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娶了阴鸷王爷后 第68章

作者:西流 标签: 古代架空

  太子被他这般顶撞,面上并无怒容,反倒是对着谵台子明拱了拱手。

  “大人先不要动怒,这泄题之事,并非是大人所为,而是大人的孙子,谵台秋高所为。”

  “那两名学子已招认,谵台秋高在外狎妓,堕入情网,想要为那妓子赎身。但是谵台大人家风严明,他手头不宽松,那两名学子便提出了这舞弊的法子来……”

  他话音未落,满朝文武已经一叠声地叫道:“谵台大人!”

  “哎哟,大人这可要保重身子呐。”

  连皇上都往前探了探身子。

  谵台子明推开扶他的众人,抹去因情绪激动而吐出的血,声音发虚,却字字清晰:“皇上,此事,臣想要去亲自问问秋高。若是太子所说属实,国法该如何,臣便如何,必然要给皇上一个交代。”

  他这模样看着实在是可怜。

  虽说太子的调查做不得假,但是这老臣想求个明白,谁也不好拦着。况且他的为人,谁又怀疑呢?都知道他做不出畏罪潜逃的事儿。皇帝也就就此退朝,还特地叮嘱,未曾定案之前,谁也不许非议谵台家。不过这嘴长在别人身上,话穿在宫廷之外,谁能真的拦住呢?

  谵台子明这满腹的心事,出了皇宫。

  他虽不怀疑谵台秋高的品格,但是他知道自己这孙子是个心软之人,小时候就是,旁人求求他,说几句软话,他便能傻乎乎的。故此谵台子明对他格外地严厉,祖孙两越是靠后,越是相对无言。

  太子说秋高迷上了个女人,也有可能啊。

  谵台秋高上朝下朝从来不坐轿子,往日里从街面上走,总要看看风景,看看民生,沿途百姓多也有认识他的,有熟识的,还要打声招呼。今日的谵台大人却像是被什么压弯了脊背。

  池旭尧的马车赶了上来,下了马车,对着谵台子明弯了弯腰。

  “大人若是不嫌弃,不如让小王送大人一程吧。”

  谵台子明仍旧是摇头:“朝臣不可与皇子有私交。多谢王爷,老臣这把老骨头,还撑得住。”

  池旭尧站着没动,谵台子明便行了个礼,径自走了。

  端王道:“大人,此事或许是秋高一时糊涂,与大人却无干系,大人也不必太过苛责自己。”

  谵台秋高回过身,摇摇头:“或许是秋高无意看了我出的题,或者是秋高蓄意偷盗,或者说,就是我不肯自己做这种事,让孙子去做了,无论是哪一种可能,这都是我谵台家出了纰漏。外人如何评定,是外人的事儿,老臣得对得住自个儿的心呐。”

  走了几步,谵台子明又回过身来。

  “端王送老臣这一程的心意,老臣是领到了,老臣也有几句大不韪的话,想跟王爷说。”

  “朝中这些皇子,池维竹面善心狠,为人骄横自大,若为帝,必是昏君。太子看似谦逊有礼,实则肚量小,心中无情,好大喜功,若是为帝,必是暴君。至于其他皇子,后宫被皇后把持,有皇子的妃子都是些目光短浅的妇人,教导皇子也只知道要如何邀宠,更是不成章程。”

  “从来未曾有容貌有损的帝王,说这是国威,是一国尊严所在。可老臣看,若是顾不得民生,治不了疾苦,那方才是有损一国之威严呐。”

  这话说的实在是大胆,又是莫名。池旭尧低声道:“大人今日受了刺激,小王便不计较,可这话若是传出去,你我都将不得安宁。”

  谵台子明也勉强笑了笑:“老臣糊涂,胡说几句话,王爷可别计较。王爷,就此作别,留步。”

  这回走,谵台子明再也没回头,腰板也直了,也不知想通了什么,一身的轻松。

  池旭尧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恍惚想起,很多年前,谵台大人似乎也是这么跟父皇谏言的。

  *

  谵台子明回了府中,把伺候的人都撵了出去,让人叫来谵台秋高,自此之外,不许任何人打扰。

  谵台秋高来时,谵台子明正坐在常呆的位子上磨墨,谵台秋高不敢打扰,在一旁守着。

  等他把那一砚台的墨磨得极润了,出了一回神,看着那墨,道:“应该够了。”

  谵台秋高眯着眼,看着自己的这个已经长成的孙子,确实是个老实孩子,长得也好,与小时候那个傻乎乎的模样似乎是不同了。

  “来,到祖父旁边坐下。”

  谵台秋高搬了张凳子,行了礼,坐到了祖父身边。

  谵台秋高想,才二十岁。张了几次嘴,才道:“你的第一个字,是我教的,就在这里,还记得吗?”

  “孙儿记得,是个‘清’字。”

  “对,今日祖父再教你写一次,咱们清白来,清白走。”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谵台秋高一听,却是登时脸色大变。谵台子明一看,便知道太子所言,纵有出入,却也相去不远,登时也是两行清泪,一声叹息。

  谵台秋高见祖父如此,立刻跪了下来,痛哭出声:“祖父,孙儿一时糊涂,做下错事,孙儿自当一人承担,祖父还当保重自己。”

  谵台秋高骂了这个孙子骂了十几年,这时候却是用粗糙的手抚摸着他的头顶,安慰着他。

  “她是个好姑娘吧?”

  “她……她是青楼女子……但是……”

  谵台秋高摇摇头:“是祖父错了,祖父不让你去烟花之地,是怕你沉溺声色犬马之中,并非是看不起烟花女子。都是祖父太过严苛,让你不敢求助。”

  “她叫什么?”

  谵台秋高哽咽着道:“她在家中时,小字松青。”

  “闻赤松之清尘兮,愿承风乎遗则,是个好名字。我会让你母亲好好照顾她。你也是好孩子,可是错了的事,就是错了,你要负责,我也要负责,谵台家世代清誉,不能毁于你我之手。”

  谵台子明把砚台推到两人中间,“咱们祖孙,可有十年不曾一起在这张桌子前写东西了。”

  *

  傍晚,迟迟不见这二人出来的下人上前去扣门,无人回应,撞着胆子推开门,却见这祖孙二人都吊死梁上。

  书桌上整齐地摆放着谵台子明的官服官帽,下头压着两封遗书。

  谵台子明写了两封,一封家书,叮嘱家事,嘱咐长子带着家族回潮州老家,三代以内不许回京。一封给皇上,陈情自疚之意。

  谵台秋高那封,则是说清楚了原委。

  当日他为松青姑娘,急得不行,孙之前、吴桂主动提出,出一万两黄金买试题,被谵台秋高严词拒绝。他二人退而求其次,说谵台秋高自幼受他祖父教养,让谵台秋高把这些年祖父叫他写的策论或是道理都默写了出来,谵台秋高想着这应当也不碍事,便冒险答应了。谁知偏偏祖父今年竟果真把题目出在了里面。

  这封遗书传遍朝野,众人议论起来,都说谵台大人无辜,不过是受牵连,就是谵台秋高,也罪不至死呐。

  谵台大人必然也知道呐,可活人的解释永远比不过死人,他们不死,谵台家永远背负污名。

  朝野上下,受过谵台子明教导指点的学子何止千万,他这一死,过了几日,朝中上下又有了另外一种声音。

  太子既然审了那两个学子,如何不知此事阴差阳错?却故意隐瞒,惹得朝野猜疑,纷纷传扬。太子听了消息,当即便也上书,说自己是一时疏忽,未曾注意,以至于谵台大人刚烈自戕。

  只是他这奏折上了,失去了恩师的学生官员仍是泣血难平,纷纷上书要让皇上处罚太子,言辞委婉些的,说太子考虑不周,上位者不可如此莽撞。那性格直的,直言太子要为谵台子明的死负责。

  奏折一日多过一日,落在御书房。

  “旭尧,这事儿你怎么看?”

  皇帝头疼极了,问爱子。

  池旭尧听到死讯,方才知晓谵台大人那日告别,竟是长辞,大约那时他便是做好了打算了。

  说起对太子的看法,父皇或者相信太子是疏忽,池旭尧却是很清楚,太子就是故意的。辉光曾说,在原来的历史上,太子失宠于父皇,便削减父皇的纯臣,让他手下无可用之人。

  如今太子铲除宿敌之后便拉拢朝臣,未免没有同样的意思。他太过谨慎,斗了这么多年斗倒了池维竹,但是他的命运仍然维系在父皇的一句话之中,他仍然不安着。这种时候,一个只效忠父皇的、文坛魁首、又很不喜欢太子的谵台子明,若是能死,必然是最好的结局了。

第63章

  池旭尧猜到太子是特地所为,只怕后头还有别的招数。

  所谓树大招风,盛极而衰,非要等到太子走到最高,方才能跌得最重。

  因此端王道:“儿臣以为此事是皇兄疏忽,父皇当下旨谴责,只是皇兄毕竟是储君,不必过严。”

  “谵台大人虽有过错,却也用两条命自赎,走的惨烈,父皇可赏赐谥号,金银用品,使大人安葬。”

  “此外儿臣也敬仰大人为人,请父皇恩准儿臣为大人守半夜灵,大人三代元老,幼时对儿臣也有一课的师徒缘分,也不算违背礼制,二来也能让天下之人略感安慰。”

  皇帝听了,也是伤感,应下了。

  池旭尧宽慰了他几句,也就出来了。

  照着往日里的习惯,这会儿就该去给母后请安了。不过池旭尧不知自己能否表现如常,正踌躇间,撞见了宁远公公。

  宁远说是这两日染了风寒,因此告了假。池旭尧见他这会儿脸上还有些病容,便先去问了。

  “宁公公身子可大好了?”

  宁远忙不迭的打了个千儿,连声道:“多谢王爷惦记着老奴了,好了些。”

  宁远又道:“老奴这还带着病,本不该来冲撞了王爷,只是王爷与侯爷对老奴有大恩,老奴思来想去,还是要厚着脸皮,来道声谢。”

  这话说的端王是一头雾水。

  宁远见他一脸的不明白,解释道:“那日侯爷在新月坊拦住的那个少年是老奴的侄孙,老奴家里只剩这么一根独苗,年前他父亲死了,让他来京城投奔老奴,谁知这孩子来了京城,却一直在新月坊厮混,知道此次差点惹出大祸,才来找老奴。”

  说到这里,宁远那是后怕啊,他好容易休沐一趟,见着这侄孙,还未激动,便发现这孩子怀里揣着药呢。再问起来,这孩子竟说他意识到被骗,又被拳打脚踢受辱时,心中打定了主意,晚上要一包药迷倒了赌坊和戏院,一把刀全给他们杀个精光。若非那贵人出言相劝,只怕近日京中的争议便不是谵台大人,而是那几百条人命血案了。

  “这孩子只跟我老奴几日,老奴却也能看出,这孩子性格偏激,行事冲动,那日若是没有侯爷阻拦,不知还要做出什么来。”

  端王大概是听明白了,道:“原来如此,辉光做了好事,竟不曾对我提起。宁公公也不必介意,既能救下你家侄孙,也是上天的意思,不叫你宁家绝后了。”

  宁远听了何明德竟未曾对枕边人提起,更是感念何明德的高义。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盒子,两手捧着,给了端王:“侯爷是何等地尊贵,为了我那不成器的孙子,损伤贵体,老奴每每想着,实在是昼夜难眠。老奴知道王爷府中什么都不缺,老奴因让人去寻了这百年的鲜人参,也是老奴的心意,还求王爷赏脸。”

  端王到了此时方才知道,何明德竟是受了伤。又想起他这两日,总是寻着借口去睡书房!端王急他受伤,又气他隐瞒,当即冷笑道:“他救人不说,受伤隐瞒,他要做好人,我替他收什么好处!”

  说罢,转身就走。

  宁远反应了一下,哎哟一声。原来侯爷藏着受伤的事呢,倒让自己捅出来了。侯爷本就因为自家那个崽子受伤,可别再因为自己被王爷责怪。想到此处,宁远忙也追了上去,一叠声叫王爷。

  不过没叫几声,王爷自己站住了脚。他回过身来拿了宁远手中的盒子,打开看了,人参水灵灵地一根,瞧着就是脆生生地,确实是个好东西。

  端王从怀里摸出了一叠银票,道:“你们的事儿,自己解决去,本王不替你们传话。这个算我买你的。”

  这回才算是真走了。

  宁远愣了一会儿,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东西拿回去,不还是给侯爷用么?说是生气,还惦记着人呢?

  不过……宁远看着手中的银票,得,这大恩大德,还是再得找个机会还才是。

  那边池旭尧本是又急又气,但是甫一坐上马车,仔细一想,便知道了。

  若是正常的见义勇为,何明德何必隐瞒自己,除非此时与自己有关。他这么做,无非是想拉拢宁远。

  在父皇还是皇子时,宁远就跟着他,从一个洒扫的小太监,一步一步成为大内总管,深深得皇上信任,有时候他的一句话,比后妃皇子要更有用些。

  这些年不是没有人想走宁远的路子,但是这老公公从来都是笑眯眯的,却是滑不留手,谁也沾不上。这几年皇上身子逐渐走了下坡路,朝堂风云变幻,人心浮动,多数人都心里想着找个新主子,宁远却是咬定青山不放松,一条心伺候皇帝。

  何明德必是知道了少年与宁远的关系,方才去设计偶遇。他不说,也是知道自己会自责。

  他当然会自责,池旭尧想,他永远都会记得这一刻的感受,这是只有一个人能带给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