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帝奇情录 第19章

作者:破军星君 标签: 欢喜冤家 虐恋情深 宫廷侯爵 古代架空

荒帝嘿嘿干笑两声,岔开话题道:“这个先不提……儿臣是想知道,皇后现在在做什么?”

太后瞟他一眼道:“皇上还有脸问!……夫妻间吵吵小架倒无所谓,感情你还拉着全国上下一起折腾——本宫怎么养出你这么个不成气的昏君?!不是教过你,皇后性子少少有些犟,夫妇间吵架你便和软些,一忍也就过去了!”

荒帝心中一转,道:“皇后同母后怎么说的?”

太后白了他一眼道:“还能说什么?他素来不肯抱怨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定是被你欺负得很,才忍无可忍跑出来,实在可怜!”

荒帝默然片刻,道:“是他自己走的,两次都是,我留他他还不搭理,皇后早就决心同朕一刀两断,怎么母后反责斥儿臣的不是。”

太后讶异道:“是么?本宫问他是受了什么委屈,他不说,本宫还以为他是护着皇上。本宫就劝他说‘皇上就是皇上,若有争执你只好退让几步,若他生气你便求他和好,夫妻之道就是如此’。他模糊应了一声,神情寥落,叫人可怜;所以本宫听说皇上病了,便问皇后要不要同来,他虽然嘴上说不,心里却也担忧皇上,是想来的——哪有你说得那样夸大其词!”

荒帝听罢笑了一声,道:“他心里想来不想来,母后怎么知道?”

“他不一向如此么——说,怕皇上见了他反动怒,不好,所以怎么也不能来,”太后微微一笑,像是觉得有些好笑,“其实是想来的,就是要皇上开一句口。”

荒帝忍不住想冷笑:“母后,你错了罢,你要知道他做了什么,还能说出这种话?”

“还能有什么?这孩子懂事的紧,从不犯错的!呵,你总不该说他是背夫偷汉罢!”

荒帝嘿嘿凤辞华回房中时,瞧见谢之乔正翻弄他床头的物什。他微惊且怒:“你做什么?”

“没什么,随便看看嘛。”谢之乔不以为然笑一笑,抬起身来。凤辞华心中一恼,嘴上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虽然气恼想要训斥,但若念及二人的关系,又显得自己吹毛求疵。不过即使夫妇,不也该留有余地么?只是若是荒帝的话,想必也无兴趣窥看自己隐私。

这些念头一一在凤辞华脑中掠过,谢之乔却拿着什么东西冲他道:“这是皇上送给皇后的?”

是那朵断过又被錾好的芙蓉花。

凤辞华微皱了眉,道:“你如何知道?”

谢之乔拿着花,随意在灯下晃一晃:“这里不是刻着皇后同皇上的名字么?只是字迹微小……看不大清。”

凤辞华垂下眉目,不动声色走过去,拿了那花,又扣入匣子里。

突然他道了一句:“你究竟是谁?”

谢之乔愣了一愣,立即笑道:“呃……在下姓谢名之乔,南离省人,那个,乃是谢王爷的堂弟……”

谢横波心中稍稍动摇,又心道我学阿香的动作神情应该不算太离谱,怎地会被认出?不过自己下意识一句“皇上送给皇后的”些微有些露馅,自己若是死撑,不知能否补救?但一抬眼,看到凤辞华正目光灼灼觑向他,哎呀呀,简直无所遁形。实在不公平,阿香那个混蛋装佯了许久都不露馅,他怎么一假扮就被拆穿?不过,扮个无中生有的人物,本就容易;将别人的熟人模仿得一样,才是最难,何况他同凤辞华在一起怎么都觉得别扭,难怪一开始对方就对他抱上怀疑。

罢罢,谢横波眼波一沉,抬起袖子,慢慢将脸皮上易容揭开去。“皇后好眼力,我确实不是之乔,唉,其实,皇后有所不知……”

凤辞华看着洗脸卸去伪装的南离王谢横波掂着那支芙蓉花,神色里带着些哀楚失意,说他要讲一个故事。

故事开始是很多年前,如今这对坐的两人都只有十一二岁的时候。“那时皇上,之乔,还有本藩一同在南离的南灵山修行——皇上莫非没跟您提起过么?本藩便是他们的大师兄。”谢横波翘腿坐在八仙椅上,斜斜瞟了一眼凤辞华的神色。“唉,那时候我们上山打鸟,下河摸鱼,好得三个人同穿一条裤子——哪想到成年后便各自立场,之乔跟着我,本藩镇守南离,皇上回到中央……虽说是一国一家异姓王,但藩国的地位,彼此利益对峙,权势的争斗,我们再回不去孩提时亲密无间的时光……反而在皇上遇难之时,本藩同之乔还要摆开立场,真真如路人一般。”谢横波深深叹气,凤辞华凝目望向他:“这又怎样?”

谢横波轻啧一声,道:“哦,本藩是忘了说,那时候之乔体弱多病,皇上身份娇贵,老爱欺负他,本藩身为大师兄,可是被添了不少麻烦。”

凤辞华紧觑着他,平静道:“还有呢?”

“还有……”谢横波眉心微微隆起,却又将话锋一转,说道:“那时候我们比眼力,便经常比在树叶上刻字,因为黼字最难写,我们也不顾忌名讳,就都比谁将这个字刻得小。一来二去,本藩对皇上的字迹就很熟悉,是以一看这朵花芯的字就明白是出自谁手。”

凤辞华不发一言,静待他继续。

谢横波弓起指节敲一敲眉心,垂首不再看凤辞华:“谁知斯年转换,人不复故。不仅皇上仿若路人,就连之乔那么乖的孩子……竟也不是永寿之相!”他说到最后数字,声音已微哽咽,眼波一转,流下泪来。 笑了两声,道:“这还只是其一!而其前下药害我不举,险些同谋长公主造反,这些事我都按下去,不想同他计较了——可是,他却到了偏要同别的男人跑的地步,我还有甚么办法?”

他说出口,噤了声,才发觉自己已然是这么大一只乌龟王八蛋。

太后惊讶不已,皱眉直叹:“怎么可能,辞华怎会是这么个薄情寡义的东西!莫非本宫真正识错人?本宫当初扶养他时,看他长得好,做事能干又稳重,懂事又不爱招惹是非,心地亦好得很,是千个里也不一定能挑出一个的,皇上说的话,当不得真罢。”

荒帝一愣,面色阴晴地变幻了几遭:“他不是薄情寡义……他只是不爱我,偏爱上别人,有什么办法。”他适才太过用力,此刻头突突地痛,于是意兴阑珊地眯了眼道:“我也不须辩解,真不真,母后自己去问皇后便知……”

那时凤辞华头眩昏倒,巧被太后銮驾路过撞见,救了回去。乍醒时他看见太后和宫中那些熟悉摆设,昏沉沉恍然了许久,又被被灌了些流食进肚,方才有些精神。其后他想走,太后却不让,说你被皇上欺负得这样惨,本宫一定给你做主,叫皇上狠狠吃点教训;又换了幅和颜悦色的表情,好言劝道夫妇吵架,总是床头吵床尾和,辞华你莫使小性子,过两日就好了。他闭了嘴,竟不敢在她面前解释自己终究只能离开的原因。

然后便听说荒帝染上风凉卧病。风寒只是小恙,静养几日便好了。太后想带他去探病,寄望他能跟皇上和好,他只得坚言推拒。太后只要见到皇上就会明了真相,自己再留下去,徒自取其辱而已。

他取了伞,侍女阻拦,道殿□□质尚虚弱宜多静养,他却不管,迎着小雨一径走了。

可是却又能走去哪里?略略想来,这处颐宫是他在大荒这十一年中住过时间最久的地方,以往熟悉的侍女看到他还难免错唤成公子。只是太后虽宠爱过他,但遇上这种事,他亦只有罪该万死的份。

所以这些人中,不问任何缘由而待他最好的,说不定反而是荒帝。

而他唯一剩下能够等待的地方,便只剩三十三桥。若是一日等不到,两日等不到,那么三日,四日……突然之间,他有一种感觉,觉得自己永远也不会等到谢之乔。这会不会是他的报应?

荒帝喝过药后小睡了一会,醒来时,正好看见暗卫蹲在了他面前。他坐起身,抬眉懒懒问道:“又有什么情况?”

太后已经摆驾回宫,而他病里难受,决定等好了再慢慢考虑凤辞华的事。

暗卫跪在床下道:“那个,呃,午后,皇后从太后宫中自己出来……”

荒帝呵了声,将他的话接下去:“又去了三十三桥?”

暗卫沁出一脑门子汗,道:“皇上圣明,是的。”

荒帝接过旁边内侍递来的一杯茶,含了一口在喉中,润了一润,嗯道:“继续说,然后呢?”

暗卫默了一默,道:“然后皇后出来,属下们怕累着皇后,伪装成拉牛车的老夫,硬是送了皇后一程。”

荒帝又轻嗯了一声,道:“做的好,这是要朕奖赏你们罢?再然后呢?”

暗卫汗滴淌下来,终于一咬牙,决心一股脑说下去:“然后皇后便下车,向桥那边的亭子走去。没想到总是空荡荡的亭间,这时却已有个人。皇后看见那人,先是愣了一愣,而后唤道‘之乔’,那个人便跑过来,皇后也急急地走过去,连步履都不甚稳健了。再然后,两个人便相会到了一起,就,那个,就……”暗卫急得脸色青白,不敢再说了。

茶杯失手翻落在被衾,一滚的水渍。“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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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底天气瞬息变化,方才还是灰茫茫的一片天空,顷刻间乌云就压断穹顶,电闪雷鸣,狂风阵起,夹着豆大的雨粒,眼见就要瓢泼下来。凤辞华举起伞遮住二人,风立即刮得伞叶东摇西倒,他扶住谢之乔的手臂,谢之乔下意识地往后稍稍一退,举动虽微,凤辞华却立即觉出了。他握紧伞把,谢之乔却微笑着倾身伸出手,道:“我来拿吧。”凤辞华道:“不,我拿就行了。”又是一阵狂风,吹得两人的衣摆都缠绞在一起,雨点扑簌簌地落下。凤辞华道:“看来雨下起来非同小可。我瞧见过几步路地方有一家小酒馆,我们且去那处避避雨罢。”

凤辞华所说的小酒馆便是天欲雪。谢之乔不动声色地随同他收伞进店,二人衣衫自腰以下泰半湿透,风一吹,透心的冷。凤辞华向小二道:“来一斤热烧酒罢。”谢之乔从头至尾未怎么开口,听到这话,眼里露出讶然地神色,笑了一笑,也夸张地向小二举起手,道:“再来两斤牛肉,两包大饼,带了路上吃!”凤辞华看向他疑道:“怎么,立即就走么?我们并不赶路。”谢之乔笑道:“不,只是突然觉得要两斤大饼牛肉,才配得起皇后要的一斤烧酒。”凤辞华没言语,心中就隐然有些不豫,这等玩笑可笑度平平,话中影射他与女子差不多的意思却叫他不舒服之甚。

入座后谢之乔便道:“待这些天的雨停消后我们便回南离罢。”凤辞华略微迟疑,一时竟不答,却转而问道:“你来的时候,是不是正撞见冰雹?”谢之乔道:“可不是!那时前后无落脚处,情况实在狼狈,一人一马沦落到找洞就钻,当时便感叹,果真人不胜天哪。”凤辞华听了,便安慰他几句,但心头那一点不对劲的想头油然又深了几分。是了,他发呆片刻,才想到,若是之前谢之乔提起什么倒霉事,必定会稍稍添油加醋地诉苦,说是抱怨也罢——或是撒娇也罢,如今他却同自己变得生分了。以谢之乔见人便亲昵的个性,这种故留余地的说话未免矫情。凤辞华眼盯着他倒酒的动作,突然问:“你的痼疾如何了?”

谢之乔握着酒壶抬起眼,望向凤辞华:“哈……那个?这几天像是好了一些。”他紧紧盯着凤辞华的双眼,过了一会,又笑一笑:“是不是要在京城找名医看?”

太后身后随着一堆白胡子的太医和打扇的宫女,行步匆匆,直往皇上床榻边去。

“皇上啊~”太后扑在床边一磕扇子,悲怆地道:“到底是谁把你气成这样,本宫要是把那人找出来,一定也拿棉花狠狠地闷死他!”

众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声,远远观望着床上拿棉被裹成蚕茧似,无头无尾的一团,心中微微地嗟叹:皇上虽然有些爱动怒,但气到如今这般不吃饭,不说话,不理人,蒙着头连人也不肯看……还真是有几分可怜。

太后一时软语规劝,一时恶言要挟,契而不舍小半时辰,荒帝终于忍无可忍把被子一掀,翻身坐起来:“母后,我闷头发汗,是怎么着你们了?怎么一个个都来同朕过不去?”

太后一愣,连忙浮出笑容:“原来如此……”她拿起丝帕笑意融融去擦拭荒帝额上汗珠:“就说我儿不是恁小气性的人,呸,都怪那群暗卫嘴碎,一个个仿似天塌下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