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嫁 第39章

作者:游瓷 标签: 古代架空

  等两人排到了摊子前,那富户举起勺子准备施粥,却见面前的人两手空空,连个碗也未带,便笑道:“这位公子,寻常来领粥的都是自己备碗,二位看穿着倒像是一起的,怎么都没带碗?”

  方棠看着富户,点了点头说:“如今灾年,不少百姓家中几乎都变卖殆尽,甚至连儿女都送养在外。若一人来领粥却实在无碗,员外将如何?”

  富户闻言笑了一笑,道:“某在此施粥,一锅一勺而已,若要其他,恕某实在有心无力。家中粮米充足应有尽有,但也仅此而已,若今日我破例多给出一只碗,明日便会有更多人空手而来,我就算是掏空家中碗筷,也难以为继。”

  方棠听这人回答,倒是觉得很新鲜。此人善施是一回事,固守原则又是另外一回事,倒也不能说这话全无道理。

  “说得不错。”方棠从容地从袖中掏出一锭银两,伸手摆到桌上,“既然这样,这些钱就劳烦员外多买些米吧。”

  富户怔了怔,看着方棠的表情先是愕然,接着又露出和先前一样憨实的笑容:“那就多谢公子了,明日还有施粥,公子若还想来,记得带碗。”

  方棠拉着栗延臻离开了施粥的摊子,刚走出人群几步远,他忽然就听到栗延臻笑了一声,好像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

  “你笑什么?”方棠问。

  栗延臻轻捏着他的手指,不紧不慢地说:“刚刚夫人给钱的时候,其实尴尬极了吧?夫人实在没想到,来喝粥还要自己拿碗。”

  方棠的脸倏然青了,支支吾吾地憋了一阵,气急败坏朝栗延臻身上捶去:“我没有!”

  “不过夫人倒是很懂得应变,刚才那番话除了我,绝无第二个人听出夫人其实很慌,想给完钱就快走。”

  “栗延臻,你讨打吧你——”

  作者有话说:

  盐又逗老婆。

  (下一更在周六,累瘫了……)

第51章 赈灾

  富户分完锅中最后一碗粥,对着身旁的小厮说道:“去收拾东西,叫马车来。今日除夕,要早些回府。”

  “是,老爷。”

  小厮转身去备马了,富户擦了擦手放下袖子,看四下无人,便快步走进了施粥摊子后面的草棚前,口中低低响了两声暗哨。

  不多时,一个修长的人影从棚后走出,是个青年男子的身形,穿着华贵,身披白绒大氅,腰间还佩着一枚狼牙璞玉。男子抖了抖衣襟,声音徐徐说道:“先前来的那两人,你看清楚没有?”

  富户低下头:“小的有眼不识,请可汗指点。”

  “那是大渠的丞相和燕幽侯,不得了的人物。”男子轻笑道,“我叫你在城中敲锣打鼓地施粥,没想到真的会引来大鱼。不过我们眼下的目标不在这里,北境那边,还需添把火。”

  “请可汗吩咐。”

  男子沉思片刻,说:“我们暂时不需要有所动作,祸起萧墙之内,且看这大渠皇帝要如何做,我们静待时机便可。”

  “是。”

  ·

  闻修宁敲开栗延臻书房的门,将一封军报呈上去:“少公子,大将军和大公子有信送来。”

  栗延臻接过军报,拆开后从头到尾读过,道:“京中还是没有运粮过去,前线粮草彻底吃紧了,再不拨些过去,怕是只有暂退大军回关内才可解决。”

  “陛下那边何意?”闻修宁问道。

  栗延臻道:“先前已经朱批回复过父亲和兄长,说是如今军马疲弊,不可再恋战进取,只尽量以和为主。”

  闻修宁闻言沉默着皱了皱眉,没再出声。

  “你也看出陛下退兵之意了吧。”栗延臻道,“京中已经空虚了,很难支撑再战。”

  闻修宁道:“可西羌不除,终成大患,末将以为西北战事不可一拖再拖,怕是就在年头这几月了。若大将军能一举安定西羌各部,也算是能够一劳永逸。”

  栗延臻将军报放到一旁,道:“晨起陛下传旨,让我年后随少夫人一同南下赈灾,你看来是何意?”

  “让少公子亲眼瞧一瞧江南饿殍之状,懂得民间百姓疾苦,再权衡西北是战是和。”闻修宁道,“陛下是在提点您。”

  栗延臻点点头:“不错,陛下之心昭明可鉴,这是在给我栗家施压了。”

  他起身,活动了一下坐得有些酸痛的肩颈,见时候也不早了,想着今晚是除夕,左右要陪栗夫人和方棠守岁过年,他要早点过去。

  方棠正在房里折腾刚剪下来的梅花,左右摆弄着都觉得不好看。身后栗延臻推门进来,走过去轻轻环住他的腰,埋头在他发间嗅了嗅:“有梅花香味。”

  “你闻我做什么?梅花在这里。”方棠明知故问地指了指瓷瓶,说道。

  栗延臻在他后臀捏了一把,说:“近朱者赤,闻你也是一样的。”

  方棠又弄了半天,忽然失落下来,叹道:“从前青槐弄这个是最好看的……”

  栗延臻又搂了搂他,道:“夫人别伤心,先前我叫闻修宁查到了那些刺客的来路,大概年后会有信儿。”

  “你要怎么样?”方棠扭头问他。

  “不会血流成河。”栗延臻漫不经心道,“但也要掉一层皮。”

  方棠之后就没再过问这事儿,青槐的死在他心头留下了一层恨,在生活中的每一个须臾,都会钻进他心口碎裂的缝隙中。虽然不太想承认,但他的确默许了让栗延臻动用栗氏的力量,来惩治幕后凶手。

  除夕一过,朝堂之中立马就开始有所动作。栗氏诸人平时在朝中看似默默无闻得很,其实手握喉舌命脉。刚过完年没几天,宫中立刻就传来了殿前都指挥使遭贬斥的消息。

  栗氏雷厉风行地搜集了指挥使贪赃枉法的证据,人被贬到了刑部司狱,栗延臻刻意留了余地,还没将人赶出京城。没想到第二天指挥使就不服上谏,参奏栗氏一手遮天,排挤忠良,要求皇帝严惩。

  栗氏又动一动手指头,直接让人滚去了荥阳郡做郡守。

  指挥使一万个不服,眼巴巴看着皇帝脸色。然而他那傀儡一般的天子也只能忍气吞声,表面上和颜悦色地准了栗氏的参奏,背地里不知道对着内侍长摔了几回东西。

  方棠没理会这人后来又搞了多少幺蛾子,人不在京城,他也眼不见为净,过了初六便动身南下赈灾。

  原定是先去闵州庐阳,再转钱塘,方棠这次并没有带多少人,只是两辆马车顺带装了些穿衣用度,婵松、望柳和闻修宁随侍。最重要的是身旁有栗延臻随行,方棠不再担心有人会在路上对他下手,也刚好让他接下来的几月过得不那么孤单。

  马车走在官道上摇摇晃晃,栗延臻见方棠这时候还在入神地看着地方州郡的风物志,有些不满,伸手撩了撩方棠的头发,说:“夫人这一路看都不看我。”

  “别闹。”方棠头也没转,抓住栗延臻的手拿下来,“等会儿陪你说话。”

  栗延臻得寸进尺,抓住方棠的手不松,手指游走进对方衣袖,若即若离地在方棠小臂上搔了一搔。

  “做什么?”方棠抖了抖,总算被他吸引过去注意力,用力就要往回抽,“闻修宁在前面。”

  栗延臻抬了抬眼,对着外面说:“闻修宁,到后边去,让婵松来。”

  闻修宁在前面驾车,耳根子稍微有点红:“这……不太合适吧,少公子。”

  “你当谁都像你耳朵那么好使?”栗延臻道,“要不然换望柳过来也行,总之你去后面。”

  闻修宁无奈,只能让望柳过来驾车,自己到后面和婵松两个人面面相觑去了。

  望柳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是闻修宁累了,换他来倒班,任劳任怨地换过来替方棠和栗延臻驾车。

  只是闻修宁告诉他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掀开帘子看,少公子不会让少夫人有什么事的。

  出了京城十里外,尚未修缮齐整的官道越发崎岖。车里方棠满脸通红地跪坐在栗延臻两腿上,连肩膀都是红的。

  两人下半身被衣袍掩了个严实,不仔细看也瞧不出什么端倪。只是隐约露出青袍下半截白皙的小腿,同样有些泛红。

  “不,不要了……”方棠扶着栗延臻两肩,被颠簸得声音断断续续,“放开……放开本相……”

  栗延臻故意托着人的腰又往上顶了顶,换来方棠一阵压抑的低喘。

  “太久没见,夫人还不习惯罢了。”栗延臻没羞没臊地吻上方棠肩膀,“很快就好了。”

  马车每行驶过一段颠簸官道,方棠就面红耳赤地讲不出话来。过了将近一个时辰,栗延臻才满意地放开方棠,把已经被惹恼了的丞相大人抱进怀里哄,又哄了一路。

  三天后的傍晚,马车到了闵州境内一县城的官驿,驿长早就打点好了带人在驿馆外迎着。方棠一下车就看到几人跪在车前,毕恭毕敬、诚惶诚恐,仿佛来的是玉皇大帝而不是一国丞相。

  他想了想,转身看到正在提行李的栗延臻,忽然明白过来什么,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必如此,你们起来吧。”方棠道,“天不早了,离庐阳还有两日路程,我们今日先住这里,准备些饭菜,顺便把马喂了吧。”

  “是,大人侯爷里面请,里面请!”

  驿长怕栗延臻怕得要死,举国上下哪一个没听过栗氏威名的,比怕皇帝还怕栗氏。这芝麻大点的县城,陡然来了这么两尊大佛,其中一尊还是个活阎王,当地官员自然是惶恐不已。

  果然方棠前脚刚进驿馆,后脚郡守和县丞就带着人来了,仿佛见祖宗一般,点头哈腰地赔笑,还让人将礼品装上车。方棠叫婵松和望柳把送礼的小厮拦下,皱着眉问郡守和县城:“你们这是做什么?”

  县丞惊出一身冷汗,连带着边上大气不敢出的郡守脸也白了:“丞、丞相大人若是嫌礼薄,下官这就回去重新准备……”

  “这是谁教你们的做派?”方棠愠怒道,“对巡视官员逢迎送礼,就是闵州诸官一向的规矩?!”

  郡守和县丞吓得扑通跪倒在地,哭丧着脸,不知道丞相大人究竟是哪里不满意,心想着自己这乌纱帽怕是要戴到头了。

  方棠稍稍敛了神色,道:“起来吧,不必害怕。你们的礼我不会收,原样拿走,只告诉我,闵州境内,为官之风如何?”

  郡守与县丞面面相觑,似乎都有难言之隐,一时谁也没有先开口。

  栗延臻这时开口道:“丞相大人也不必为难他们了,凡是在人下为官者,皆是由他人所控罢了。他们今日不敢说,却好过滔滔不绝,丞相聪慧,怕是也知晓内情了。”

  方棠沉着脸,点了点头:“的确如此。本相只是南下前来赈灾,分文不会索取民脂民膏。户部运粮使随后便到,本相亲自点发粮食,到时闵州各受灾郡县也能得以安置。”

  他看了看闻修宁指挥着让搬出去的礼品,又问:“我见你们送来的,还有新收的粳米,怎么,不是说灾荒严重么,如何还有新米送人?”

  郡守战战兢兢地开口道:“禀丞相,这米……这米是百姓纳上来的粮税,就剩这么些,其余的还要送进京,下官实在……”

  “这话不对,闵州常年上折子说闹饥荒,既然还有收成,怎么百姓还会挨饿?”方棠问,“这也不能说吗?”

  郡守脸色铁青地点头。

  方棠叹气,道:“如此本相便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就当你们礼节到了,其余本相不再追究。”

  二人如获大赦,千恩万谢地收了礼,急急忙忙走了。

  方棠坐在驿馆昏暗的大堂里,面色有些凝重。

第52章 硕鼠

  第五日晌午,方棠到了庐阳,还未进城,就一路遇见北上逃荒的灾民。

  他掀开车帘往外看着,四周所见皆是一派触目惊心的景象。

  天寒地冻之中,许多饿得面黄肌瘦的流民拖家带口、怀抱幼子艰难腾挪着。路边黄土飞扬,干涸荒凉,全无印象中江南水乡的模样。

  “为何会这样?”方棠难以置信道,“原本州郡报上的赈灾折子,并未说过这么严重。”

  栗延臻道:“在其位者若是败绩大于政绩,即便此人勤勤恳恳爱民如子,也会背上骂名。更何况先前我们来时在驿馆与郡守交谈,他言谈间闪烁其词、顾左右而言他,也大概能猜到这里的情况。”

  闵州知府与通判在城外迎接,也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然而栗延臻一眼就看出对方这次是有备而来,一脸的游刃有余,比先前诚惶诚恐的郡守与县令从容了不知几百倍。

  他不动声色,而一旁的方棠也看出端倪,表面和颜悦色地与知府闲谈着一同入城,余光却打量着街道两旁的情况。

  城中饥寒之状与城外官道上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百姓沿街乞讨的比比皆是,方棠看不过去,叫婵松从车上拿些口粮下来分给沿路的饥民。

上一篇:假设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