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爹 第14章

作者:李狗血 标签: 古代架空

  司劫黯眸闪动,静默片刻,就着姿势慢慢让厉执头枕在他的肩上,又小心退出来,仔细替他披了衣物,心情明显转好。

  厉执自是不知晓司劫这一番心路如何曲折,他睡得实在安然,也很久没有如此踏实,乖巧伏在司劫肩头,任由司劫飘逸卓群的轻功带他穿过林间寂静,所过之处,皆是他如雷的鼾声。

  连梦都没做,一直睡到翌日,太阳快要落山。

  “司掌门,厉前辈还没醒吗?”迷糊间,似是屋门打开,一股诱人的香气扑鼻而来。

  “你们先去吃。”另一个声音则从耳边响起。

  倏然睁眼,厉执惊愕的目光投向显然已能行动自如的曲锍,发懵的脑袋仔细回忆昨日情形,确定自己并非记错他脑后那骇人的金针,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一开口,嗓音沙哑:“你们弄啥了这么香?”

  曲锍身上伤口倒还在,眼下已处理过,见厉执突然醒了,急忙道:“司掌门买来野味,外头正做了炙肉。”

  厉执闻言眼一亮,便要起身。

  这时才发现,他竟然蜷卧在司劫身前,正被司劫紧紧抱着。

  心里咯噔一下,他下意识低头,看到衣物妥帖,干爽整洁,才稍微松了口气,赶紧一骨碌从司劫怀里滚出去。

  “我说这一宿怎么总睡不着,司掌门有喜欢抱人睡觉的奇怪癖好?”啧啧两声,厉执故作遮掩着,以防被曲锍看出什么端倪。他虽然与司劫重新结契,但他是地坤一事,仍不愿外扬。

  然而曲锍一时无法控制表情,又不好直言厉前辈的鼾声明明把所有人震得一宿合不上眼,只得无助看向司劫。

  司劫并没有开口,而是微皱起眉,紧随一跃在地的厉执过去,按住他叉起的腰,在厉执警惕的视线中俯身,将他双腿间不管不顾挣开的缠布重新绑牢。

  厉执这才又注意到自己掌心也有被仔细包扎起来,不怎么自在地干咳两声,正想说他皮糙肉厚,这些伤不至于,却一抬眼,见厉狗蛋也从门口进来了。

  气色红润,已然彻底消了疹子,手上不太稳地攥着一串才炙熟的肉,直奔厉执。

  厉执眼睛几乎要粘在那冒着热气酥脆流油的炙肉上,不停吞咽口水,正欲伸手接过来,谁知厉狗蛋一瘸一拐到了厉执跟前,小手一抬,肉香飘过厉执不停翕动的鼻孔,却递给了司劫。

  厉执瞬时傻眼,不可置信瞪着做完这番举动仍一脸淡定的厉狗蛋:“臭小子……”

  “他与我约定,”司劫开口道,“我那般抱着你,他亲手炙好的第一个,便归我。”

  “……”

  厉执想了许久没懂其中道理,只得继续痛心疾首地审视厉狗蛋:“臭小子,你啥意思?”

  说着,厉执抹开厉狗蛋鼻尖的炭灰,将他小脸抹得花里胡哨。

  厉狗蛋来回躲闪,奈何力气没厉执大,终是黑黢黢地看着他,眉头紧蹙道:“你流那么多血。”

  “啊?”厉执停下,疑惑看向他。

  厉狗蛋低下头,却不再说话,只轻轻摸着手臂,像是回味他昨夜起疹子时,从未感受过的温暖怀抱。

  厉执看了他半晌,竟猛地明白过来。

  臭小子因为潮气发病,一身乾阳的司劫自是他最佳的庇护所,有司劫抱着他,疹子比寻常消散得更快,他便理所当然地认为,司劫的怀抱可以治愈一切,也希望司劫能多抱抱一身伤痕的他。

  一时间,厉执不知该不该感动。

  且这么想通了,他又难得有些心虚地挠挠脸,心说照你这思路,你爹都叫人操过了,还不得延年益寿?

  猥琐转动的视线与一旁默不作声的司劫交汇,只见司劫目光深邃,嘴角微抿,像看透了他的内心。

  “得意个屁!”厉执顺口骂道,想到经这一下,那父子二人之间的气氛都缓和不少,可太便宜司劫了,鼻孔喷气,抱起厉狗蛋往外走,杜绝他俩再有任何眼神接触。

  结果他一出门,一眼望见不远处正浩浩荡荡涌来的一群人,其中包括昨夜破庙里被他教训的十几名神酒弟子,明显是来讨回“公道”的。

  29.杀了

  炭火上的炙肉发出滋滋声响,冒着腾腾热气,厉执闻着这股飘香腹中更是饥肠辘辘,奈何耳尖一凛,他抱着厉狗蛋敏捷向后闪去,一柄正极快旋转的弯刀从眼前掠过,没能伤着他分毫,却在掉头飞回对面时轰然掀翻了炭火堆,置于上方的炙肉悉数滚落在地,沾了炭灰和尘土,连旁边正温着的一壶酒都未能幸免于难,原本叫人垂涎三尺的景象瞬时一片狼藉。

  蹲在炭火堆前蔫蔫吃着炙肉的李二柱吓得坐在地上,下意识往厉执身后蹭去,被紧随厉执出来的曲锍一把拉起。

  而曲锍现身,气氛显然又一紧,箭弩拔张中,那柄飞旋的弯刀稳稳落入一个青筋暴起的手掌,粗壮的五指攥住刀柄,往上看去,来人身形高大威猛,布料下肌肉虬结,如一座山般站在队伍中央,腰间的黑金葫芦在夕阳余晖中泛着光泽,上头云纹恍若流动,显然地位不凡。

  厉执冷眼看着他在众人拥簇下站定,投向自己的不屑目光仿佛在看一只可以轻易碾死的蚂蚁,心知这天乾确实比江如算那老东西有实力,算是个真正的高手,不过,他如今不惧他身上的气息,也便不将他放在眼里。

  他在意的,始终是他一口未动的温酒炙肉。

  目光发沉,饥饿与心疼交错着致使厉执心中怒意烧灼,抬手摸摸怀里不安的厉狗蛋以示安抚,厉执正欲上前,却见曲锍已经先他一步。

  “柳坛主!”曲锍严实将厉执挡在身后,高声道,“还没问清楚事情来龙去脉就这般急着动手,也要是非不分吗?”

  “……”厉执看着曲锍微微一愣,随即听他喊出对方头衔,忽地想起来,对方应就是神酒总坛坛主——逆风刀柳乾,地位仅次于神酒老坊主肖青山。

  “放肆!”队伍中传来耳熟的厉喝,只是眼下透出一些虚弱,“你伙同魔教余孽妄图干涉江老前辈撰写江湖轶榜,我等拼力将你制服,却惨遭暗算,如今江老前辈下落不明,你竟又与这魔头狼狈为奸,曲锍,你简直罪不可赦!”

  厉执听着熟悉的论调眯眼找了半晌,才从队伍缝隙中看到躺在担架上浑身裹着伤布的人,正是先前跟在江如算屁股后那小弟子,此刻他又费劲转向柳乾,一脸深恶痛绝,“柳坛主,我们十余名弟子受这般屈辱,您可要替我们做主啊!”

  “一派胡言!”曲锍眉头紧皱,显然没料到对方见他没死,竟立刻反咬一口:“你们这些人心胸狭隘阳奉阴违,为一点利益不惜残害同门,若不是厉前辈搭救及时,我早就被你们害死了!我还没来得及追究,你们倒敢找柳坛主做靠山!真当我曲锍任人宰割不成!”

  “你少血口喷人!”对方骂着,为急切证明自己般,矛头又转向厉执,“柳坛主,那魔头功夫毒辣,又与李家不清不楚,我们绝对没有冤枉他半分,曲锍却不知存了什么心思,三番五次替他辩解,阻止江老前辈与我等继续追查,甚至仗着他那股霸道气味刁难于我们,我们这才出此下策,用计封了他的百会,这一切待找到江老前辈,自会真相大白!”

  “我什么时候——”

  却不等曲锍说完,柳乾漠然的视线已扫向他,开口嗓音粗重:“曲锍,你身为我神酒弟子,无论如何不该存有外心,除非你有确凿证据能说明你身后那人是无辜的,否则让开,神酒绝不容腌臜之辈折辱。”

  说话间,柳乾掌中逆风刀已再次浮出杀气,厉执自是看出来,他根本没心思与他们掰扯对错,替神酒挽回体面才是他此行主要目的,先前那一招应只是试探他身手,这次才要真正与他一战。

  甚好,只怕他不肯动手。厉执反而心觉痛快不少,江如算的帐暂且先放,至少可一解没能吃上炙肉的悲愤,伸手便要拨开曲锍。

  岂料面前的曲锍仍是纹丝不动,木头桩子般杵在他前头,双手抱拳:“柳坛主若定要听信小人之言,那便休怪曲锍无礼了——唔!”

  原是他话音未落,厉执已将怀里厉狗蛋往他身上撂去,强行拎着他后脖领扭向旁边,拍拍他的肩道:“小兄弟,凡事量力而行,你倒也不至于为了我这般拼命。”

  他方才仔细看了他一阵,发现他脑后金针确实被司劫除了,且不知司劫用什么手段,强行助他信香在体内流转如常,但是,这种强制却只能维持一时,也在压住他乱窜的信香之余,几乎锁住他全部内力,他现今别说是柳乾,就是队伍当中的普通弟子都敌不过。

  曲锍被厉执突然拆穿,神情略有尴尬,却仍不甘心地想要护住他:“我不是……”

  “我救你,是为了我自己,”厉执看透他的想法,心知这愣头青必是以为他打不过柳乾,又因为昨日救了他而铁了心想报答他,摆摆手迅速道,“你与其感激,不如别再挡着我,我给他留一口气儿。”

  说完,趁曲锍发愣,厉执脚底蓦地发力,迎面对上显然已不耐烦出手的柳乾,快如闪电的弯刀自他身前砍出道道疾风,均被他矫捷避开。

  对方见状势头更甚,似是对于一介和元能这般轻松与他相抗有所不满,雄厚的内力带动刀影,直接使出最为致命的一式,凌厉的刀锋由上而下向厉执胸腹步步紧逼,厉执却一边后退一边以余光不时投向柳乾不停操控变幻的掌风,终被他找到破绽,眼见锋利的刀尖近在咫尺,突然自空中一动不动,任由刀刃擦着他颈间飞速而过,这一下果然不出所料,虽然看着惊险,却是在柳乾不断催动掌风短暂的内力冷却时间之内。

  他趁机纵然一跃,化被动为主动,直取柳乾咽喉,耳边朔风凛冽,他眨眼将柳乾逼退几尺开外,修长有力的五指正欲并拢,目光微变,看见柳乾眼底映出笃定的飞光。

  那原本脱离掌控的飞刀竟猛地回转,以逆风之势,刹那朝厉执完全来不及躲闪的后心剜去,残阳如血光铺了厉执满身,仿佛下一瞬即将染开整片大地,却在曲锍一把捂住厉狗蛋双眼,千钧一发间,厉执倏然一笑。

  柳乾这一手逆风刀确实出人意料,且他体型强壮,招招透着可劈天盖地的气势,但也恰因为此,他不知道厉执可以灵活到何种地步。

  噗嗤一声,刀入血肉的闷响自寂静夕阳中传来,厉执背身单膝伏地在柳乾身后,摸着他刚刚从他敞开的腿缝间蹿过时卸下的黑金葫芦,笑意盈盈地回头。

  只见柳乾仍不可置信看着深深捅入肩头的弯刀,汩汩流下的血水浸透衣衫,却恍若没有知觉一般,许久不能回神。

  众目之下被人卸了葫芦,又叫自己扬名江湖的武器所伤,可谓是奇耻大辱。

  厉执不管他心情,拍拍尘土起身,越过柳乾,看到曲锍愕然捂着厉狗蛋的手还未松开,司劫已自他身后现身。

  倒挺有眼力见儿。

  “气出够了?”果然,霜袍翻飞,司劫谪仙般落定于他身前,沉声问道。

  “啊,谢司掌门不插手。”厉执一双眼直勾勾盯着他手中仍握着的那一串炙肉,舔舔嘴唇低应。

  便见司劫忽地手一扬,厉执还以为他要把炙肉扔了,吓得急忙一跃,却冲到半路,看着落在那一群神酒弟子面前的,竟是一只酒葫芦,光洁闪白,吉金而铸。

  那是江如算的东西。

  厉执心中一动,还没能想通,仍散着余温的炙肉被送到他嘴边,他下意识接住,又见司劫已面向那瞠目结舌的柳乾。

  显然,柳乾是识得他的。

  空气凝滞中,司劫冷淡道:“江如算,颠倒是非,残害同门,我已杀了。”

  30.脸红

  夕阳最后一道光芒无声地敛于暮色中,蔓延天际的血红云霞黯淡成了大片青灰,司劫静静伫立在西风之下,微卷起的云袍瑟瑟浮动,厉执侧头望去,怔愣中竟觉得仍有余晖自他头顶洒落,描摹着他深邃的眉眼,镀上薄薄的一层金光,晃得他不止思绪恍惚,胸口更隐隐生出陌生的撕扯,像是从来没认识过他。

  “就……就是他!”

  一声结结巴巴的指认突兀响起,厉执眨眨眼,强行凝神敛气,看向队伍中另一名头裹伤布的小弟子,只见他伸手指着司劫,愤然道:“柳坛主,就是他那日假冒天墟掌门,与这魔教余孽——”

  “住口!”

  浑厚的怒吼几乎震碎那小弟子本就虚浮的心脉,他吓得往后直退,瑟缩不敢再出声。

  柳乾呵斥住他,目光却始终盯着司劫,像是生怕司劫有任何动作,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过了半晌,才捂着剧痛难忍的肩头,粗砺的嗓音收敛不少道:“不知司掌门竟真会在此,这些蠢弟子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司掌门高抬贵手……”

  司劫微微抬眸,视线直直越过他,仿佛先前的话也不是对着他所讲,而是朝队伍最后的方向道:“劳烦肖坊主走这一趟。”

  话音方落,队伍中传来阵阵慌乱,连厉执都十分意外地看过去,只见队伍散开,尽头果真不知何时站了一名身着旧袍白发苍苍的老者。

  老者身形精瘦,深褐色的眸底透着可探穿一切的锐利,并非似江如算那般具有攻击性,反而乍一看像个睿智的先生,若不是背后一柄惹眼的玄铁黑剑以及他腰间仅三寸大小的精巧翡翠葫芦,根本无人会将他与赫赫有名的肖青山这般人物联系在一起。

  不过作为神酒弟子,自是早已将他们老坊主的神颜铭记于心,此刻一个个在心虚间面如土色,得知司劫身份的惶然还未过去,恐惧又再次攀至顶峰。

  “肖某接到司掌门递来的消息便即刻动身,还是没来得及阻止弟子们前来冒犯,”只见肖青山开口,声音洪亮,“实在是神酒驭下无方,让司掌门见笑了。”

  说完,倒也不等司劫回应什么,肖青山转头神色一变,四周沙石顿起,近百斤的玄铁黑剑闪着催城的乌光有如迅雷之速横扫过浩荡队伍,剑影重重,竟是准确无误地自那十余名曾跟随江如算的弟子身前掠过,不论伤势轻重,均挨了一下,惨叫叠起,又伴随一声声闷响接连传来。

  厉执定睛看去,原来是那些弟子腰间素黄的酒葫芦悉数裂了开。

  “我神酒在这江湖中能博得一席之地,向来靠的是光明磊落,你们却违背入派初衷,为了一己私欲丧心病狂,我今日只废了你们神酒功法,碎掉门派信物,暂且留你们一命,但你们此后,与神酒再无瓜葛!”

  “肖坊主……”柳乾显然想开口求情,却被肖青山打断。

  “柳乾,你身为总坛坛主,如果做不到平允,同底下人一起把神酒闹得乌烟瘴气,卷进让江湖人耻笑的两派纷争,就算你曾为门派发扬光大立下大功,只要我一日是坊主,就随时可以取缔你的位置!”

  厉执闻言挑眉,见柳乾一副被说中心思的尴尬神情,心下了然,怪不得他处处偏袒,原来也是对曲锍这一派心存敌意。

  他原本就打算借此来脱身,眼下看这情形,用不着他再费力,肖青山倒是个一碗水端平的主?

  将手中仅剩的几块炙肉扯下来,厉执稍微放松,一边往厉狗蛋嘴里塞去一边继续蹲在门前看热闹。

  “咳,”却见肖青山瞬息间解决了那群弟子,再转向司劫时不知为何,眼神里隐约透出几丝迫切和拘谨,“司掌门信中提及那重伤的弟子……曲锍,在哪里?”

  曲锍?

  厉执一愣,他不是一直都在吗?

  然而厉执四处看去,的确才意识到,曲锍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身边只剩李二柱与厉狗蛋,李二柱受了惊吓之后又开始发呆,缩着身子躲在一旁。

  而疑惑中,厉执眯眼发现肖青山说话时不住游离的视线,这才将注意放在他身旁紧随的另一人身上。

  那是一个头戴帷帽看不清面容的男子,身着玄衣,腰身清瘦,看身形年纪应与厉执相仿,厉执本以为是肖青山在神酒的亲信弟子,起初没有放在心上,但现在越看越觉得怪异,怎么肖青山提到曲锍时,像是有些顾忌他?

  更叫厉执诧异的,是他仔细观察之后,竟然判断不出对方属于哪种体质,既没有天乾的侵略气息,也不似和元般平常,可说是地坤,却总觉得又少了些什么。

  “先前还在,看到他之后,跑了。”

  司劫毫无波澜的声音飘入耳间,显然在回答肖青山的询问,厉执不由顺着司劫的目光又看去,确定他所指的,正是肖青山旁边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