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 第73章

作者:饭山太瘦生 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正剧 古代架空

  奉玄的头很烫。

  佛子摸到了自己的剑,活人不可能被一只狂尸困死。

  作者有话说:

  盗墓贼地狱笑话的梗来自《朝野佥载》。

第108章 吉星2

  “五岐兄,你抱一抱我。”

  奉玄醒过来的时候觉得很疲惫,嗓子还是有些疼,但是喉中不再干渴了。

  不渴……他喝了哪来的水?

  他立刻睁眼找佛子,顺便擦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害怕自己尝出血腥味来。

  墓室里黑漆漆的。

  佛子闭着眼假寐,察觉到动静,在黑暗里问:“奉玄,你醒了?”

  “五岐兄,你……”

  “我没事。”

  奉玄摸索佛子的手,拉到了佛子的手,想摸一摸他的手腕和手臂,他害怕自己会摸到伤口。

  佛子反握住奉玄的手,说:“奉玄,放心,你喝的是水。”他凑过来,用另一只手在奉玄额头上探了一下,发现烧已经退下去了。

  奉玄闻到了熟悉的伽罗香的香气。

  奉玄仔细确认了一遍,自己没有尝到血腥味。

  佛子没有像奉玄对他做过的那样,给对方喂血喝,奉玄那时逼他喝血,是因为他不肯吃东西,不是因为他缺水。奉玄需要喝水,水比血更能让奉玄褪去高热。

  奉玄问:“好友,哪来的水?”

  “雪水。”佛子说,“我上去过了。我们都忘了,这墓室里有棺材板。我把棺材竖起来,踩着棺材上去了。”

  在这满地红粉枯骨里,没有一个怨魂,如果墓室里还有鬼魂在,这鬼魂为佛子指了一条出路。佛子在火光里看见了棺材。

  棺材太重,佛子没办法靠自己竖起一个棺材,但是在奉玄休息时,佛子抽剑劈了几块尚算坚固的棺材板,叠在一起,架在了侧墓室的墙上。

  侧墓室只有一丈高——困住他们的不是这一丈,而是在这一丈之上从墓顶到地面的距离。有棺材板做借力,佛子试了三次,从侧墓室里翻上了地面。

  树林里很安静,佛子上到地面上后知道林子有尸群,不敢走远,取了树上的新雪裹在衣服里,又斫了几块冰,就又回了侧墓室里。

  佛子尝试着从侧墓室里上到地面上时摔下来了两次,身上青青紫紫,连骨头都泛疼。不过好在青紫色的淤血都可以被衣服遮住,即使侧墓室里有光,奉玄也看不见。

  佛子说:“我找到冰块了,匣子已经用冰块围起来了。”

  奉玄说:“我不关心那个匣子,不用提它。我只关心你。五岐兄,你真的没有事?”

  “没有事。”

  奉玄抓着佛子的手,说:“我靠着墙睡了一晚上,浑身都疼。除此之外,我觉得我没事了。你不用再担心我了。”

  佛子说:“吾友,不饿吗?”他说着动了一下,从奉玄手里撤回了自己的手,在黑暗中点亮了散碎的棺木。

  奉玄的眼睛被突然亮起的火光刺激得发疼,他尽力睁着眼,去看佛子,想确认佛子真的没事。他看清了佛子眼下的小痣,佛子的神色很正常。

  奉玄说:“饿,还能忍。好友,怎么把火灭了?我以为你受伤了,吓了一跳。”

  佛子说:“我有点儿累,想歇一会儿,又怕自己睡过去,没人看火,火势失控,烧着其他棺材,所以暂时把火灭了。火没灭很久,会冷。”

  燃起的火焰明亮炽热。

  佛子说:“奉玄,如果你不放心,那你看着我,好好看着我,就知道我没有事。”

  奉玄于是就认真看着佛子,佛子也看着他。奉玄似乎能在佛子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影子。火光在佛子的眼里摇曳。

  佛子的眼睛黑白分明,眼珠很黑。奉玄看着佛子的眼睛,觉得自己几乎要沉溺那沉沉的黑色之中。如果世上有一万深情,佛子要独占六千深情。对视是一个简单的动作,然而人们很少将这个动作延长,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从奉玄的心中弥漫上来。

  奉玄叫了一声“第五岐”,第五岐是佛子的大名,奉玄很少这样叫他。

  奉玄忘了从哪里听人说,两个人要是认真对视上一刻,就一定会落泪。所有情绪都藏在人的眼睛里,但是人们往往没有勇气去凝视,那沉重的情绪有时让人不敢直视……很少有人敢让对方就那样看着自己、很少有人敢那么看着对方。

  他移开目光,伸手摸了一下佛子的颈侧。佛子看不见自己的颈侧,但是他能看见,佛子的颈侧有一片淤青。

  奉玄的手下用力,佛子感到了疼痛,他轻轻握住奉玄的手腕,阻止奉玄继续施力。

  奉玄说:“五岐兄,你记不记得,在我们遇见白狼那次,你说我们不该遇见。你说:‘我觉得你遇见我,不是什么好事。’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想起来这句话。我害怕你说的是真的。”

  奉玄皱了一下眉,滚烫的眼泪滴在了佛子为他擦泪的手上。

  奉玄觉得这几天他好像要把自己这辈子的泪都流完了。人怎么能有这么多眼泪呢。他不悲伤,他只是皱了一下眉,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眼里掉下了眼泪。

  他说:“我现在不怕你说的那句话了,我知道那句话是假的。五岐兄,我以前以为自己命里福薄,现在我知道我福不薄,我是有大福之人,三次濒死,三次不死。你要记住,奉玄是有大福的人,你不要怕和他离得太近。我们遇见是最有福的事,你是一个吉星,因为我们两个在一处,所以我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佛子没想到奉玄会说出这番话,他只能说:“好。”他说:“好,我一定记得。我们两个在一起,没有走不过去的恶事。”

  奉玄说:“五岐兄,你抱一抱我。”

  佛子擦了奉玄脸上的泪,抱住他,说:“奉玄,不要流泪。”

  奉玄将脸埋在佛子的肩上,脸上剩下的泪水都渗进了佛子的衣服中,他对佛子说:“我做过很多这样的事,做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回想起来觉得面红耳赤。五岐兄,我今天说这样的话,以后哪天想起来,我可能会觉得很可笑,想找一个地缝钻进去,可是我现在就是这么想的,我要告诉你。我不知道别人怎么做朋友,但是我希望你抱一抱我,这样我会觉得心里好受,所以我也要把我这个希望告诉你。五岐兄,我今天再落泪一次,这是最后一次,从此以后,我就不会再轻易地哭了。”

  “嗯。”佛子重复了一遍,“嗯。”

  佛子的心里酸疼得一塌糊涂,软得一塌糊涂。

  奉玄很少有示弱的时候。

  奉玄对着他哭。

  奉玄要他抱一抱他。

  ——奉玄说得坦坦荡荡。如果一个人想要什么,他就应该说出来。奉玄的心里只有一片赤诚,这赤诚几乎要灼伤佛子。

  奉玄将头枕在佛子的肩上,紧紧抱着佛子。长安、卢州……他哪里都不在乎,如果这世上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他将头枕在佛子的肩上,就能得到休息。他不在乎别人怎么做兄弟、怎么做朋友。佛子独一无二,他就是要按照自己的心意这样和佛子做朋友,谁都管不着。

第109章 吉星3

  所有前尘,一并消散。

  奉玄和佛子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韦衡不能。如果韦衡能再坚持五天,就能见到他姨母了。再过五天,就是乾佑八年了,元日降临,一切都会有一个新的开始。

  可是韦衡无法再坚持五天,尸疫不给他这样的时间。他无法再有一个新的开始。

  冲雪找到了韦衡的头。

  冲雪浑身焦黄,不知道从哪里蹭了一身土,哀嚎着在雪里狂刨,刨出了奉玄和佛子埋在雪下的东西。

  冲雪“嗷呜——”“嗷呜——”地叫,像是在哭。

  原来一条狗可以叫得那么凄惨。

  冲雪跑了好几天,爪子上磨出了血,在刨雪时将血刨成了鲜红色。站在周围的士兵侧头,不忍去看雪上沾染的血迹。

  一个木匣子出现在土中,散发出淡淡的腐臭味。

  卢州有人说小韦将军是韦琨护法天人转世托生的……如今小韦将军死无全尸,头被割下,装在一个匣子里,渐渐腐烂。没有人忍心去看那个匣子。

  隐微药师眨了一下眼睛,泪水如同坠落的珠子一般,顺着她的脸颊掉了下来。她揉了揉冲雪的头,抱起匣子。

  韦衡。

  隐微药师将匣子抱在怀里,迟疑着想确认匣子里的人头,可是在闻到那弥漫开的腐臭味后,无论如何也没有打开的勇气。韦衡是会笑会耍心计的韦衡,不是烂在匣子里的这个东西。

  她强忍着眼泪,对跟自己一同前来的士兵说:“我们去村子里找埋匣子的人。”

  隐微药师回身,忽然看见村口树下站了两个人,两人身形纤长,头发乌黑,穿着粗布白衣,背着剑。风将他们二人的衣服吹起,二人似乎即将凌风而去,即将如同仙鹤一般高飞,再不留在凡尘里。

  旷野风大,村中人为逝者烧纸,纸灰随风乱飞。

  奉玄隔着一段距离和师姐对视。

  奉玄听见了凄惨的狗叫声后,和佛子离开了村子,要去看一看情况。他和佛子在离开地下的墓室后躲进了一处村子,靠着帮村民围杀狂尸暂时留在了村里。尸疫爆发,村里人没时间过年,村里死了许多人,有很多丧服,村长找了两身丧服给奉玄和佛子替换。奉玄听见狗叫声,以为是齐连淮的人来了,没想到那狗叫声越来越凄惨……他听出了那是冲雪的声音。

  他和佛子往村口走,离得很远就看见了师姐的影子。师姐带人挖出了他和佛子藏在村外的匣子。

  隐微药师泪如雨下,看着奉玄,奉玄也看着师姐。一万种情绪突然堆积,二人都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奉玄没有再哭。他看见师姐抱起了匣子,再看见匣子,他的心中只觉得麻木。他的眼泪好像真的流干了,在墓室里流干了……墓室贴近黄泉,他在墓室里休息时久久看着木匣,他知道韦衡死了。

  韦衡死了……

  他再不接受,如今也接受了。

  奉玄先开了口:“师姐。”

  隐微药师侧了一下头,擦去了满脸泪水。

  “奉玄。”隐微药师叫:“奉玄!!”

  奉玄朝隐微药师走过去,叫:“师姐。”

  奉玄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隐微药师初遇奉玄时,奉玄还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比她矮一个头,她又是抱又是背、又扶是又是拽,把奉玄带到了隐机观前。奉玄已经长得比隐微药师高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身上褪去了少年人独有的烂漫天真,他越来越像一个大人了。

  冲雪的喉咙中发出呜咽声。

  “扔了吧。”奉玄只因为师姐而感到难过,他对师姐说:“匣子里不是韦衡的头。”他从隐微药师手里接过匣子,打开匣子,将匣子里那颗腐烂的头倒在地上。

  一颗头滚了几下,停在了地上。那是一颗狂尸的头,皮肤青紫,神色狰狞,嘴唇已经腐烂,露出了牙齿。

  奉玄面无表情地将匣子扔在了地上。

  隐微药师努力睁大眼睛,眼泪不断顺着她的脸颊滑落,风吹过她的脸,使得她的脸又酸又疼。

  奉玄抱住师姐,说:“师姐,韦衡的头没有烂。”

  隐微药师哭着说:“你该恨他!你该恨他!奉玄,你多说两句话。”

  隐微药师觉得害怕,她的师弟怎么变成了这样,她那个会哭会笑离不开她的师弟怎么没有了情绪。

  奉玄不想说话。或许他对韦衡已经没有情绪了。人不能恨一个死人,其实没有“死人”这种东西,一个人死了,留下的就只是尸体了,留下的不再是“人”,只是一具肉身——这个人已经消失了、不存在了。人不能恨一个不存在的东西。

  奉玄的悲伤和愤恨已经消逝。隐微药师的悲伤和愤恨才刚刚开始,隐微药师在奉玄怀中痛哭。

  隐微药师和韦衡相识于乾佑元年,他们已经认识了七年。七年,她从南方回来,收到了佛子的信。七年,韦衡一手打翻了他们的情谊,他利用她师弟实现自己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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