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皮崽崽的太子妃日常 第229章

作者:桃之幺 标签: 古代架空

  每每遇到斩首,菜市口一向是人满为患。这几日更甚,只因为这几日斩首的都是官员。血染红了地砖,百姓不怕这些他们只是看个热闹,热闹之余有一首荒腔走板的儿歌不胫而走——

  山下有个岳老头,作威作福惹民怨。众人只知岳老头,无人知晓天老爷。天老爷发了怒,一声令下斩老头。老头去留空巢,鸡犬散牛马亡,山青青水澄澈,咿呀咿呀把糖吃。

  这首儿歌传遍了京城后,韩砀还是一日给一个小叫花施舍铜板时才碰巧得知。细品之下神色一凛,匆匆进了宫想要禀告陆詷。

  陆詷听韩砀念完儿歌后,勾起了唇角:“孤不知韩公有如此童心。”

  韩砀心急:“殿下,岳若去了山便是丘!”

  “嗯。”陆詷颔首,表示自己理解了。

  韩砀眉头蹙起:“老臣以为这儿歌是在影射朝中之事。”

  “是吗?”陆詷摸了摸下巴,“若真是如此,倒也说得不错。”

  “可是……”韩砀对那句“无人知晓天老爷”很是不满,但他正欲往下说的时候便撞进了陆詷眼中的笑意,顿时一滞。

  陆詷笑了笑:“韩公莫要着急,儿歌而已,唱的人可未必明白是什么意思。不过这儿歌所言不虚,孤倒觉得应该多加传唱,也让那些鸡犬牛马听一听,您说是吗?”

  “难道这儿歌是殿——”话到此处,韩砀也哑了。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最舒服的地方便是不用说得明明白白,韩砀此刻已经明白这儿歌原本就是陆詷布下的一枚棋子。

  陆詷伸出食指在唇上轻轻一抵:“韩公慎言,宫中怎会流传民间儿歌呢?恐怕不过是孩子随口诌的,童言无忌,想必岳老爷也不会计较的。”

  “岳老爷”自然已经无暇计较了,但这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不仅知道,而且知道得比韩砀更早。

  邱晁听完那句脆生生的“咿呀咿呀把糖吃”,良久他睁开浑浊的双眼:“为什么要告诉我?”

  李福笑笑,先让狱卒将刚刚唱儿童的小童带出去,随后理了理袍袖:“殿下敬重邱相,亦深知邱相向来是耳听八方,何曾有过闭目塞听之时?殿下自不愿意邱相如此,特命咱家每日前来给您说说新鲜事。”

  “竖子尔敢!”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辅,便是在狱中发起怒来依然让人不住心颤。

  但这不包括李福,李福虽是东宫的大总管,但却也是看着陆詷长大的。太子这些年的隐忍李福看在眼中,如今邱晁倒台他比任何人都要高兴,高兴他的小主子终能一展锋芒。他也不恼,只是从袖中抽出一封书信:“咱家知道邱相与夫人情深意重,特地带来尊夫人的书信。”

  邱晁咬牙,不想搭理李福,却又忍不住去看:“是哪一位夫人写的?”

  “哪一位?”李福嗤笑一声,“能叫夫人的难道不是只有邱相发妻吗?一介妾室也配称夫人?这宠妻灭妾的本事倒是与您颠倒黑白的本事不分伯仲。”

  邱晁想骂,却又顾忌李福手中攥着的信,他气得脸都憋红了却硬生生地忍住了脾气。

  瞧他的表情,李福这才施施然地将信交给了邱晁。

  邱晁连忙将信拆开,手忙脚乱之间差点将信撕出了一个口子。展开书信,只看了两眼方才到激动瞬间化为灰白,晃了晃身子终究没能挺住,整个人向后直直地栽在了枯草之上。

  李福轻哼一声,似乎早有预料,冲着角落招了招手:“给咱家把人救活了,邱相贵为宰辅,可不能这般轻易死去。”

  角落之中等待已久的太医连忙上前诊脉施针,李福瞄了一眼被邱晁死死地攥在了手心之中书信,只看见了和离书三个字,唆了一眼一旁的狱卒:“邱夫人向来是捐庙修桥行善积德,太子妃亦与夫人有缘,莫让夫人这等事为难,知道吗?咱家就在门口等着。”

  狱卒赶紧应是。

  李福出了天牢,等了许久后方才那狱卒匆匆而出,双手呈上了那份和离书。李福接过后看了一眼上头确系邱晁的签名还捺有手印后,将这份和离书收进了带来的信封之中。

  也不算白跑一趟,邱晁种下的恶果由躺在权柄之上享受的人承担便是,没理由让无辜之人受累。更何况,邱夫人确实与太子妃有缘,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让太子妃在太子面前说一句“可怜人”的,就冲这个,这份和离书他也要亲自送到邱夫人手上。

  不对,往后便没有邱夫人了。

  而东宫之中,韩砀又一次坐在棋盘面前,坐在陆詷对面,忍不住问道:“老臣斗胆一问,通敌叛国罪当诛,为何要留邱晁至今?”

  “通敌叛国,孤信,但你看满朝文武又有几个相信的?其实不信也无妨,孤要让所有人都睁开眼看一看。”陆詷随手从棋盒中握住一把棋子,在掌心中把玩着,“看一看结党营私,朋党乱政的下场。”

  “邱晁之罪不在骄奢淫逸目下无人,而在朋党之争倾轧异己。”

  陆詷的话说得很平淡,但韩砀却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丝血腥之气。此刻阴沉沉的天幕被一道霹雳撕破,仿佛在京城的上空悬上了一把利刃。

第281章 暴虐之主-利刃落下鲜血流,传闻之言惹人怒。

  韩砀知道这把刀会随时落下,却没想到会落下得这么快。

  邱党就像是一艘看起来所向无敌庞大的战舰,但只要有一块木板松了,这战舰便与一艘普通的船无异。而陆詷手持着那把利剑先是将他们的旗帜刺破撕烂仍入泥沼之中,再是一点点卸去船底的木板。水慢慢涌入船体,潮气与死亡的气息缠绕上了原本高高在上从不入水的上层木板。

  “殿下如此行事不怕今上回朝怪罪吗?”

  圣旨之下,一个大臣跪在地上面色涨红,眼中布满血丝。他的身后不远处仍散落着放着太子殿下不久前赏下的绫罗绸缎。他当时正让自己的新纳的小妾挑选喜欢的绸缎,没曾想宫中突然来了圣旨,直接褫夺官职锒铛下狱。

  而圣旨所说的罪名,更是明明白白无需任何人揣测——“结党营私,坑害忠良。”

  “殿下行事向来公允,陈大人觉得有冤屈大可向大理寺道出。不过这结党营私,坑害忠良,大人是哪个没做过?”

  大臣看着凑到自己面前的李福,和那日宫中不停劝自己喝酒溜须拍马的面容如此的相似,又如此的不同。他从嗓中挤出了一丝苍凉的笑声:“罪臣想问殿下何时想对我等动手的?”

  是我等,不是我。

  李福笑了笑:“咱家说了殿下行事一向公允,若你行端影正,便是邱相的亲子殿下都可以放过。但你们却一个个上赶着找事,那日若殿下不请你们入宫,次日朝会会发生什么你比谁都清楚。”

  “那为何殿下当日不发落……”说到这里他也不再说了,是他们小觑了太子,为何不当日发落自然是为了徐徐图之。樊无钟的能力他们都清楚,哪怕他们嘴上说大理寺是太子的地盘,心里也都明白大理寺卿樊无钟行事向来是光明磊落,至少他手上拿的证言一向是经得起推敲的。此刻发落他们,必然是因为此刻证据确凿了。

  而李福用一句话印证了他的猜测:“殿下说,大昱立国以法,哪能为了你们这等贪生怕死祸乱朝纲之徒坏了国法。”

  他终于不再辩驳,任由大理寺卿的人将他带走,走了两步后又问:“太子殿下打算斩草除根吗?”

  “斩草除根?”李福哼笑了一声,“斩谁的草除谁的根?你们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圣上宽和才容你们放肆至今。殿下常说为君者不与臣争,这是殿下的仁慈,你们却不知收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个道理连只会唱儿童的小孩儿都懂的道理,你们读那么多书都读到狗肚子里?”

  这话骂得是掷地有声,那大臣终是垂下了脑袋,半晌道:“罪臣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求其他,唯罪臣家眷恳请殿下宽恕……宽恕其性命。”

  李福冷笑了一声:“那你们做这些事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家眷了呢?国有国法,如何判处乃大理寺与刑部之责,殿下也不好干涉。带走!”

  这一次的利刃终究挥向了四品以上的官员,满朝哗然,有人抱一线希望,有人惶惶不可终日。

  菜市口的地砖已经被血水浸刷得看不清本来面目,京城百姓也对这位从前不显山不露水的储君有了新的看法。

  有老人说这是武帝再临,也有人说这是暴虐之主。

  这些谣言终是传入冀北赈灾的吴珣耳中,当时吴珣正和陆渊还有沈言在酒楼吃饭,听见小二正和旁边的那桌客人绘声绘色地描述京城的新鲜事。小二声音不小,他们自然也听见了,陆渊和沈言仿若没事人,交换了个眼神便如方才一般吃吃喝喝,而吴珣夹菜的筷子却是一顿。

  “小二。”

  店小二笑容可掬地躬身转向他:“客官,有什么吩咐?”

  吴珣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你可知去年年末闽海闹倭寇?”

  店小二不明所以,但还是端着笑脸:“这么大的事小的当然知道。”

  “那你可知今年开春突厥袭边?”

  “这,小的也知,小的祖籍陇西,突厥铁骑侵袭小的家乡,幸得西北军赶走突厥。”

  “那你知道荡平闽海与突厥的主帅是谁吗?”

  店小二张了张嘴,脸涨得通红。跑堂的小二惯是机灵,哪里还能不明白吴珣的意思呢?

  倒是那桌客人仿佛确实不知道,兴致盎然地问道:“是谁啊?这两场主帅竟然是一个人?那倭寇和突厥可都是难啃的硬骨头。”

  “这两场战役的主帅就是你们口中暴虐成性的太子殿下。”吴珣乜了一眼店小二,“我倒是替太子不值,这拼死拼活以命相护的人背后如此诋毁于他。”

  店小二脸挂不住了,只能躬着身不住地赔不是。

  这顿饭自然是吃得不算愉快,直到回到他们落脚的驿站,吴珣还在生着闷气一脸的不高兴。

  陆渊好笑地给他斟了一杯茶:“别气了,詷儿不会在意的。”

  “我知道,可我在意。”吴珣微微咬着下唇,眸中阴沉沉的。

  陆渊还想再劝,却被沈言按住了手:“我知道,我从前也在意,平日里是累死累活战场上九死一生,为的不过就是海晏河清安居乐业,但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但后来,我强迫自己不要去在意。”

  吴珣抬头,脸上写满了好奇。就连陆渊也起了好奇心,这些事他没有听沈言提过。

  沈言笑道:“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有些人不懂是因为无知,想要这些人理解民族大义,需要教化引导。有些人却是不愿去懂,这样的人你置气也没用。该如何办便如何办,杀伐之下的鲜血总是会唤醒一些人的良知的。况且你信不信你若为此事生气,最心疼的还是詷儿。”

  陆渊忍不住抓住沈言的手,一向深沉的目光此刻却是缱绻而温柔:“所以你到清荷镇便办了私塾?”

  沈言也笑了,笑容狡黠,用手指勾了勾攥出自己的宽大掌心:“嗯哼,你见清荷镇哪个人会说武帝的坏话的?”

  陆渊哑然,莫说是清荷镇了,沈言办的私塾远近闻名,亦有不少学子会慕名而来,如今入仕的也已数不胜数……

  吴珣这时也回忆了起来:“这么说我也想起来了,沈爷爷讲史的时候会花很长的时间说平武年间的事。”吴珣这才醒悟过来,原来自己是被怼脸秀了恩爱,眼睛瞄了一下陆渊,“一直夸您呢,对,还说您从不耽溺于女色。”

  陆渊:“……”这话倒也没错。

  酒楼之上的事只是一个小插曲,但吴珣却上了心,他甚至找上了丐帮买了消息。看着送到自己手中字条上的信息,他不禁蹙起了眉头。琢磨了片刻后他推门进了陆渊和沈言的房间:“祖父祖母,如今冀北流民已被安置,我想明日启程返京。”

  沈言愣了愣,不禁看向陆渊,陆渊倒是无所谓:“不用顾忌我们,你安排便是。”

  吴珣注意到了沈言的表情有一丝古怪,不过也没往心里去:“孙儿这就安排。”但当吴珣翌日准备启程时却突生变故。

  有一女子在驿站外跪地鸣冤。

  但女子只知道哭含含糊糊说不清楚,吴珣皱起眉头:“去叫知县过来。”

  侍卫领命而去,不多时知县匆匆而来,先是向吴珣见礼,看见女子时表情一变,指着女子直跺脚:“你、你!县衙的鼓都快被你砸破了,在牢里骗吃骗喝骗骗本官也就罢了,竟敢骗到贵人面前。”

  女子也傻眼了,她支支吾吾到最后一瘪嘴也不说话了,悄悄地往旁边移,让出了官道。

  吴珣翻身上马:“大人一向清廉公正,此案便由大人主审。若当真是谎报按律处理,不过若是家中确有困难,也劳大人替她想个解决的生计的法子。”

  知县连连应是,看了那女子一眼:“还不谢恩?”

  女子也机灵,连忙磕头口中谢恩不迭。

  吴珣不愿再耽搁时间,但没等他走出这条街,有一个暗卫便现身拦住了他的去路:“主子。”

  “怎么了?”

  那暗卫冲着他们来的地方示意一下:“属下担心会不会什么蹊跷。”

  吴珣垂眸看着他,半晌面目表情道:“让开。”

  暗卫一滞,连忙又道:“谎报案情乃重罪,属下只是觉得若非有大冤屈,一介女子断不会如此。”

  “那是因为知县宽仁,也知她困难,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本公插手才是多此一举。”

  暗卫哑然却仍旧没有让开身,吴珣挑起眉梢:“方才那女子头上簪着朵玉兰,玉兰清香,靠近易沾染香气。你的身上不该有玉兰香味的。”

  暗卫一愣,本能地低头嗅了嗅了,然后他就闻到了自己身上的那股似有若无的玉兰香气,当即跪下:“请主子责罚。”

  “下次莫要用这样的伎俩糊弄我。”吴珣语气凌冽,“回京后你向殿下领罚吧,殿下让你们拖延我回京的行程,但应该不曾让你们欺骗于我。”

  暗卫猛地抬头,撞进了吴珣眼中的一片冰冷,他从未见过吴珣如此模样,半晌只艰涩地吐出了一句话:“此事是属下自作主张,与殿下无关。”

  “让开。”

  暗卫依旧不让,直挺挺地跪着。

  “小九。”

  暗九落地,虽然他此刻极不想出现,吴珣也不问他知不知道此事,只是说道:“你务必保护好六爷沈爷,护送他们平安返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