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狂 第82章

作者:伏羲听 标签: 穿越重生

  是夜,戚栖桐已经更衣,只着寝衣靠在床头看信。

  信是刚到手的,似乎还能嗅到天山戈壁的气息,戚栖桐不知回来翻阅了多少遍,这是这段时间以来他第一次这么专注。

  信纸上的内容他能倒背如流便分了神,盯着身侧多余的枕头。

  叶清弋不知道在忙什么,连着两日半夜才归,回来时小心翼翼,却偏要往床上折腾,戚栖桐入睡难,听着窸窸窣窣的声响竟觉得心安。

  今夜他大发慈悲,要留一盏烛灯给叶清弋,想他能视物了,不会再手抚到自己脸上。

  不过今夜叶清弋回来早了,手里提着食盒进来,见着戚栖桐先笑,不说笑什么,关好了门,坐到小桌前,打开食盒笑得更深了:“小羊排、粉蒸肉,蒜蓉茄子,还有豆腐煲,嗯,晚膳的时候来不及吃,做宵夜刚刚好。”

  哪里就这么忙了?连饭都吃不上……戚栖桐不理他,继续翻信件,没翻出什么新内容,却觉得复热后的小菜香得过分。

  也是怪了,他晚膳就吃的这些,那时不觉得有滋味,也没用多少。

  “也有你一份。”叶清弋双手捧出一碗醪糟鸡蛋汤圆,献宝似的。

  原来那笑带着哄人的意思,谄媚但不讨人厌,戚栖桐赏脸过来,要下床,叶清弋赶紧过来,碰过碗筷的手在衣摆上抹了两把才将他抱起。

  两人到了饭桌,无话,叶清弋赶着填肚,吃得快但动静小,戚栖桐尝味道而已,慢条斯理地嚼,搅着瓷勺不时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都动嘴,但不说话,难得相安无事,待用完了宵夜,碗筷都清出去,叶清弋事赶事地帮戚栖桐按摩。

  他不按,小羽也会进来按,戚栖桐由着他来,本来就该他来,他自己保证过。

  按第一回 ,叶清弋努力回忆穴位和力道,按第二回就游刃有余了,透过寝衣看那骨肉,如前一世般欣长的身子,身架极好,就是瘦些,禁不住风雨的样子。

  戚栖桐见他眼热似的不眨眼,心里有种很怪异的感觉,偏头打量起来,不过就几日没见,戚栖桐觉得叶清弋似乎变了,春猎时策马还见少年意气,现在瞧着成熟不少,像个男人了。

  什么是男人?戚栖桐叫自己这念头吓了一跳,抬眼跟叶清弋对上,心跳又漏了半拍,目光乱了方寸,他遮掩:“你怎么按这么重?”

  是重,手指压下的地方按出一个小坑,叶清弋认真地解释:“总想把之前没按的补回来。”

  戚栖桐定了定神,道:“你不欠我什么。”他不在,小羽在。

  目光触及枕边的书信,戚栖桐又说了一次:“你不欠我什么。”

  叶清弋抱怨他说话生分,借坡下驴:“那明日庭审,你自己去就够了,我不必去了。”

  那怎么行?戚栖桐拐弯抹角:“沈寺正还在狱中。”

  “那怎么了?”叶清弋不以为意。

  “他不是你发小么?”

  “是又怎么样。”

  戚栖桐点头:“发小都不够格,不必说其他。”

  叶清弋飞快看他一眼,“其他是什么?”

  “没什么。”

  戚栖桐摆正枕头,要睡了,叶清弋不让,右手按着褪,左手扯住戚栖桐手臂,语气重:“其他是什么?”

  腿上没知觉,手臂痛了,戚栖桐正眼看他,见他目光凶得恨,更不说,紧抿了嘴,目光却缩,叶清弋不肯放过他,扯住了手,又扳过了肩,两人正对,叶清弋才吐字:“其他是夫妻。”

  叶清弋又说一次:“我们是夫妻。”

  像牙牙学语的稚童,懂得了什么便反反复复地说,有些得意,反复确认又源于迟疑,之后是欣喜。

  叶清弋高兴了,因为戚栖桐需要他。

  【作者有话说】

  廖鸿远是廖原(戚栖桐最开始想接近的人)的父亲,原尚书之职,他是二皇子亲信。(要开始谈恋爱了!)

第98章 发难

  御书房内并无伺候的内官,季亭站在皇上身侧充作了执笔,在德高望重的薛晏面前,他十分的谦卑,低眉顺目。

  薛晏行过大礼,便将今早提审元斌的结果简单说了:“根据长平君提交的账册,这一笔笔从凉州流入丹阳县的账款确实从嘉阳公主在世时就有了,做接济之用没什么问题,长平君从未到过丹阳县,也与元斌并无私交,元斌指控君上只为自保,并无实据。”

  建光帝叹了一口气,慈爱又怜悯地看向了戚栖桐,“君上可放心了,朕会还你一个公道。”尽管他并非不知长平君复杂身世,但并不妨碍他施与温情。

  戚栖桐也不嫌他关心太迟,动容地致谢,又道:“只是市井中流言纷纷,单靠薛晏一人恐难成事。”

  薛晏点头,继续说道:“元斌此人不学无术,嗜赌成性,君上成亲当日他曾登门致谢,并借此机会向大将军夫人索要过五百两,经查实,系归还赌债无疑,此人劣迹斑斑,能力平平,而丹阳县私铸铜钱之祸有六年之久,管理如此大的工程绝不是元斌此人能胜任的,微臣与长平君的猜测一样,主犯另有其人。”

  建光帝点头:“爱卿查到了谁?”

  “皇上且先看这份案卷,臣命人查案发时国库中以次充好的钱币,发现这批劣币在成色、新旧和样式上都大同小异,可此次入库的税银来自五州十六县。”

  建光帝还算镇定,但额头已经冒汗了:“你是说朕的大盛……”早已被蛀虫蛀空了?

  “不,案发后国库早已清点过,此前并无数额如此之大的纰漏。”薛晏顿了一下,沉声道,“臣怀疑,此次丹阳县私铸铜钱一案被揭,并非偶然,而是刻意为之。”

  薛晏话中有话,建光帝很快想明白了,丹阳县的丑事藏了六年之久,有人窥得其中一二想要检举也说得过去,可掉换入国库的税银,绝非一般人能做到,问起主犯,薛晏却先论及还未现身的原告,很难不让人联想到高位之争。

  建光帝心中有数,脸色越发阴沉,薛晏虽然长久不涉朝事,但皇上的秉性脾气他摸得很熟了,眼下,他是不肯主动提起任何一个皇子的。

  没提主犯,但薛晏讲起丹阳县这桩大案也足够骇人听闻。

  “说丹阳县是个县,还不如说是一座主城。”

  薛晏痛心疾首:“县前的驿馆就是一个哨所,驿长充当哨兵,寻常朝官路过借宿便罢了,若是有要入县的官员,就譬如这次的沈寺正,驿长便一面找机会拖延,一面传信进到县中,此时由知县下达指令,家家户户开始遮掩用具,倒锈水,藏铁屑,油膏,人犯充作良民,早就备好的账册无一丝错漏,外行人一时半会还真看不出来。”

  建光帝有些难以置信:“家家户户?”天子脚下,他们岂敢如此行事?

  “并非微臣危言耸听。”薛晏沉声道,“丹阳县排外,已经五年不曾有过外乡人留居了,留下来的人不是参与铸假币,就是充作私兵日夜巡查,内外一体,说是铜墙铁壁都不为过啊!”

  “啪”一声,建光帝将镇纸重重地摔在了桌上,斥道:“丹阳县这样的鬼县竟也能存活六年之久无一人上报!朕看你们全都是废物!咳咳咳——”

  薛晏看见季亭无声地推去茶盏,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他继续说道:“当真无一人察觉?微臣久不上朝,不知旁人如何,但就算没有知悉此事的人,也少不了避祸之人。”

  建光帝正在气头上,立马就叫人把大理寺卿邹振抓来。

  沈复已经拟词弹劾邹振,说他畏难退缩,难担大任,篡改文书,知情不报,以建光帝看,还没完。

  作壁上观是不可能了,建光帝绕过案桌,抬脚便将邹振踹翻:“混账东西,丹阳县的事情你到底知道多少?还不如实招来?”

  邹振重重磕头:“下官不知,下官不知啊!丹阳县的案子下官只听说过一二,恰巧成行前下官染风寒,便派沈寺正替臣前去,臣没想别的,只是想让沈寺正去历练历练啊!”

  “至于……至于篡改公文更是无从谈起,办案讲究人证物证,沈寺正拿不出来便往公文上写,这本就不合规啊皇上!”

  邹振叫屈,薛晏冷眼旁观,建光帝气头上,思绪正堵着,也挑不出邹振话中的错,这时,季亭说话了。

  “邹大人,在你家中搜出的贡山白玉可算物证?何解?”

  邹振再次磕头:“远亲投靠,求下官为他侄儿指一条明路,贡山白玉便做敲门砖,皇上!下官有罪!下官不该收下那东西,求皇上责罚!”

  季亭斥他:“百两的白玉便叫你动了心性!枉你为官数十载,古今多少贵臣就折在受贿上!”

  邹振悔不当初,颓在地上,季亭也不看,转过身去,对上皇上,低声道:“邹大人有罪,但绝不可能是铸钱案主使,请皇上定夺。”

  边上的戚栖桐瞧见了,听见了,差点抬手要给季亭鼓掌,好一记声东击西!两句话而已,就减了邹振的罪过,还为那块极为敏感的白玉找了理由。

  如今正热的是铸钱案,受贿算不了什么,皇上烦得直拍扶手。

  主使是谁,建光帝心中已有猜想,正是这猜想让他隐隐有气淤之感,上回呕血前便是这般,脑袋重重地往下沉,脚却轻轻地飘,真是一帮孽障,惹出的祸事让他连吃了好几日的丹药都难气顺。

  “薛大人,你可查到幕后主使?”

  薛晏接下来要说的名讳太可怕,他再次行礼下跪,道:“三百枚五铢钱重新铸造,便可以得五百枚私铸的假铜币,其中利润颇巨,臣已查证过,铸假得到的数额二八分,其中十之八利润的流向还未查出,而剩下十之二则流入上京。”

  戚栖桐紧紧盯着季亭的反应,见他十分沉得住气,面上并无表情,是做好收尾,有把握不被抓到把柄么?

  “臣已查到,这笔钱进到上京,流入群芳阁充作了股资!”

  群芳阁,整个上京谁人不知群芳阁?此阁专门培植名株贵种,如今以重瓣葵和宝珠茉莉最为出名,而使这两种花名气大燥的,正是去年年底二皇子亲自主持的赏花宴。

  薛晏话到嘴边,窥见皇帝灰白的脸,便又讲话咽了下去。

  正在此时,大总管敲门请示:“禀皇上,叶校尉携本案人证求见。”

  “宣!”建光帝吼了出来。

  这倒是让戚栖桐惊讶了,叶清弋怎么也搅在里头?

  只见叶清弋快步进来,行了大礼,庄重到了连戚栖桐也不给眼色的地步,他高声道:“微臣要状告二殿下欺上瞒下,以权谋私,假铸铜钱敛财!”

  “莫要信口雌黄!”

  建光帝厉声呵斥,叶清弋就势说道:“臣有人证,廖鸿远。”

  戚栖桐眼见着季亭仍是面无惧色,但见他袖中一抖,往下一看,原来是抠破了手,像是呼吸都晚了一拍的,可真是心惊肉跳啊。

  待廖鸿远缩在枷项中被拖进来,季亭的脸色就跟摸了层泥浆似的,戚栖桐瞧出滋味来,直勾勾地盯着看。

  戚栖桐知道的,廖鸿远之子廖原生前不入仕,就是为了管理丹阳县的生意,可以说,是戚祚授意廖原去铸假币敛财,只可惜廖原死在了他手上,剩下个伤心欲绝的廖鸿远自断仕途,对戚祚没了助益,便被戚祚送出了上京。

  此案如今天子过问,案发时又突然,戚栖桐猜测,戚祚匆忙收尾,转移重要的人和物,不重要的物可以毁,没用的人也可以杀,廖鸿远的命是一文不值了。

  不知道叶清弋是怎么救下廖鸿远的,廖鸿远也算死过一次了,心中藏久的话便如泄洪一般了。

  戚栖桐对廖鸿远的话没兴趣,左右顾着皇上和季亭的神情,皇上是越听胸口越鼓,像胀气的蛙,肚大眼睛也凸,季亭,他从不知道季亭脸上也会出那么多汗。

  而接下来,二皇子的到来,让御书房里的场面更混乱了。

  “父皇!”

  二皇子快步走进来,梗着脖子咚地一声跪在地上,沉痛道:“儿臣正在陪皇祖母说话,不想父皇在御书房中已经定了儿臣的死罪!”

  少不了文贵妃的,她的哭声从殿外传到殿内,进来见了那么些人直打哆嗦,抱着皇上的胳膊哭:“若是祚儿做错了什么,皇上关起来怎么教训都好,为何还要让这么多人来看祚儿的笑话?”

  这话想大事化小,将这祸事转成家事,建光帝现在看到他们母子俩就烦,抬手便让人将文贵妃拖出去,他指着廖鸿远,斥道:“把你刚才的话,当着他的面再说一遍!”

  廖鸿远头都不敢抬,谁也不敢看,发着抖,字不成句:“二殿下……丹阳县……”

  叶清弋冷冷打断:“这些都已经听过了,你接着说,在二殿下进来之前,你说二殿下敛财用作何目的?”

  “我、我说……”廖鸿远摇摇头,难以启齿,“二殿下要用来……用来……”

  二皇子打断了他:“廖伯伯!您看着我,看着我……”

  二皇子跳过去,抓住廖鸿远的手臂,激愤道:“自您卸任尚书之后,我待你如初,你真的忍心昧良心伤害我么?”

  二皇子的话如同雷鸣,廖鸿远被劈了一般顿住了,突然越过二皇子扑到了皇上跟前,幸亏叶清弋眼疾手快抓住他,他才不至于真撞到皇上鞋面上。

  “皇上!千错万错都是草民的错,是草民与草民之子廖原利用职权偷铸铜钱!丹阳县中都是草民的人,是操心贪心不足,想着有皇子庇佑更能万无一失,便诱骗二皇子参与,以入股群芳阁为借口,拖二皇子下水!二皇子的确不知丹阳县的生意,他是去年才被草民诱骗上船的啊!”

  “你胡说!”叶清弋难以置信,皇上就在面前,他竟然敢当场翻供?

  “叶校尉要定本王的罪?”二皇子气愤地瞪着叶清弋,一甩衣摆,伏在皇上面前,高声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儿臣确实在去年年末知晓了廖家谋求的生意,但当时他们确实只跟儿臣提了群芳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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