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仙魔殊途如何相恋 第58章

作者:琉小歌 标签: 仙侠修真 灵魂转换 强强 穿越重生

第54章 壁角

  童殊道:“分别大了, 红尘春色,地狱苦海, 一白一黑, 一甜一苦,一个地上一个地下。”

  辛五反问:“既如此,你何以选地狱?”

  “我——”童殊再一次被噎住,咽了咽才道, “我也别无选择。”

  辛五慢声道:“命由已, 何以无选择?”

  童殊道:“我有我的理由。”

  辛五道:“亦然。”

  童殊一噎,反应过来辛五所说“亦然”是指他的别无所择也有自己的理由。不知从何时起, 他与辛五之间多了一道看不见的墙, 隔绝了若有若无的所有试探。那道墙冷冰冰地杵在那里,每当他触及时,便不由分说地将他挡住。

  童殊无意探究别人的内心世界,可是,他总觉得在辛五那个封闭的世界里, 有一些与自己相关、很重要的东西。然而,他大概这辈子都没本事问出来了。

  他忽然觉得日子索然无味起来,曾经哪怕是最苦痛的日子, 他也是斗志昂扬津津有味的, 此时心口却弥漫着一股闷气苦气, 叫他满腔苦涩。他将脸靠向辛五的胸膛。这副身体里有深厚而贲张的力量,却没有一丝活气。他鼻头一抽,心想:他想, 为什么会这样啊?

  童殊少有的安静不动,沉思着卧在辛五怀里。四肢及元神的疼痛令他每一次凝神思考异常痛苦;他元神叫嚣,神识里一片喧闹,伸手去抓脑袋,中途被一只沁凉的手握进手心,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清泉般潺潺而来的灵力。撕裂的元神被轻柔地填补着,疼痛通散,童殊渐渐放松身体,晕晕欲睡。

  不能如此睡去,童殊想。以往每一次他要想明白一些事情,辛五都是这样让他睡去,这次他强守着灵台,想要撕开一线清明,但那股凉意却似重重夜露,更深露重,叫他睁不开眼。

  数个回合下来,终究抵不过绵绵睡意,眼皮一沉,坠进梦乡。

  童殊曾有一项本领,他的神识可以时时醒着,即便只剩一线清明,他可以燃着那点神识熬过去。这本领重生以来,因有辛五在侧,从未需要使用。此次,他虽不敌辛五源源灵力的催眠效力,但到底还是守着一角灵台。终于在辛五灵力离身之时,他运转起上邪心经。数十轮之后,灵台渐渐清明,那些令人头疼的闹轰轰的声音一丝不剩,安静得连风的声音都没有了,童殊舒服地喟叹起来。

  连叹三声之后,猛觉不对,一是太安静了,二是他竟动不了!

  心念一转,便知是被人下了法障,隔绝了外界。

  不用说,一定是辛五所为。

  想到这里,童殊便放平了刚提起的心,不知不觉勾起唇角,他放心地碰触法障,果然法障只是轻柔地将他推回去,并没有攻击他。

  他嘴角的笑意更大,好整以暇的继续运转起上邪心经。待又过数十遍后,已能听到些微声语。

  有两个人在对话,一个冷峻,一个端雅,先是一问一答,不知提到什么,问的人声音带上几分急意,音量渐大了些。童殊亦正好又冲破一个关口,终于能听清他们说的什么。

  “请回。”此人语气冰冷,童殊听了一笑,定是辛五无疑。

  “溯劫非同小可,艰难重重!你从前晋真人便不声不响,彼时尚在景行山中,尚算安稳。此次你再晋真人,人在外面,又比上次凶险,断不可轻心大意。无论如何,我都要助你历完此劫。”此人语气沉稳,气度端方,能与景决平辈对话,不用说,一定是景行宗宗主——鉴古尊景昭。

  继续听那二人对话,仍是一拒一急。

  “不必。”景决道。

  “又是不必。上次我不在你左右,这次断不能让你只身历险。我是宗主,你只管听命便是。”景昭道。

  “护法非一日之功,宗内事务繁忙,宗主身系一宗,当以宗务为重。”

  “我既来,便是已安排妥当。你若不愿我现身,我匿踪在后便是。”

  “不必,我已延迟溯修。”

  “什么?”景昭陡地提高声音,“你又延迟历劫?!既是修为已至临界,便是神仙也无法扭转,你再三如此,伤元损神。慎微,你自小苦修最知修行不易,机缘难得,莫要迨误。”

  慎微?童殊原地消化了半天,才将这两个字与景决那张冷脸对应起来。这是景决的表字?审慎入微——童殊歪着脑袋思索片刻,这两字听着文柔,语义极符景决性子。

  慎微,慎微,慎微,他一连念了几遍,思绪一闪——咦,好像在哪听说过?

  不过,这一念飞闪而过,童殊此时满心惊异——修为晋阶,水到渠成,本应顺应机缘。若强行扭转,轻则延误机缘,重则走火入魔,是绝对不可儿戏之事!只要历完溯劫,便进悟道境,景决重换一副道体且还是死体,竟还可以重晋真人,已是难得异常。大好仙途近在眼前,为何要延迟历劫?

  童殊在法障中,心里着急,却也只能继续听。

  那边景决在景昭一番据理力劝之下,反应淡淡,回道: “我知。”

  “你不知!”景昭显然气极了,语气尽管还克制着,却不免有些发抖,“你弃去原身,本已伤及元神,固本不足又强行修行,本已是兵行险着,棋差一步便是万劫不复。人算不如天算,事事不可能尽如人意,你应该知道这个道理!此番你再行险招,若是事出万一,你——你让我如何向你父母交待。”

  景决默然须臾,童殊原以为景决大概是被说动了,不想他却是轻飘飘地回了一句: “我是你的长辈,你无须向我之外的其他人交待。”

  “你你你——可我是你族长!”景昭大概气得都要跳脚了,语调已有破音,“伤及身体,耽误修行,延误天机,我若再容你胡闹,便无颜见宗老。此次你休想支开我!”

  景决又凉凉地回了一句:“宗老皆以我已身殒,宗主无须向他们交代。”

  “景慎微!”景昭声音陡地拔高,他大概要气绝而亡了,快要顾不得景行宗宗主更要端肃冷静以作表率,童殊都能想像到景昭抖着手指着景决说话的样子道:“你——气煞我也!”

  童殊没想到,景决还有如此气死人不偿命的一面,要换成他对着这样的景决,大概都要大打出手了,还是鉴古尊修养好,却没有破口大骂,硬生生忍耐住了。

  那边,景决又默了片刻,终于没有再出言气人,而是沉了语气道:“惜暮,不谈此事。”

  童殊又是想了想才反应过来惜暮是景昭的字。说起来,景决景昭这两叔侄的表字,在仙道有资格平辈相称的人实在没有几个。

  “惜什么暮——”对方大约也懵了一下,明白过来,他顿了片刻,再说话时,声音已低了几分,“每到意见不合,你便如此唤我,这一次我绝计不会心软了。你我二人虽为叔侄,实为知己。若连我都不懂你,这天下还有谁懂你?可是,我不能因此而不顾你的安危。慎微,你一向清醒,莫要一朝糊涂。你自己看看,你的臬司剑是不是还锈着?身为臬司仙使,你不能任性妄为,就算你不顾自己,也不能忘记自己身上背的臬司剑!”

  景决陷入长久的沉默,良久才道:“何为清醒,何为糊涂?”

  景昭道:“审时度势为清醒,执迷不悟为糊涂。”

  景决道:“我知仙道有不公之事,却无能为力;我明有不耻之徒,却无凭约束;我晓有人沉冤待雪,却只能束手无策。是要我对此坐视不理,明哲保身,才是清醒?”

  这一番话,把景昭和“旁听”的童殊噎的无语可接。这一回,换景昭半晌无语。

  也不知他二人是不是干瞪眼了半晌,最后还是景昭无奈开口,“你总有一番道理,我一向驳不过你,你自毁道体时是这样,如今还是这样。此番,我也不求能劝你回头,只一样,你让我跟随左右,只待你顺利渡劫,我再不言其他。”

  言尽于此,谈无可谈。童殊以为景决大概也只能就此做罢,不想,片刻之后,景决突然另起话头道:“惜暮,何时迎回夫人?”

  景昭大概也没料到景决话锋陡转,“呃”了一声,才道,“你并非不知,素如她不肯见我,我又奈何。”

  景决道:“焉知真人寄情山水,而山水总有穷尽之时,漂泊日久,可归家矣。你当审时度势,迎回夫人。”

  “她可能……不想回家。”一向在外一言九鼎的景宗主语气竟有了几分无可奈何的沮丧之气。

  “焉知真人待我如长嫂,抚养我长大,对我倾尽心血,对景行宗更是视同己族,你不可不信夫人之心。而且,”他顿了一下道,“我身已无景氏血脉,景氏正支唯你一人,惜暮,你身为一宗之主,有主母不迎回,内事长期无人主理,是为失职;成婚多年,夫妻失和,延误子息,是为不孝。你又当如何向宗老交代?”

  “你——你——你——”景昭大抵也没料到景决居然还敢倒打一耙,气得哭笑不得,道,“我好心好意来助你渡劫,你反倒数落起我来了!”

  景决却道:“时光白驹过隙,世事白云苍狗,焉知真人离家已五十余载,人之一生,共有多少载?惜暮,你说我不清醒,你又何尝醒悟?”

  接下来便是落可闻针的沉默。

  童殊万万没料到听一回壁角,公事私事一大堆,竟连人家里的秘事都听了,他心想,若是鉴古尊知道他偷听了此事,大概修养再好也会想杀人灭火。想到这里,连忙合掌祈祷,口中念念有词道:“我不是故意偷听的,这些事情我会转头就忘,鉴古尊你大人有大量一定要放过我。”

  作者有话要说:不瞒你们说,我申请了两次榜单都没排上。料想以我这种一章一元的收益,也不值得有榜单。

  但文既开了,终归要写完;而且还有你们几位一直在追着,无论如何也要向每一位追文的读者有交待,哪怕只剩下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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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说法

  那边厢, 良久之后,景决重新道:“前日洞枢上人提及在北海见过焉知真人, 这些年焉知真人音信全无, 此番难得有踪迹,你当速去寻来。”

  景昭惊喜地提了一口气道:“果真!——”他顿了顿,忽然悟到什么,“你不必出此策支开我!”

  景决道:“此乃洞枢上人亲口所言。”

  景昭再道了一句:“果真!!”其中欢欣不言自明, 他显然是高兴极了, 隐隐赞了几声,大概觉得这般有失气度, 稍作停顿, 转而压低声问:“洞枢上人人气卓绝,此事必定是真,不知上人说素如可安好。”

  “尚好。”

  “大善。”景昭语气已难掩欣喜,约摸又觉太过直白,而后轻咳调息两声, 转而道:“洞枢上人可还安好?”

  “不算好,眼盲。”景决道,“不过, 应是大体无碍, 上人已稳固扶道境, 身覆灵光,诸邪不侵,且修为尚在进阶。”

  “五百年, 一上人;一千年,难升仙。上人乃近千年人唯一临近升仙之人。眼盲,进阶,上人,扶道境……莫非,上人是在历劫?”景昭道。

  “扶道境,己身已解脱,眼盲与否,已然超脱。身行何处,万物随缘。是否能破境而出,只待点化之心与启示之人。想来,上人,是在历劫。”景决道。

  “可知他所历何劫,凶险如何?”景昭问道。

  “劫数不知,凶险不定。”景决沉吟道。

  “上人乃千年一遇修道奇才,修为高绝,心志坚定,七情不染,定能逢凶化吉。上人于景行宗曾多有襄助,若需助力,你我见之,皆须不遗余力,倾囊助之。”景昭语气沉肃,俨然间已十足宗主之威。

  “知晓。”景决应道。

  静默须臾,景昭话锋一转又问道:“陆公子如何?”

  听壁角的童殊一愣,没料到竟谈到他了!连忙竖起耳朵,心跳莫名其妙的快了起来。心想:鉴古尊竟会主动问起他,也不知景决会如何答?

  等了片刻,才听景决道:“不谈他。”

  为什么说到自己就不谈了?童殊胸口一悸,方才心头惴惴乱蹦之感化为些许不自在,心想凭什么不谈?

  那边景昭比童殊还要好奇,却是追问道:

  “为何不谈?”顿一顿,接着问道:“他还是不愿履行婚约吗”

  婚约?什么婚约?我没有婚约啊?这一句无异于大鼓猛一记敲在心口,童殊听得疑云大生。

  那边景决声音沉沉:“不要再问了。”

  童殊心想:鉴古尊我支持你赶紧追问!

  可是,那边景决却不容再问,脚步声响起,走远了。

  景昭叹了一句:“唉!”

  童殊亦心道:唉!你们说话别说一半啊,到底什么婚约?和谁的婚约!我自己都不知道,你们怎么知道的?

  他们走得远了,再说什么,童殊却是听不到了。只听得他们低声交谈几句,似乎景决十分不愿谈及,语气浅淡,任景昭怎么问也不肯再说。再之后,似乎又谈了些旁的,二人语气公事公办,像是在谈宗务,片刻之后,大概是交换完意见了,便听他们二人一前一后往回走。

  童殊连忙屏住呼吸。

  快转过屏风时,领头的景决脚步顿了顿,大约是拦住了后面的景昭。再之后便是童殊熟悉的脚步声转过屏风,在景决快要到他床前时,熟悉的木香已笼罩而来,童殊已经先一步停了上邪心经,正要屏息假寐,不想——变故陡生。

  只听得低沉的一声锐响,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出招之人手速极快,离景决又只有几步之遥,来势又快又准,根本不及反应。更不用说景决对景昭毫无防备,童殊只听得景决叫了一声“惜暮,你——”,接下来便是躯体栽倒叭的一声,直直压到童殊身上。

  平日景决看着清瘦,不想身体竟是死沉,犹如人型巨石压在他身上,因景决无息无脉,他感知不到景决的状态,单从方才景昭下手的力道来看,应是不轻,也不知景决伤重几何。童殊身上有法障,动弹不得,被压得喘不过气,却无可奈何、束手无策。他心道,莫非要被憋死在此处,这可太憋屈了。

  童殊相当恼火,同时又无比惊疑堂堂鉴古尊竟会动手,此事太过蹊跷。他风浪见惯了,人心险恶也历得多了,最初的惊愕只在瞬间,便接受了当下的现实。当年陆岚尊号晏清,道貌岸然,却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陆岚之后再有谁披着几层皮,他也已经见怪不怪了。他脑海中已电光火石间分析到——鉴古尊既会对景决出手,必定也不会放过他,不能坐以待毙。旁门左道,奇技淫巧最是他的强项,正要动用一个异术,突然身上一轻,景决被人轻轻抱起,移到床里侧,须臾之后便有人对他落下一道灵力,隔绝他的法障倏地消失,他甫一睁眼,便对上鉴古尊一张大大的脸,正观察着他。

  景昭这一系列动作全都不按常理出牌,童殊一时不敢轻举妄动,脑海里电光火石的重捋一遍方才的情节,在鉴古尊“亲切友爱”的注视之下,他大抵理出了一点头绪。他到底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凡事往好往善想心无深府的少年,遇事多往恶的一端去想。他心思飞转,面上却不动声色,在与景昭对视片刻之后,童殊先开口道:“您为何对景决出手?”用了尊称,便是有一多半把握景昭此举并非恶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