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舟 第44章

作者:串串草草 标签: 近代现代

  苏秦嬴拉起他的手:“我的家人就是你的家人。我们是兄弟。过几天就会有人来这里接你,我也会一起来的。”

  他们又偷偷跑出去瞎游荡,只是经过蝴蝶翁的花鸟市场门口时,小傅怀里的猫怕是被蝴蝶吸引住了,“喵”一声窜了出去。猫儿追着蝴蝶,动作快得根本让人反应不过来,三除五下就没了影,跑进了蝴蝶翁的家里。

  苏秦嬴连忙追着猫跑过去,跟蝴蝶翁交谈了几句,跟着他进了后面去找猫。

  小傅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大脑一片空白,迈开步子跑了过去。他站在前头的花鸟市场里转了一圈,想寻找一些能够使用的武器。虽然对方只是一个老人,但六岁的男孩,没有武器的话就是一只蝼蚁。

  他最终翻找出一只电击器,一摁侧边就有滋滋的蓝色火花。

  当时隔十几年后重新回想起那一幕,傅十醒觉得或许自己天生就是要做取人性命事情的。怎么做到那么小的一具身体里可以迸发出置人于死地的力量。

  场景被拉长又切开,再加上模糊化的滤镜,非正常的大脑似乎为了自我保护将露骨丑恶的景象重新美化过。他看见一只翅膀上长红眼斑的蝴蝶趴在他哥哥的身上,口器张开小颚外叶一卷一舒,滴着浑浊的涎水

  下一格便是他用电击棒捅在巨蝶的虫腹上,发疯一样地摁动电源钮。苏秦赢抓住机会迅速地翻身钻出来,从旁边的柜子上迅速拿过一把尖头剪刀,狠狠地往下扎。那把剪刀嵌进了肉里,又被小傅拔出来再重复机械地拔出刺入。

  小傅看见那只大蝴蝶倒在了地上,开始不断抽搐,飒飒的磷粉掉下来,有电光一样蓝色的,也有血液一样红色的。他剪碎了翅膀,戳瞎了复眼,绞碎了口器,用尽全身力气握紧手里的凶器不断进行最笨拙原始的屠杀。

  他想起来了,那确实才是自己第一次杀人,并且是由哥哥教会他技巧的:扎深一些,用力一些,往要害的地方去。

  等他意识清醒过来时,已经浑身上下都是血,倒在地上的蝴蝶翁已经被剪刀刺成了筛子。苏秦赢冲过来,紧紧抱着小傅,拍着他的后脑勺,轻轻地安抚着:“没事了,没事了。哥哥在这里……哥哥什么事也没有,好好的呢。别怕……”

  剪刀哐当地掉在地上。

  “哥哥,可以了吗?我是不是,也保护了你?”

  作者有话说:

  啊!之前忘了说,感谢嘤嘤怪的手办的小鱼干!!!

  然后有一些评论里说到比较多的问题,会过几天完结弄统一有个废话章节讲一讲(譬如老周是不是真的喜欢小十这个问题),假如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番外也可以随意提……(会有人理我吗5555555)

第九十五章 竹轮卷

  房间的灯突然亮起来,傅十醒的呼吸也渐渐地恢复正常起来。环顾了一下周遭,四面墙上贴满了他的照片,大概是从中学时候开始的,一直渐渐长大,直到前段时间在彭家巷派出所的那段时间的都有。有些看起来是正常照片的拓本,例如在学校的毕业照,但更多的还是角度各异的抓拍。

  其中肯定不乏有其他人会出现,全都被红色的油漆打上了叉。

  房间里还陈设着些其他东西,譬如他中学时候的校服,还有跟随周馥虞出台表演过的戏角儿道具,拓印的成绩单与毕业证书……一件一件都是关于他的物件。

  正对着的那栋墙壁上摆着两张大大的匡州市地图:上面一副是自己十八岁那一年的,正中央的市厅位置上钉着一枚石膏徽章,是被锁在十字架上的天使。下面那副则是最新一版,大头钉穿着红线扎着照片,七个点交织出蝴蝶的轮廓。

  根本不存在什么中间组织,一切都是苏秦赢做出来的事情,一切都契合着他丢失的记忆:相同模样的毒品、杀掉自己亲生孩子的父母、巨硕的昆虫、恋童癖娈童、被迫分离的非亲生兄弟……

  “马辉只是我演出来给你看的一场戏。他的确是一个叛逃出来的小喽啰,可是一被抓回去,立刻就服软了。我安排了他假装要来杀我,说事成后一笔勾销。不过,确实也勾销了,不是吗?”

  “我想,应该没有人发现我们杀掉了那个恋童癖。只是这件事多少还是有些严重,晚上立刻又有警察出现了。我没想到,我只是迟了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第二天早上我跟着管家去川东孤儿院的时候,你已经被那个男人带走了。”

  “因为你没有入籍,所以档案也没有,登记不了领养人资料。我就只能这样又一次找不到你了。只知道说是当初把你送过来的那个警察带走了你。”

  “为什么总是那个男人,要一次又一次地把你从我身边带走呢?我的弟弟。”

  “你知道你为什么想不起来这些事情吗?因为是他带着你去催眠,让你不要想起来傅姨是一个染上了毒瘾的叛徒,连带着关于我的一切一切,你都不再记得了。彻彻底底地被那个人从生命里剥离掉了。”

  苏秦赢将一份纸张边缘脆黄的病历单递到傅十醒的面前,密密麻麻地一大面风险告知,最下面确认者签着周馥虞的名字。

  电视机里的黑白录像还在重复播放着,不长,约莫只有十分钟:制毒厂最先只是化学失事导致的起火。在混乱之中的小傅回来寻找母亲,却恰逢傅雪竹吸毒后陷入意识昏迷的状态,六亲不认地做出杀生的行为。在失去行动能力后,傅雪竹在地上往前爬,不知道碰倒什么别的化学品,继而引发了接连的爆炸。

  周馥虞开了枪,周馥虞是那个他要复仇的对象。

  他总算找回一点力气,喑哑地开口:“这段录像……是从哪里来的?”

  苏秦赢的双手扶在傅十醒的肩膀上,微微俯身:“你记得那场大火吗?其实我早就提前将那天的资料取了出来。我没想过你会跟着去。”

  “你保护那个人的样子……你自己是看不到的,就和你小时候为了我杀人的模样一样,从血污和炼狱里头长出来纯粹又漂亮的天使。”

  他解开了绳子,揽着傅十醒的肩膀,另一只手缓缓地压着那道脊背上的伤疤缓缓往下滑。苏秦赢知道的,知道被那样全心全意地注视着。有一个永远将自己视作生命的小家伙是多么安心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

  明明是泥土之中破破烂烂的一块小碎石,可是却能独独为了一个人迸发成怟石。那种光芒有神圣感,可又是自私的,一清二楚,他不会像圣人一样平等地温暖所有人,只独独地为了一个人燃烧。

  因为无论是苏秦赢还是周馥虞,都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做到这样用这样用生命去为一个人自燃。

  一旦拥有过这样的光,便不想再放手了。

  就算绳子解开了,傅十醒也没多少力气反抗苏秦赢,只能像一只布娃娃一样被摆弄来摆弄去。他艰难地拧过头,意欲张口反抗,然而下巴被卡住,隐隐生疼。

  苏秦赢脸上挂着温柔的微笑:“我不知道那个人究竟是怎么样对待你的。可是你小时候很听我的话,不会这样。不过我们还有的是时间……还有一辈子,不是吗?”

  傅十醒冷冷地看着他,用沉默表示抗拒与否定。

  苏秦赢把他打横抱起,走到外面去。外头很大,古香古色的中式古宅建筑,然而红木里头掺杂的香料熏得他鼻子不舒服。一瞬间涌入回来的记忆也过了载,现在有种浓重的恶心感,千万片还没来得及拼起来的回忆如同玻璃碎片一样刮刺着大脑,疼得倒抽气。

  这应该是苏家的主宅,傅十醒路过正堂的时候看见供在正中央的弥勒佛,想来那应该就是当初周馥虞送来给苏万麟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座宅子除了他们两个人似乎根本见不到别人。佣人应该是有的,只是好像都悄无声息地避开了傅十醒的视线,不给他一点求救的机会。倒是苏秦嬴乐得大小事都亲自给傅十醒伺候,连衣服都要用婴儿面料的来穿。

  他出不去,也不想和这个疯子说一句话——傅十醒简单而废物的大脑不懂得一点奸计与变通,尤其是在经过一阵往事回溯的摧残后,好不容易治出来的那点小聪明又立刻倒退了回去。

  只感觉自己给苏秦嬴任何一点反应,对方大概都能甘之如饴。目的是不让苏秦嬴高兴,那最好的方法就是像块不可雕的朽木一样。

  苏秦嬴睡前摸了摸傅十醒的头,叹口气:“小傅,你小时候发作起来,给我的冷漠比这个还更胜。你只是太任性了。”

  傅十醒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闭上了眼睛,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他不知道苏秦赢给他下了什么药,总是使不上力气,脑子还昏昏沉沉的,一直没能有一点反抗的机会,软皮包边的镣铐和项圈根本没离过身,甚至偶尔还要带上防咬器。

  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苏家的牢笼里待了多久了,三天?一周?十天?苏秦嬴像是根本没有别的事情要做一般,每天都在家陪着他,耐心地强迫他去接受关于过去的往事。

  苏秦嬴跟他并排坐在沙发上,翻开今天送来的报纸。傅十醒的精神状态并不好,药物作用和精神应激的双重作用下,甚至连专注的阅读都会产生一定的压迫。不过没关系,苏秦嬴很乐意给自己这个弟弟娓娓道来:“你一直想要的愿望,我已经帮你实现了。傅姨现在是大家心里的英雄。你想让电视台专门做一档节目吗?前面裴小翎造了势,人们不都爱看反转么,现在外头都在批匡州公安竟然埋没烈士呢。”

  傅十醒的眼皮颤了颤,开口:“你不用这样。”

  苏秦嬴不紧不慢地又翻了一页报纸,这下的头条可大一些,没点名周馥虞,但厅长的字眼出来了,不是他还能是谁。

  苏秦嬴看见傅十醒的视线停下来移不开,就算不乐意也还是概括着提了几句:“那段录像剪切过了流传出去,他就变成了对正义缉毒警开枪的人,加上和我爸爸有老丈人的关系……据说双规的声音都不小呢。”

  傅十醒想抢过那份报纸自己看,结果一用力,直接撕开了。苏秦嬴叹了口气,把手里的残破的报纸抖抖,折好放在一边。

  “他不会有大事的,我和方卧雏的合作里承诺过了。我要得到你,他要得姓周的。”苏秦嬴凑过去吻了一下傅十醒的唇角,“他不会来的,也不值得你爱。你只要看着我就好了,小傅。就像以前那样,一直一直,一直一直……”

  作者有话说:

  晚点有事,所以今天提早更新……小苏比起爱,应该更像是病娇执念吧hhhh

第九十六章 红牙响铃烤麸

  外头满城风雨,周宅里头却意外地平静——周馥虞早晨起来便听着前院有些声响,走出去竟然是一只灰纹猫,蓝色的眼睛,也不知道是哪一只咪咪。然而破天荒地竟然主动靠近了周馥虞,还吐舌舔了舔他的掌心。

  傅十醒已经失踪了一周有余了,饶是不回家的周闵慈也被拎回来,明明脱离了窄小的宿舍,但是住得还是不安稳,总觉自个是做得有点理亏,没能保护好十醒哥。

  周馥虞看着局促不安的儿子,挑了挑眉:“没怪你,倒是别让我看不上。”

  周闵慈还是有些担忧:“爸,你该不会真得去喝茶吧。要不我明天扯张机票去一趟北京跟爷爷说说?”

  周馥虞单手把咪咪捞起来,瞥了一眼儿子:“一个电话的事情,费那么大功夫做什么。”

  可十醒哥失踪后你都在家避风头避了五六天了……这是要把一年的病假都休完了吧,而且公安上下,周馥虞这个厅长也不动一点什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连谢无相这样的直系精锐都歇停了下来。

  那外头可不搬弄得越发热闹起来,尤其是有人刻意浑水摸鱼引导着,看着明儿匡州就得改朝换代了。步双双前脚刚走,喉舌这一块就定不住了,估摸着是谋划已久了,还顺路搭上一个裴小翎进来烧个后院。

  旋涡中心的人倒是悠闲,只跟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还有下属联系。周闵慈也不知道父亲究竟在确切谋划什么,不过肯定是要带着自己去的,这几天已经去了好几趟靶场活动筋骨了。

  官肇清还亲自登门了两三回,甚至提了象棋和柑普过来。前庭一搭开红香妃竹桌椅,周闵慈坐在旁边一边续茶一边看老师和父亲博弈。初冬的匡州已经开始绵云阴沉,风吹起来灰白翻卷,愣是到了中午才透出来一丝金光。

  最后也没分出个胜负来,不过周闵慈瞄了一眼,周馥虞就差喊那句将死了。

  官肇清看着棋局,摇头笑了笑:“本身温水煮青蛙的,也能事成。值得吗?”

  周馥虞把黑色的国王棋提起来轻轻一碰白色的皇后:“在他身上从来就没有过什么值不值,悔不悔的秤尺。”

  官肇清端起茶杯呷了一口:“不成功便成仁。我看确实我们这些文明人的做法治不了姓苏的了。你就根本不像个正道的公安人。昏庸暴君。”

  周馥虞不可置否地笑笑,起身吩咐了周闵慈一句,让他接下来的几天都跟着官肇清。周闵慈惊讶了一下,还以为肯定得跟着父亲贴身行动,结果又被踢皮球一样地给踹出去了,又暗暗腹诽老头真是亏了竟然把自己这样厉害的角色借出去用。

  周闵慈去楼上收拾行李——实际上根本就没住着几天,加上他从小到大摸爬滚打惯了,一下子就打包好了。周馥虞敲了敲门,把儿子叫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他打开衣柜,拉开里头的抽屉拿出一条银链子,上头拴着一只朴素的戒指,就一个镀银的环,甚至钻石都没镶。

  周闵慈知道这是父母的结婚戒指,属于母亲的那一枚出生的时候就给他了,一直带在身上。他算是不幸,根本没见过自己那个算是叱咤风云的二小姐母亲,甚至仅有地几次见了外公,似乎对方也对自己不太热络。

  周馥虞把那条项链放在周闵慈手心里:“你知道你要对着干的人,是你亲外公吧。”

  周闵慈点了点头,露出一个大大咧咧的笑容宽慰父亲,摆摆手走了。其实他刚刚有那么一瞬间很好奇,想问一问父亲是否爱过母亲,母亲又是否爱过您,但是转念一想,日后也还有的时间,不急着这一下两下儿女情长。

  送走了儿子和老师,周馥虞去书房用座机给老爷子打电话,刚接起来没开口,对面就已经猜到了是什么事情。他简要地给报备了几句,只听着老爷子时不时用几个鼻音表示知会。不过周馥虞本身也没有要求父亲帮忙的意思,只是大事情多少要跟家里人说一声。

  “算了,照你的八字,今年就是要渡劫蛟化龙的。放手做去吧,别想着后路,有点血性。”周老爷子闭着的眼睛张开,从胸口吐出一口长长的气。

  周馥虞在电话那头很轻地笑了一声:“不渡劫,哪有这么夸张,渡桥罢了。”

  “藏在里子的那个小家伙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个什么心思。”

  “我走桥,他泛舟。”

  “噗。那我给你算个吉利日子。”

  老爷子日理万机还能抽空学点黄道风水,算出来的日子还确实不错,因为正好苏秦嬴也给选到了这一天——

  傅十醒的眼睛被蒙住,身上的衣服被换过,极好的缎,应该是厚重华服,麻绳绑着双手,前头有人拉后面有人推,到了一处有线香烟的地方突然停了下来。

  眼前的遮盖被拿了下来,面前摆着的是一尊佛像,立着几座牌位,都是苏开头的。再前面是满目的茜素红,三牲枣瓜花生百合,好不气派,甚至点上一对花烛。苏秦嬴站在他身侧,身上穿着喜服,熟悉得很,就是傅十醒做出来的那一套,交于方卧雏去拍卖,没想到流到这人手上。

  那么想也不用想自己身上穿的是什么了,不就是配对的另一半。

  苏秦嬴叫旁边的人递上来一笔一碗,蘸了里头的朱砂,捏着傅十醒的下巴给他摹唇画红,眼神中尽是痴迷与幸福。

  苏秦嬴嘴里沉沉:“分我一枝珊瑚宝,安她半世凤凰巢……”

  那唢呐是远的,锁麟囊是近的,钻进傅十醒的耳朵里,把他的脑子劈开来。苏秦嬴扶着他的腰,引着他一同要在苏家的列祖列宗前跪下。

  自然是不肯。这疯子,要跟一个男人成亲,还是中式大礼,估摸着大半个苏家的人都在这,有病。但傅十醒被绑着,不肯弯腰,后头就有人强硬地推着他往下砸,额头磕到地上破了皮,乌砖上开出红莲花。身后传来太监一样的拜堂声,让他更觉得恶心。

  那第三个头他硬是咬着牙顶着,久久都没让人摁下去。

  新郎官皱了皱眉,叫人退下去,双手捧起傅十醒的脸,用袖子给他抹了额头上的血,呵气吹了吹:“小傅,别这样。”尔后又招招手,唤人呈上来一只针剂,透明微微泛蓝色,上头印着撒拉弗的英文。

  那是极高纯度的毒品,被地下暗网传成无上存在一般的东西,仿佛天堂通行证一般的,最接近神明的六翼天使。

  “只有它才配得上你。你会离不开我的。”

  苏秦嬴把傅十醒身后的绳子解开,牵过他的手,将红袖掀上去露出手腕,轻轻地吻了一下血管脉络的青纹。实际上,解开了绳子,他也没有多少挥拳的力气,只能被拿捏着揉搓,胶绳束在手上,血管凸起,针头刺入了皮肤,针筒里的蓝色液体一点点被推入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