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爹 第26章

作者:李狗血 标签: 古代架空

  “不会揍你,揍他们。”

  厉执闻言一顿,随即反应过来,粗声粗气地傻笑两声,正想说司劫不可能干这种不讲道理的事,却一卡壳,突然想起在黑暗中喷溅在自己身上的鲜血,以及那不知哪个当家信香被毁的撕裂惨叫。

  当时情况紧急,他没能与司劫多言,只觉痛快解气。然而此时抛开最初的兴奋,厉执不禁又陷入一阵沉默。

  想了想,他敛了神色问:“司掌门,我记得你说过,你曾经差一点想要杀了师兄们。后来有一个人,改变了你的想法。”

  司劫眸底闪动,紧盯厉执,意外他会提起此事的同时,更透出几许不确定的期望:“不错,你想说什么?”

  厉执却垂眼,带了几丝自嘲道:“那个人定然很好,能让你改恶从善,但与我同路,你手上却不断在增加杀孽。”

  “……”

  原是为了这个。

  司劫看着他:“是很好,可惜不自知。”

  “啥?”

  司劫声音极为低哑,厉执一时没能听清,正欲追问,司劫又道:“我不认为,与你在一起有任何不妥。”

  “可你是五派之首——”

  “在我看来,江湖无常,最难的并非不染风雨,而是问心无愧。”

  “……”

  “五派之首这位置,任重道远,却困不住我的初心。”

  “初心?”

  “与你同路。”

  司劫一字一顿,深沉笃定的话音方一落下,只见厉执半张着嘴直勾勾看他,双目竟弥漫些许氤氲。

  过了良久,他嘴角动了动,天光乍破间,有什么话俨然已冲到嘴边。

  “司掌门,”而最终,他有些憨涩地咳了两声,身子往前挪了挪,“你这般坦荡,我不妨也告诉你一个秘密。”

  司劫看着他忽然鬼鬼祟祟的模样,视线微沉。

  厉执便又扫一眼仍在熟睡的几人,搓着手,趴在司劫耳边悄悄道:“还有不出七日,我的情期就到了。”

  53.错认

  当然,七日的时间,他们需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当务之急,则是尽快解了枯花之毒,毕竟厉执手腕那道灼痕,已然快要闭合。

  晏琇的双腿暂且无法独自行动,厉执干脆叫他留在客栈,让厉狗蛋和李二柱照顾他。而出发之前,他原本靠在床铺间沉默着,突然哑声开了口:“你三番两次救我,豁出性命帮我拿到密道图,不就是为了让我助你去金楼讨来解药?怎么现今又变卦了,若只是顾及我的伤,倒也不必,你大可以带我一起过去。”

  厉执嗤笑一声,只道:“你看着清瘦,背起来忒重,我可不带你。”

  “……”

  实际是这两日厉执又旁敲侧击问了晏琇几遍,他却仍旧对自己与尉迟慎的关系绝口不提,不知为何,厉执心底总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直觉上竟不希望晏琇去见他。

  且关于尉迟慎,作为金楼楼主,厉执多少听说过一些传闻,据说他为人阴鸷,在江湖中出了名的性情乖戾,尤其金楼坐拥惊世财力,历代楼主在接任之前都要经过常人无法想象的族内争斗,私人情感在一座座金山财宝面前变得渺小至极,他能从三年前的金楼遴选中崭露头角,可想而知是经历了怎样一番腥风血雨。

  这样一个人,待晏琇又会如何,厉执想不出来,只知道晏琇去鬼头寨一遭,脱身至今,也不见尉迟慎有任何动静,压根不像是私交甚密的样子,更遑论身上那些施虐般的痕迹。

  “那你们拿着这个,”只见晏琇低头将身上的密道图又不怎么客气地扔给厉执,“他若是不肯交出解药,便用这个交换好了。”

  厉执闻言眸底一暗,心想这密道图果然是要给尉迟慎的东西。

  稍一思忖,厉执却是一边将密道图还了回去一边道:“多谢,但既然说好给你的,哪有要回来的道理?”

  “你想得过于乐观,”晏琇并未接回图纸,而是面容紧绷道,“换作寻常,他自是不会与司掌门为难,但眼下金楼聚集江湖各派,明日便要公开处置魔教余孽,你与司掌门站在一起,势必更加显眼,到时若是被人认出来——”

  厉执眼一眯:“认出来什么?”

  晏琇顿了顿,显然心知自己说露了嘴,咬唇片晌,才又生硬道:“当然是认出你不过一个无名小卒,却与司掌门结契生子,谁知道会生出其他什么枝节。而你有了这图纸做筹码,让那些人有机会成功剿匪,至少当下不会找你的麻烦。”

  “……”

  眼看晏琇说到“无名小卒”时躲闪的神色,厉执心下一紧,俨然已经确定,晏琇分明没有忘记他,他一直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但他从头到尾,都在刻意回避与他相认。

  为什么?

  厉执静静看了晏琇一会,却没有揭穿他,只做恍然道:“你说的有道理。”

  “我确实,不该就这么过去。”

  直到最后也没有将密道图带走,厉执不管晏琇发沉的神色,转身与司劫离开。

  这人不顾一切也要拿到的东西,却肯这般轻易地开口*给他,他已是十分满足。

  而半个时辰过后,晌午的外城街道繁荣热闹,与前一日被乌云笼罩的阴晦截然相反,满眼绿瓦红墙,道路两旁店肆林立,门前各色摊位应有尽有,皆是让厉执目瞪口呆的景象。

  他此刻一身天墟弟子的云袍,头顶宽大的兜帽,几乎遮住大半张脸,跟在司劫一旁目不暇接。只心说等办完了正事,定要带臭小子也出来遛一遛,省得他昨夜从客栈一觉醒来,看里头啥玩意都新鲜,以为自己住进了皇宫。

  “唉?”而厉执与司劫穿过来往的人群,一路朝金楼方向而去,脸上的新奇神情并不比厉狗蛋强去多少,不住摸着身上的细密布料,忍不住问,“你们天墟这身行头,就这么被满街光明正大的售卖,你不怕有人冒充?”

  司劫正与他紧挨着前行,像是生怕被人群冲散,袖袍挡住受伤的左臂,闻言偏头微微斜睨他,那目光仿佛在说,你不就是么?

  厉执被他看得愣了愣,安静片刻,想想也是,寻常人买来多是由于崇拜仰慕,谁那么不开眼,穿着天墟的行头作恶,岂不是反而容易引起注目。

  “那我待会若是露出破绽,你记得提醒我。”

  “你跟着我,不会有人怀疑。”

  “是是是,”厉执呲牙一乐,故意低头朝他夸张行礼,“掌门师兄。”

  “……”

  “不过,”由于动作过大,兜帽被忽然灌入的劲风吹落,厉执急忙重新戴上,又想起什么道,“原来这兜帽,也算作你们天墟的校服,且不分男女。”

  “我曾经认识你们天墟的一个弟子,她也是这样的打扮,我那时以为只有她会这样穿,所以后来才会认错了人。”

  司劫罕见地脸色一滞:“什么?”

  厉执干咳两声,显然是忆起不怎么美妙的往事:“就第一回 见你,被你揍得半死那次。”

  “我远远看见你师妹也戴了这兜帽,心中激动,将她误会成那人,没有多想便冲了上去。”

  他说着抬头看向司劫,见他也正盯着自己,心中忽地浮现当年他冷冰冰对着他讲出“刁徒”二字的样子,气势压迫下,率先自我检讨道:“举止……在你们眼里确实轻浮了些,但我真的只是——”

  “你将她认成了谁?”却听司劫突然打断他。

  厉执便叹口气,挠着鼻尖老实道:“是一个小哑巴。”

  “……”司劫蓦地停了下来。

  “应是与你同辈,不知你认不认识她,”厉执说着撇撇嘴,“可惜,死了。”

  “死了?”

  “日后有机会,再与你细说。”厉执止住话头,警觉朝前方看去。

  原是二人早已一路走出喧嚷街道,行至距离金楼十二座外楼不远的郊外凉亭,只见凉亭中正肃然立着一行身着玄金襕衫的金楼弟子,这会儿看见他们,各个略带拘谨地起身。

  54.道侣

  “请问是天墟司掌门吗?”这些人并不是都见过司劫,但顺着他们视线可知,显然有人认出了司劫的紫微七斩。

  “是我。”

  “请随我来。”

  确定身份后,便有两名金楼弟子恭敬地向前带路,其余弟子则继续在凉亭等待还未到达的各派侠士。

  厉执是在进城的路上替司劫拿回了这紫微七斩,可惜原本被绑在山洞的一家子山匪却不见踪影,他由于急着寻大夫,没有再找,估摸着应是回去了山寨。

  而走过了凉亭,沿着层叠的砌玉石阶往上,厉执一边克制住想要从脚底抠下两块玉石的冲动,一边紧跟在司劫身旁,不住感叹金楼果然财大气粗,更在快到顶端时,一眼望见前方金碧辉煌的气派门楼,眼睛都移不开了。

  此时已经能看到其他一些门派正往门里走去,来往的人也多了起来,将他们带过来的弟子目不斜视继续前行,周围却不时有异样的目光投向厉执二人。

  “掌门师兄,你这把剑果真了不得。”

  九极教向来只用暗器,在厉执的印象里,用剑的人自是以正道人士居多,也确实,像眼下这种聚集各大名门正派的场面,几乎人人都佩戴了各色各样的宝剑,免不得要互相多看几眼。便不论是否认得司劫,各个看向他时,都要驻足惊讶一番。厉执心觉好笑,便忍不住打破一路安静,小声嘀咕一句。

  司劫没有说话,自从厉执道出当年认错了小哑巴一事,他虽然神色一如既往沉静,可眸底蕴藏的汹涌险些便要冲破桎梏,此刻听见厉执如此夸赞他的紫微七斩,只沉默着想了想,脚步不停,由金楼弟子指引,穿过外门,越往里人越少,朝着只有江湖地位极高的各路豪杰才可进入的内门而去。

  “司掌门,再往里便是溯光阁,乃是各位大侠商议除魔一事之地,”其中一名弟子停下来行礼道,“楼主暂时不在楼中,稍候便来,还请您先行入座。”

  说着,他与另外一名弟子对视一眼,似是鼓起勇气又道:“只是楼主有交待,事关机密,参与者不宜过多。您身边这位道长可以与我们暂且过去隔壁,那里也为各位精心准备了美食以供享用——”

  却不待他说完,司劫忽地抬手,将悬于背后的紫微七斩卸下,吓了那两人一跳,神色发慌间,只见他又淡定放到厉执怀里,仿佛在回答厉执先前的话:“喜欢便给你。”

  与此同时,他已将厉执腰间那一柄不过以极低价格买来做个样子的简陋木剑摘了去,随意握在手里。

  “……”厉执下意识摸着怀中的玉剑,愕然之下,只觉入手清透无比,却并不如看起来寒冷,兴许被司劫多年以内力浇灌,反而叫他生出些许暖融融的踏实感。

  而比厉执更哑然的,怕是两名金楼弟子,也是这时,他们才真正将目光放在了厉执身上。

  他们倒的确听说过司劫有一双十分看重的师弟师妹,只以为厉执便是他那传说中的师弟,结果仔细一看,虽然看不清厉执样貌,却又是不得了,俨然看出了厉执身上独属司劫的气息,立刻尴尬不已,竟从未听过司掌门已经与同门师弟结契,再说不出要将厉执拦下的话。

  “掌门师兄,”而厉执回过神,摆摆手道,“我剑法低微,万万配不起你这把绝世之剑,咱们还是按照规矩来,我去隔壁等你们谈妥,也更自在。”

  边说边朝司劫挤眉弄眼,意思显而易见——他要先去大吃一顿,跟着他面对一群老古板,反而不舒服。

  “也好,”司劫答应着,并没有收回紫微七斩,只道,“那就依你。”

  说完,在金楼弟子还未收回震惊之色时,司劫已是朝金楼专门用来接待贵客的溯光阁中走去。

  厉执看了看他持着木剑的背影,眼看阁内有人出来相迎,正是神酒坊主肖青山,急忙将头更低了低,来回摩挲手中紫微七斩,与那两名待他已然改变态度的金楼弟子朝另一方向而去。

  他知晓司劫的心思,他拿着他这把剑,就算他不在身边,待会若发生什么意外,也没人敢轻易对他出手。

  他自幼鲜少被人这般细致呵护,没想到自从司劫找上门,无处不在地关注他,他有那么一瞬间,甚至真的有一丝丝希望,自己是他的同门师弟就好了。那他与他结契,也算正大光明。

  收起不切实际的妄想,厉执跟着金楼弟子来到距离溯光阁不远的一处小楼,往里看去,里头已聚集了众多各派弟子,每人面前一张小方桌,上面摆满了香气四溢的菜肴,还贴心地放了精致的手炉。由于多为年轻人,并不那么拘谨,此刻正闹哄哄地互相调侃说笑。

  只不过放眼望去,在座大部分皆为和元,偶尔见一两个天乾,竟只有厉执一人是个地坤,所以他出现时,免不了惹来几道视线。

  “紫微七斩!”

  而不知是谁一眼认出他身上的玉剑,惊呼出声。

  “这位便为天墟司掌门的师弟,也是司掌门的道侣,霁月道长。”

  “道侣”用的险些让厉执嗤笑出声,心觉滑稽间,只道不如司劫生硬笃定的“媳妇”好听。不过这金楼弟子明显也揣测出了司劫的心思,直接将司劫师弟的名号以及他们已结契的事告知众人,以提醒大伙莫要冲撞了他这位贵客。

  厉执警觉扫视一周,所幸各个面带惊讶或好奇,应是无人见过司劫的师弟,就连他当年认错人时也只见司劫的师妹,想来师弟不常离开天墟,难怪司劫叫自己扮作他。

  于是在一众带着羡慕或打量的灼灼视线中,厉执大摇大摆地径直朝一方空位走去,一屁股坐下来,朝四周拱拱手算作招呼,再不犹豫,抓起一块核桃糕放进嘴里,走这一路,他快饿死了。

  其他人有的正欲前来结识,见他再不抬头,一心品尝眼前美食,只好暂且作罢。厉执不管他们,心中再次对金楼唏嘘不已,不仅富可敌国,连吃食都是世间罕有的美味。便直到吃得差不多时,他打着饱嗝摸摸肚子,直勾勾盯着一口未动的荷叶鸡半晌,到底瞄了周围几眼,迅速撕了块衣角将其包起,并不算太大的一团,塞进宽敞的袖口。

  “小兄弟,听说那晏如星投奔了你们金楼,怎么我不曾看见他?”却才整平袖袍,他正琢磨司劫那头商议得如何了,不远处忽然飘来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