,最后那根指挥棒就一直待在行李袋里没出来过。

  他才觉得周馥虞当时强行押着他去学那么一两花嗓子是有预谋,大概那时候就筹备着如何对症下药让父母都认可这条捡回来的小家伙。就几月的时间,周老太太当真就把傅十醒当成了亲孙子,还不同像闵慈那样要严格管教,全然就是将无处倾覆的母性疼到了他身上。

  至于老爷子,他懒得理会这些。但周馥虞还是在年底携傅十醒回京过年,老青少三代人坐在祠堂前。傅十醒跪着拜下去,看不见周家父子的表情。他听见周馥虞说,这就是我以后的里子。然后另一人叹了口气,受了这一拜,让他起来,从此傅十醒入了门,成了周家一份子。

  今年是第十年。

  傅十醒坐在飘窗旁边的桌子上,屈起一只膝盖,指甲在大腿上写十字,学仓颉造字在记录什么。窗闩没有拉紧,有夜风挟着渚江的水汽掀撩头发,身子虚虚倚在两扇珐琅彩小门上,重心一转整个人的身子就能掉出去。

  可是外头都是花丛,能让他安全降落,指甲也被周馥虞定期剪得圆润,以防他精神分裂起来会划伤自己。这个男人把他当成最锋利的利刃养,用血液和精液灌溉,手把手认用每一件武器,但做出来藏刀的鞘又不留痕迹的温柔。

  “要着凉。去床上。”他从浴室里走出来,一手穿过傅十醒的膝凹,另一只手环住腰,手掌轻轻拍在屁股上,把傅十醒抱到床上去。“明天晚上要去万镜台吃饭,你露个面。苏万麟喜欢听粤剧。然后晚些还要去趟码头,乖了。”

  傅十醒把床头的小洋灯拉灭,从鼻子里挤出一个音节回应。其实他不大乐意跟着周馥虞去吃这种花酒,尤其是出台唱戏,就是在炫耀一只玩意。他也不喜欢苏万麟,因为在傅十醒认知中这糟老头子跟周馥虞根本就是势不两立,于是奉周馥虞为皇帝的傅十醒当然对他有着强烈的敌意。

  万镜台一听就是苏万麟的高端玩意。匡州沿袭了战争时期的好习惯,权贵要员谈些秘密事情,大家都愿意在青楼深处喝茶品酒。不过勾栏也是要与时俱进的,这里头的姑娘不是不卖,只是更讲究诗情画意你情我愿,逐渐真的来嫖的登徒子也不会来此处了。

  今晚的曲目本应该是《帝女花》,可是傅十醒本就不准备乖乖迎合苏万麟的口味。上台前也不管太仆之子已经全副武装,直接花枪一甩,让整个戏班都要听自己的。众人知道这是周馥虞的人,不敢惹,加上枪都嵌入墙里,一看和梨园里做戏的花架不是一路人。

  大红帷幕当当当拉开,响亮又妖娆,出来的是面若桃花红衣蓝冠的杨贵妃,演的是《贵妃醉酒》。坐在台下的周馥虞眉毛抽了一下,不知道傅十醒又在发什么分裂疯。不过这场宴会的主角不是苏万麟,而是他刚从美国回来的儿子苏秦嬴。

  苏秦嬴二十七岁,归国子弟,听这国粹倒是很兴起,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上的杨玉环舞袖转圈。他与周馥虞挨着坐,因此那叩在桌上打节拍的手指也没逃过留意。

  台上戏唱毕,一桌子人还在觥筹往来,毕竟谁会为背景音乐喝彩呢?想认真听戏就去剧院,在这处公然赞赏一个戏子,似乎都还有些掉价。只有苏秦嬴仗着又是尊贵主角又是年轻气盛,站起来鼓掌,叫来侍者大大方方地吩咐:

  “让那个花旦等会过来。”

  “呃……先生,那个不是咱们万镜台的人,是周厅长带来的……”

  “这样?听家父称赞过好几次周厅雅人深致,今天可算是真开了眼界。我想,周叔叔应该不介意让大家见见这位国色天香的佳人吧?”

  周馥虞还未回答,另个清亮的声音就响起来,语气里带了点轻蔑地不屑,大剌剌地荡在小花厅里:“什么国色天香?”

  花旦已经脱了珠璎冠与长接发,油彩浓妆也卸去,露出干净白皙的脸盘子。大红华服没搭着戏妆,一般的人怕是要显得憔悴,更不要说男子穿女服,容易有冲突感。可是这家伙却没一丝不妥,反倒十分理所当然。

  他走过来,坐到周馥虞大腿上,一手托着下巴,歪歪脑袋冲苏秦嬴笑:“国色天香形容女人。你来数数这件十二单有多重,再加上凤冠霞帔,点翻至少得二十圈。看来苏公子不怎么懂怜香惜玉——”

  小疯子一点不讲三廉五耻。可是在场除了苏秦嬴外的人都知道,这是周馥虞的养子。且不说惹不起姓周的,姓傅的这一位,虽然是周馥虞养作昭示善心的玩意,但据小道传言,周馥虞是黑白通吃,他就是黑白无常。封喉索命的主儿。再说了,和一个脑子有问题的精神病,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苏秦嬴不恼,不慌不忙地用筷子从黑血一样的腌料里夹出一瓣醉蟹,解开青里泛橘的硬壳露出里头的晶莹剔透:“那请教一下,怎么称赞好些?”

  傅十醒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下巴微微仰起来,两片薄唇上的殷红还未脱净,一张一合吐出四字:“风华绝代!”

  话音刚落,苏秦嬴箸间的蟹肉刻意地掉下,很怪异地就落到傅十醒那儿去。苏公子俯下身去捡,窥见桌布下头掩藏的秘辛——周厅长的这只小玩意翘着二郎腿坐在主人身上,下头的袄裤竟然脱了,从绸缎下摆里头若隐若现出一截旖旎,没放在桌子上的那只手极其暧昧地撑在周馥虞的大腿内侧。

  苏秦嬴要伸手去捻自己掉下一块玩意,指尖差一点碰到傅十醒,那双腿突然换了个姿势,互搭得两条腿变了位置,这么一来那只鞋子差点踢上苏秦嬴的鼻尖。可是这一变,长袍抖一抖,向上延伸着大腿都能瞥见,男性本能里头那点色欲一下就被勾起来。

  那块醉蟹腹肉已经不知所踪。苏秦嬴直起身子,回头望着周馥虞开口:“周叔叔,你的这位花旦朋友我很赏识。能否借我几天,好好交流艺术?”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把傅十醒当成了周馥虞的一个男宠,直接开口要来玩。只是被问话的还没答,这个玩具的脾气就非常大,水袖一甩就离席。衣料轻柔还带皂香,拂到苏秦嬴的脸颊上,不仅瓜田李下,还花前月下。

  傅十醒出了万镜台,一看时间不早,直接钻到车子里换了衣服,油门踩到底往匡州三码头赶。今晚有一伙搞火拼的傻逼小混混,搞就搞,没得问题,可是里面刚刚好有个未成年的畜生,比较棘手,只能让傅十醒这样的来。

  每个要屠杀的晚上,月亮总是红色的,像一只血红色眼瞳悬挂在空中监视他。傅十醒一开始也会害怕,回到家以后疯狂地洗手,还要把窗户关得紧紧,仿佛那只眼睛会把他吸进去,带到毒厂变回小傅折磨他一样。

  但是久了,他也能同自己的幻觉和平共处,红月就红月吧,反正不会塌下来碎开,爆掉以后溢出一大洋的血淹掉整个匡州就行。再讲,就算红月亮要来抓自己,那也是为周馥虞死,这条鬼命就是他给的。为了周馥虞,那是什么都可以的。

  在匡州三码头的一个有红色月亮的晚上。渚江河从天上月出来,如同月经一样流淌。在许多的人眼里意味羞耻与脏污,实际上它是多么伟大,富含这营养物质,无私平等地滋养所有生物,不论好恶。

  傅十醒不介意给这条母亲河里回馈一点营养有机物。

  他要转身离去,突然发现一点不对劲,刚丢下的尸体这么快就能游回来了?蹲在河边搅了搅,喔,原来不是刚刚那丕烂仔,而是一小块印了编码的肉,滑腻腻白笋笋,毛孔几乎没有,同时还做过激光脱毛。

  别人可能会觉得是一块检疫合格的猪肉,可是傅十醒不同,因为屠户一定是对每天接触的这些生物非常熟悉的。他不仅能很快判断出这是一片人肉,还能够掂量出一点别的信息,譬如它属于一个年轻女性。

  他拿出另一台手机,拍了个照发给在警局的线人,然后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塑料袋把肉密封起来,走到三码头的某个旧墙处。确定四下无人,拉开了一块砖头,露出一个暗格,把密封袋放了进去。

  这东西才不乐意带在身上呢,怪恶心,让铁血丹心的人民好警察谢七自个来取吧!

第四章 文思豆腐

  其实傅十醒也知道在万镜台这样不好,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一想到苏万麟那个糟老头子挡周馥虞的路,就忍不住给他找不高兴,给一桌子喜宴加点小破坏。至于周馥虞,老不要脸带出来小不要脸的,无所谓。

  不过还是知道这病理性的脾气不能太放纵,很可能干了什么自己都不知道,因此早早离场见好就收。除了赶时间去三码头,他其实还是有点害怕听见周馥虞万一真的同意,自己要被送给别人。

  傅十醒看了看时间,凌晨四点多了,现在回去怕吵到家里人,干脆多晃荡一下,没准能发现一点女人肉块的线索。

  这个时间点是最早一批船舶出航,数量不会太多,更多的还是打渔归来的。整个码头刚刚苏醒了几分,转了一圈,似乎没什么蹊跷。傅十醒蹲在渡口,跟一艘刚停靠下来的渔船买条星斑,孝顺懂事补贴家用。

  他还蹲着等船老大宰鱼冰鲜,旁边的铁皮轮突然发出强烈的敲击噪音。这艘船看着又脏又旧,年检标准肯定过不了,在匡州这个港口船舶业发达的城市显得十分突兀。傅十醒皱皱眉,跟卖鱼的说了一声,窜到隔壁去看。

  因为来的是码头,所以身上备了船检人员的假证,直接就把船主骗出来拷问:“去哪的?运的是什么?执照看看。”

  “这……去泰国。船上的都是猪,味道可大了,您真的要看?”

  “猪?活体畜生运输许可有吗?”

  那船主哆哆嗦嗦地从外套里掏出证件,低着头递过去,一下都不敢看傅十醒的眼睛,显得更加形迹可疑。然而对了对证件,黑鲸号,年检合格,许可确凿,确实没有什么问题。就是那船主古怪,也没办法现在立刻就拘捕带走。

  “那你带我去船上看看吧。”

  “您确定吗?这些猪在我们床上拉屎拉尿的,在甲板上都能熏死人。我们这几个做活的,要不是有大价格,谁愿意干这倒霉事情……”

  船主嘴上推脱来推脱去,可是傅十醒一瞪,立刻就怂兮兮地带路上船。他说的没错,一上甲板就是一大股恶臭扑面而来,一口气喘不上要晕过去。傅十醒揉了揉太阳穴,闭上鼻子用努力嘴巴呼吸,想让自己早几秒钟适应一下泔粪的味道。

  忍耐了几分钟无果,后脑勺还出现穿刺疼。傅十醒有精神分裂,不过五感和思维较常人反倒有另一种敏锐,更不要说长期被周馥虞训练着。他能辨别出臭味里夹杂了一丝其他的异味,但具体是什么说不清。

  画面开始疯狂扭曲,船只下面浮动的海水飞起来变成了一粒粒尘埃,卷啊卷啊绕上天。身侧出现了一道一道白线立体痕迹,跟弹道一样。然后它们又变成衔尾蛇,布满寄生虫的鳞片张开闭合,磨蹭出来的声音是女人的尖叫。

  傅十醒没有晕船的毛病,此刻却产生一种强烈的呕吐欲,且想伸手挖进喉咙里把食道肠胃都抠出来扔进水里。

  “算了。不看了。滚吧滚吧。”

  “好,好吧。您当心点……”

  船主见这人脸色煞白两腿不稳的,主动还想去搭把手扶下船。谁能想到这个船检人员的反应快得吓人,用力地把船主推开,飞一样地跑下了船,一下就不见了踪影。

  冒牌货的双手扶在膝盖上,弯着腰大口喘气,鼻上布满冷汗。硬硬的头盖骨下面是豆腐一样的脑子,脑子被搅得细碎成了一碗脑豆花,稀里哗啦地震荡在头壳里,慢慢又凝结聚形,长回一个核桃仁样儿,爬满象征智慧的皱褶。

  月亮已经消失了,金色的太阳升起来。傅十醒摇了摇头,溜回渡口处把鳜鱼拎走,掐着时间回家。张妈已经在厨房热豆浆油条,说明周馥虞还有半个小时左右就会起床。傅十醒把鱼交给张妈,自个蹑手蹑脚地爬到次浴去洗了个澡。

  衣服都放在主卧,不想吵醒周馥虞,穿过客厅时候手臂一伸把搭载衣帽架上头的白衬衫顺走。傅十醒习惯了拿周馥虞的衣服当睡衣——南方人骨架小,加上毒厂生活巩固不好底子,整个人就比京城来的周家大少爷小了一大圈。衬衫下摆能盖住大半屁股,袖子晃荡晃荡看不见手指尖儿。

  早晨七点半,傅十醒走入主卧爬上床,缓慢蜿蜒进被子里。在黑暗里凭着嗅觉与本能靠上男人的两腿间,温顺地将脑袋侧在大腿内侧,静静地待了一会儿,似乎在适应这处欲源的气味,又像久别重逢后一时深情无处抒放,只能这么无声温存。

  他是来讨好周馥虞,表示知道在万镜台的错,同时在三码头被恶心了一遭,迫切需要从周馥虞身上索取抚慰与安心,从里到外地充盈饱涨起来。

  指尖一绕一勾便把裤边扯开,晨勃的性器散着一点腥味,轻拍到脸上,小孔沁出体液划出晶亮亮的一道痕,在漆黑的被窝里成了颊上一条纳米大小的银河。傅十醒吐出舌头舔舐上热腾腾的阴茎,闭上眼睛用睫毛鼻尖沉迷地磨蹭,双手托上一对饱满的球睾按压,手指绕着体毛拉扯打转。

  不消一会儿整根肉棍就是全勃又水腻的,马眼大张突突地戳凹傅十醒的脸。他满意地舔了舔唇,包起牙齿张口整根含入,放浪愉悦地吮吸起来,主动收缩咽口给周馥虞做深喉。他吃着吃着就开始自己也塌腰拱臀,一层薄被根本挡不住暧昧流畅的身体线条。

  周馥虞还没醒,但得了爽利开始本能性地挺腰,一只手摁住傅十醒的后脑勺揪起头发,暴戾地顶撞抽插。梦中的人不讲究力道只讲究性欲,猛烈的动作令傅十醒疼得挤出几滴眼泪,嘴被捅得想干呕,带着咽喉痉挛一阵阵绞紧。

  他做好了周馥虞射完才醒的准备,结果身上的被子被唰一下掀起,然后就是把松垮挂在身上的白衬衫扯开。肏嘴的动作明显放缓了些,扯发的手也松开,转为包着后脑勺薅宠物一样地摸。

  约莫吃了十几分钟的屌,浓稠新鲜的白浆灌进口腔里,顺着舌头滑下食道。亿万只白色的小蝌蚪着床到傅十醒的腹腔胃袋里,温暖饱腹了这具肉体,在被胃酸腐蚀消化之前活跃兴奋地跳动着寻找不存在的卵母细胞,生殖本能的活力也随之注入到躯壳四肢中去,让傅十醒感到疲惫与压力的释放。

  一根阳具纾解了出来,但另一根还硬着磨蹭床单。周馥虞心情大好,双手穿过傅十醒腋下把他捞起来,轻轻松松地提进浴室。一浴缸水里泡两个人,八爪鱼一样贴在一起,傅十醒把半张脸埋在水下,咕嘟咕嘟地呼出一串泡泡。他的性器还直挺挺地立在温水里头,被周馥虞拢上搓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