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帝奇情录 第25章

作者:破军星君 标签: 欢喜冤家 虐恋情深 宫廷侯爵 古代架空

荒帝与皇后下到隧道中时,已近深夜,不过等下到墓中,白天黑夜也无不同。荒帝左手握着松明火把,右手拉着凤辞华,一脚深一脚浅向下走去。

“又踩到一条尸骸!”荒帝抱怨道,“这么多,难道进过盗墓贼?”他举着火把,往地上端详了一回,直抽凉气:“骷髅额上贴着的符箓……这是五鬼绝煞阵!”

身后凤辞华握着他的手一紧:“我也觉得鬼气森森,但是这样凶险的阵法,怎会用在帝陵这样高贵清洁的地方?”

荒帝一脚踢开拦路的尸首,道:“这阵法杀死活人做祭,聚集阴气,阻挡盗墓贼,只要敢进,定是有来无回的——然而我们怎么还在这里?简单,因为这阵的阵窍已经被破了。可是外头没进过人,谁人能破阵?……”说到这里,荒帝双肩一颤,垮下脸,回头看凤辞华:“不会是那只鬼自己破的罢!”

下得越深,浸魂侵骨的阴寒也愈深,可是仿佛说了那句话,他们才一下踩入了另个世界,是阴间的世界。在这里生人才是异客,黑暗之中,仿佛有看不见的人影,倏忽擦着他们身侧穿行,或是静默地瞪视着他们。

凤辞华的手心沁出一点薄汗。“便是那位先皇,他对我们也并无恶意,所以破掉此阵反倒是方便我等进入……还进不进?”

“哈哈,你居然怕了?”

“无聊!”凤辞华横眉道:“我不过看你拿什么都不当回事,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对的起太后与国家?而且——”他顿了一顿,指着后头一地尸骨,道:“你一路下来,觉得这些尸骨有多少人?五个?五十?”

荒帝终于也皱眉:“不止五十罢……再往下去,估计百余都不止。也是,弄个做陷阱的五鬼绝煞阵而已,犯得着杀这么多人献祭?除非……”

“除非这墓里有什么邪,邪到超乎你的想象。”凤辞华望向他,肃色道。

荒帝禁不住打了个寒噤,苦着脸道:“喂,别这样说,说的我都有点怕了。”然而他又一扬眉,正色道:“走罢走罢,朕是天子,还有什么邪不能镇?”

虽如此说,但若考虑先帝后的死法,若因恐惧他们死后化为厉鬼,以致不得不以极为阴狠的阵法镇压的情状,也有可能。那一任荒帝苦心求人来挖墓,究竟所为何事?

终于来到玄宫入口前,火光在门前一摇,荒帝愣了一下,惊呼道:“三神器!”

凤辞华循他的目光看去,也吃惊地瞪直双目。只见那两扇洁白如玉的巨大石门前,矗立着三座石台,正形成三角。而石台之上,赫然摆放着一柄剑,一面宝镜,以及一块玉石。

荒帝走过去正要拿剑,被凤辞华捉住手:“墓室内的陈设,不许乱动!”于是才定睛瞧了一瞧,道:“果真没有看错,这柄短剑名为‘引颈断思匕’,太上忘情,慧剑断思——据说这剑能斩断夙世冤孽,忘却隔世迷思。但究竟是否有此神效,就算有人试得,被试剑的人也无从说得,所以这把宝剑只是传说,却没想到被移到此处。”

“——那末那面镜?”

荒帝凝思道:“自然也不是普通镜子。我未曾亲见,只是听说。镜是镇鬼的宝镜,名为‘白骨镜’,据说以此镜照厉鬼,厉鬼见白骨而骇散,忘却为何冤仇,为何不安,为何纠缠,为何停留,登时化作一抷灰土——只是传言,我却疑心并没那么厉害,否则有何厉鬼,拿这镜子一照既化,何须摆什么阵法?”

这一镜一剑置于两边,呈夹逼之势,正对着中央那块墨翠玉。荒帝上前一步,低头瞧了瞧那玉上的字,喃喃念道:“凤澜舟……”他抬起头望向凤辞华,目中有几分诡异:“你瞧,玉中还有灌进的血丝,这是何等阴邪的诅咒。我明了了,这摆在地宫大门口的阵法,甚至那入口阴煞的五鬼阵,都是为了防止那位被活埋的皇后——或说是西凤王,死后阴魂作祟。啧啧,这也难怪,封活人下死人棺的手段,实在是毒;辞华,你那位祖先辈的死,也是在是惨!”

百年。四

荒帝一面说,一面举起火把向门上观看,那石门至少重达千斤,人力怎能推动?他回头向凤辞华道:“我摸左边门墙,你摸摸右边,看有无可以插钥匙的机关——不然那鬼将这东西交给我们作甚?”

凤辞华正循着光亮向上观看,听到此言,点点头,放开手向左走去。没想到才只走了两步,身周骤然卷起一股阴冷的寒风,在这无风流动的地宫殿内,殊为诡异。他猛地回头,一瞥中看到荒帝的身影随着明亮的火光一亮,然后一起湮灭在黑暗里。凤辞华微惊,喊道:“皇上!”

没有回音。

反倒自己身周,森森鬼气贴着耳侧擦过,一切就好像是盘算好的。盘算好他们会依言进墓,盘算好他们会在此处停步……凤辞华急忙回身,向荒帝那边追去,却一个趔趄,险些绊倒在石台边。幸好他记得来时步伐,堪堪扶住台沿,想到自己若是撞翻镜台,也许顷刻就会放出厉鬼,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偌大的墓室内,只听闻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时重时浅的脚步,不像是荒帝,又说不清是什么。凤辞华终于惊慌,又喊一声:“皇上!”

一双臂绕着他的身后箍上来,凤辞华浑身一僵,感到冰凉的吐息在脖颈间掠过,那本该是温柔的语气,却分外叫人毛骨悚然。

“皇上在这里呢,你找什么?”鬼低低地笑。

凤辞华一闭眼,身躯僵硬而发冷,额上也不自觉地沁出冷汗。然而他心中的估计却一刻未停:只要再前一步,就能触到那面白骨镜,若能翻转镜面,也许就能降了这只鬼——但这鬼非同一般,在地穴与皇宫中都来去自如,谁知这镜子是否真有传说中神力?不过倘再往左两步,就能拿到那柄宝剑,剑有肃杀之气,对付恶鬼,总比镜子好很多。

他这样想着,鬼也故意一般,再不发一言,气氛一时僵持而冷然。凤辞华又想,鬼,竟邪不压正,他定是有忌惮,否则杀了我们便罢,何必这样大费周折,我又何必惧他?如此一想,他便不去理黏在身上那团鬼气,左跨一步,却听到身后的鬼低低地笑道:“哎呀呀……”

凤辞华一咬牙,眼瞅就要够到那柄宝剑,没想到,凭空却碰到另一只手!他心中一惊,蓦地弹转来。

然后便听到宝剑出鞘的兊匾簧J菩绯约赫獗呖忱矗褂懈鋈艘а狼谐莸氐溃骸袄习腔夜芩腊眨 �

凤辞华一偏身子躲开剑风,觉察到自己身上的钳制飞快地向后退开了。拿剑追砍的荒帝自然是无事的,非但无事,而且在这黑暗中,似乎也毫无阻滞。凤辞华伸手入怀掏出一只火折,啵地刮燃。

火光窜起,映入眼帘的景象叫他脸孔一白,险些连火折子也松手掉下去。他正对的方向,是几个僵然站立的,七零八碎的骨尸,身上还有腐烂破朽的衣物,瞪着空洞的眼眶呆呆看着自己。

他猛地转头,却看见荒帝提着剑追着前头飘着的鬼魂跑:“站住!受死吧!”

百年。 五

凤辞华默然无语,盯着这一人一鬼,身后那几具形状可怖的腐尸同这两只活宝相比,实在微不足道,不值得注意。他不由想,那任荒帝死时也正值壮年,所以同皇上有些像也不足为奇。所谓像,也就是眉眼,堪当英俊二字;至于这一个跑得落花流水,一个追得青筋暴起的模样,也叫人感叹,这两人果然不愧是祖……曾曾祖孙。

鬼魂一边绕着墓室打转,一边大喊:“不要砍了,多谢你!真一剑招呼上来可不好玩……我对你的人没心思!”

荒帝大怒道:“没心思你还。”

鬼魂道:“我有苦衷!”

荒帝怒极:“苦衷……我爷爷!难道在自己老婆身上讨不到好,就好意思揩子孙后辈的油?”

鬼魂正逃到凤辞华身边,一矮身,躲向凤辞华背后。荒帝顿住身形,鬼魂道:“曾曾孙子,你站住,爷爷真的是有苦衷。”

不远处几个摇摇晃晃站着看热闹的骨头架子有些煞风景,荒帝瞥了一眼,嗤道:“苦衷?苦衷叫爷爷驱使这些烂尸围攻我?”

鬼魂叹了一声,摆一摆手,那摊骨头架子噼里啪啦倒在地下。他满是无奈地道:“不过逗你玩玩……”看见荒帝脸色一变,赶忙又道:“不!不逗你们玩玩,谁知道你们会不会乖乖帮我打破这法阵?我哪里有余裕对你的人起心思,”他伸指朝玄宫石门入口一指:“也不看看什么人就在里头!”

鬼魂心平气和地娓娓诉说:“你们奇怪为何我能到处跑,里面那个却出不来?这事说来话长了……话说我死了以后……不,是我一死,我唯一的儿子你的曾祖爷爷,那不肖子竟一翻脸将我的皇后也葬下来,那背德手段……毒辣刻薄,不知你们有否听过?”

太子铲除杀父仇人,大节并不亏,然而所用手段,却实在耸人听闻。鬼魂叹气,道:“他做了这等事,却也自觉缺德,怕厉鬼报复……为绝后患,他竟然找来术士在殉葬时下了三层更狠毒的禁制,叫澜舟□□,跨不出墓穴一步,连托胎转世也不能,受尽折磨……”

“我倒是没甚么阻碍,时不时还能去地上遛遛,但毕竟不是活人,对这些封印只能束手无策。”

荒帝冷着脸道:“那么你逗弄我们,就是为了逼我们慌乱中碰乱法阵,好放出里头关着的那只厉鬼?”

鬼魂不悦道:“什么厉鬼!他好好的,昨天还同我说话来着。并且纵使破掉这,也只是一层,里头还有一层封印,也是要活人才能打开。你们进去看看罢——就算我欠你们夫妻二人一个人情。”

荒帝沉下脸,望向凤辞华。凤辞华凝眉,道:“这种东西,能随便乱信?若放出个修罗,涂炭生灵,是你负责,还是已故去的先皇陛下负责?”

鬼魂一愣,道:“怎会?哎,你们不信我。”他回头左右望望,眉宇间露出急火之色。“唉,不早了。”他喃喃道,像是自言自语,踌躇了片刻,走到石门前伸手拍:“澜舟,澜舟,你应一声罢,我找来了救你的人,里头还有你的子孙……”鬼魂拍门,这事看来有些可笑,然而门内也是毫无回响。鬼魂纠起眉,转回来踱了一圈,又拍门道:“澜舟……你只要应一声便好,我知道你好好的,可是他们不知道。这里头还有你在西凤的后人……”

荒帝同凤辞华面面相觑了一刻,心中不约而同道:怎地连做鬼也做到这份上……

百年。 六

鬼魂继续拍门哀求:“你不应声个,他们就不肯进门,他们不肯进门,我亦只能陪着,时间就快差不多,我……你……你看在西国来人的份上……”

荒帝又同凤辞华相看了一眼。然后荒帝道:“看来他打定主意是推你作幌子了,怎么这么无聊!我是不会让里头那只鬼碰你一指头的,不管是何人。”

凤辞华道:“嗯……这位先王,他是我曾曾祖的兄弟。先王被掳时曾有个公主,不过早年便夭折,至于后来……自然是没有子息的。所以我与他的血缘,不可谓不亲。”

荒帝作惊讶道:“啊!连有妻有子的都抢,这不是强抢民男么?”

凤辞华白了他一眼:“莫非将人家清白人家的男女掳来,便不算罪过?”

荒帝知己理亏,却不肯松嘴:“这可不同。我又没拆散别人——不论过程,只要结果好,便不算罪过!”

凤辞华简直无语,好气又好笑:“你——根本是两码事,说嘴自己作甚?”不过,虽仍在笑谈,但他想,荒帝就算说得好听,若真正偏巧的时候,管那民男有无家室,该抢,一样照抢不误!这种据为己有的贪婪,翻手为云的自大,正是荒帝家骨血相传,拔除不去的秉性。

但抢来的爱情,终究是不甜的。

鬼魂如何告求,都是无功。

——这是一桌困局,已走到山穷水复处。因一方生生不肯让,便永世盘桓无出路。

荒帝本垂眼看着,默然无语,忽然袖子一动。凤辞华看见他拿起那支绿玉拐,低语般道:“罢了。难道我真能看着祖宗这般窝囊?”

凤辞华蹙眉思虑,又看了鬼魂一眼,却并未阻拦。

荒帝去摸墙边石板,顺便道:“爷爷,锁口藏在何处,你要知道不妨告诉我,也免得我们再费功……”他一边说,一边转过脸去,却正看到鬼魂的脸,不由呆怔。

鬼魂面色一向有些阴灰气,但却不是现在这般,青白交加,颜色狰狞恐怖!荒帝凛神,握紧手中剑,回眸一望凤辞华:“辞华……”他想叫凤辞华防备恶鬼骤变,鬼魂却双肩抽动,扶着墙根,慢慢往地上坐。

荒帝惊讶望去,才发觉鬼魂双手按着腹部,脸色凄惨而扭曲——眼棱尽赤,淌下血泪。哪里还能想见适才和煦浅笑的模样?

凤辞华也已发现不好,一步上前,也看见地上鬼魂的惨状。

鬼魂在地上挣扎扭动,却不发一声。

“……我听说冤气重没法投胎的鬼,每到了阴气重的时候,便会把生前惨死的经历重演一遍。”荒帝摸着剑鞘小声道。

“急促呕血,气厥,抽搐……大约要喝个一杯的砒霜,反应才会猛烈至此。不过这样也好,再痛不过刻余钟便去了,受得罪轻。”凤辞华道。