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 第152章

作者:饭山太瘦生 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正剧 古代架空

  就在宫监伸下去的杆子碰到了浮尸时,一船人都抽了一口冷气,荀粲瞬间把陛下挡到了自己身后,如果不是荀粲这一挡,崇煦几乎要以为自己是看错了,他几乎要以为那只是自己的错觉。如被冰水兜头泼下,崇煦浑身寒毛倒竖,一下子感到眼前黑了下来:

  浮尸——

  忽然睁开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 《三国演义》影视版

  *《黄鳞之鱼》改写自《宣室志》,见《太平广记》卷467。

第203章 变乱1

  有鬼吗?没有。

  十二月初六,陛下离开了建业,登船远眺长江。航船离开江边时,留在建业城中的一众臣子听说,陛下晚上就会回建业,然后移驾石头城。没想到初六日晚上,众臣没等到陛下回来,船也不知道开去了哪里。

  初七日,留在建业的一些江表门阀臣子似乎打算离开建业……陛下已经回来了吗,在石头城中?

  不,应该不在。尚书左丞立刻给长公主写了信,让信使加急把信送到北扬州去。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若是不回建业,应该早就传回了消息,怎么没有音信了呢……莫不是江上风大,航船遭遇了事故。还是陛下已在石头城,按下了所有的消息——陛下另有自己的想法。

  建业人的不安在暗中成倍增长,建业似乎要被遗弃了。

  建业最大的主人行踪不明。

  十二月初八,高平郡王调动三千宣州的兵马,回了建业,确认了陛下不在石头城中。十二月初九,陛下失去踪迹三天后,西边传来了圣旨,陛下决定移驾江陵了。录公给尚留在家中的人写了手信,卢家的家仆说,自家主人说,高平郡王来建业没安好心,建业有狂尸,这没准就是高平郡王的诡计,而狂尸没准就养在他家里呢。

  建业哗然。

  有人捕风捉影,说高平郡王的府邸里换过家仆和婢女,是不是因为那些人不小心看到了一些真相,所以才丧命的丧命、被更换的被更换。又有人张口说,自己在水目山上听见过怪异的叫声和女人的哭声,高平郡王在水目山上重修青山幽严寺,或许是在安抚被他喂了尸群的怨魂。

  高平郡王心狠手辣,提剑杀过人,人们不是曾说他在棺材里睡觉嘛,这是他养尸群的辟邪法子吧……

  战战兢兢。有人打算连夜出逃了。

  十二月初九,高平郡王以皇后殿下的名义下令建业戒严,同时直接打开了自己的府邸的大门,请不放心的人进他家去查看——他不可能在家里养了不该养的东西。就算是养,那也是江表门阀养的。

  文臣曰:事修而谤兴,德高而毁来①,作文替高平郡王三问其他人:

  其一,江表门阀敢像高平郡王一般,大开宅门吗?

  其二,供养佛寺乃是善举。一则,尸群不是鬼怪,供养佛寺也好、修行魔道也好,都无法克制尸群。二则,江表门阀比高平郡王供养的佛寺更多,佛陀里中过半佛寺都受其供养,那么江表门阀是不是该被认为做了亏心事、更为可疑?

  其三,狂尸不是犯人,以食人为目的,不会躲藏。为什么只有江表门阀称在建业见过尸群,难道是他门阀子弟滋味偏好,还是疑心生鬼……他们见到的其实不是狂尸?

  高平郡王伴皇后殿下回宫,初九、初十,禁军搜查宫城,自偏殿的枯井中搜到了已经腐朽的钗环银器、破碎的玉壶,又在少有人去的角落里找到了猫的骨头……并未发现任何人的尸体,也没有发现狂尸。

  建业有传言说西边江边的苇丛里藏着不干净的东西,高平郡王带兵出后渚篱门,清理了江边的苇丛。传说怨气极重的路倒尸一遇红线,就会无法行走,枯干的金白色苇丛下,藏着红线绕成的阵法……阵是江表门阀请人布下的,莫非他们真的见过什么吗。

  狐狸从苇子下钻过,苇丛深处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江风吹面,冻得人耳垂发疼。几个士兵念叨着忌讳,不敢深入苇丛扯去红线,高平郡王那天穿了一件银线绣水纹的深蓝色袍子,亲自走进苇丛,拔剑挑断了红线。

  高平郡王随身带的剑,剑名叫杀生。一杀多生。

  驱魔草人披着锦缎隐藏在苇子里,在远处注视着持剑的高平郡王,看着他的衣袍被风吹饱。矗立的草人来自神魔的世界,它们与建业格格不入,而它们的出现为建业的郊外平添了几分本不该有的诡异氛围。

  高平郡王下令割去苇草。

  晚上,江边有火烧了起来。红线、驱魔草人、割下的苇子在江边燃烧。江水寒冷,江风吹过时,水面上似乎有呜咽声。

  远处的江水倒映着火光,光被水面拉得很长,粼粼波动。守在火堆近处,脸被火光烘热,甚至感到有些烫了,背后却是冷的。阴冷的风不停地吹……

  江边真的有不干净的东西吗。士兵们看着火边的高平郡王,郡王的侧脸被火光照亮。

  江上的雾气开始弥漫。

  十几个士兵在江边搭起了帷帐,火光的影子在帷帐光滑的布料上跳动。高平郡王说自己今日会在江边过夜,下令士兵明日继续清理苇丛,将结过红线阵的地方的苇子全都割去。他不信苇丛中会有鬼,也不信死人可以爬起来。

  狂尸不是鬼,如果高平郡王能遇到狂尸,他会割下它的头颅,将它的头颅放在干枯的白色苇草上,让所有人都看一看进犯建业的下场。

  晚上,一个士兵站在高平郡王的帐外守夜。四周寂无人声,只有柴火在燃烧时偶尔发出噼啪的爆裂声,他用力倾听四周的声音,想提起自己的注意力,以此对抗困意。天快要亮了,他在等待鸡鸣。

  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听到江中的水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似乎就出现在他的心中,江水隆隆作响,像潮水一般向他扑来,几乎要将他吞没——

  他想要拔腿就跑,却恐惧得不能发出声音,也无法动弹。

  忽然有人拍了他一下。

  士兵吓得眼前只剩下了黑暗,他不敢有动作,怕一扭头,就看到鬼或狂尸的脸。

  他听见高平郡王说话了,高平郡王说:“睡着了,还是被魇住了?”

  士兵心想,完了,鬼变成了高平郡王的声音来了。心跳如擂鼓,他悄悄睁开眼,看见了高平郡王的脸。

  高平郡王的脸令士兵想到天上的银月——郡王离他很近,郡王的脸精致好看,气质平和稳静,整个人像是在发光。

  士兵盯着高平郡王看,有人咳了一声,郡王的侍从赵弥站在郡王身后,冷着脸正在瞥他。

  士兵动了动,忽然反应过来,跪在了地上,说:“……好像是睡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了。”

  高平郡王问:“害怕吗?我看见你皱眉了。”

  士兵还年轻,只有十七八岁,脸上还带着一些少年人的稚气,他说:“有一点,一点点。”

  “你不该睡,在值夜呢。如果现在是在幽州,你也敢睡吗?”高平郡王倒是没生气,淡淡地问他道。

  幽州,士兵不知道高平郡王为什么要提起幽州。

  因为第五岐在幽州。

  赵弥说:“罚你半个月俸,你自己去和你的长官说自己犯了什么错。昨天白天干什么了,晚上连守夜都做不好。”

  士兵说:“我昨天白天我倒了好多趟马粪。”他狡辩道:“大人,我、我睡觉也很警觉!”

  高平郡王说:“我叫你,你不睁眼,原来你喜欢闭着眼警觉。”他的神色里没有怪罪的意思,依旧只是平淡地说了一句。

  士兵说:“郡王恕罪。我做噩梦了,我真的很警觉,我听见您说话了,我怕声音是假的,是冒充的,我认出来是您的说话声了!我就是有一点点害怕。”

  高平郡王说:“罚了你钱,那你就回去好好睡吧。回去之后告诉自己,也告诉其他人,荀靖之守在江边上,要安心。你是安全的。”

  士兵磕了个头,想了半天,憋出来一句真心实意却很拙朴的话:“郡王辛苦了。”高平郡王点了下头,士兵站起来走了。

  天色隐隐亮了一些,东边不再是沉沉的黑暗,显出了铅色。高平郡王继续守在江边上,沿着江水看望了一遍留在江边守夜的士兵。

  有鬼吗?

  没有。

  有狂尸吗?

  没出现过。

  这天白天,高平郡王、皇后殿下和建业的官员收到了长公主寄来的信件。

  跟随陛下出行的云麾将军荀用宾给母亲长公主写了信,信中提到长江中漂来狂尸,陛下晕倒,众人惊慌失措,陛下受惊不能断事,录公陈情家中有人在建业见过狂尸、只因没有确凿证据不敢公开消息,录公等人劝谏陛下不要再回建业,陛下下令暂时不回建业,陛下身体不适。在惊惧之中,陛下已经下船,驻跸宣州西边的秋浦郡。

  长公主收到信后,给用宾回了信。长公主誊抄用宾的信转寄至建业,且另外给外甥、皇后殿下等身在建业的人写了信:

  长公主以为,眼见不一定为真,长江中漂来的,不一定是狂尸,也可能是人扮成的狂尸——人比狂尸狡诈得多。长公主在北扬州听说过一桩案件:一个淮水边上的县中,有时会传入尸疫,一个人在杀人被发现后,用煤灰涂脸装成狂尸,趁众人畏惧时向外逃窜,自此逃走了。

  “陛下受惊不能断事”,长公主好奇,那么圣旨是由录公借天子之名义拟写的么。录公必须自证清白——没人知道他是在做霍光,还是想做赵高。陛下不能断“事”,可陛下能不能知道建业发生了什么事?长公主已要求用宾将高平郡王在建业的事情转告给陛下,请求陛下安抚建业的子民。

  长公主以为,陛下在初六离开建业,可初九才传回圣旨,已见录公存了私心。想必自初六到初八,录公一直陪在陛下身侧。录公既然指责高平郡王回建业,那他一定知道建业正在发生什么事情,可他迟迟不派人往建业传消息——在这了无音信的几日中,录公想必有所谋划。

  如今不是离开建业的好时候。其一,臣子大都留在建业,如果陛下真的在录公等人的陪伴下移驾江陵,到时候江表门阀的势力将更加强大。许朝正在北伐,或早或晚,朝中一定会出现军功新贵,江表门阀在害怕尸疫南传的同时……是不是也在害怕许朝将有能与他们抗衡的军功新贵。

  其二,大军在外,陛下移驾,如同迁都,这不是小事,恐怕会影响在外面对着尸群的大军的军心。此次请陛下回到建业,外可稳定军心,内可打压门阀的气焰。其三,与建业相比,江陵虽然离有尸疫的地方更远,但是却离伪朝太近,其实不如建业安全。

  因此,陛下应当回到建业。录公更应该回到建业,展示他对许朝的忠诚。

  作者有话说:

  ①韩愈《原毁》

第204章 变乱2

  他们都是第二位的人

  贞和四年十二月十二,荀靖之打算去秋浦求见自己的舅舅。事竟不成。在这一天,许朝发生了比皇帝离开了建业更严重的事情——

  泗州发生动乱,郇王荀彰之所在之处,陷入了动荡当中。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冬天,或许是因为冬天天冷,事情发生得让荀靖之感到麻木。震惊与麻木是相悖的词,可荀靖之在感到震惊的同时,感受到了麻木。就像他骑马时握着缰绳的手,被冬天的风吹得发麻,却依旧可以感受到针扎一般的疼痛。姨母写信要他小心骑马,可他只想骑得快一些、再快一些。

  后方不算太稳定,然而前方的泗州怎么出事了?

  泗州怎么出事了!

  泗州本来是相对安全的北地大州。许朝北伐两月,亳州、泗州已经称臣,军队正在处理泗州、亳州的尸疫以及部分乱军。韩先勤处在亳州北部的雍州,他所在的雍州可与许朝亳州相连,两州互相支援,一同西抗伪朝。

  许朝与伪朝的边境被推至亳州、雍州西部,开战的隐忧堆积在西面,陛下希望军队可以在此时经营东方的泗州,沿泗州向北推进,进入黄河之南的幽州,收复关东地区黄河以南的诸州,稳住许朝在东边的统治。

  第五岐带三万军去了幽州。幽州不比泗州,其地情况不明——第五岐进入幽州,已是险事,一旦泗州出事,第五岐从幽州向泗州撤退,也会十分惊险。*

  第五岐已经很久没有写过信了,荀靖之每天都在担心他。第五岐曾在日本国抄经静心,在十二月之前,荀靖之也每日抄经,他每日抄一品《妙法莲华经》,抄经的时间是他从繁杂的事务中抽出的,摒除杂念、专门去想他的好友的时间。这是只属于第五岐的时间。

  尽行诸佛无量道法,勇猛精进。精进者,以不懈故。勇,无畏于生死,不惧于困局;猛,人须立上志,使猛志恒在。

  荀靖之不避讳言死,但他知道第五岐一定还活着,第五岐必须活着。开战之后,书信难通,可以理解。他会等到第五岐给他写信。

  至于泗州动荡,没关系,荀靖之抽了身下的踏云騱一鞭,拼命向北扬州赶路,没关系,只要他哥哥还在、只要大部分士兵没事,他们就还能重来!

  长公主在信上说,泗州的动荡始于东部:荀靖之的哥哥郇王荀彰之以为初战告捷,众将士可以稍稍休整,下令停止进军。在泗州被招降的将军陈庆贪功,违逆号令,与几位原泗州的武夫将士联合,带两万军进入泗州的胶东一带,想处理胶东的尸疫,独揽战功。不料情况失控——陈庆身死,军队群龙无首,溃散逃亡,尸潮四散,泗州东部陷入了混乱。

  陈庆,一个平平无奇的名字,这两个字会在史书上被一笔带过,这个名下的人鲜活的一生将被一次错误掩埋。荀靖之恨这个他没有亲眼见过的人。陈庆不明白吗,他不明白吗——

  尸群很危险。狂尸与敌国的士兵不同,它们不会投降,想要这种敌对的力量臣服,只能一个不留地杀死它们。军队在面对尸群时失败,也不像遇到了敌军遭遇失败,士兵没有假意投降伺机出逃的机会,只能选择死,或被尸群吞没变成狂尸——尸群直白、粗暴,没有人的机心,也决不向人群妥协。

  陈庆不明白!从东部回逃的两千士兵将尸疫带回了泗州中部,中部两郡在六天内沦陷,郇王纵使想抽陈庆两鞭,也找不到他早已被尸群撕碎的身体了,郇王下令再有违逆军令者立斩,亲自带兵赶往中部的汶上郡。

  天寒路滑,郇王骑马时,奔跑的战马踩到了冰上,马匹瞬间滑倒,郇王坠马,当场呕血,无法靠自己站起来。

  泗州军臣恐慌。

  郇王强撑着身体出现在士兵面前,长公主担心自己的这个外甥。长公主让荀靖之立刻到北扬州来——骑马的时候要倍加小心,尽力避开结冰的路。如果有可能,荀靖之要带军去一趟泗州。

  今年是冷冬,淮水封冻,尸群可以轻易走过结冰的淮水,从泗州南下至北扬州,而北扬州如今没有那么多兵马了。许朝现在不可能退一步不要泗州,大部分尸潮必须在泗州就被截住,不能再南下了;而泗州的兵也不能落在外姓人手里。

  陛下不在建业、陛下身体不适、陛下的诏书很慢才能传回来——事发突然,长公主没时间和录公他们玩一些弯弯绕绕了。尚书左丞等人已赶往秋浦郡,只要陛下还活着就好,等其他大臣到了、等陛下的身体好了,陛下会处理身侧的录公的。江表门阀已经给自己落下把柄了。

  泽晋和皇后殿下守在建业,荀靖之将赵弥留给泽晋,又将留在建业的三千精兵托付给了她,他把自己在外州的事务分别交托给了陈公绥和崔涤,这才赶往北扬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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