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侠 第196章

作者:群青微尘 标签: 悬疑推理 相爱相杀 强强 古代架空

  女子摇头,“不必了,武郎,这件便好。”

  武立天叹气:“我觉得不好。待昏礼那日,我想看你穿着最好看的衣裳。那嫁衣得量裁适体,妥妥贴贴地穿在你身上。”

  红霜在他身后唤道:“不劳你费心了,你先出去,待我拣好了再穿给你看,别开柜门。”

  “怎么,我想看一看其余几件嫁衣都不成么?”武立天嗤笑道,“我家那老不死的一发召开招亲会的令,成百上千件嫁衣都一齐送到我家中来了,甚么黄赤纁袡、金丝银边,各式各样的我都瞧过。我可得给你挑件最好的。”

  “唉,武郎…武郎。”红霜依然在他身后摇头,“嫁衣不用你挑拣,你回来罢,别开那柜门。”

  那叹气声如细丝般轻弱,却将武立天心弦扰乱。他眉头一压,拿赌气的口吻道,“红霜,你就如此不信我?我是几日后要做你夫君的人,方才也是怕你这身衣衫穿得不适,想让你更舒服些,你又为何对我推三阻四?”

  一阵风儿从庭中掠过,莲花被压弯了头,躲进了叶底。红霜依然一声叠一声地叹气。“不是不信你,只是…别开柜门,我穿如今这身衣裳便成了。”

  武立天听她再三推却,又不说出个所以然,心里隐隐有些焦躁,便一大步跨到方角柜门前,道:

  “你也知我是个偏不爱听人话的人。不让我挑拣衣裳,我偏要给你挑,还要最上好的成色;不让我开柜门,我偏生要开!”

  红霜道:“只怕你开了以后,会伤心难过。”

  “甚么伤心难过?”武立天冷哼一声,把手搭在衣柜的圆柄处。“难不成园里的倌人嫉妒你有个人家着落,把送你的嫁衣都剪碎了么?”

  一刹间,他忽而觉得眼前这衣柜仿若森然耸立在眼前的高山,沉沉欲坠,像要向他迎面倒下。武立天拼命摇头,甩掉脑海中杂念。

  吱呀一声,他将方角柜门用力打开。

  房里充塞着淡淡的尘灰味,但在打开的一瞬间,似是又多了一股怪味儿。蝉鸣依然鼓噪而绵长,挠着人的听室聒噪不已,起先让人心焦,可如今却多了分阴森。

  柜中幽暗,只听得滴滴答答的水声自房中响起。粘稠而殷红的血水从柜隙淌下,渐渐蔓延了一地。

  武立天将僵硬的眼珠子微微转动,只见那柜里放着一具尸首。

  那是一具无头尸,尸身上穿着身红嫁衣,饰珠铺翠,金云呈祥,在斑斑血迹中红得更为妖冶。尸躯的臂弯里枕着一只头颅,两眼紧阖,肌肤胜雪,乌发与血丝绞缠,散在怀中。

  这尸首的容颜他很是熟悉,瓜子脸,描得细细的翠眉,睁着时大而漆黑的眼睛如今紧闭。

  ——这是红霜的脸。

  身后传来骨骼咯吱作响的声音,武立天恍惚地往后看去,只见窗边黑云压顶。候天楼刺客推开门扇走了进来,有如宾客一般彬彬有礼地入室,安静地握着刀剑逼向他。

  而在那黑云之中,有一个人影被簇拥着,那是方才与他谈笑的“红霜”,身形在骨骼噼啪声中暴涨。这人用了缩骨术,如今肌肉舒展开来,变回了原来的男子样貌。

  颜九变撕去脸上的灰泥,他依然捏着嗓子,细声细气的,与红霜的嗓音分毫不差。

  “所以我方才与你说过…”夺衣鬼的眼神阴冷狡狯,温和而险恶地微笑。

  “开了柜门,你一定会…无比伤心难过。”

  闷热的夏风吹得更紧了些,莲花瓣坠进了淤泥里,一点点染上了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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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卷 来啦!虽然是倒数第二卷,但却是最有结局气息的一卷! 这卷的主角就是王小元和金乌(搓手手

第278章 (二)佛面夜叉心

  门子趴在桌上打瞌睡,哈喇子流了满桌。他在梦里听到了响动,有人在往宅门外走去,脚步窸窸窣窣。他揉着惺忪睡眼直起身来,只见屋外匆匆地掠过一个人影。于是他探头出门外,嚷了一声:

  “谁?”

  那人影回头,露出一张浓脂艳抹的脸。门子认出了她是武盟盟主之子武立天心里挂念的倌人红霜,心里的戒备松了几分,却仍瓮声瓮气地问道:

  “上哪儿去?武公子说过,近来外头动荡,你还是别出去的好。”

  日光映得石子路明晃晃的,那女子的脸庞也白皙而晃眼。红霜朱唇含笑:“奴家去取些从西域新进的焉支,只出去一会儿的时候。”

  门子挠头:“那不如…让小的去替你取来。”

  女子含嗔带怨地望着他:“奴家要用蜀葵花做的燕脂,您分辨得出来么?何况您要是丢下门房的活儿不干,武郎可是会把火撒在您身上的。”

  她说得有理,女人的胭脂水粉种类繁多,要是一不留神买错了又得白跑一趟。门子苦恼地想了想,挥着手让她出去。“行罢行罢,早去早回。”

  他溜回房里,却听得房上咯喇喇作响,像有数只狸奴四散逃蹿,于是疑心大起,跨出房外又喝了一声:“又是谁!”

  檐上空荡而安静,毒辣日头高悬,灰瓦仿佛被晒得发烫熟烂。

  门子抬头望去,不见任何动静。

  他再往门外一瞥,却不见了方才那女子的身影。

  颜九变走出门去,将身上轻衫除去,又伸指在脸上一拭,抹下一层铅粉来,把塑成红霜样貌的灰泥壳子抹净。

  黑衣刺客们从檐上飞掠而过,飘身落在他身边。有人抖净了剑刃上的血,恭敬地给他递上擦脸的薄丝帕,还有人为他披上织金玄缎衣。颜九变往错银胭脂盒里抹了抹,把胭脂在眼角晕开。

  待走到街巷之中,他已摇身一变,从风尘女化成了一位纨绔子弟。只是这公子哥儿看着步履虚浮,颊边泛着病恙的微红,一副久病未愈的模样。

  如今的夺衣鬼再不是醉春园中的红霜,而是宁远侯府的金乌。

  外头停着一辆马车。颜九变走过去,掀开笭帘,踏入车里。他敲了敲车舆板壁,对前室里的车夫道:

  “去东门楼。”

  ——

  东门楼高逾百尺,木芙蓉花团锦簇,妩媚娇艳,盛放时仿若彩云。周遭有濯锦江环绕,碧水涟涟。站在此处,能将天府中美景尽收眼底,因此这处也算得武盟地界,颇受武盟盟主武无功青睐。

  在武盟大会召开前的这段时日,武无功便常在此流连,有时是在楼中经阁翻阅典籍,一待便是数日;有时则是宴请各路江湖宾客,论说各自见闻、习武心得。武盟盟主功力深厚,心性谦逊,深得江湖中人喜爱。

  颜九变也算得是此处的常客,他时常扮作金乌的模样应邀到访东门楼上,被武无功引荐给各路豪侠。虽然心中百般不情不愿,但他依然得扮作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在旁人面前陪笑。

  今日夏雨初过,天爽气清。颜九变登上东门楼,只见阑干边背手伫立着个人影。

  一身大袖直身,头裹遮眉勒,脚蹬皂靴,这作儒生打扮的汉子、静默时如怒目金刚一般的人,正是武盟盟主武无功。

  武无功见颜九变前来,肃穆神色倏时化为微笑,招呼道:“金乌,你过来。”

  颜九变作了个揖礼,深深埋下头,“是,武伯伯。”遂走过去与他并肩而立。

  两人站在东门楼上,只见眼前碧波粼粼,江边有不少农妇在浣衣,咯咯笑着把柴灰抹在衣裳上;还有泡寥蓝的、在家门石阶上坐着扎花的姑娘,柔荑在布料子上翻动,一派祥和景象。

  盟主俯瞰着这景色,喟叹道:“此处本该是一片乐土,可武盟大会给这处带来了不少麻烦。金乌,你可知伯伯我为何要将大会定在此处召开?”

  “不知。”夺衣鬼老实地摇头。他不是金乌,自然揣测不出盟主的心思。可他一看眼前景色,心里便暗自得意,这天府的各处早已布下候天楼的暗线,恶鬼们的獠牙交错成网,如蛛丝般密布城中。

  武无功转头,粗粝的大掌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叹道:“你爹出身于此,我与他又是故交,深情厚谊。虽说武盟中事务繁多,伯伯我未能每年都来给你爹娘吊唁,却也一直挂记着……”

  颜九变将此话听了不知有多少遍,两耳都要起了茧子。所幸这回武无功没再念叨此事,将话头一转,“说起天府,我记得江湖榜第三也应长居此处。唉,要是得见他老人家一面,将你引荐于他,也是件好事。”

  “江湖榜第三?”

  “是‘九路擎风掌’黄默,那老爷子以前身子骨可健朗了,时常与天下第二的国手饮酒坐隐,心肠也倒不错。”武无功摩挲着髭须,若有所思,“只是他数年前便归隐了,说是年纪大了,忘性也大,留在武盟也只得做个糊突虫儿。武盟也没法子,便由着他去了。”

  “如今真是天下动荡,”颜九变微笑道,“江湖榜上第一的玉白刀客传闻生死未卜,若不是此次武盟大会上她将列席,恐怕天山门将无人可镇坐。第二的国手又驾鹤西去,连第三的‘九路擎风掌’也不见踪影。”

  至于杳无音信的恶人沟当家王太,则不必再提。江湖榜在如今的江湖人心目中已是件老物,得重新执笔再写一回。

  武无功大笑了一番,忽而圆睁着两目望向他。“不错!大人物们没了影儿,倒有一群小贼溜出来了!”

  那漆黑溜圆的眼珠子瞪视着他,让颜九变心中沉沉一坠。夺衣鬼脸色苍白,呼吸不免得急促了几分,心中惊惶地想:莫不是他暗通候天楼的事儿被发现了?

  颜九变的一颗心怦怦狂跳。若真是事情败露,他得被眼前这人劈成肉泥。

  盟主捋着胡须,笑叹道:“先几日有急递人给我送信,报说有两个小贼溜入山中,也不知是偷盗了哪个朝廷秘宝,一路上遮遮掩掩的。但有见过他俩的人说——那两人仿佛是山中的幽魂。”

  “幽魂?”颜九变想起了恶人沟中的山鬼,疑惑而恍惚地应声道。

  “见着的人说那两人一身草叶,狼狈不堪,却又像幽鬼一般一会儿便散了。此事还是禀知官府的好,武盟大会在即,一点异象都不应放过。”武无功沉吟道,忽而伸手摸了摸颜九变的脑袋,展颜一笑。

  “来,好侄儿,今日练剑的时候到了。”

  两人到了楼台上,只听得急风萧萧,身上闷热被风吹散了大半。楼台凌空架立,底下是湍急江水,浪头拍击粉碎在石上,水沫又被下一波浪潮吞噬。

  女侍为他俩递上铁剑,武无功与颜九变拿在手里,分立在楼台的两端。颜九变心中颇为无奈,这些日子这盟主偏要自己与他修习剑法,说是对强身健体大有裨益。而他也只得作出一副羸弱的模样慢吞吞地挥着剑,生怕被这人看出端倪。

  “还记得伯伯教你的几招么?‘拔树寻根’、‘鸡鸣起舞’…对,两腿需并直,左手略微下放……”武无功站在楼台另一端,拿审视的目光望着他,同时不时出声提点。

  真要说来,这人教得并不赖,颜九变只随着他修习了小半月,便觉剑法大有长进。可若是再比划下去,露馅的危险只会更大,于是他挥了几下剑,便装模作样地捂着胸口急喘。他先前在眼角抹了些淡胭脂,看起来两眼通红,泫然欲泣,一副将倒未倒的模样。

  “伯伯,我…今日怕是不行了。”颜九变低喘几声,道,“这些日子染了风寒,手上使不得力,不如……您让我歇一会儿罢?”

  武无功赶忙凑上前来,解下身上大氅,披在他肩头,将他身躯裹住,同时眉头紧蹙:“前几日还见你能握得住剑,怎么今日就不成了?要我寻个大夫来,给你开几味药么?”

  那大氅温热,盖在身上时心里都像沾染了暖意。

  颜九变微微怔神,看着那对他嘘寒问暖的男人,忽而有些嫉妒,心里又浑不是滋味。他杀了这男人的儿子,可武盟盟主却浑然不知,还时常兴高采烈地叫他来习剑,仿佛他才是自己的子嗣。

  要是让武无功知道了他不是金乌,只是个披了外皮的空壳子,还作恶多端,甚而将自己儿子杀害,那时武无功又会露出怎样的神色?

  一定会是横眉怒目、痛恨之极的神情,温情会烟消云散,男人会化作狂澜怒涛,要将自己撕成碎片。

  “并无大恙。只是我…稍累了些。”颜九变对武无功虚浮一笑。

  武无功叹道:“你要是身体底子再好些,我倒想将武盟衣钵传交给你。毕竟武盟之事千头万绪,得要个聪颖人来执掌,你又是宁远侯唯一的后人,于名声上最能服众。我家那混小子倒不成,不知上哪儿野去啦!”

  颜九变却道:“若是伯伯想将武盟传托于我,我自当万死不辞。”

  这话却不像出自平日里孱弱退让的他之口,武无功诧异地往颜九变飞去一眼,却见他目光坚定,墨色瞳仁里映着明亮天光。

  夺衣鬼缓缓站起身,从地上拾起剑,“武伯伯,能将钧天剑法授予我么?待我学成了,那时就不会有人再说闲话,认为我尚不够格。到了那时,您就将武盟之事尽数托予我罢。”

  话尾顿了一顿,颜九变神色真诚,将剑柄紧攥,然后道:

  “金乌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第279章 (三)佛面夜叉心

  要杀死一只猛兽,就需要一个饥饿的狼群。

  武立天的功夫很好,不仅有副武家内功打下的深厚底子,在同辈人中算得是佼佼者,还从苗寨寨方宝处习得了星速神通的避水枪,可说难觅敌手。

  可要彻底扼住他的咽喉,只需乱其心神,还有……足够多的候天楼刺客。

  颜九变回想起那被溅满鲜血的内室,武立天神色悲恸而恍惚,抱着红霜血糊糊的头颅垂首跪坐。那时的他已再不是一头猛兽,而是在口中发出了被拔去獠牙利爪的哀鸣。

  一转眼间,这些念头烟消云散。因为他一出神,武盟盟主就伸出剑鞘打他的腿,喝道:“别分神!下一式得看好了!”

  此时的颜九变正站在楼台上,愣呆呆地拎着铁剑。

  自那日他提出要习得钧天剑法后,日子便变得枯燥乏味起来。武无功每日寅时就揪他起来练剑,那时天色仍一片漆黑,月头蒙蒙发亮。颜九变一装病,武无功虽会心疼地嘘寒问暖,可没过一刻钟便又撵着他继续学剑。

  练了一会剑,武无功便叫他下楼台来,与自己坐在一起,在东门楼上吃茶。烈日炎炎之下,他们几人坐在深挑檐下避暑,颜九变被蒸腾暑气烤得没了气儿,凝望着杯底的碎茶发呆。武无功呵呵地抬手,指向对面坐着的鹤发仙颜的老头儿,道:“这是太清剑闻人剑,剑法最是清奇飘逸,能纠你剑势中沉坠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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