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爹 第65章

作者:李狗血 标签: 古代架空

  然而混乱中还不待他找到合适的时机离开,只见少年裸着身子狼狈逃窜片晌过后,终被恶狠狠地摁在地上,恰好挡住他的出路。

  迟恪……

  他自然听说过九极教的无厌堂,也深知这曾以人命作为交易的组织是何等的残暴,却仍旧有些诧异,想不到堂主迟恪竟会为了传说中的彼岸香而对自家小少主动手。

  当然对传得神乎其神的彼岸香也并不感兴趣,此刻让他心下骤紧的是,少年趴在不远处被反拧着,应是疼得狠了,脸上表情都难以克制,正龇牙咧嘴地与他目光相对。

  下意识全神戒备,他轻搅着腕间的铁链,只要少年一将他供出来分散迟恪的注意,无疑便立刻出手。

  谁知少年眼底只有一瞬间的停滞,紧接着,竟不发一言,拼命把头扭了开。

  他稍作怔愣,才看着少年支楞巴翘的后脑勺隐约明白过来,他似乎是不太愿意被自己看到他丢脸的模样。

  匪夷所思,却又的确像是这土狗会干的蠢事。

  “什么人?”

  此时门口忽地传来一声质问,是两个听到异响赶来的九极弟子,看到屋内情形,一个立刻转身离去通报,另一个则直冲上来。

  便见迟恪在与他们动手之前,为防止少年逃脱,扭着少年肩膀的手又猝然用力,细微的骨骼脆响接连传来,下一刻又被两声濒临极限的闷叫盖住。

  少年疼得满头大汗,但一看迟恪走了,不忘费力地想要起身,奈何两只胳膊都被迟恪卸掉,以至于拱来拱去努力半晌,仍如砧板上赤条条的鱼,一副任人宰割的蠢样。

  尤其,他趁机从床底迅速翻出来,往后门警惕挪去时忍不住地一瞥,便能看到少年白戚戚的屁股上还挂着他先前踹他那一脚留下的泥印子。

  可怜又好笑。

  抬头发现他欲离开时,“嗤”了一声,嘴撇到了天上。

  于是他本已冲至后门的脚步又一顿,并不算明智地折回去,飞快扯下一块床帐,不客气地将少年着实丢人现眼的光屁股遮住。

  结果又一次出乎他意料的,也不知哪里又惹急了少年,就在他冷眼收回视线意欲离开之际,背后竟传来少年猛然发力的嗷呜声,与此同时,原本动都难以动一下的少年强行抵着前胸,张口就咬过来,一口咬在他的小腿。

  果真是只难缠的土狗。

  没料到他还能来这一出,他扑通一下被绊倒在地,却也毫不迟疑地翻身一扽,以手腕间长长的铁链将少年脖子缠住,霎时勒得他直翻白眼。

  偏在他死活也不肯松口之时,已然解决了两名弟子的迟恪回来了。

  这下谁也逃不掉,迟恪阴森森的眼神只照向他身上的天墟云袍片晌,便把他们两个一起给绑了。

  绑起来之前,倒是给少年的胳膊接上了,又随手用床帐给他下面围了一圈系住,看起来更为滑稽。

  “小少主,你最好听话些,我要的东西拿到了,就放了你。”

  “你想利用我来威胁我娘交出彼岸香?”

  直到二人被带到临近无归崖的隐蔽山洞,迟恪正将他们与石壁上纠缠的藤蔓固定在一起,那少年总算看出他要干什么,开口问道。

  “知道就好,我没打算杀你,只要你老实。”

  “我娘才不会给你。”

  而正暗自思忖着迟恪需要彼岸香与绑住自己又有何关联,忽然听到少年别扭的嗤笑,他不由抬眸,看向少年笃定的面孔。

  “亏你在教里这么久,还不了解我娘?你就是杀了我,她也不会把她最宝贝的东西给你。”

  “确实,”迟恪毫不迟疑地接道,“但我总要试试。”

  “……”

  少年便不说话了,看得出来,他自己说这些话时还能够克制情绪,从别人嘴里说出来,脸上却再也挂不住了。

  “而且有这天墟弟子,也算又加了个筹码,”迟恪这时倒终于提到他,抬眼一笑,又冲少年道,“你怕是还不知道,谁来了吧?”

  “沈悍糊涂,抓谁不好,非要抓些天墟弟子,也不看看天墟和那人什么交情,这不让人家找上门来了。”

  “是,是他?晏惊河来了?”

  “当然不是,他当年逼你娘取缔无厌堂的条件,就是他从此再不踏入九极教,怎么可能会来?”

  “来的是他儿子,你弟弟。”

  “……”

  “你娘到底是喜欢那孩子多一点,已经叫沈悍去放人了,不过你这竟还留了一个,她既然想卖足面子,自然也不会落下。”

  “哈,”自从提到晏惊河,少年本就灰土土的脸色便是又难看了几分,此刻却突然夸张地大笑一声,“你是不是傻?那你干脆去绑他不是更有把握?”

  “他一来就被你娘护得密不透风,生怕教里这些魔头吃了他,我没机会。”

  “……”便又沉默了一下,少年低垂的眼睛几番闪烁,再抬起头,直接转移话题,“你到底要彼岸香干什么?”

  却一问完就反应过来:“你,你想复活你夫人?”

  听到这处,心中自是已对事情的来龙去脉有所了解,司劫大致懂了自己眼下处境为何,于是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只看着迟恪被说中心事,倒也不否认,再三确认了他们不会挣脱束缚,便不再继续逗留,转身迅速消失在山洞口,去找厉白儿谈条件去了。

  他一走,那少年的神色蓦地垮下来,没有了之前强装的气势。

  想来身处于风谲云诡的九极教,他与厉白儿之间的关系定不似寻常母子,司劫原以为他必然要为此而灰心丧气许久,正兀自盯向他身后一处尖锐的壁石,试探着想要以内力支撑自己起身靠近。

  而不待他有所动作,那少年恍惚着左看右看,倒与他心照不宣,已先一步努力踮起脚往那里靠去,背着身不停磨动厚重的绳索。

  只是以少年的视角并不能看清壁石的情况,难以恰到好处地使力,有几下都划破了皮,司劫正要开口提醒他,却不知为何,思绪陡然一乱。

  像是有什么一直蛰伏在他周身血液里悄悄蔓延,随着他催动内力之时顷刻爆发,一瞬间难以突破的阴霾将他笼罩,五感仿佛皆遭掩埋,头晕目眩,连呼吸都十分困难。

  为什么?

  这感觉像极了中毒,可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有被下毒的经过,况且迟恪并没有理由对他下手。

  那难道是在这之前?

  念头一转,昏天暗地里,唯一能感受到的几丝微小疼痛乍然传来,让他不禁想起被少年摁入池水中无意间磨破的伤口。

  那时他脑中悉数是溺水的恐惧,并未过于在意池水浸透伤口时不太同于寻常的蛰刺感,而后与少年那般对峙以及迟恪突然现身,也都吸引去了他所有的注意,现在细细回想,那池水貌似有些古怪?

  ——无厌无非路无归,《九极泣》的最后一句指的是无厌堂、无非池、无归崖,若他没有猜错,那便是无非池。

  据传闻的确不是普通的池子,但不排除有夸张的成分,因为他之前在挣扎间其实有闻到一股极淡的药香,更像是药池,且看那少年出入熟稔的样子,平日应是不少在里头张牙舞爪,所以混乱之下他倒也不曾做其他怀疑。

  却原来……那池水里有毒?

  那为什么少年无碍?因他自幼泡在里头,习以为常了?

  还是他故意如此,实际早已服下解药?

  却也不像。

  来来回回地想着,司劫在这难以言喻的压抑中只明显感到自己的性命正在一点点流失,终是再无力思索究竟为何会变成这样,只最后神智不清地想,自己害人害己,死有余辜。

  到了九泉之下若见到问鹤……

  “哎呦!”

  一声痛呼却奇迹地又钻入他的脑海,是少年到底被坚硬的壁石划出个老大口子,鲜血直流。

  却并不去查看伤口,少年似是也从走神中清醒几分,立刻反应过什么,鼻孔朝天地转向他。

  “你刚才都听见了?那你也别得意太早,就算有人一定要救你,我不同意,没人敢放你走!你只能等着被我玩腻了,知道吗?”

  “……”

  自然没有再开口,连少年说的话,他都不知为何意,脑袋已完全不能转动。

  所以无论是后来少年与他紧挨着感受他火炉一般的温度,还是紧张到有些无措的表情,他并不知晓。

  便也正因为如此,他毫无心理准备,只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无声无息,无人理会,呼吸也逐渐冷却。

  却等待良久,仍不见永无天日的深渊,反而自干裂的唇角最先传来细密的感知,甘露渗入焦土,心脏重新悸动,他倏然睁眼,山洞光线阴暗,依旧看到洞口照进来的微光铺了少年满身。

  少年艰难拧着身子,一眨不眨,一边将流血的手臂极力送往他唇间一边翘首期盼的姿态,就在那一瞬永远地刻在他的心上。

  那是没有任何掂量,不管他是何人,小心而坚定,纯粹希望着他能活下去的目光。

  129.归宿

  自从问鹤舍命相救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能够活着有所期待,像是卑微偷得的性命豁然得到认可,他不在乎是何缘由,只擅自将对方奉为浩渺星汉中仅此一份的独绝。

  而顾不得询问少年的血为什么能够为自己解毒,眼看迟恪与厉白儿交易失败,又受了重伤,一怒之下回到山洞欲取少年性命,亏得少年不假思索将石壁缝隙里几枚飞针弹给他,他即刻会意地打开铁镣,自此二人配合默契与迟恪缠斗,直至其他人悉数赶到。

  可惜的是,厉白儿虽然给足了小儿子的面子,任由晏如星带着一众天墟弟子离开九极教,最终还是不负她向来心狠手辣之名,待晏如星已随晏惊河远去,便吩咐鬼老大再去解决了那些天墟弟子。

  毕竟擅闯九极教者,从没有好下场。

  倒也凑巧,这时的他并不在队伍当中,而是见少年特地跑来与他道别,将少年带去了树林深处。

  对少年的态度一经转变,他自然不由得时刻注意他,也便将晏如星出现后,少年拼命掩饰的所有情绪尽收眼底。

  包括在出教的路上,少年眺望晏惊河父子时,羡慕却并无奢望的模样。

  心思微动间,他已拉着他,凭着幼时难得的记忆,挑了十余根狗尾巴草,给他编了那与他确有几分神似的小狗。

  “你咋这么厉害!”

  “你果然够意思!”

  “我都不舍得放你走了!”

  他将那东西亮在掌心时,虽面无表情,心里其实是有些紧张的,不确定与晏惊河送晏如星的糖人相比,少年会否觉得简陋。

  显然多虑了。

  且他看着少年眼底不加掩藏的惊喜,这感觉竟比原本想象的更令人沉陷。

  很想一直温暖他。

  或者与其说是哄得少年开心,不如说他自己才是暗自满足的那一个。

  所以当少年一猜出厉白儿根本不打算放人,下意识便要前去阻止之时,他忽地将他扯住。

  “咋了?我不赶快过去,你师兄们可就活不成了!你都不着急?”少年急切问道。

  他当然不能开口,只从地上捡了根树枝,写着问他:“你在意他们的性命?”

  “我在意个屁,我又不是啥好人,我怕你难受。”少年毫不犹豫道。

  闻言抬头,他凝视着少年的眼睛,又低头写道。

  “那你想不想做好人?”

  “不稀罕,我是个魔头。”少年干脆否认着,却又紧追不舍地催促,“到底救不救他们了?”

  “……”

  于是收起树枝,他定定看他片晌,终是顺着少年或许自己都并未发觉的,内心最深处的意愿,轻点了点头。

  而后就在少年扭身的一刹那,他一记手刀狠狠劈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