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帝奇情录 第22章

作者:破军星君 标签: 欢喜冤家 虐恋情深 宫廷侯爵 古代架空

“太后,请勿伤了圣体啊……”凤辞华听到扈从如此哀劝,下一刻便是太后的嚎啕大哭声:“叫这个该死杀千刀的混账东西害了我儿,害得我儿好惨,”而后他身上又受了几脚,便听到太后继续哭,“我打死他,我儿要有事,本宫绝不放过这狐媚子——也怪本宫,居然错看了这贱人,本宫先揍死你,再去看我那可怜的儿子……”

凤辞华默默无言地跪在地下,太后又嚎啕了几声,往后一厥,旁边人唬得团团将她拱在正中,又是拍扇又是嗅盐,把人架起来,浩浩荡荡往宫里去。

无人理会还跪在那处未起的凤辞华,守门的卫兵也换了几岗,斜眼盯着他看,觉得这公子着实古怪,却也不敢上去搭讪。

金乌斜斜西沉时,从宫里匆匆出来一名侍婢与两名侍卫,走到参道前,兀地一惊:“公子……不,殿下,您居然还跪在这里?!”

这是一名常年随侍太后身边,故识得凤辞华的侍女,她走过去半扶半抱地拉起凤辞华:“殿下,太后召您进宫……去见见太后和皇上。”

因为跪得久了,刚站起时有些吃力,但心下却是稍松——至少仍有得见。也不知是他有心无心带累别人,或是荒帝时运实在不好,他即位不足二年,这般处于险境的情况居然不止一次,而次次他却都不能陪他一同度过。

他心中苦笑,太后说全是由他祸害,其实细细想来,这话大半无错,不,应当是几乎完全无错。

他从不愿对不住谁,但这世上他最对不起的人,却是荒帝。

被引到舆驾前时,太后面色已平静下来许多。凤辞华对着她的冷颜,听她话中带刺地道:“听周一裕总管说,你还想见皇上?”

“是。”凤辞华颔首,不卑不亢承认。

“凭你?想见皇上的人那么多,你告诉本宫,你凭什么能见到皇上?”太后语意中的讥讽再明显不过。荒帝其实未曾颁令褫夺他的头衔,更没有赶出宫去的举动,但此时此景,他连名分都不再有,能拿什么说话?

他低身下去一拜,口中静默不言。听到太后不满地哼了一声,想起她以前常要自己多说些话,于是道:“其实见到皇上与否,并无所谓,只要知道皇上安好便好。”

太后呸了一口,道:“唷!原来你竟然是爱皇上的。本宫告诉你,抢着爱皇上的人从广华宫能排到长庆殿,你排第几,又算个什么东西!不识好歹,竟敢出墙!本宫对你多年的教导化了流水,做出那等事的时候你便该知道如今会后悔!”

凤辞华垂下眼眸,不发一言。

太后瞪了他片刻,方才慢吞吞道:“——抢着要爱皇上的人,本是排队也排不完的。可谁知道皇上犯什么傻,要偏爱你……”太后满意地看着身前跪着的人的身子微微地僵了一下,接着道:“本宫可以让你和皇上见一面,但前提是,你必须给本宫做个保证,赌咒发誓。”

“何种保证?”

太后笑了一声,居高临下地道:“简单。你必须对本宫赌咒发誓保证,不管皇上变成什么模样,生老病死也罢,丑陋衰弱也罢,你都必须爱他,再不准移。若是连这都做不到,你又何须去见皇上,又有什么资格见皇上?”

这种要求虽口气恶劣,但其实又完全占理。太后满心打算听到凤辞华无奈说一个好字,却没想听到的是:“不。”太后刚轩眉要发怒,又听到凤辞华道:“因为这种事,是不能因谁赌咒发誓的。假设说我将要如此……并且我也本欲如此,也全是为了皇上,而并非为了什么誓言。”

太后愣了愣,唇边现出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哼,本宫就算你说了。站起来罢。”

凤辞华拍拍袖角,低眉站起身,却突然被太后一把拉着手扯过去:“傻孩子,本宫本也教过你,心迹是拿来剖白,不是拿来咬牙吞声的!你怎么总不明白,老害得自己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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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他便被引入寝殿外的暖阁,本以为终于能再见到荒帝了,却没想到往日熟悉的龙榻外,却罩了双层不透色的红纱幔,只影影绰绰看见帐中一个人影。

他微微讶异,穿过侍从慢慢走过去躬身道:“皇上。”

“咳,”帐内呛了两声,听见荒帝声音有些沙哑地道:“辞华,你来了。”仿似等了他很久一样,顷刻心就酸了。

可是隔着帘子,只好道:“皇上是怎么了?”

“我……”帘内荒帝像是嗓子难受,清了清喉咙,才道:“没什么,一些小毛病。”

凤辞华贴着纱帘伸出手去:“让我瞧瞧?”

“不,不好看。”荒帝似乎有些躲避,不肯触他。再定睛看,纱幔后隐隐约约你看见,他的头脸还有手上都包了什么东西。凤辞华贴着纱帘想要拉住他,对他道:“别躲……任是什么,我又不会怕。”

荒帝的躲闪却非是假意,他退向床角道:“不,你不能看。……也不能碰,我出了天花,呃,是很严重的天花,脸已经烂得要命了。”

凤辞华愣住:“天花?”这是要人命的病啊。

荒帝离他几尺远,在枕边摸了一把,突然又拿了个什么长条状的东西,挑起纱帘底穿过来递给他:“对,天花。现在我的脸已经不能认了,我不像叫谁看到。你记得我以前的样子就好,这是画像,你收好,不要忘了。”

然后他在帐内做了一个手势,两名侍卫一左一右来到凤辞华身边,道:“得罪。”

凤辞华手中茫然地握着画轴,心中方惊讶未定,被人半是挟持地扶起来往外走。他猛然回头,望着纱帘中模糊的,渐去渐远的身影。“黼香!”他眼角一热,觉得纱帐中的人仿佛也望着他,“不要叫我走,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连太后也是骗他,结果这一面只是隔纱笼雾的幻影么?就连一眼也没有,便成永诀。

待到喧嚣散去,一个人从蔽身的屏风后转出来,挑起纱帘飘飘然地笑:“晓得后悔了?瞧见没,皇后也哭了呢。”

荒帝一只手拂在脸上,水液却从纱布缝中透出来。他喃喃到:“我仿佛又做错了?一刀下去,再后悔又有什么用?一步错,步步错,我却好像做什么都是错,就连补救,改正也还是错,这到底是怎么了?我究竟能不能好过一回?”

谢横波嗤了一声。“啧,不能哭鼻子哦,哭坏眼睛收不了线,到时候四不像才真正搞砸——现在你至少还能做做谢之乔,不正是一开始想的么?你这人朝令夕改,什么时候是对,什么时候才是错?好好把握而今,继续在这里哭那追念不回的过去,你才会彻底完蛋。”他扔下几句,推门要走。

“谢横波!”荒帝终于忍不住恼怒。

“怎么?”谢横波回眸看他。

“你……”荒帝气苦地你了两句,终于抿唇闭嘴。罢了,一切全都是他自找。

总算到了拆线的时候,谢横波走了好几天又回来,生肌活肤的药草自不必说,还有许多滋补,香薰的药。“给你,”谢横波道:“这些东西够用大半年的,皮肤脆弱,少晒日光。恭喜你,今日开始脱胎换骨,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从今以后就能与你家皇后适志即逍遥。”

“等等,据说拆线很痛的,阿横你不要走啊,而且拆完你亦要陪我去同太后认罪……”

谢横波奇异道:“我为什么要认罪?难道是为你下刀之罪?”

“喂,还是不是兄弟?可以想见母后火力会多猛,有你这能说会道的安慰,又是外人,我稍微少受罪些。”

“抱歉,我现在就想走可不可以?实在有点不愿看见纱布拆下来那张谢之乔的脸。”谢横波半是开玩笑,半像是真地道。

荒帝一梗,纱布下的脸憋得通红,说不出话来。

正在这时,一侍卫慌张地跑进来单膝跪下,道:“皇上,不好了,属下负责看着皇后的兄弟们刚刚来报——皇上也知道皇后这半个多月来心绪一直不佳,如今皇后正站在三十三桥上约莫半柱香时间,紧盯桥下流水,看似……”侍卫有些不敢言。

谢横波于是接话:“难道轻生?我就对你说过,你欺瞒骗他,骗不了多久的,总算到这一天了。如今他两头不着落,那边死了,这边将要挂,人又不是铁做的金刚,心肠总有限度。”又转向侍卫道:“你们有好好在旁边蹲着以防万一?”

荒帝已经自己动手去扯纱布,也顾不得痛还是不痛。谢横波一手按住他的肩,道:“我来罢。”又抬手叫了侍婢丫鬟令他们赶紧替皇上更衣梳发。

夏汛十分闷热,河水也涨得老高,荒帝想了想,想不出凤辞华究竟是会游水还是不会,越发心急如焚。跳河只是事表,能将他逼到这一步,心中到底多少煎熬?可是也怪自己割脸拔皮的伤恢复太慢,就算有谢横波种种珍稀草药养复,也直拖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