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爹 第27章

作者:李狗血 标签: 古代架空

  厉执没有动作,而是稍微将兜帽往一旁撩起,以便听得更清楚些。

  他其实猜到这金楼里兴许能打探出晏琇的事情,没想到不等他动身,倒有人比他更先一步。

  “呵,这位少侠是他的朋友?”

  “我乃擎山掌门亲传弟子,怎么可能与他那魔女所生的东西交好?不过是他当年仗着有他爹撑腰,废了我师兄一根手指,听说他爹死了之后又投靠金楼,此次特意来替我师兄问一问,我性子直,倒没有冒犯你们金楼的意思,你可别见怪。”

  擎山?厉执斜眼看过去,看来除了浮门,五派都聚齐了。只是他一时难以理解,晏琇是晏惊河与厉白儿的小儿子早就众所周知,但他被晏惊河一手养大,分明一直被众星捧月,怎么就又被说得这么不堪?

  “谈不上什么冒犯,”只听不知哪个金楼弟子不屑接道,“不妨告诉你,他在我们金楼,也就倚仗楼主才能骑在我们头上。”

  “什么意思?”

  “你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少侠怕是真不知道,他与我们楼主的关系?”

  “当然不知。”

  “也罢,其实早就传开了的事,”那人说着却也故意压低了嗓音,“他呀,还不是自打他爹为那魔女殉情之后,实在混不下去,为了寻个靠山,朝我们楼主自荐枕席来了。”

  “……”耳边突然一阵寂静,那擎山弟子显然过于震惊。

  厉执却掌心握紧,当年晏惊河与厉白儿自他眼前毙命的一幕犹如昨日,晏惊河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死,当时五派悉数在场,分明看得实在,怎么就传出为厉白儿殉情而死?又为何会让晏琇自此艰难到需要倚靠金楼楼主而活?他与尉迟慎的关系,又真的如他们所说?

  ——我其实没你想象的清白。

  而晏琇在鬼头寨里略带哽咽的话蓦地自他心中响起,厉执低垂的眸底晦暗不明,牙关紧咬间,将手边酒杯一饮而尽,晏琇因何而不肯与自己相认,心下似乎已有了判断,竟是笑了笑。

  这些人需要他晏惊河时不惜奉他为主,口口声声唤他晏大侠,一旦人没了,不仅随意诋毁,更连与他一路行侠仗义的小儿子都要践踏至此。想来,他们应早就对晏惊河心有不满,只不过碍于他的一身绝学,以及……利用他除掉厉白儿罢了。

  所以说,晏惊河为他所谓的正道穷尽一生,不敢爱恨,甚至最后一刻他心心念念的,仍是他所护的天下众派,却到头来,反叫他最爱的小儿子落得这般田地。

  “你们倒也不必惊讶,”这时那金楼弟子又得意洋洋道,“我们楼主威猛非凡,一般的地坤自是受不住,晏如星自己送上门了,一个天乾长得跟他娘一样狐媚,哪有不收的道理——啊!”

  一声痛叫响起,原是厉执趁他说话间捧着手炉过去,忽地脚下一个踉跄,飞起的手炉正巧砸了他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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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5.距离

  “谁——”

  “对不住,”厉执不太好意思地搓着手,目光诚恳,“我内急。”

  “……”对方看向厉执,显然正要发作,却视线在他怀中的紫微七斩上顿了顿,到底没有上前,而是捂着明显磕得不轻的嘴忍气道,“不碍事。”

  不过他身边最先提到晏琇的擎山弟子打量了一番厉执,此时忽地站到厉执面前道:“在下擎山掌门亲传弟子魏锋,久闻霁月道长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厉执看着他,自是听出他语气中的讽刺意味,不等开口,又听他道。

  “只是道长是何时与司掌门结为道侣,我等竟从未听说?实不相瞒,在下昨日才见到过贵派一位好友,连他都不知晓司掌门已经结契一事,难不成……道长与司掌门并没有正式拜堂成婚?”

  的确,道侣对于天墟弟子来说,既可以指夫妻,也可以是志同道合的修炼之人。区别则在于,前者与民间一样属于明媒正娶,毕竟若其中一方是和元,便不存在结契一说,只有成婚了,才算是一家人。而后者则只需双修即可,没有太多约束,如果双方达成共识,甚至可以更换。

  这魏锋的意思便是,厉执虽为司劫的道侣,却与司劫并非真正的夫妻关系,只不过是司劫修炼的同伴罢了。

  厉执一时没想明白他为何要纠结这样一件与他毫无瓜葛的事情,不过听说他认得天墟其他弟子,为以防穿帮,言语间倒是收敛不少,尽量装出了一副高深的模样。

  “不曾拜堂,却是夫妻。”他简短回答,司劫不止说过一遍关乎此事的话,这点他还是有把握的。

  “哈,”而像是在听什么笑话一般,魏锋朝四周看了看,重复着厉执的话,“不曾拜堂,却是夫妻?这种说法各位谁曾听过?”

  “现在不是听到了?”厉执眯眼看他,揣测着他到底有何用意。

  “那司掌门可有认同?”他又道。

  “自是同意。”

  “可笑,司掌门贵为五派之首,竟被你说成这般不讲规矩的人?”似是心有不甘,他又道,“别是道长会错了意,再像晏如星一样落人笑柄。”

  “……”厉执骤然抬头,宽大兜帽投下的阴影中,一双寒冷的双眸定定看向他,竟将他看得一愣。

  连刚才被砸了嘴的金楼弟子都在暗处悄悄拉扯魏锋,叫他不要再挑衅下去,无论如何,紫微七斩在厉执的手里,说明司劫与厉执之间的关系的确非常人可比。

  偏偏他不知为何紧咬着厉执不放,又不依不饶道:“恕在下冒昧,再请教一个方才便觉疑惑的问题,道长的破心剑法炼到了几层?怎么在下与道长近在咫尺,却感觉不到丝毫内力浮动?”

  厉执闻言心下一惊,险些忘了,天墟破心,神酒轶榜,金楼珍宝,每一派都有其傲然立足江湖的资本,而擎山最擅长的,则为练气,即是内力。据说门内高手甚至可以借助源源不断的内力移山倒海,对内力的参悟可谓登峰造极。

  “难道传闻中的霁月道长其实只是个花架子,全靠司掌门的垂爱才得以扬名?”

  这话说得便更难听了,周围已然安静一片,各派弟子悉数看了过来。

  厉执沉默与魏锋对视半晌,忽地一笑,笑意却没有半分进入眼底:“你想要如何?”

  “若在下所言不实,道长可敢与在下切磋一场?”

  “……”果然不出所料,厉执握着紫微七斩的掌心紧了紧,面上未露任何怯意,只干脆道,“不可。”

  “我与你非亲非故,更不曾听说你的名号,为何凭你几句随口拈来的质疑,便要接受你的冒然提议?”

  这一番话说得厉执浑身不自在,暗想他下回绝对不再扮作天墟弟子,想骂人都不能尽兴。

  不过言外之意倒也很清楚——他算个什么狗屁,谁乐意浪费精力与他切磋。

  “司掌门需要的是可同他并肩统领江湖之人,道长这样不把我等放在眼里,如何能服众?”不成想他仍是纠缠不已,虽为和元,气势却堪比天乾,像是拿准了厉执内力薄弱,趾高气扬地横在厉执跟前不肯让步。

  “你服不服我,是你的事,与我有何干系?”厉执嗤笑着,极力忍住心中不耐,“且我看其他人,倒不像你一样在意。”

  “他们都是碍于司掌门的面子不好讲明,但我擎山弟子向来有话直说,绝不虚与委蛇!”

  “再者,道长说与自己无关,在下实在难以苟同,”谁知魏锋忽地音量拔高,“司掌门多次拒绝各派杰出弟子,却一声不响与同门师弟结为道侣,总要让我等心服口服!”

  “我师兄当初被拒,若不是心觉苦闷,也不至于酒醉伤害无辜,平白被那晏如星废去一根手指,现今连剑都不能拿稳!”

  厉执闻言挑眉,心底豁然开朗,不止清楚了晏琇与他师兄的恩怨,也总算明白这人咬住自己不放的缘由。

  他早该想到,以司劫的条件,意图与他结亲的门派自然不在少数,即使是同门师弟,也始终有人会心觉不甘。

  只是,虽说捋清了思路后,对眼下情形便不会感到太多的意外,却不知怎么,一股微妙的异样之感也油然而起,缓慢地渗透在他心间各处,厉执立在这本就不属于他该出现的地方,顶着周围数道目光,头一次清醒地认识到,他与司劫的差距。

  不是他换一身装束,假模假式学几句礼数,便能轻易跨过的距离。

  “我今日若是一定不与你切磋又怎样?”片晌,他沉声问道。

  “不能怎样,”魏锋俨然已经料定他不敢与他动手一般,得意道,“但在座各位都看见了,即使是在下有些唐突,道长也不见得如何胸怀磊落——”

  “好,那就切磋。”厉执斩钉截铁地打断他。

  尽管与司劫相距甚远,换做以往他早就装不下去,抑或寻了由头溜之大吉,但他不久前才初尝心动的喜悦,他不在意自己被如何看待,却单纯的,不愿意让司劫因为自己而被看轻了去。

  56.相配

  一众人乌泱泱出了原本的小楼,悉数集中到了楼后的夕照台,虽称“夕照”,却并非观赏日落的地方,而是由于高台位于金楼与十二座外楼之间,熠熠夺目的金楼与十二座雕栏玉砌的外楼在阳光照耀下交相辉映,犹如晚霞耀眼绚丽。且此处应是金楼弟子练功的地方,极为宽敞,至少可容纳上千人,众多弟子自动围出一片空地,将二人圈在里头。

  “霁月道长,”魏锋站在厉执面前,眼见厉执将紫微七斩暂且放于地上,突然又道,“司掌门这剑既然交给道长,岂有不用的道理?可别叫在下欺人太甚。”

  厉执起身:“不用,说好了三招定输赢,那便速战速决。”

  魏锋闻言似是愣了愣,不过又眯着眼将厉执上下打量一遍,确定他身上没有丝毫内力,胸有成竹地拱了拱手:“得罪了!”

  说完,魏锋已眼神骤变,大喝一声,劲风被他挥动的双臂搅起,厉执冷眼看他上来便使出擎山独门绝招,雄厚且无止境般的内力自他双掌之下猛然迸发,甚至可以清晰感受到空中强烈四散的真气波动,如无数道霹雳,自四面八方直朝厉执而去。

  这一击寻常人根本无处躲避,厉执却一动不动立于原地,直至铺天盖地的无形利刃与他近在咫尺,霜白云袍猎猎浮动,厉执陡然仰头,兜帽下的面容晦暗不明,只有嘴角噙着的冷笑异常清晰。

  就在魏锋原本笃定的目光与厉执忽地相撞,视线发颤间,空气陡然凝固,厉执周身一瞬间爆发的惊人内力让在场所有人愕然不已,密不透风的气刃被一瞬间悉数震碎,厉执凌厉的身影一跃而起,虚虚实实,不等魏锋从震惊中回神,厉执已然到了他背后,一掌落向他后心。这一掌厉执虽是稍微留情,却也直将他震出几尺开外,重重摔落在地。

  他这第一招,俨然输了。

  魏锋难以置信地看着此刻如一尊神像般俯视他的厉执,显然不明白厉执凭空而来的内力以及他从未见识过的诡秘身法是怎么一回事,眼见四面唏嘘声不断,而厉执已然做好第二招的准备,眼底一动,扫过方才被厉执放在地上的紫微七斩,突然道:“等等!”

  他捂着胸口艰难起身,指向那剑:“既为天墟弟子,为何不用本门武功?”

  “天墟功法博大精深,是与不是,难道你比我还要了解?”

  “狡辩!有本事以破心剑法跟我相比!”

  “你可确定?”

  “自然!”

  厉执这第一招明显让魏锋再不敢与他炫耀内力,更心知以自己的能力无法将其破解,便认定厉执不肯用剑是另有原因,一定要逼他以剑法比试,以防厉执第二招故技重施,他再毫无胜算。

  厉执稳稳看着他,轻笑道:“也罢,只是紫微七斩就免了。”

  说话间,他掌心一扫,蓦地牵过旁边一名弟子手中佩剑:“切磋而已,这把足够。”

  厉执确实不懂天墟剑法,所以第一招,他才顶着摧心剖肝的枯花之毒拼尽全力震慑住众人,先将魏锋揍怕了,叫他不再使用那擎山绝法。

  而眼下,他不仅再难以催动先前那般强鸷的内力,连站在这里都是强弩之末,只强行忍住喉间腥甜,思绪流转,回到漆黑一片的阎罗厅,细细回忆那时司劫带着他与几名当家周旋的一招一式。

  他竟一丝不漏地记得司劫所有的招式,破空的剑气随他衣袍翻飞间响起,天墟缥缈如谪仙的身法被他学得常人根本无法分辨,魏锋以本派开山斧加以格挡,剑与斧接二连三相撞间,厉执迅猛流畅地一路将魏锋逼退,只待最后一击,便可结束这场结果已显而易见的切磋。

  谁知魏锋眼见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内力惨败,而今连兵器都要败下阵,看向厉执的眼神一狠,突然出其不意地收手,以缴械投降的姿态迎着厉执根本难以收住的剑尖,那架势摆明了不惜自己身受重创,也要将厉执置于众矢之的。

  若换做平时,厉执在这般强劲的力道之下除非冒着内力反噬的风险才可能勉强止住身形,但此时此刻,体内疯狂肆虐许久的枯花之毒已然让他忍耐到了极限,他这一击若是不及时收住,后果才当真是不堪设想。

  便在数道紧张的视线之中,巍然的剑势猛地一滞,剑尖堪堪停留在魏锋身前不足半尺,终是没能如他所愿。与此同时,血气飞溅,厉执再克制不住,汩汩鲜血自他口中而出,随风洒落于白袍间,鲜艳刺目。

  被剧痛充斥的胸腔似是失去知觉,厉执双目逐渐朦胧,再看不清魏锋是何种神情,耳边只能听见自己一下下缓慢的气息,与心跳呼应,越来越薄弱。

  而一直遮挡大半面容的兜帽被忽然涌起的强风吹落,露出厉执为防止日后身份暴露连累司劫,特意画得乌青的眼眶,此时也已溅了点点滴滴的血痕,滑稽而惨烈。

  他笔直立在原处,连出剑的动作亦没有丝毫改变,任凭风雪凛凛,仿佛一棵孤傲坚毅的青松。茫然且庆幸地想,还好赢了。

  “枯花!”

  这时不知是谁,震惊看着厉执被风吹乱的袖袍,飞扬的空隙中,原本那留有一丝缝隙的焦痕此刻不再污黑,而是殷红如血,残阳灼燿,首尾已然紧密相连。

  “竟然是枯花!”

  “道长原来早已中了枯花?”

  “身中枯花尚且能如此,看来天墟功法果真名不虚传……”

  “道长为拥护本门威望,不惜以命相搏,不愧为司掌门器重之人,着实配得起司掌门……”

  “我就说司掌门怎会选择一个平庸者为道侣……”

  胜负已分,又得知厉执身中枯花,周围更加称赞不绝,的确如厉执所料,在这些人眼里,丢了性命是小事,但所谓的门面,绝不能输。

  只可惜的是,人生中第一次被万般抬举,厉执却一个字都未能听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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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傻荔枝(Д`)

  57.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