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复 第4章

作者:希卡利 标签: 近代现代

  我在炖汤,核桃去皮先放在碟子里蒸,再同乌鸡一起下锅,汤里便有坚果复杂的香气与鸡肉美妙的鲜甜,这是秦澍的母亲告诉我的,说秦澍很喜欢。

  小孩子长得快,几天没在身边觉得他又长高了一些,他穿着浅蓝色的兔毛毛衣,背带裤小皮鞋,又活泼又好动,我得小心些才不会将他撞到地上。

  他在旁边手舞足蹈,比划着那些于他而言很是新奇的东西,在山里见到的好多好多五颜六色的蘑菇,好漂亮好漂亮骄傲神气的雉鸡,动作好快好快的野兔,落云山上还有一大片的竹林,里面有温泉,好大的池塘里的日本锦鲤......

  司机从后备箱里搬东西,除了秦澍母亲给他的东西,自然就是宋稚说的那些:已经被拔出土做成立体标本的彩色蘑菇,几根再也威风神气不了的雉鸡的尾羽,一只皮毛灰扑扑的被关在笼子里的兔子,完全看不出动作敏捷的样子,我后来才知道这是大人专门买来给他玩儿的,野兔总是不大安全......

  我有些疑惑地问他,“不是说只住三天吗?”

  “奶奶生病了,说身边没有人陪她,好可怜哦......”他用小孩子特有的夸张语气认真地朝我解释,“所以我就一直陪到她身体痊愈。”

  我夸他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他忽然迟疑地问我,“我忘记在你生日那天给你打电话,爸爸,对不起,你有没有生气?”

  我蹲下身,和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对视,那里面真干净,果然是小孩子。

  他有点紧张地看着我,抿着绯红的嘴巴,看得出心里很是忐忑,我朝他笑道,“没关系,我那天也很忙。”

  他低下出了一点汗水的脑袋,从小黄鸭包里翻出一块用铅笔写着祝福语的石头,上面有一团看不出形状的奇怪图案,他得意地塞到我手里,“这是礼物,是我在山上捡到的,是爸爸的鱼。”

  他指的是我店里的那个蓝紫色的吐泡泡的鱼,他从前也很喜欢,每次见了都要人抱着凑上去用手摸一摸。

  我接过来看了一阵,露出很满意的神情,“哇,这个礼物我好喜欢!谢谢小春。”

  小春是他的小名。

  他“咯咯”地笑着,在我脸上响亮地亲了一下,我的心更软了,他便又一阵旋风般似地转到外头去找那只暂时还没失去兴趣的兔子玩,只是中途在门口差点撞到秦澍,整个人顿时摔趴在地上,他飞快地爬起来,有些惊惶地朝他道歉。

  “秦叔叔,对不起。”他退后几步,紧张地攥着鸭子的屁股,神情局促。

  秦澍看着他开始微微发抖的身子,微笑道,“没关系,宋稚,以后要好好走路。”

  他点点头,回头望了我一眼,又快步跑出去了。

  我在鸡肉下锅后站在门口抽了根烟,秦澍也进来了,深色的眼睛打量着我拿烟的手,笑道,“宋宋,有时候我真想娶你做妻子,真是好贤惠。”

  我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起来,皱起眉,一股恶寒从心底升起,连忙去旁边给自己倒了杯水。

  “宋稚的学校是不是要举行家长运动会?”他问我。

  我点头,他从前对这些要出门的活动总有些兴趣缺缺,毕竟他并不想被人用怪异、遗憾或是同情的目光注视,而只要他一出去,这些东西不出现几乎就是不可能的。

  人们会首先注意到他身下的轮椅,继而看到那张英俊出众的脸,尽管不会说出来,但眼神总是带着可惜的。

  他看着我道,“这次我也去。”

  “那天的人会很多。”我下意识道。

  “你是在表示拒绝吗?”他忽然笑了起来,手指敲着扶手,“因为我是个残废,让你觉得麻烦和累赘,有什么关系,他们看的又不是你。”

  他已经很久不用那个词来形容自己。

  我的神色有些僵硬,只好放软语气,“不,我只是觉得你可能会不习惯那种吵闹的环境。”

  他想了阵,点头承认道,“大概是会有一点,毕竟这么多年了,但总得适应。”

  我有些诧异,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说。

  “宋宋,你离不开你儿子。”他忽然道。

  是的,这么多年宋稚早已成为我最重要的亲人,我虽然很爱裴翊,但如果真要我在他们之间做出选择,我选的一定是宋稚。

  我看着他没说话,他笑了笑,神情有点狡猾,“我在打一个赌,所以要提前计划好筹码。”

  我不清楚他赌的究竟是什么,但直觉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回房后宋稚忽然跑过来敲门说今晚要和我一起睡。

  他穿着毛茸茸的奶牛睡衣,抬起脸望着我,眼神期待,他太久没见到我,又开始表现出黏人的特质。

  秦澍晚上要喝水,或是其他什么事,都得时刻有人照看着,我为难地看了眼秦澍,很久之前宋稚都是和我们俩一起睡的,然而秦澍意义不明地笑笑,“他已经够大了。”

  我有点心虚,知道太晚分床对宋稚不好,但只要他一求我,我就立马中招,觉得他既没有母亲,身世可怜,分床的事情也还可以再拖一拖,等到以后再说,

  宋稚一脸委屈失望,简直要哭出来了,被秦澍的黑沉沉的眼睛一瞪,又努力憋了回去,扁着嘴巴心不甘亲不愿地继续磨蹭着不肯离去。

  我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让他早点回去睡觉,过几天带他出门玩,他这才稍微振作起来,尽管仍旧依依不舍, 小声嘀咕着抱怨道,“秦叔叔这么大也没有和爸爸分房,不也对他不好吗?”

  秦澍耳朵尖,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戏谑地看着我,我则一脸窘迫,小声道,“那都是小孩子不懂事,乱说的”。

  他点点头,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蹭过来,在我耳边轻声说了句爸爸对孩子真温柔。

  他要是双腿健全我非得狠狠将他踹到地上再揍他几拳不可。 。

  已经约好了时间,临到头裴翊却忽然有事,在电话里对我说抱歉,他来不了。

  宋稚感受到我的失落,双手环抱着我的腿,问我是不是没来的那个叔叔很重要,他在电话里听过裴翊的声音,和对方礼貌地打了招呼,只是还没见过本人。

  我压抑着心里的失落朝他笑笑,“那今天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他朝我懵懂地点头,指着另一边的楽明河,兴奋地尖叫道,“去河边,我要爸爸来抓我!”

  他在前面跑得飞快,因为穿厚了的缘故,圆滚滚的,像颗逮不住的小炮弹,两条小短腿跑起来就像旋风一样。

  我费了些功夫才捉住他,将他搂进怀里,他顿时咯咯大笑起来,抓着我的肩膀,仰头大笑道,“爸爸飞飞,好高,飞起来!”

  之后又去游乐场玩了一整天,看了一部什么奥特曼的电影,到最后筋疲力竭,中途也有摔倒大哭撒娇使性必须要我抱着的时候,我替他拿着外套,给他买了个平时甚少准他吃的冰激凌,他小心地捧在手里,踮起脚竭力举到我面前,脸蛋热得通红,眼睛闪闪发亮,“爸爸先吃。”

  他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不聪明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还是最爱他。

  最后来接我们的是秦澍,他没下车,坐在里面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

  姜可从前面下来,将仍旧“咯咯咯”笑个不停的宋稚接了过去放在车子后座,秦澍问他今天玩得开不开心,宋稚脸上冒着热汗,鼻尖蹭上点冰激凌,大声答道,“和爸爸在一起最开心!”

  秦澍弯起眼睛从后视镜里看我,“真羡慕你有这么一个好爸爸。”他轻哂道。

  姜可看着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我,眼神有点古怪,我疑惑地看他,他忽然笑了起来,“宋先生,有时候你真让人看不明白。”

  秦澍像是嫌弃他多嘴似地瞥了他一眼,他朝我耸耸肩,发动车子驶了回去。

  他这话真是莫名其妙,我回头看向秦澍,发现他也正看着我,他忽然指着靠着他已经睡着了的宋稚,小声笑道,“放心吧,宋爸爸,孩子好好的,没有被坏蛋吃掉。”

第7章

  我怀疑秦澍的腿已经好了。

  将这件事告诉裴翊的时候两人情热缠绵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他一言不发地退出我的身体,起身从旁边拿出根烟,夹在手上点燃,隔着弥漫的乳白色烟雾,他的神情我有些看不真切,但不高兴是肯定的。

  我悄悄打量着他没有任何表情的脸,意料之中,于是重新坐进他怀里,搂着他的肩膀语气轻快道,“如果他真的好了,我就彻底解放了。”

  到时候我就带着宋稚从他那儿离开,一刻也不停留。

  当然,也需得重新找个住所,宋稚快要念小学了,餐厅的问题一直没有解决,我的确不擅长经营这些,如今卡里的存款几近于无,钱真的好重要,心里不禁生出股焦虑和心烦,忍不住埋怨自己真是好没本事。

  但这一切在可以离开秦澍的前提下都变得可以忍受,尤其是想到今后再也不必像是偷情一般和裴翊呆在一起。

  我喜欢他,当然想和他毫无保留地相爱。

  我有时候甚至觉得他在我心中就是完美的存在,因为过去的记忆和我从前的辜负,他变得更加珍贵。

  “什么时候有空咱们一起出去玩玩?”我将手臂半吊在他脖子上,用额头抵着他的下巴试探着问道,我有好多地方都想和他一起去。

  他点点头,低声说了句好,声音有些嘶哑,大概是感冒了,咳嗽了两声,于是我起身给他倒了杯水,递到他手上。

  他接过去说了句谢谢,因为抽烟并没有喝。

  他好像总是在忙,好忙,只要我不来找他,他就绝不会主动联系我。

  我不是没有察觉到这些细微的变化,清楚他因为从前,绝没有那么轻易地忘记我所犯下的那些蠢事。

  而好不容易挤出的一点时间,全都花在酒店或是办公室做/爱,我们都还没来得及做点其他有意义的事。

  “上次还说让你见见宋稚呢,你没来他好失望。”我坐在床边,叹气道。

  失望的人其实是我,我想让他了解我如今全部的生活,了解宋稚对我的重要性,如果我们还想在一起,这些是必须的不是吗。

  “抱歉,下次吧。”他若无其事地在旁边的烟灰缸里摁灭烟蒂,抓着我的胳膊将我拽到他身上,手指流连着我的后腰,低声笑道,“再来一次?”

  我的脸又红了,心里其实是想拒绝的,从前和他呆在一起身上总有发泄不完的力气,到底气血方刚,欲/望像夏季滂沱淋漓的阵雨,来得迅疾又猛烈,只要两个人呆在那间公寓里,哪怕在厨房里倒杯水彼此都能飞快地搅缠在一起,对望时的眼神似乎都是潮湿而黏腻的。

  我们在那间房子里的每个角落都荒唐过,不只是卧室的床上,厨房、浴室、客厅......我对这种事情最没有定力,总要和他抱着蹭着才有安全感,朝裴翊撒撒娇他就什么都答应了,有一次在阳台上还差点叫人发现。

  对了,那次闹得很尴尬的人是谁来着?

  我最近的记忆好像差得要命,有时候昨天发生的事情今天就忘了个干净,总要想好久才记得起来。

  不过伏在裴翊身上我的大脑很快就想不了太多的事情,我抓着他的手,浑身发着颤和他接一个冗长浪漫的亲吻。

  空气热而窒人,泛起无数令人愉悦的震荡,许多模糊的吵嚷的影像在我脑海的意识中飞快地过去,又过去,仅留一点浮光掠影的残迹,他不小心咬破了我的嘴唇,自然又流血了,他今天弄伤了我两次,他舔着那点微末的血迹,望着我的眼睛漫不经心地说了句对不起。

  我在他的眼睛里感觉不到歉意,幸好也不觉得痛楚。

  只有一种整个世界都颠来倒去的奇异。

  我在这片泛着爱意的温水里漂浮。

  暂时还感觉不到即将被煮沸的痛苦。 。

  宋稚幼儿园的家长运动会到底还是团结紧张地去了,宋稚要和我玩两人三腿,二十几对家长和小孩一起比赛,他和我相互鼓励,一脸摩拳擦掌,严肃活泼地叮嘱我,“加油啊,爸爸。”

  我顿时感到任务艰巨,吹着冷风汗毛全立了起来,只觉得眼前这幅情形简直比十几年前参加高考还严峻,绝无后退的可能,侧头再去看旁边那群和我一样精神抖擞、整装待发的年轻妈妈,对他道,“记住节奏了吗,左——右左——右左——右!”

  他咬着嘴巴点头。

  老师的哨子吹响,旁边的人便飞快地往前面跑去,真是神奇,那些个子瘦小的女人一个个跟有超能力似的,反而是我和宋稚被远远甩在后头,姿态很是狼狈。

  我们跑到一半他便一脚踩空,手脚踉跄着直接栽倒在地上,尽管爬起来后又飞快地往前冲,但我俩的节奏已经乱了,我竭力配合着他的步伐,见他两手放在身侧,攥得死紧,提着被绑住的那条腿不停往前迈,然而到底还是迟了,我们作为最后一组到达终点时他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眼睛通红,像只可怜巴巴的小兔子,又委屈又愤怒。

  本来他摔倒的时候周围就起了不少哄笑的声音,他又羞又急,愈加出不对脚,频频出错,他抱着我的大腿将脸埋进去,哭得抽抽噎噎,周围的拍手和哄笑声愈加大了,不少小朋友都在叫他的名字,取笑他的失误。

  “宋稚你输了!”

  “宋稚你是最后一名!”

  我感觉到裤子都被他伤心的眼泪浸湿了,只好哭笑不得地将死活不肯见人的他抱起来,这才发现他的手在刚才摔倒时蹭破好大一块皮,流着血,颜色青紫,看上去殊为可怖。

  顾不上安慰他,我急忙去找老师要酒精和创可贴,抱着他在教室里处理伤口。

  “宋稚的妈妈还是没来吗?”个子娇小的女老师问我。

  宋稚有些紧张地蹙起眉头,他很早就察觉到自己家庭和别的小朋友不一样。

  我随口扯谎,“......她工作忙。”

  宋稚的妈妈到底在哪儿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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