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湾晚灯 第13章

作者:可是我好想說謊 标签: 近代现代

“不知道,他们俩恩怨海了去了,一直不肯让人插手。”沈浩嚼着口香糖,猜测道:“可能因为周明。”

姜照眠说:“那他真没事嘛?”

沈浩乐了,“你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真没事,应原比他惨多了。”

姜照眠抿了抿唇,看起来还是不太放心,但也不再追问。

陆辞这一觉硬是没睡安稳。

六班除了物理作业能收个七七八八外,其余几门课交上来的作业数量最多不超过十本。各科老师习以为常,偶尔实在看不下去才管一管,但就在今天,一个连太阳都没有的日子,他们批改到了陆辞写得工工整整的试卷以及作业本。

他进附中就没写过几次作业,几个老师连字迹什么样都不太清楚,隐约记得还算漂亮。关键在于陆辞前面几章练习都补齐了,马头上长角的事传遍小办公室。

虽说错误率不低,语文老师认为不能打击学生积极性,上课特地开了投影,拿他的作业本当范例,上到一半说:“讲这道题之前,我们重点表扬一下陆辞同学——这个成语还是比较书面的,生活中不常见,说明平时有积累。来,陆辞同学你站起来。”

上午第一节课,班上的人本来还趴着,听到名字都精神了,一个个脑袋从书墙后面露出来。

她喊了太多遍,陆辞不耐地转身,扯上帽子,脸冲墙重新闭上眼。

沈浩举手:“老师,陆辞同学在睡觉。”

语文老师点头,表示了解,她是个快退休的女Beta,有轻微语癖,“那我们换一种方式表扬他,来,同学们。”

掌声雷动,几个男的手拍通红。

沈浩不想笑,绷紧着脸,表情肌抽搐,要忍不住似的。

接下来的所有任课老师都表现出绝无仅有的关切,眼神慈爱,看陆辞就像在看自己亲儿子。好几次走到他们那一桌,如果不是挤不进去的话,有几位甚至想拿手摸摸他的脑壳。

邹凝珍最为明显,原因在于陆辞的检讨书感情真挚,她一度以为他要幡然醒悟,一堂地理课瞟了他十几次,意有所指的说:“我相信每个同学都是好孩子。现在才高二第一个学期,大家只要肯努力,肯回头,一切还有希望,不要气馁,更不要放弃自己。”

陆辞被一阵阵爆发的哄笑搅得烦不胜烦,下午最后一堂课自习,他破天荒睡不着,背靠墙壁,撑着眼眶问:“你没事写我作业干什么?”

姜照眠担忧地瞄了瞄他的手,嗫嚅着,“没人看出来啊,我换了一只手写的。”

“还改错了不少,用心吧?”沈浩托着腮,补上一句,“全年级段都知道您成了浪子回头的代名词。”

陆辞:…

第十章

二中是重点,课业压力大,饶清带姜照眠疯完三天,星期六也只能老实回去上课。

圈子里的人姜照眠大多不熟,好几个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他人生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近乎停滞,姜家老一辈在江南一带发的迹,一千多公里外的常山州祖宅只有几位年事已高的叔公当疗养院住着,那里冬季多雨,天永远像‘玻璃窗上糊了层玻璃纸’,阴沉沉地叫人昏睡。小花园是姜照眠唯一的活动地点,剥夺自由后,江窈顺势斩断了小儿子的社交需求,和她臆想中的危险相比,这买卖显然合算。

没有人知道偏执像一颗种子深埋进他的心脏,泵出来的血液为它提供源源不断的养分,每一次呼吸都让根须在肉里扎得更深。二次分化前夕的激素变化会导致情绪波动,姜照眠用了最极端的办法逃脱牢笼,与此同时家庭医生判断他即将成为一名Omega,惊慌失措的江窈不得已做出妥协。

回到津平市的第一天,姜照眠遇到了陆辞。或许契合度仅仅是锦上添花的佐证,他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对爱情缴械,心甘情愿剖出柔软的内核,交到那个不知道名字的Alpha手里。

元旦过后步入期末复习阶段,副课改自修,偶尔有老师占用讲题。

姜照眠买了副斗兽棋,正方形的塑料盒正面沾着颜色鲜丽的贴纸,小卖部售价三块,销量不高——几乎没有哪个十六七岁的城江港少年会喜欢这个,跟毽子皮筋一起堆在积满灰尘的货架角落,被他寻宝似的找出来。

小孩没有童年,长大了见它们比谁都新奇。姜照眠捏着棋纸的两个角,姿态很到位地一抖,花花绿绿的塑料纸哗喇喇展开,四本书拉平褶皱。掌心攥了两颗棋子,脑袋凑过去,离他就几厘米距离,可怜兮兮地说:“哥,再玩一把。”

沈浩撑着脸,颊肉快挤到眼尾,懒洋洋道:“你连项茜都下不过,别给陆哥送人头了。咱们大组你能赢过谁,这脑子怎么考147的。”昨天化学随堂测验的成绩下来,姜照眠不声不响拿了全班第一。

“给你写三天作业。”他不搭理沈浩,自顾自推销,细白的手指在陆辞眼前晃了晃,“我真的厉害了好多,绝对让您享受棋逢对手的乐趣。”

指尖快要戳到唇边,陆辞没抬头,握住那小截手腕扣到桌面,示意对方安分一点。他戴着耳机翻恐怖漫画,听不太清,以为姜照眠又哪里不舒服。

姜照眠被他一碰就老实。棋纸沾了些顽固的粉笔灰,胳膊抵在上面,没一会发起痒,他试着蹭了蹭,瓷白的皮肤立马红了一片。

等陆辞合上书,红晕已经演变成鞭子抽过似的浮痕,短短胖胖,像一条条虫。

确实麻烦。手指按在上面,摸到的温度比别处高,他垂下眸子,漫不经心地摩挲,“你对棋纸都过敏?”

指腹有薄茧,磨得Omega微微颤栗。他伏到另一只胳膊上,声音有些抖:“没有啊,它等下就会消了,不用管的。”

这堂课自习,项茜坐讲台管纪律,底下闹哄哄,她自己也和第一排的女孩子说笑。沈浩百无聊赖,和陆辞没话找话:“这画的什么?吓人吗?”

陆辞把书扔给他,“前面还好,后面太假了。你看完给应蒙。”

姜照眠捏着棋,团在手里太久,掌心渗出细密的汗,突然说:“我星期六能来找你玩吗?”明天又要放假,他恨死这个不思进取的学校。

“白天有事。”

“我…我可以晚上来。”

陆辞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姜照眠咽了下喉咙,耳朵尖烧成绯红,欲盖弥彰:“妈妈会同意的。”

陆辞四天没跟他有过额外接触。一个疗程的药三个月下来吞得只剩十六颗,身体越来越不稳定。后颈经常一阵一阵的发烫,又痒又热还不能碰,姜照眠哪里受得住,眼圈忍到通红,抽咽着想要人抱。

陆辞也不是总不救他,饿三天饱一顿,Omega在他怀里哭得快没了声,因为知道吃完又得熬。

周五下午三点放学。

姜照眠手搭上前面的座位,小脸贴着副驾驶的靠背,编了个理由对何叔说这几天不回市里,要给同学过生日。

他上课不住家里,江窈自己也忙,那栋宅子没日没夜开聚会,下午茶闹到晚上九点,两个人几个月碰不到一面。他妈妈的母爱一直泛滥,不过只在特定时候才能感受到。

何叔为难地叫了声小少爷,说没有夫人的首肯他做不了主。

“我跟妈妈讲过了。”姜照眠调出短信界面,递过去,“她让我和同学好好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