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宠难为 第247章

作者:陶瓷朋克少年 标签: 古代架空

  李广宁沉声道,

  “卷进了朝堂党争,那就是你死我活。非我一派,那就是敌人,绝不可能容你全身而退。这个徐大人实在年轻气盛,不该这样直白地拒绝那个宰相啊。”

  “是啊,年轻气盛。遇到事情当真是忍不得的,尤其是涉及到他心上人——只怕他根本不会让那位门客将话说完,直接就将人赶出去了。”

  杜玉章一边说,一边侧头看了看李广宁。不知想到什么,他却苦笑一下,摇了摇头。

  “唉,毛头小子,还是不成熟啊。”

  “陛下说的是。当初做毛头小子的时候,确实很不成熟。不过我猜,张煜他爱的就是这份意气风发,却不甚成熟吧。”

  李广宁心想,这话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味呢。他眨了几下眼,眉毛挑起来了。他突然扭身一把将杜玉章搂在怀里,

  “好你个杜玉章,是不是在这里腹谤朕呢?嗯?”

  “不敢……哈……陛下别闹!”

  “谁跟你闹了!腹谤君主,还能饶了你了!朕当年怎么不成熟了?怎么毛头小子了?啊?好你个杜玉章……来给朕说说清楚!”

  “陛下松手!好痒……陛下别闹了!”

  闹了一阵,李广宁总算是在杜玉章着恼前及时收了手。两人都有点气喘吁吁,李广宁两只手还伸在杜玉章衣襟里。杜玉章一把打掉了那两只不老实的爪子,

  “陛下,我只是有些联想。之前阿婆说过,陛下您的脾气与徐大人十分相似。我略一猜想,若是您遇到这种事,您断然不可能退后半步的。别说当真休妻,您就连半句软话恐怕也不会对宰相那边说。”

  “这不是废话!那是我心上之人,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进来的妻子!谁敢欺负他,那不就是踩我的脸?我不当场与他翻脸,难道还要夸他一句踩得好?”

  杜玉章苦笑一声。

  “陛下,那位徐大人若与您一般,我是能理解为何张煜对他不离不弃,绝不肯说出合离二字。但其实,张煜心中应该清楚,早晚二人是要合离的。他对这事情看得比徐大人透彻得多,甚至他清醒得更早,早过那位上门劝告的门客林先生。“

  “你怎么知道?“

  李广宁蹙眉看向杜玉章,

  “咱们一起在此处看戏,眼前这一幕幕走马灯似的,你看到的我也看到了啊。我怎么觉得张煜坚决得很,半点也不像想要离开得样子?”

  “他不是想要离开。他是知道,自己早晚不得不离开。你看,他这几日除了读书练剑,是不是一直在清点家中财物?恐怕就是为了自己离开时,能给徐大人一份清清楚楚的清单,好让徐大人生活无忧,不会手足无措。”

  “……”

  “还有那些下人们,他有的重用了,有的遣散的,有的调离了原本的位置。肯定也是摸准了那些人的脾性,留给徐大人的都是真心实意的忠仆。这后宅一直是张煜管理,若是他走了,没有得力的人帮着徐大人,也会有许多麻烦的。”

  “玉章,怎么你看得这样细?朕怎么一点也没看出来?”

  “陛下啊。好歹臣也是给你做了三年宰相的人,也算是替大燕守过三年家宅了。若是这点安排我都看不出来,这宰相岂不是失职透顶?”

  “那若是你遇到这种事,是不是也会这样默默安排下一切,单将朕一个人蒙在鼓里。不声不响,等着与朕别离的那一天?”

  杜玉章一愣。二人对视,却是不约而同地想起来当初二人别离时候的场景。

  那时候,杜玉章可不就是安排好了一切?到了最后,他一手推动了和谈成功,斩断了七皇子与徐家军的后患——他是替李广宁打点好了他能做到的一切,才准备赴死的……

【李杜】奉旨成婚之十

  李广宁眸子一颤,盯住杜玉章。他轻声问道,

  “若是你我与他们换了处境。玉章,你也会这样的。你以前就这么干过,以后也一样……对么?”

  “以前是有过,但以后不会了。”

  “真的?”

  “真的。陛下不再是从前那个陛下,我又怎么可能还是从前那个玉章呢?”

  杜玉章牵住李广宁的手。

  “只是陛下,他们两个看起来,却真如同当初的你我一般。虽然不曾如你我经历过那样的波折,但也因为此,他们也不曾经过你我曾经历的考验,更没有你我如今的坚韧。”

  “你在担心他们?但之前那个阿婆明明说了,他们不曾和离,还收养了一对儿女。”

  “是啊,阿婆是说过。但陛下,你想那位宰相如此苦苦相逼,不惜用女儿作为赌注。他若当真赌输了,又怎么可能甘心收手呢?只怕那不曾和离背后,是别有隐情了。”

  他们又议论一番,却都没想到是怎么个情状。幸好眼前景色变幻比之前快了些,想来很快就能知道答案了。

  没多久,那位林姓门客送来了加急信。信中告诉张煜——因为治理洪灾的“失职”,徐大人被皇帝在朝堂之上严厉斥责,要求他一个月内必须加固好年久失修的堤坝。不然,一旦漳州城有失,就免了他的职,还要将他投到监狱中去,从严治罪!

  “夫人,您一直帮着大人处理政务,你自然知道,所谓年久失修的堤坝,都是之前历任知府留下的烂摊子!偷工减料,亏空贪污,那堤坝本来就只是个样子货,可当初修理堤坝的银钱粮食却是实实在在被支走了,不知到了谁的手中。现在徐大人若要加固,就需要大量的银钱。但府上清正,根本没有那么多余钱。夫人,你可能不知,宰相已经提出了要给女儿十万两白银的嫁妆,但要求大人十天内必须答复!这摆明了是连环计,就是要逼大人接受这桩婚事!何去何从,你还不从长计议吗?”

  张煜看了信,一个字都没有回。他将之前清点下的田产地契都集中在一处,委托一家典当行替他寻找买主,要十万白银整。

  那都是徐家的好田好地。作价十万,那是贱卖,当然不难出手。接下来,张煜抓紧时间找到工匠力工,快马加鞭修筑堤坝。

  随着张煜出府的次数变多,李杜二人所受限制也不见了。他们跟着张煜,发现他每日都在工地上操心劳力,是一日日地奔波不休,几乎连吃饭时间都没有。

  “夫人,十天时间实在是太短了,就算我们再怎么昼夜不停,那也修不完啊!”

  这一日,府中管家赶来堤坝前劝张煜,

  “要么叫他们将堤坝底层与上层踏实做完,中间那一层能省就省吧!堆上泥堆土石,谁也看不出来。今年的洪水没那么大,不会塌方的!夫人,咱们先过了这一关再说!”

  张煜一直守在堤坝前。他瘦得脸腮都有些凹陷了,眼睛下面更是一圈乌青。虽然他带着斗笠,但依然遮不住满脸憔悴。

  听了管家的话,他摇了摇头,

  “不行。”

  “夫人!这是为了救助大人啊……”

  “这不是救助大人,这是在为大人的官誉抹黑。若是大人他本人在这里,一定也会说不行。堤坝防的是洪水。今年水不大,明年也许就会大。明年不大,后年呢?我们身后是漳州的百姓,是他们的田亩与家园。不能偷工减料。”

  “夫人,你……哎!”

  张煜已经开工了数日,京中消息才姗姗来迟。不出众人所料,徐大人果然严词拒绝了宰相的提议。而宰相也借故刁难他,将他扣留在京城数日,才将他放走。

  他一离开京城,就给张煜写了一封信,

  “煜儿我妻——须不惜代价,筹得十万白银。性命攸关,切切。保重身体,为夫即日便归,勿念。”

  张煜接到信笺时,早已多日不见笑容。但展开信笺,见到熟悉的字迹,他唇边却浮现起了微笑。短短几行字,他读了好几遍,才将信笺放在胸前,贴身收好。

  “去告诉大人,白银已经筹措妥当,堤坝已经修筑过半。叫他路上小心,慢些走,注意身子。家里一切都好,不急。”

  “夫人,谁说不急?”

  一边的管家脸色难看,

  “徐家派人来问责,你这边连家都回不去!你还病了,这几天都发着烧……若大人不回来,连个替你撑腰的人都没有啊!”

  “不怕,我用不着他替我撑腰。”

  张煜脸色苍白,却傲然而立。他人在堤坝工地之上,身后是热火朝天的工地。而他的对面,却是几个徐家派来的管事,一个个横眉立目,神情不善。

  “我张煜自己,就能给我自己撑腰!”

  这话说得硬气。管家犹豫了一下,看看眼前来势汹汹的徐家来人,又看看势单力弱的夫人。他在徐府服务多年,对自家这位男夫人的办事能力一向十分服气的。他们府上也都一样,暗里流传这样一句话,

  “若是老爷说没问题,那还有二成的可能会出点问题;若是夫人说没问题,那就十成十是没问题的了。”

  所以他犹豫过后,问了一句,

  “夫人,看他们似乎不会轻易罢休。真的没事?”

  “你放心,没问题。你去路上迎接大人,好好照顾大人。叫他不用着急,路上慢慢走就是。”

  “那……好吧!”

  管家扭身走了。他身后,杜玉章忍不住惊叫一声,几乎伸手去拉管家——可他的手从管家身上穿过,却没有碰到任何实质。

  他与张煜他们身处不同的时空。虽然他能看到一切,却无法传递任何消息。他也就根本不可能告诉管家——

  那群人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他们是徐家的人,来此兴师问罪,说张煜没有经过徐大人的同意,私自售卖徐家的祖产。

  而这一次,他们带来了铁索和木棒。就在管家到来之前,他们告诉张煜:如果不马上停下这工程,将那些田地地契赎回来,他们就要将张煜拘回徐家动刑!

  “张煜!”

  徐家领头的是个老头。他张嘴就是一声叱骂,

  “你这不要脸的东西,有辱斯文,魅惑我徐家嫡子,做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事情!我们徐家容忍你们许久,没想到你变本加厉,竟然偷卖我徐家祖产!这件事绝不能轻易过去!之前我念在少爷份上,容你三天去赎回田产,你去办好了没有?”

  “族叔大人,对不住。我们手中银钱不足,祖产只能慢慢往回赎了。三天时间,实在不够。”

  “不够?我看你是不想!这工地为何不停?你有没有诚意?”

  “这工地不能停。就算族叔真的将我带回去,动刑处罚,这工地也不会停的。族叔,实不相瞒,在开工之前我已经将所有费用悉数结清,就算您现在将我处死,这工程也不可能停下了。这是堤坝,是漳州府尹主持的工程,事关重大——国法有规定,堤坝水利绝不容破坏。族叔,您该知道,这堤坝只能建,不能拆的。”

  那族叔脸色瞬间青了。

  他们徐家早就与宰相有了协议,原以为能够用这一场洪水来逼迫徐大人就范。将徐大人扣留在京城几日,就是让他再来不及筹措银两。就算他回到府中打算卖田地,徐家也会百般阻挠,不让他成功。

  谁能想到,竟然被张煜事先识破,抢先一步?不,何止一步!据说他连夜卖了田产拿到银钱,当即找到人员开工修建,日日连轴转,等到徐家赶到时,不仅筹措钱粮木已成舟,就连堤坝也已经建成了多半。

  更没想到,他竟然搬出来国法规定,胁迫徐家接受堤坝建成的结果……那他们还拿什么去控制徐大人?岂不是真的功亏一篑,又怎么向宰相交代?

  “你……张煜,你真以为我们徐家不敢取你性命?你私自卖了我们徐家的田产!少爷知道这件事吗?啊?”

  “他不知道。”

  “哈,那你可知道,若你当真是我们徐家的媳妇,不经过家中男人同意就私卖祖产,家法中当如何处置?”

  “……我知道。”

  “此刻,你该庆幸你是个男人,只需被送往官府,承担你盗卖旁人私产的罪过。”

  那族叔恶意地冷笑一声,

  “不然,你只怕是有命进我们徐家的门,却没有命出来!来人,将他给我捆起来,送进官府!让他自己供出来,究竟是怎么诱惑了我们少爷,怎么到处自称是我们徐家的夫人,又怎么以外人身份盗卖徐家的财产!”

  杜玉章在一边看着这一幕,呼吸都重了不少。

  这简直是欺人太甚!他们胁迫张煜停止修建堤坝不成,就想来个釜底抽薪——直接将张煜打成“外人”,自己去否认自己徐家媳妇的身份。

  是啊,若是真被押进了徐家,死活都捏在人家手心里。他才叫徐家吃了那么个大亏,能有什么好下场?说不定真的要受尽折磨,命丧于此!

  而只要他承认自己是“外人”,并非徐大人真正的夫人,那一切都还有所转圜——毕竟是送官,不是动私刑。徐大人自己就是本地的府尹,他不会吃太多苦头,而性命是一定无忧的!

  这就是逼他在自己的性命,和与徐大人的夫妻恩情之间,做一个取舍!

  “欺人太甚!”

  李广宁也是怒不可遏,

  “可恶,若是在我大燕,我一定一道圣旨下来,将那宰相送进大牢里去!构陷忠良,欺压良臣百姓,还有这徐家恶行累累,简直没有王法了!硬逼着张煜与丈夫和离,真是卑鄙!幸好在此地的是张煜,按照玉章你所说,他却不像徐大人那么强硬暴躁。他应该会退一步,选择暂且否认二人的关系,来换取一线生机吧?”

  杜玉章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