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 第153章

作者:饭山太瘦生 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正剧 古代架空

  在离开建业之前,西园寺清正来了一趟高平郡王府,求见荀靖之。清正问荀靖之建业的局势,向他寻求庇护,又问他自己和日本国诸多使者该不该撤回日本国。清正问得有些直接,他问完之后,荀靖之也在心里问自己:偏安南方的许朝还安全吗?

  不论安不安全,他都要尽力让许朝变得安全,纵使只能是更安全一分,也一定要握住这微不足道的“一分”。荀靖之告诉自己:这是一个有漏世间,绝不是完美无瑕的世界,出现问题再正常不过。这世间不够好,问题不在于它不够好,在于他能在不够好的世间去做什么。

  友爱、孝悌这样词太容易被世情碾碎了,人之所以为人,在于人有责任。荀靖之如今姓荀,他是高平郡王,他就必须负起宗室子弟面对时局之时该负起的责任。荀靖之让清正暂时安心。他安抚了清正,也是在安抚自己,随后骑马赶往北扬州。长公主没有在沭阳,而是在北扬州北边的褚兰,他直接去了褚兰。

  时隔五年,在褚兰郡的瓮城中,荀靖之再一次见到了狂尸。青紫色的脸庞再次出现在他眼中,让他感到一阵眩晕。

  禇兰郡的瓮城中关着十几只狂尸,长公主请荀靖之登上城楼,她捡起落在城墙上的雪,捏了一个雪球,投了下去。有狂尸站了起来,它们向上看了过来,远远望去,它们竟也是人的模样——荀靖之已经有太久没面对过活生生的狂尸了,记忆里的尸群面目可憎,当他猛地再次看见它们时,被它们与活人的相似之处所震惊。

  天气寒冷,天上下的不只是雪,还有霰,冻碎的雨滴一般的雪糁夹在雪花间从天上坠落。长公主说话时,唇间呼出淡淡的白雾,她问荀靖之:“害怕吗?”

  狂尸在城下望着城墙上的人。

  荀靖之攥紧了拳头,说:“不怕。”

  长公主让士兵拿弓来,请荀靖之在城墙上拉弓。荀靖之脱了披风,接过了弓箭。鸣镝飞出,一箭中心,狂尸被箭风带得后退了几步倒在了地上,它没有死。几只狂尸向着箭射来的方向怒吼。

  长公主说:“八郎,没有什么是不会死的。只要能一箭射中狂尸的心脏,最短半个时辰、最多两天,狂尸就会死——不过人们常常不能快速射中心脏,所以砍下它们的头颅是最快杀死它们的方式。”

  荀靖之望着中箭的狂尸,倒数并哀悼它的死亡。瓮城中有积雪,尸群踏着雪行走,尸血被踩入雪中,雪地变成了粉色,被踩得嘎吱嘎吱作响。中箭的狂尸在地上爬动,荀靖之似乎看见了宣德的三雪街。

  与褚兰郡的瓮城相比,三雪街的颜色太艳丽了,艳丽狰狞,如地狱一般可怖:街边的老梅染血,尸血和融化的雪水纠缠在一起,汇成细流,中箭的尸群在血水中挣扎着爬动。

  从上到下似乎都是红色的。

  那是乾佑六年,那年荀靖之十七岁,尸疫已经出现了六年。如今是贞和四年,与乾佑六年隔了八年,他已经二十五岁了——如今尸疫依旧存在,它存在的范围甚至已远远超过乾佑六年。

  在某个片刻,在漫天霰雪中,荀靖之感到了恍惚,尸疫这东西,真的会消失吗?他问长公主,瓮城中的尸群要关多久才会死。

  长公主说她不知道,因为天上下了雪,瓮城有积雪,这意味着其中有水。狂尸会喝水,长公主不知道褚兰郡瓮城中的尸群被关多久会死去,但她知道如果狂尸一滴水都不碰,半个月后就会死。它们有像人的那一面,害怕干渴。

  长公主说,不过尸群也不像人,它们不能自己繁衍后代。如果不咬伤其他活人,它们的数目就不会增多。

  荀靖之对长公主说:“姨母,如果生来就是被杀,那不如不出生。”

  长公主看向自己的外甥,说:“尸群并不是生来为了被杀,它妨碍了我们,所以它们才要死。八郎,你问过我尸群是什么,你说有人告诉你尸群是人群的反面,或许他说的有道理,但不必以为尸群和人群离得有多远。

  “你看看褚兰郡城,前面有尸群,后面有耕地。有一些人活着,生来不是为了死,然而他们一辈子被困于土地,忙于耕田供养大人、养活自己,其实那样活着也很没趣。尸群有害,耕地的人有用,有时候有用不如有害——北扬州人赌咒发狠说:‘我变成狂尸咬死你全家’。有害可以让人害怕。有用被人役使。”

  长公主拍了拍荀靖之的后背,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八郎,尸群是什么,这难以回答,但为政者不该让百姓过得不如尸群。如果有一天百姓觉得自己过得不如尸群快意,那百姓会比尸群更加可怕。这话我对你哥哥说过,我今天也对你说:我荀家贵为天下的主人,是因为我们有保护百姓的气量,否则我们不配拥有这天下!江表门阀不配,他们只想着自己的土地仆役,当然不配和我荀家相提并论。”

  她看着荀靖之的眼睛,对他说:“你是荀家人,你若北上,要从严治军,你要拿出你荀家人的骨气和尊严,让北地的人看一看他们的将军、他们的父母!”

  荀靖之向长公主跪地行礼,道:“外甥不敢忘,外甥一定不辱使命!”

  荀靖之是个儿郎,小时候长公主抱着他,后来他长得比长公主高出一头了,长公主如今常常要抬起头看自己的外甥。现在她低下头看他了。她抬起荀靖之的下巴,认真地查看的他的脸庞,她的语气柔和了下来,她对荀靖之说:“八郎,有人和你说过吗,你长得像父亲,更像你母亲。”

  她说:“几年之前,我去清玄观找你时,天气也是这样不好,我那时以长辈的姿态要求你离开道门,要求你承担你的责任。你终于成为了一位郡王。今天,为了你母亲、为了你的舅舅、为了我,为了许朝的百姓,我请求你成为一位将军。”

  她的眼里带上了泪光,伸手抱住了荀靖之。

  荀靖之被长公主抱住,嗅到了长公主衣发间的香气。长公主身后是许朝的腹心之地,她的身后掩藏着南扬州、南扬州的建业……

  雪里的一切都变得模模糊糊的,尸群在城下行走。长公主慈爱而温柔地抚摸外甥的头发,忍不住眨了眨眼,落下了眼泪。作为许朝的长公主,她要护卫家国,可她又要送一个外甥离开了,这是她的血亲,作为一个姨母,她有自己的舍不得。

  靖之只比彰之晚出生一刻,但她总是觉得靖之还小,靖之不做父亲、不做丈夫,未成自己的家,她便总觉得他还是孩子——需要姨母偶尔加以关心的孩子。

  她的靖之外甥,和她一样,他们都是第二位的人,她在他的身上隐约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家国在前,人们看向第一位的人,第一位投下的阴影盛大。长公主有时候会想,二哥当年是怎么想的呢,他也长久做第二位的人。她怜悯自己的外甥,哀悼他与自己相仿的命运,阴影落在他们的身上,那无法止息的东西逼迫他们向前走、向前走、走啊走啊……

  她年少时也有过入道的经历,天家的入道是虚假的。后来,她不能做农妇,她的外甥不是真人。

  长公主紧紧拥抱荀靖之,荀靖之在雪中同样感受到了鼻尖的酸涩。母亲般的怀抱如此温暖,然而隔着淮水的北方被雪云阻挡。在暖意和冰冷之间,荀靖之不再像明夷末年一般怀有无限不解和痛苦,他不再抗拒面对一个混乱的世界,也消去了少年时代的悒郁不平——

  他像是伸手然后再把手指握住那样,平静且坚定地接受了自己的责任。或许那不可形容的责任,便是所谓的“命”。

  作者有话说:

  *地图

  (伪朝)【雍州】【幽州】

  (伪朝)【亳州】【泗州】

  【荆】【随】【郢】【北扬】

第205章 变乱3

  镜像/血缘

  荀靖之在来泗州之前,给哥哥写了信。荀彰之回了信,并且将第五岐的书信、幽州士兵报平安的信一同寄给了荀靖之。

  第五岐在幽州遇到了南下的铁勒人,他带两百士兵跟踪了他们。大军远远跟在第五岐一行人后面,等待着第五岐和两百个士兵动手,一旦第五岐等人传信行动,后方的军队会立刻跟上,包抄这些铁勒人。

  第五岐不太方便写长信,只给荀靖之写了一封短信,并附上了一卷《道忏》。第五岐在信上说《道忏》是自己在夜宿空宅时捡到的,士兵不识字,生火时差点拿它点了火。

  第五岐把《道忏》卷好,送给了荀靖之,或者说——奉玄,对第五岐而言,独一无二的奉玄。请经卷的人曾经在卷中夹了几瓣牡丹花,荀靖之一打开经卷,花瓣掉了出来。

  在乾佑年间被封印于花瓣中的时间,滑落了一地,荀靖之看到了经卷末尾的“乾佑五年堂庭山隐机观”十个字。供养人,某某某。抄经人,清平吉。

  这是一卷乾佑五年堂庭山隐机观替某人抄写的功德经忏。

  荀靖之的师父清凉山人,名叫清平吉。

  荀靖之捡起枯干的牡丹花瓣,又将它们一一卷回了经卷中,花瓣被风微微吹起,在碰到被吹走的花瓣时,他的指尖感受到了寒冷,这似乎就是时间的温度。乾佑五年,荀靖之还叫奉玄,只有十六岁。

  他和师父长住在堂庭山上,羡慕师姐可以下山。那时他还不认识第五岐,没有去过宣德。

  怎么……他今年已经二十五岁了呢。荀靖之挑了一下眉,借这个动作掩盖了自己的化不开的情绪。没有人能冒充第五岐给荀靖之写信,荀靖之将卷好的经卷拿在手里,又是一年雪天,他似乎还能看见十七岁的佛子,只要他一抬头,他就能看见他——

  穿一身黑色的劲装,背鎏金的剑。

  这是外人永远不会知道的事情。

  他叫奉玄,第五岐的马被埋在了雪里,他说自己叫佛子。

  佛子友人。

  乾佑末年的一场动乱,打碎了所有人的模样,此后他看见一具骷髅——每当他呼喊“第五岐”,那具骷髅便扭头看向他,露出黑洞洞的眼窝。

  血海忽然倒灌,血已涂满了一个世界。

  荀靖之掐着自己的手,在心中默默背了一遍道忏。原来他还记得道忏,一个字都不曾忘记。默默诵念道忏,让他感受到了安全,道门的仙人抚摸过他的头顶,他曾经也结过仙缘。

  他和第五岐,已经离乾佑年间的自己很远了。

  第五岐活得好好的。荀靖之收到哥哥转寄的信后,悬着心放下了一半,心放下了,可他开始想见第五岐,前所未有地想见他。他庆幸自己在前往泗州,泗州比北扬州离第五岐更近。

  他发愿,他将在到达泗州后去拜访一间道观,并供养它。他希望自己能在泗州见到一个平安无恙的第五岐。

  十二月十九,荀靖之到达了泗州的兰陵郡,见到了自己的哥哥。荀彰之在写给荀靖之的信里说自己没什么事,只是摔伤的地方还有淤血,荀靖之看见了他,见他面色如常,似乎确实没什么事。

  荀靖之到达兰陵郡时,荀彰之到城前迎接了自己的弟弟,荀靖之向荀彰之行礼。荀彰之在荀靖之行礼后,伸手扶起了他,顺着伸手的姿势揽手抱住了自己的弟弟,拍了拍他的后背。

  百姓在四周围观,观察荀彰之和荀靖之的长相。荀彰之向人群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荀彰之的模样看不出虚弱。但荀靖之在被哥哥揽住时,察觉到了异样——他哥哥揽住他后,身体虽然靠了过来,却没有碰到他。是跌伤还在作痛,没有转好吗?

  荀靖之留了心,怕哥哥没有对他说实话。

  荀彰之乘车,荀靖之骑马,队伍向城中暂设的官署走去。

  到了官署前,荀靖之跳下马,去车前等荀彰之下车,荀彰之咳了两声,向侧身跟着的侍从要水,喝过水后才从车里走了出来。荀靖之在进了官署后才后知后觉猜到,荀彰之喝水,是借着喝下去的水把嘴里的血咽了回去——

  荀彰之走进了官署中,带荀靖之去休息的地方,进了官署后,他走路明显慢了不少,走过第一重院落后,荀靖之见他步子迈得不稳,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荀彰之再次咳了起来,他抬手遮住自己的嘴,止不住地咳嗽之后,咳出了血沫。

  血色刺眼。

  荀靖之叫:“哥!”

  婢女捧水请荀彰之漱口。荀靖之吐掉了嘴里的血,漱口之后,在舌下含了几片茶叶祛除血腥气,他对荀靖之说:“没什么大事。”

  荀靖之问:“伤势……怎么样?哥,你该好好休息,怎么还出城接我。”

  荀彰之说:“‘哥’,除了我家八郎,谁这么叫我,都不能让我这样高兴。我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见面却不多——你既然来,我肯定是要接你的,况且,咳,我出去走一圈,众人也安心,要不然他们以为我要死了。我脸上傅了粉,怎么样,看着还不错吧,”他说着笑了一下。

  荀靖之离荀彰之近了,才发现他哥哥笑起来,右脸有一个很浅的酒窝。荀靖之以为自己是没有酒窝的,看见哥哥有酒窝,忽然好奇自己到底有没有酒窝——是他的酒窝也很浅么,像哥哥一样,所以以往没在意;还是根本没有。

  荀彰之说:“我的身体没有大碍,不过是左肺疼。我问郎中为什么自己左肺疼,又频频呕血,郎中说肋骨扎到了左肺会这样,若是这样,定然不好治。我怕伤势严重,忍痛让他摸了摸肋骨,他摸过之后,说倒是没事,肋骨好好的,是我从马上摔下来,肺里有了积血,这才一直疼——没有大碍,把淤积的血吐出来,我的左肺也就不疼了。不过既然是吐了血,最近脸色会不太好罢了。”

  荀靖之还是觉得不安心,淤血颜色是紫色的,他哥哥吐出的血沫,却是鲜血的颜色,他问:“要不要再看看呢?”

  荀靖之扶着荀彰之往屋中走,荀彰之没拒绝被弟弟扶着,回答说:“见一次郎中,又要解衣、又要穿衣,来来回回还不够折腾我的。况且,被他们摸来摸去,积了淤血的地方更疼了,就算没事,也要变得有事了。我不想看。”

  荀彰之又咳了几声,或许是因为肺疼,他微微蹙起了眉。荀靖之不自觉地也蹙起了眉。他们两个像镜前的人和他的影子,一方的疼痛会映在另一方的表情中。

  荀彰之和荀靖之很好分辨:荀彰之是亲王,披着貂裘,佩玉狻猊,穿了一件领侧缝着极细小的珍珠的赭黄袍,细小的珍珠打孔、穿织都十分不易,缝在隐约有流光赭黄罗上,自有贵气。荀靖之佩玉狴犴,因为是亲自骑马来的,穿了一身藏青色劲装。

  他们两个很好分辨,但是他们两个长得很像。血亲——荀靖之扶着自己的哥哥,在二十多年后,察觉到了至亲的血亲带来的微妙感受。他看见了荀彰之手指上的血,他想,那会不会和他的血是一样的。

  他劝荀彰之再看一次郎中,荀彰之说:“八郎啊,看或不看,都是一样的,我的伤已经是这样了。你若当我骗你,也请当我是在骗自己。疼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活不长了,其实也不大信郎中的话,但是不疼的时候,或者有时候我看着呕出的血,的的确确有淤血块,又觉得我该信郎中。你是我的好弟弟,你劝我,我对你说实话。”

  荀彰之拍了拍荀靖之扶着自己的手,看他手凉,让他把手藏在自己的貂绒之下,别露在寒风里,再扶着自己。

  荀靖之扶着荀彰之走进了屋中。婢女早已收拾好了屋子,屋子里有泗州香橼,空气中的香气被暖热,屋帘卷起的时候,一股暖香扑面而来。婢女已将炭盆中的冬灰整理平整,在灰上暖着盛了清水的小铜炉。

  侍女伺候荀彰之脱了貂裘,又请他洗手洗脸,荀彰之洗过脸后,留荀靖之坐在自己身侧,让婢女给二人倒水。荀彰之落座时,荀靖之扶了他一把,在他想要放下手的时候,荀彰之笑着说:“扶着吧!”

  于是荀靖之就扶着他哥哥坐在他哥哥身侧。

  荀彰之洗去了傅粉,显出了气色不好,但他的神情是愉悦的,眼睛微微弯着。屋中温暖如春,他的身体也舒服了几分,他说:“‘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我有兄弟。”

  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死丧之威,兄弟孔怀。原隰裒矣,兄弟求矣。

  脊令在原,兄弟急难。①

  荀彰之一句“我有兄弟”,让荀靖之心有感怀。荀靖之初学《诗经》时,庄宗亲自教他小雅,为他讲棠棣篇。凡今之人,莫如兄弟——生死重大时刻,唯有兄弟真心牵挂对方,若有一方下落不明,只有兄弟不管历经多少磨难,也要找到他。庄宗那时对荀靖之讲,他的手臂上有哥哥留下的啮臂痕迹,他出征前,先帝高宗咬了他的手臂,要他一定要平安回来。

  庄宗有一个好哥哥,他自己不是一个好哥哥。皇位冲昏了他的头脑,当高宗宾天,他携皇帝之尊,逼死了自己的亲弟弟。一时的痛苦与恨意,留下了绵长的懊悔,后来每当他想起手臂上的哥哥留下的齿痕时,他便意识到,自己没能做一个好兄长,他为宗室起了一个很坏恶的头起。

  他希望彰之和靖之是一对好兄弟。

  荀彰之招待荀靖之,问了荀靖之一些建业的事情,他如今身为将军负责北伐事务,于是他提起了他们的父亲太叔将军,和姑母——另一位太叔将军。他们是荀家和太叔家的儿子。他和荀靖之说以后他们等不忙了,他要和荀靖之一起去看看自己的孩子。

  彰之的孩子尚在母亲的腹中,他和夫人约好为孩子起名叫“从周”,荀彰之从小学儒门经书——郁郁乎文哉,吾从周!②若孩子是女儿,小名就用夫人起的名字,叫颖娘;而荀彰之给孩子起的小名是阿清,“清”是三清之清,荀彰之学儒,但他希望自己的儿子身上能有自己弟弟一般的清气。

  荀彰之说:“我最初还想,会不会你嫂子腹中也是两个孩子呢,像你和我一样。”

  像荀靖之和荀彰之一样。荀彰之和荀靖之的姓氏,遮掩了他们更为亲密的关系,他们不只姓荀,还同是太叔家的后嗣。他们是有着同样的父母血脉的亲兄弟,并且还是一同在母腹中成长的亲兄弟。在出生前、在记忆出现之前,他们曾互相陪伴,共同栖居在母亲腹中,长成于温暖的羊水中,同作一尺三寸之婴,一同分有母亲的心跳声——或许还有母亲的悲喜与各种梦境。

  当羊水破裂,他们降临于世,各自发出了哭声。他们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在二十五年前的十一月初四,他们遭遇了自己的出生。出生使得他们不但离开了母亲,也离开了彼此。一道真假难辨的预言让他们从此分开。他们甚至很少有仔细看一看对方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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