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椟还珠 第10章

作者:涉雪穿林 标签: 古代架空

闵疏把玉佩拎起来对着光看了看,眯眼道:“是好看……这玉佩,王妃怕是也喜欢得紧。”

他心思一动,“这玉佩是圣上赏的?”

暮秋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摇头道:“是王爷从边关带回来的,应该是收缴上来的战利品,紫玉矿脉几乎都在大凉境内,咱们大梁是没有的。”

闵疏微微笑起来,“好东西也得顾着王爷不是?这玉佩既然有两枚,那咱们也不能全给了王妃……我看看,就送这枚吧。”

他拎起另外一枚雕着蝴蝶的紫玉,看向暮秋:“去寻个托盘来,咱们这就给王妃送回去。”

暮秋应了一声,用托盘盛着玉佩,一路招摇地往锦瑟阁去了。

第11章 暗流

文画扇没想到闵疏来得这么快。

她找了个丢玉佩的借口,其实并不是真的想从闵疏手里拿到什么好东西。

不过这枚蝴蝶落芍药的紫玉当真是漂亮得紧,她目光一落上去,好半天都没移开。

暮秋看在眼里,暗道一声小家子气,面色不改地说:“王妃娘娘前日落在安鸾殿的玉佩是这一枚吗?闵大人说正好拾到了,王爷就嘱咐奴婢陪着大人送过来。”

文画扇心里愣了一下,没料到梁长宁把人看得这么紧。

不过闵疏到底是入了梁长宁的眼,还是出不得梁长宁的眼皮子底下,还得两说呢。

文画扇轻轻笑起来:“是呢,有劳暮秋姑娘跑这一趟……这玉佩是我陪嫁之物,我日日带在身上,宝贵得紧,否则丢了也就丢了,还劳动闵疏和姑娘你雪天跑这一趟。”

她把暮秋叫姑娘,对闵疏却直呼大名。谁亲谁疏一目了然。

如今闵疏虽然无名无分,但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进了梁长宁的房里。虽然外头的人没怎么见过闵疏,只隐约听说府里有个重伤休养的人,至于是不是贵人,是王爷床上的人还是正儿八经的幕僚,也算一桩辛密。

各家的探子摸不到梁长宁的寝殿里去,只知道那寝殿里养了个弱不禁风的小美人,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但文画扇是一定知道的,她不仅知道,还是梁长宁放出的消息给她。她如今直呼闵疏大名,分明就是没把闵疏看在眼里。

暮秋唇边闪过一点了然的笑意,知道这两人的关系不只表面上这样简单。

文画扇身边的丫鬟把暮秋扶起来,笑说:“王妃娘娘感激闵大人,特地备了些薄礼,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只是王妃娘家庄子上的一些土货罢了。”

文画扇唇角含笑,知道闵疏不会拒绝。

果不其然,闵疏听到“娘家庄子”四个字时,手指微微动了动。

文画扇也知道这府里探子多,因此浅浅交谈几句就和闵疏别过,目送着闵疏离开了。

这事落到梁长宁耳朵里时,他才刚回府,丫鬟端着铜盆来给他净手,闵疏就坐在一旁翻看文画扇给的那一堆土货。

不外乎是些山参当归一类的补药,他掠过这些枯枝烂木,翻了半天果然在匣子最底下找到一封密函来。

他没打开密函,而是和着信封一起搁在了面前的案几上。

梁长宁瞥了他一眼,把白帕子扔回铜盆里,随意道:“今天出门了?看着气色确实好了些。”

闵疏嗯了一声,白皙有力的手指按在信纸上,把密函掉了个方向,正对着梁长宁道:“本来不想出去的……外头冷得很,路上全是雪,只是午后王妃娘娘差人来找,我就带着暮秋去了一趟。”

梁长宁撩起袍子坐下,他没去看面前的密函,而是转头看向暮秋,“这屋子里的地龙没升起来?银丝碳的份例我可是给足了,你们闵大人嘴唇都冷白了,没看见?”

暮秋呵斥了底下的丫鬟,带着人都退下去加烤炉了。

一时间屋子里只有二人,闵疏抿唇,把密函推了近了些。

梁长宁看着他那个样子,觉得闵疏颇有几分受惊兔子一般的可爱。

闵疏自上次被迫和梁长宁白日宣淫后,就有些抗拒二人独处,特别是在室内。

这种他逃不掉的感觉实在是太难捱,像是白绫绕在他脖子上,不知何时会骤然拉紧。

梁长宁欣赏了会儿闵疏低眉顺眼的样子,才慢条斯理的抬手把密函展开,看了个大概。

他看完后扔给闵疏,闵疏看他神色无异,这才认真低下头去看。

他看得极快,几乎是两眼就扫完了。

闵疏看信的时候,梁长宁就盯着闵疏的脸,闵疏眼帘低垂,纤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射出阴影,薄唇苍白,一副清冷孱弱的样子。

……要是把这个人放出去,他怕是靠着这张脸也能博个荣华富贵。

梁长宁不合时宜地想,美人无价,倒是让他挖到个宝。

“……王妃的意思,是想将郑思的死嫁祸到王爷头上?”闵疏讶异了片刻,半晌才嗤笑一声:“也不知道是哪个蠢材想出来的主意。”

他把密函折起来,轻轻搁在烧得通红的银丝碳上,纸张燃起通红的火焰来,慢慢化作了软绵的灰烬。

梁长宁默不作声地看他烧信,火焰带起的黑烟颇有些呛人,他隔得远没什么感觉,闵疏杵在炭盆面前,却忍不住咳了两声。

梁长宁叹气:“都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我记得文沉的祖父从前也算得上一号人物,文家这才几代?怎么传到文画扇这一辈,尽是些没脑子的东西?”

他这话算是把闵疏也骂进去了,好在他不知道文家还有闵疏这根小苗子,闵疏也无意告诉他。

闵疏转过身,端着手对他微微一笑:“那王爷还娶她做什么?”

梁长宁懒洋洋道:“文画扇是算不得什么东西,但我若是不娶她,怎么捉得到你?”

回过头细细想来,要是当初他抗旨不婚,闵疏就不会借着陪嫁的身份入长宁王府;再或者那日在听到张道说“这探子实在嘴硬,连指甲都拔了两枚,就逼出来一句话——我对王爷忠心耿耿!”的时候,他没有一时兴起,就不会去私牢里见闵疏;

更或者那天如果没有下雪,天色并不那么昏暗,狱使就不会点灯,他也就不会看到闵疏这张脸。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是天意如此。

闵疏的笑挂在脸上,丝毫没有淡下去的意思,“王爷这话折煞奴才了,王妃娘娘与王爷是良缘,日后王妃为王爷开枝散叶,这才算是天大的喜事。”

“开枝散叶?”梁长宁神色晦暗,“说不得她真有这个本事。”

闵疏并不想听文画扇跟他的私密事,低声道:“王妃前日丢了枚玉佩在安鸾殿,我和暮秋已经送回去了。”

梁长宁早就知道这事,只是懒得再问一遍,两块不值钱的玉佩罢了,那匣子放在房里,本就是留着赏人用的。

闵疏把另一块玉佩放在他面前,解释道:“这玉佩本是一对,我留了一块下来,说不定日后能用得上。”

梁长宁拎着绳子把玉佩提起来,对着光看了看:“怎么,想给你那主子栽赃点什么?”

闵疏不置可否:“全凭王爷吩咐。”

梁长宁看了他一眼,把玉佩哐当一声扔回桌子上,“赏你了,我看你也不怎么喜欢你这主子,那就自己留着取乐吧。”

梁长宁不太看得起这枚玉佩,这么个小东西,能起什么作用?打一棍子给颗枣子,不如赏了闵疏,留颗制衡文画扇的棋子给他。

周幽王还烽火戏诸侯呢,一个不值钱的王妃,要是能哄得他这小幕僚开心了,也算她有两分用处。

闵疏垂下眸子,接过玉佩,端端正正地跪下谢恩。

他确实不喜欢文画扇,但也没有到非要此刻报复回去的地步。这枚玉佩说不定以后真能有用,他一向喜欢给自己攒些好牌,什么东西都照收不误。

“那王妃的意思……”闵疏犹豫道,“文沉此刻怕是已经焦头烂额,王爷实在不必淌浑水,免得平白惹一身腥。”

“浑水才好摸鱼。”梁长宁顿了顿:“郑思死了,按理说是要补上他这个空缺的,我叫你开出来的人选单子,你想了几个出来?”

闵疏目光微动,他思虑了大半天,还是觉得这是梁长宁给他挖的坑。

大理寺寺卿不是个说拿就能拿到的官,更遑论在如今这个当口上,这个位置离他太远,如今对他弊大于利。

梁长宁本就不信任他,他不敢再试,回道:“……闵疏在此地并无相交好友,也无可用之人,如今王爷才是闵疏唯一信赖之人,还请王爷替我拿个主意。”

梁长宁打量他半晌,才道:“行了,起来吧,一直跪着做什么?”

闵疏知道他答对了,轻轻出一口气,从地上站起来。

他膝盖跪得有些发麻,皱着眉站在原地一时间没动。梁长宁会错了意,闲散地说:“罢了,你不要这个赏,那还有别的想要的没有?”

闵疏轻轻摇头,听梁长宁想起什么似地问:“你是王妃的陪嫁侍卫,又是——”

闵疏以为他要翻旧账,咚地一声又跪下去,梁长宁叹口气:“我是问,你从前是王妃的陪嫁,又是带刀侍卫,可学过武功?”

闵疏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想起问这出,直愣愣点头,复而又摇了摇头,“从前学过一点拳脚招式,不过是充充样子,算不得武功。”

梁长宁早就摸出他不会武功,听到闵疏老实的回答,嘴角挑起一点笑意说,“行了,别跪着,过来。”

闵疏站起来走过去,听到他偏头吩咐张俭:“我记得咱们是不是从沧北带回来一张轻羽长弓?去库房取来,再拿两百支苍鹰飞羽做的箭矢来。”

张俭应声,说:“王爷想射箭?属下这就去校场安排。”

“校场就不必了,就在这院子里吧。”梁长宁站起来,“今日得空,本王教教咱们闵大人射箭,轻羽长弓就当赏你的。”

张俭意外地看了眼闵疏,应声退下了。

闵疏呼吸一窒,明白这是比大理寺官职更为贵重的赏赐。

这天下有哪个男人会愿意自己的禁脔会武功呢?更何况这个枕边人是个不怀好意的探子,日日屈辱于床榻之间,几次差点丧命。

如今梁长宁说要赏他兵器,闵疏知道这是他信任自己的开始。

他按捺住自己微微急促的心,不着痕迹地笑起来:“谢王爷赏赐,只是闵疏手脚愚笨,希望王爷待会儿可别气恼。”

“可别高兴太早。”梁长宁伸手揽住他,带着他往院子里走,“轻羽长弓乃无价之物,礼尚往来,咱们闵大人得好好想想,拿什么来谢我。”

第12章 长弓

闵疏身体僵了僵,轻叹一声:“闵疏身无长物,怕是要让王爷失望了。”

两人一前一后贴着走,闵疏的后背低着梁长宁的胸膛,无处可退。

“身无长物?”梁长宁垂眸看他,轻描淡写:“我看你鬼心眼就有一箩筐,还不了我那就先欠着,七出十三归……到时候我可要加倍讨回来的。”

院子里架起了草靶,小厮和丫鬟捧着果碟茶水侯着,地上的雪已经扫干净了,搁了不少炭盆。

张俭把手里的木匣子打开,里头安安静静地卧着一把干净朴素的长弓,弓弦柔和有韧性,弓身缠了金银混织的线,在光下熠熠生辉,连闵疏这样的外行都能看出此弓的不凡来。

“轻羽弓是王爷缴获的战利品,此弓轻巧便捷,主要是拉起来省力。”张俭笑道:“只是不知闵大人用着顺不顺手,不过这是小事,若是不顺手,送到兵部去改改就成了。”

闵疏看了眼梁长宁,见他默许,就上前一步,握着长弓将它提起来,直竖在面前。

闵疏其实是不会射箭的,他连弹弓都没打过。不过梁长宁要亲自教他射箭,闵疏就顺从地摆出一副认真的样子。

技多不压身,没准以后还能用得上呢。

梁长宁站在闵疏后头,他们贴得太紧,梁长宁的下巴刚好能搁在闵疏头顶上。

梁长宁不喜欢他这个身高,抱在怀里都装不满,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养得好的话身高也许还能再往上蹿一蹿。

梁长宁微微俯下身,脸贴在闵疏耳边,呼出的白气打在闵疏脸侧,他盯着前头的靶子,问:“从前射过箭没有?”

“不曾学过,”闵疏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