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湾晚灯 第28章

作者:可是我好想說謊 标签: 近代现代

陆辞随手把他脑袋上的泡沫冲干净,不感兴趣地嗯了一声,“怎么了?”

姜照眠哭得厉害,这会肺叶子隐隐生疼,撇过脸,蔫巴巴地埋进他颈窝,累得耷拉眼皮,“没、就是,我好喜欢你。”

雨势越来越大大,像天上水库开闸,一盆盆往下泼,地砖浇起道道白烟,绿化带的几棵树在风里哗哗作响。教务主任在广播通报下午考试取消,延迟到四点上课,声音仿佛被麻淋的雨困住了,发着闷,模糊不清。

陆辞倚着桌边,倒了杯冷茶,一边喝一边划拉手机。

姜照眠抬起手臂,不停地揉眼睛,他还没缓过来,可困劲过去,大脑反而清醒,抿抿唇,细声细气地说:“我想把舌头变成蛇那样的。”

“嗯?”陆辞抬眸,似乎没什么波动,平淡地问:“为什么?”

姜照眠蹙着眉想站起来,但脚底虚浮,只能趴到桌沿,伸手拉着他的衣摆,轻轻扯了扯,“现在不能说。老公,怎么样才可以变?”

他在网站看猎奇视频,改造过的Beta有着蜥蜴一样的舌头,肉成两股,似乎都很灵活,被口的那个Alpha脸色潮红,像极为快活。

“打舌钉,慢慢扩洞,最后几毫米用手术刀割掉。”陆辞上身倾过去,手指扣住他两颊,迫使Omega张开嘴,垂眸望了一望,“肉薄的不痛一点。”

姜照眠皱着脸,冲他举高手臂。陆辞收了手,等回完消息才把人抱到腿上。

吊着的人字拖‘啪’一声从脚趾尖掉到地上,姜照眠在他怀里,一边低头摆弄手指头一边思索,良久,瓮着声:“扩张的时候会不会很丑?”

“还行。”陆辞懒洋洋支着脸,这个角度只能看到Omega浓密的长睫和挺秀的鼻子。

“那,那个时候你还会亲我吗?”他小声问。

“不会。”

“大骗子,还说不丑。”姜照眠嘀咕,抬起头鼓了下脸,宣布计划搁浅:“我不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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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铺着瓷砖,几年前的老样式,原本是米白的底子,走的人多了,略微带点淡淡的黄,成了泡在水杯里的假牙。瓷面不尽心地勾了几笔,细黑的线条有些氤氲,像一支毛笔蘸上墨,往水面一划,漆黑的汁一点点洇开,又因为量不够,飘不远,只在那边上缠着。旁边还有些橙黄的色块,一晕接一晕,都发着虚,充当国画远山的意思。

姜照眠站在门口,垂着脑袋,视线落在地面,呆呆地出神。外套是陆辞的,原本款型就宽松,袖子放下来能完全遮住他的手,领口没扣好,里头的T恤也歪歪扭扭,露出白腻的皮肤,像小孩偷穿大人衣服。

门喀哒合上,陆辞落完锁,抽出钥匙,手指勾着顶端银色的细金属圈,半低头放进他兜里。

怕雨水扑进来,楼道两端的几方窗户紧闭,走动的人多了,又不通风,周围有一股浓腻的汗酸气。姜照眠抿抿唇,抬起唱戏似的水袖,折两圈,认认真真把爪子伸出来,拽住他衣角。

楼梯滑,泥点子沾在雪白墙壁。他腿根子还是软,一脚踏下去像踩进棉花堆,空荡荡没着落,凭本能往前,两步就要摔。

底层立两扇铮亮的玻璃门,开一半,下头两级大理石阶,灌木丛簌簌作响,防滑地垫铺满几平方米,红底金字,‘出入平安’,

城江港的地皮不值钱,附中建校划了一大片区,结果生源不足,B座西侧的十几个教室闲置三年,除了下午放学其他楼道人挤人,只能绕远路曲线救国,其余时间基本没人走这边楼梯。

地方偏僻不显眼,顶楼天台一封,学生处的老师也基本不检查。不远处低矮的围墙许久未修缮,水泥一块块龟裂剥落,裸露出暗红砖块,铁蒺藜被逃课的学生拔干净,翻过去就是川台所在的小巷。

校园空荡荡,雨一直没停,大部分人待在教室自习,偶尔几个来往学生也都步履匆匆。陆辞抬腿到屋檐下,懒得收伞,大剌剌丢在旁边。

来这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又要他一个人去上课。

姜照眠低下头,不大高兴地扯了扯陆辞衣服,扭过脸,想把自己埋进他怀里,结果还没碰到就被推开,懵了一会,委屈地抬头,“老公,我想抱抱。”

陆辞倚着柱廊,一只手臂搭在他纤削的肩上,揉捏他薄透的耳垂,像无聊到极致,语气也疏懒,“刚才还没抱够?”那小片皮肉冰凉滑腻,用几分力,充了血,又热起来。

姜照眠摇摇脑袋,他没谈过恋爱,也隐隐知道自己这样黏人不好,喉咙弱下去,低落地说:“那,不抱也可以。”良久,抬起头,眼巴巴看他:“可以亲一下吗?”胆子还是小,做错事一般,畏怯地说:“就一下,哥哥。”

陆辞无所谓地扳正他的脸,半低下头吻了吻他的唇角,烟草的味道很淡,随即又分开,他收回手,“上课了。”

姜照眠绞着手指不说话,知道Alpha嫌腻歪,不敢问晚上还回不回来,想了下,嗓子蚊蚋似的小,“嗯…你小心一点。”怕人不耐烦,飞快转过身,却还是舍不得,花半天时间才挪到楼梯口。

陆辞没等他磨蹭,捡起伞径直往外走。齐嘉今天生日,一通通电话像来催命。

围墙底下遥遥地立着个人,湖蓝的尼龙伞面,遮住对方大半张脸,一件棕红呢大衣,风吹过去,内搭的长裙裙摆翻涌,小腿笔直。

也不知道看到多少。

他认出这道熟悉的身形,站定,微皱了下眉,不再向前。

“陆辞。”握着漆黑伞柄的手颤动得厉害,隔一道雨帘都能瞧出来。指尖用力到泛白,一点点举高,露出邹凝珍涂了粉的脸,或者情绪太重,一时连表情都分辨不清,只有一副惶然又复杂的神态,面具一般紧紧黏在脸上,透出点不真实,“你跟我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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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姜家拨下的款子足够,一层层吃下来还有剩余,校方将教师宿舍也翻新一遍。

陆辞一路跟在她后头,前后差半个身位,两个人都没再讲话,心知肚明,只剩沉默。

邹凝珍刷完卡,密码门四道金属锁芯弹出,拉动门把手,侧身,示意他先进去。

人少,不比学生寝室埋汰难清理,楼道洁净干燥。正好遇上二楼化学组的林老师推门出来,瘦瘦小小的个子,怀里抱一沓试卷,抬头见到她,‘嗳、嗳’叫几声,推一推鼻梁上的细框眼镜,先和善打招呼,镜片后的眼睛往她身后瞟,探究的目光里尽是好奇,“班上的小孩啊?”

楼里住着的大多是Beta,也有少数Omega,按理说不应该带一个即将成年的Alpha进来——学生更要避嫌,可顾不得那么多,这个时间办公室不少老师在备课,她不过事急从权。

邹凝珍强打精神,堆笑敷衍几句,终于脱身。走到三楼,她锁上门,伸手将一缕烘得干黄的鬓发拨到耳后,轻呼一口气,还算镇定:“坐。”

屋子只有学校配的基础家具。她参加工作的年头不短,前阵子咬咬牙买下一套小公寓,搬出去后,这边只用来堆一些杂物和歇午觉。

下着雨,天阴阴的,棱纹油布窗帘紧闭,开一盏灯,黄黯的光淹上身,像夏日昏昏的午后。

邹凝珍脱下大衣,挂在门旁的衣架子上。打定主意来劝迷途知返,挽起袖子,请人落座。

插电,烧一壶热水,柜子里拿两口白瓷茶杯,描着淡青的细竹,滚水烫过。惯吃的一桶红茶早已见底,没办法,拿锦葵香茶替代,沏好,推到他面前。开场白在肚中翻几翻,一样样否决,沉吟半日,还是从最熟练的地方切入:

“上午数学卷子批下来,为什么连选择题也没写完?”

粗木桌上铺着绿白格纹的棉麻软布,正中搁一串大红穗子。手机静音,倒扣在桌上,陆辞平平常常饮茶,“忘记了。”

他总有这样好本事,一句话叫她气极,“离高考没有几天了,你不要觉得时间长,又不是脑子笨,怎么就这样不愿学?”顿一顿,也不管之前一直注意维护的自尊心,扒心扒肝地开口:“说句难听的,家庭条件已经这样了,态度再不摆正,以后没有大学读,哪里来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