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爹 第61章

作者:李狗血 标签: 古代架空

  ——晏惊河。

  迟恪口中的“那个人”。

  他竟并没有死。

  只因他是厉白儿这一生,唯一至死不能下得狠手的人。

  也是在亲手杀了厉白儿之后,半生信念终遭颠覆,徒剩下烧不尽的怨恨。

  他一心维护的江湖出尔反尔,将他以命抵命的儿子赶尽杀绝,而他对最爱的人痛下杀手,换来的仍是对方血淋淋的真心,自此是非黑白,仿佛全然失去意义,他恨不能顷刻催毁他愚昧可笑的过去,所有人,都可成为这场浩荡死局的棋子。

  包括厉执和晏琇。

  “好,我与你回去。”

  已然过去半年,的确不能再逃避下去,厉执轻轻摩挲着腰间布袋,里头是那日模糊之下,司劫最后置于他掌心的一物,笃定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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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还剩下最后一个隐藏款boss( )另外又换回了最初开坑的书名,因为实在喜欢这个封面(///ω///)

  121.轮回

  与晏琇日夜兼程,一路马不停蹄,直到数日后,厉执终是来到在江湖中久负盛名的天墟群山。

  杳然仰望,已隐约可见天边翻卷的重叠流云,仿若络绎不绝的仙雾,若攀至顶峰,更可看到天墟最为壮观之景,名为“海晏河清”,当然并非指真的河海,而是终年皑皑中铺天盖地的云海雪河。

  想不到自从七年前佯死,晏惊河竟一直就在这天墟一隅修养,甚至将当年九极教残存的教众悉数聚集于此,曾扮作李二柱远房亲戚的那二人的确属于其中,他们的任务,便是利用枯花之毒将厉执引去金楼,再借靳离的话有意透漏关于鬼头寨的线索,促使几派与鬼头寨那番交战,不费吹灰之力,给予几派一击。

  后来厉执前往浮门,是因为鬼老二楚钺掳走了晏琇和厉狗蛋。厉执现今不确定楚钺是否也为计划的一环,失踪的扶心又究竟与他有无关联,即便不是,想来晏惊河还会有其他办法达到目的,毕竟扶风的死以及整个五派遭受重创,都绝对不是偶然。

  五派为取得彼岸香自以为势在必得,说到底不过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对于厉执这只小小的蝉来讲,不论螳螂还是黄雀,如今都已无差。一旦卷入江湖争端,哪有人身上不带泥星,谁又能真正比谁高尚多少。

  他唯一的念想,只有找回属于他的,最重要的一切。

  “绑住他!让他再乱跑!”

  清狠的叫骂声突然钻入耳内,刹那扯回厉执的注意,他抬头望去,却一时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天墟群山环绕围拢,如盛开在苍茫冰雪中的莲瓣,天墟宫坐落在最中央一座莲心,有东南西北四条通往宫内的道路,皆由天墟弟子严阵把守,晏惊河所在之地显然是与天墟宫仍有段距离的群山外围。

  此时厉执二人已经身处最东一道十分险峻的隘口,必须穿过凹凸不平的陡坡才可继续深入,那声音实际是从陡坡另一方传出,随着二人脚步加快,更加清晰了些。

  倒是不止一人:“我娘说了,五派的畜生全都死不足惜!”

  “不错!看他还穿着金楼的狗皮,今日定要好生教训他!”

  金楼?

  厉执闻言神色微怔,似是闪过一瞬的迟疑,而转头间,只见晏琇已先他一步而去,不由也急忙跟上。

  说起来,半年前宿莽谷那一遭,除了浮门弟子大多数横死于彼岸香,门派损伤最为惨重。但另外几派虽无太多伤亡,也可以说皆受到了近乎颠覆性的重荡。

  自是由于当日在场的几位执掌人几乎无一幸免,司劫一直下落不明,魏渊淳倚仗擎山的深厚内功勉强捡了条性命,却也被毒香侵体,五感尽失,已与废人无异,最后仅剩下神酒坊主肖青山暂时主持五派大局——厉执倒并不记得肖青山与他的血有何关联,只当那时血流太多,或许曾在混乱中被他沾染去过。

  至于尉迟慎……

  “你们在干什么!”

  随着晏琇一声厉喝,厉执也已翻过陡坡,看清眼前情形。

  尽管匪夷所思,甚至一度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但厉执定睛片刻,不得不相信这令人惊愕的一幕。

  那任由几个毛头小子踢打辱骂却一动不动只皱眉以臂相挡的人,正是曾在宿莽谷同受彼岸香侵体的尉迟慎。

  自然不记得那日离开浮门时尉迟慎究竟是什么情况,但大抵比魏渊淳强不到哪去,厉执后来也听说了他重伤不醒,金楼已然乱作一团之类的传言。

  却不料会在这种地方看到他,他是怎么到了此地的?且看他眼下与以往大相径庭的神态,厉执心下怪异,总觉哪里不太对劲。

  “晏哥哥……”几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倒是认得晏琇,此刻纷纷停了手,有些意外地望过来,“你回来了……”

  晏琇眉头紧蹙地走过去,低头将尉迟慎身上被缠绕得乱七八糟的粗绳悉数扯掉,目光在他灰仆仆的身前稍作停留,那上面皆是被殴打的尘土与血痕。

  而尉迟慎一见到晏琇,视线便牢牢胶着在他身上,对厉执竟毫无反应,仿若不认识一般,更不发一言,只在晏琇转身面向几个少年时,抬起伤痕累累的手,极其小心地牵住晏琇垂在身侧的指尖,生怕他消失似的。

  倒也并未挣脱,晏琇背对他低声开口:“我不是说过,这个人交给我,在我回来之前,谁也不许动他。”

  “……”少年们闻言微有胆怯地面面相觑,显然也是顾忌晏琇与晏惊河的关系,隔了半晌,才有一个忍不住道,“可是听爹爹说他是五派的人,我们也想报仇!”

  “要报仇,等练成了功夫去找真正的仇家,挑一个无力还击的病人算什么本事?”

  “谁知道他是不是装的,他脑子若真出了问题,怎么唯独记得你?而且你把他带到这,不也是为了报仇?”

  眸色倏然暗下,一旁的厉执实在难以置信,尉迟慎现今这副只认晏琇的木讷模样,竟然是因为被彼岸香伤了脑子?

  而应是也有些惊讶对方最后那一句质问,晏琇稍微停顿间,便又有少年道:“我也听说他欺负过你,你难不成还要以德报怨?那可都是正道的伪君子才会做的事!”

  “凡是五派的人,我们就要见一个揍一个!”

  “况且今天是他不老实在先,到处乱跑不说,这还要逃走……”

  “他不是要逃走,”终是将七嘴八舌打断,晏琇有些无奈道,“我说了今日会回来,他想在这里等我。”

  “算了,你们走吧,我也没有要怪你们。”明显不愿再同少年们多言,晏琇干脆又道。

  “……哦。”

  于是这些俨然是九极教残余势力所出,对五派恨之入骨的少年们尽管心有不甘,又很好奇厉执的身份,到底在晏琇少有的冷脸之下散去了。

  然而紧接着,晏琇却是脸色蓦地又一变。

  “等等!”

  就在晏琇脱口惊呼的同时,厉执已猝然出手,比起那少年们的花拳绣腿只有过之而无不及,眨眼间,便毫不客气地折了尉迟慎一臂。

  “阿琇单纯心好,我却不信你!”

  这人一向城府极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就是断手断脚,厉执也不信他会坏了脑子,更不能理解他为何偏记得晏琇。

  还赖上了他弟弟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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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姐真的也快出来了!

  122.玉扣

  显然使足了力道,几乎笃定尉迟慎必然会露出破绽,厉执冷眼看他被卸去一臂并未还手,嗤笑一声,干脆又抬掌直取他咽喉。

  管他有什么阴谋,不信他连命也不要了。

  这般想着,厉执掌心继续收紧,看着尉迟慎愈发呼吸艰难的痛苦模样,不带丝毫心软地开口:“你的苦肉计对我没用,我劝你有什么目的趁早说出来。”

  “也别指望阿琇救你,我是他哥,他听我的。”

  “……”狼狈的喘息断断续续传来,由于一臂动弹不得,尉迟慎只能以另外的手尽力拉扯厉执,力气倒是惊人,但厉执紧盯他胡乱挣扎的手臂,确实没什么章法可言。

  直到尉迟慎整张脸都已涨得扭曲,眸底更是逐渐涣散,厉执忽觉腕上一紧,只听晏琇轻声道:“可以了。”

  倒也没再坚持,厉执猛然松了手,尉迟慎几近麻木的身形不稳地晃了几晃,发出接连急促的咳喘。

  这是当真失忆了?

  而仍不能打消全部疑虑,厉执脸色不善地打量尉迟慎眼下的模样。

  “其实在你之前,”只见晏琇一边将跪倒在地的人扶起来,一边拍去他满身尘土,“我也试探过了。”

  “那果真是你去金楼带他回来的?”想起方才几个少年的话,厉执又凝重问道。

  “……恩。”

  “为什么?”

  “……”晏琇却一时垂眸不语。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因为半年前,遮天盖地的彼岸香席卷整片宿莽谷那一刹那,四面八方皆是撕心裂肺的惨叫,所有人惶然无措,一呼一吸都被紧锣密鼓的死亡蔓延渗透,就连他脑中也有短暂的空白,不明白怎就忽然到了如此暴戾境地。

  却在他意识茫然之间,蓦地映入眼底的,是满面血污的尉迟慎双目紧闭,拼尽最后力气朝他冲来,力度极大,将他撞得倒下,摸索着捂紧他的口鼻。

  那时他似乎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奈何他的声音已是嘶哑,完全听不清楚,紧接着,便昏死了过去。

  而当晏琇察觉到自己竟并未中毒之时,已是司劫将意识濒临崩塌的厉执交付于他。

  他强行带着厉执离开浮门,惶惶而漫无目的间,遇到了晏惊河。

  就在他得知这一手将他养大,无论走到哪里永远受各路江湖豪侠所钦佩,教他习武,告诉他心怀山海方可执剑天涯的晏惊河,正是一路在背后操纵所有阴谋的人,那一刻起,存在他心间二十几载不曾动摇的信念,便也剖裂了。

  不知该庆幸他的亲人还活着,还是悲婉这一切都已面目全非,甚至不知何为善恶。

  只在浑浑噩噩中,脑里不断浮现那日尉迟慎一身狼藉扑向他的画面,不禁会猜测,他到底在想什么,他绝境之际在他耳边的低语,又是什么。

  于是当听说了尉迟慎已被带回金楼,他忍不住想看看那个一度成为他梦魇的人,究竟是生是死。

  却无论如何也不曾料到,尉迟慎失去记忆后在金楼的地位竟一落千丈,金楼已暂由外楼总领尉迟狰接手,而尉迟慎几乎成为弟子间无需避讳的笑谈,且不说再无往日震慑,就连下人送来的吃食都是又冷又硬,像是忘记许久才送到,他也不计较,只独自坐在院里,呆呆望着白玉石桌上落灰的空鸟笼,实在饿了,便往嘴里送一两口。

  晏琇是在他随手舀着一早剩下的凉粥往口中送去之时,再忍不住上前阻止。

  ——我等你很久了。

  谁知尉迟慎一看到他,不待他开口已将他抱住,低浅喑哑地对他说出那样一句与以往截然不同,甚至有些柔软的话,让他莫名想起多年前初次见他,怀里那只灰不溜秋的小兔子。

  ——你知道我是谁?

  ——你是晏如星,晏如星。

  像是在心里描摹了很多遍,尉迟慎反复叫他,更不肯放手。

  从未想过这向来冷酷无情的靠山有一日会将他视作眼里的唯一,也不知他为何只记得自己,更不确定他们这又算什么,晏琇却鬼使神差地顺了他的意,允他跟着他来到这里。

  “行吧,”眼看晏琇似乎仍想不出该如何解释,厉执摆摆手道,“既然是你的决定,我也不多问了,只不过他若再敢欺负你,我绝对饶不了他,我不管他有病没病!”

  “……恩,”晏琇闻言轻轻抿嘴,又像是保证道,“他什么都忘了,打不过我的。”

  “我不会欺负他。”

  而这时尉迟慎也终于有所缓解,竟是站直了身子,又向前一步,眉目间依旧是对以往一无所知的木讷,语气却郑重而笃定。

  “或许我们之前有什么误会,但我只记得他,他是我心悦之人,我定要与他此生相守。”

  “……”

  心情本已稍作平复的厉执神色忽地僵滞,俨然越听越不对味,包括一旁的晏琇在听到最后两句时,脸上表情也是一怔。

  “……你他娘说的什么玩意?再说一遍!”自是厉执率先炸了。

  而尉迟慎面色平静,一张口仍不知死活:“他虽然同为天乾,但与我早有夫妻之实,这些我都记得——”

  “尉迟慎!”晏琇慌忙打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